第5章 好友

第05章 好友

樹下一相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守在塊褐色墊子前,褐布上放着一個三層的木質餐盒。方宥丞背着人走過去,那男子朝兩人拱手行了個禮,悄無聲息離開。

方宥丞把人放在野餐布上,随後自己落座旁側,才回答他剛才問容貌的問題,“沒有。”他從盒子裏拿出一壺酒,兩只小杯,給二人杯子斟滿,“你長得很俊。京城內若要按容貌評選各世家公子,若風準是個探花郎。”

“噢?那另外兩人是誰?”柏若風來了興致,見他端酒,便湊過去食盒邊往裏看了看,跟着端出兩碟精致糕點。

糕點精致,一碟應景地做成櫻花的模樣,是為櫻花酥。一碟金黃的糯米糍粑,邊上堆着黃豆粉。柏若風盯着糕點被饞的忍不住,撚起一塊櫻花酥急急咬上一口,掉了滿身的酥皮。

旁邊傳來一聲笑聲,輕的就像氣流劃過。柏若風郁悶擦了擦嘴,尋着笑聲看去,只聽方宥丞道,“一個是你大哥。”

柏若風聞言,心下立刻好奇起傳聞中的鎮北世子。不過既然是大哥,這排名他姑且認了。

“另一個,”方宥丞擡起酒杯朝他示意,一飲而盡,“丞相之子段輕章。”

“大哥就算了,”柏若風三兩口吃完一塊櫻花酥,拍掉手上的點心渣,曲肘壓在膝蓋上,微微前傾,不滿道,“那段輕章真比我還帥?”

方宥丞看他滿是好勝欲的模樣,反問,“這不都得怪你自己?”

“怪我?”

“公子榜是閨閣裏傳出來的,自然是以她們選婿的眼光來看。她們都說,你雖長得好,然行事過于風流放肆,不比段家公子沉穩。”方宥丞拍拍他鼓起的腮,“瞧,為了這麽個私下裏流傳的話生悶氣,現在也看不到一絲的沉穩。”

說罷,竟然還從他嘴角撚起一小塊沒擦幹淨的點心屑,愈發好笑看着柏若風。

“敢埋汰我,這酒你別想喝了!”惱羞成怒的人報複性搶過方宥丞手裏的白玉酒壺。

方宥丞只搖搖頭,“沒良心,我背着你走了多遠。這會兒連自己帶的酒都不給喝。”

柏若風沉思,柏若風恍然大悟,他伸手拍了拍方宥丞肩膀,憐憫着,“丞哥啊丞哥,虧你還笑我在第三,可前三也沒你位置啊!”

他樂不開支,“沒想到吧!你連我也比不得!行事定然比我不羁。對了,我是不是還沒嫂子?”

柏若風合掌狠狠嘲笑,“你看着不年輕了,看中哪位姑娘,還是快些找媒婆上門吧。免得以後人老珠黃了沒人要。”

天底下敢這麽笑他的人實在只有柏若風一個。可這世間本就只有一個柏若風。至于公子榜?他不在榜中實屬正常。方宥丞想,那些人還沒那個膽子編排他。

見柏若風自以為逮着他一個弱點開心得不行的模樣,方宥丞只勾着唇不語,任由對方揣測去。

兩人談天說笑,把酒言歡,場面說得上融洽。

周圍凝滞的空氣慢慢活絡起來,認出兩人身份的衆人看似尋常,然而眼角可都悄悄注意着這邊,卻無一人敢上前去。

段輕章下馬車時,擡眼便看到許久不見之人。溫雅俊秀的面上歡喜的笑容尚未展開,便被柏若風身邊之刃那冷冽的眼神鎮住。他理了理衣襟,闊步向二人走去。

“可還記得買陶泥像時你欠我一樁事。”方宥丞面色漸漸沉下去。

柏若風有些貪杯,自顧自給自己倒酒。沒想到酒壺被人奪了去,他愣了下,想起是有這麽回事,“是,你想如何?”

方宥丞見段輕章已經往他們方向走來,眯起眼審視着對方,“我要你答應我,離段輕章遠些,尤其是他那妹妹。”

“他們怎麽了嗎?”

“哼!”方宥丞重重哼了一聲,表現出自己十足的不喜來。他放下空杯,起身撫平前襟上的折痕,“雖不想承認,不過他是你好友。你們相聚,我就不摻和了。下次見。”

這話實在矛盾,又說不喜他與段輕章接近,卻又肯給二人讓出交往空間,還說什麽不好摻和。柏若風沒回過神,不知為何方宥丞忽然就要走。但他看出方宥丞似乎不喜段輕章,便沒挽留,只點了下頭,“好。丞哥我們下次再約。”

方宥丞轉身欲走,才跨出一步,想起什麽,轉身道,“你原本一塊兒長大的小厮沒了。府中的新人既然用不順手,我這剛好有個手腳麻利的能方便伺候你,有事的時候也能充當打手。”

他眼光往旁邊不知何時出現面容平淡無奇的男人看了眼。

男人會意,上前一步正兒八經朝柏若風恭順行禮,“見過公子,小人名叫唐言。”

柏若風看看唐言,又看看方宥丞,斟酌道,“丞哥,你是如何知道我對新來的小厮用不順手?”

說這話時,他觀察着二人面色,只見唐言面色不改仿若個聾子木頭,而被人發現自己在暗中觀察的方宥丞面色一僵,死鴨子嘴硬,硬是把心虛的話反問出了一股鐵板釘釘的強勢:“怎麽?我關心病患有錯了?!”

就在這幾句間,已經走近的段輕章恰好聽見方宥丞最後一句話。見過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他訝異惶恐,穩穩朝如今一身常服顯然微服出巡的方宥丞行了一禮,“方公子……”

壓根不敢看柏若風神色的方宥丞迅速打斷,“等會你送他回府。”

段輕章噎下本來準備好的話,點頭,默默又行了一禮,目送對方離去。

反而是旁邊的柏若風好整以暇揮揮手,“謝謝丞哥送的人,丞哥好走不送,歡迎下次再來找我玩~”

“哦對了!下次記得走門。”

方宥丞原本健步如飛的腳步因他這話中調侃之意硬生生被絆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幾人面前。

唐言存在感很低,低眉垂首立在柏若風身後守着。

柏若風仰着頭看面前來人,正想開口讓面前高瘦的男人彎下腰,對方已經特意避開方宥丞剛才坐過的位置,體貼地跪坐在他身側,與之視線平齊。

段輕章視線在眼前人雙腿上游過,輕聲問,“早聽聞你在北疆的英勇事跡時,心中就有不好預感,果然不妙啊。”他蹙眉,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樣,擔憂道,“只知你回京養傷,不知道竟這般嚴重,現在怎麽樣了?太醫怎麽說?”

“怎麽,你擔心我?也沒什麽,只除了不能動麻煩了些。”柏若風往後撐着手笑眯眯道,心中卻頗有些不忿:雖然他承認眼前人長得溫潤如玉佳公子,但是要說比他帥,那他是萬萬不會認的,難道現在都流行小白臉了麽?那些人真沒眼光!

段輕章似乎意識到他語氣裏的不對勁,微妙地端詳了柏若風一會兒,問,“柏兄?”

“幹嘛?”柏若風沒好氣應了聲。

段輕章輕笑一聲,“怎麽無端生疏這麽多?難道是在怪我在你剛回京時沒上門拜訪嗎?”

這話聽起來着實親近,柏若風愣了下。

“我曾去府上拜訪,只是當時你沒醒,”段輕章解釋,“我把禮物交給令妹後就回來了。說起來,看過你的重傷後,我便派人快馬加急去請神醫出山,可惜神醫出診去了,至今未歸。”

聽起來來往頗多,這人與原身不像是普通的朋友?柏若風有一搭沒一搭薅着草尖,心想,再這樣聊下去,他沒記憶的事情遲早要暴露。

既然如此,他幹脆直言,“你是叫……段輕章?真抱歉啊,我傷了腦袋,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我和你以前關系是不是還挺好的?”

“失憶?”段輕章眉頭緊鎖,追問,“以前,是指多久?”

“所有。”柏若風不耐,“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竟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段輕章遺憾喃喃,帶着歉意笑了笑,“柏兄見笑。我方才着實有些驚訝。在上書房時,其實我們算不得熟悉。當時你總說我像個小白臉,看不慣我,不願和我玩。”

柏若風心想,巧了,我剛一見你就覺得你個小白臉不讨喜,像白糯米皮下憋着黑芝麻餡似的。

當然,他面上不會直說,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手裏拖過那碟子糯米糍粑,邊吃邊問,“然後呢?丞哥說你是我好友。”

“然後……因為某些事,我們才慢慢熟悉起來。”

“什麽事?”柏若風好奇。

“大抵是共事一主吧。”段輕章微笑着。他面色白淨,安安靜靜坐那裏時一身書生氣,叫柏若風聯想到無害的兔子。可這兔子嘴硬得很,柏若風幾次試圖探聽真實原因都被躲了過去。

“哼。”柏若風放下瓷碟,直起身,靠着樹幹抱臂而坐,更不爽了,“我就讨厭你們這些賣關子的人。”

“柏兄莫急。”段輕章見他一如往常的直率,貼心地主動提議,“既然柏兄都不記得了,那我給柏兄說說目前京城的形勢吧。”

柏若風來了點興趣,他初來乍到,的确應該注意着點。萬一沖撞了哪個貴人就不好了。

可段輕章話音一轉,似是調侃,口吻卻無比認真,“其實也沒什麽需要注意的,畢竟你如今繼承了鎮北候爵位,又被封為破虜将軍,沒有想不開的敢惹你。何況就算在以前無爵無名時,柏兄在長安城內橫着走,都不會有人敢說什麽。”

雖聽出其中意思,柏若風還是覺得這話別扭,擡起酒杯掩唇道,“我又不是螃蟹,為什麽要橫着走?”

本意只是插科打诨,誰想段輕章直言,“陛下對侯爺的喜愛京城誰人不知?”這句話頓時讓柏若風嗆出來,咳了半天沒止。暗恨這人怎麽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反而這般認真。

段輕章給他拍了拍背,似是不解,無辜道,“這是怎麽了?酒不合意?”

“沒有沒有。你話可別亂說,叫人聽見要殺頭的。對了……你可知我以前除了丞哥,還有哪些好友?”

段輕章面色有些古怪,很快又面色如常笑了笑,擡起一根食指,反手指了指自己。

這說一半藏一半的損友還不如不要。柏若風欲言又止。

許是看出柏若風的嫌棄,見好就收的段輕章笑眯眯道,“先帝忌憚鎮北候已久,柏兄以質子之身入京,以前從不輕易與京中貴人來往。”

“原來如此。”柏若風懂了,薄唇一勾,笑得肆意,“我當是個富貴閑散人。”

段輕章眸色微沉,意味深長,“若當真能做個富貴閑散人就好了,試問誰不想呢?”

“既是不輕易與貴人有所來往。段公子貴為丞相之子,你我又是如何結識?”

“我嘛——”段輕章眉眼彎彎,他擡起食指,抵在唇間,突兀地顯出些許端莊外的輕佻來,“有沒有個可能,其實我并非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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