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妄念
第33章 妄念
黎明時分, 燒得幹幹淨淨的長樂宮裏擡出兩具燒得面目全非的焦屍。按照身上殘留的随身物品判斷,一具是皇後段棠,一具是皇後貼身侍女。
皇帝身着寝衣趕來, 見此大怮,親自帶人給皇後處理後事。
方宥丞還想留在那裏,卻被柏若風以受傷需要及時治療為由拉回東宮。
匆匆趕來的禦醫給兩人檢查着身體。所幸兩人并無大礙,只是柏若風右手輕度燒傷, 通紅一片, 看着着實可怖。
禦醫給他處理了傷口,留下藥膏, 囑托每日都得記着塗抹。
自長樂宮回來後,方宥丞一直靜默坐在邊上,此時忽然開口說出回宮後的第一句話:“他的手以後能完全恢複嗎?”
柏若風與禦醫都沒想到他會出聲, 眼中都閃過訝然。禦醫道:“不沾水,別抓撓,定時塗藥,十天左右就能恢複得差不多了。若是留疤, 太醫院裏還有祛疤膏, 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痕跡的。”
方宥丞颔首示意自己知道,而後又不說話了。
柏若風看他腫着眼睛, 猜到對方現在估計也不想和人交流,便沒有試圖讓人開口, 只是默默陪着擦藥、沐浴、休息。
雖是早間,然兩人一夜未眠, 需要休息, 顧不得時候,叫人來拉上簾子。柏若風側着身睡在榻上, 因為怕壓到受傷手臂,只能把手臂橫出床外晾着,塗了藥的右手并不舒服,加上隐約的擔憂,叫他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間他把手縮進懷裏,燒傷的手臂被碰到,立時疼醒了,起了冷汗。
“嘶!”柏若風坐起身,抱着自己右手坐了會,才緩過勁。他嘆了口氣,看了眼被簾子擋住的窗口,猜測時間過了才沒多久。
他轉身,湊過去看了眼方宥丞。方宥丞背對着他睡,聽呼吸聲稍顯不穩,枕頭下暗了一塊痕跡。
柏若風想了想,伸手過去按了下那塊痕跡,軟綿濕潤的觸覺從指腹傳來,便知曉是偷偷落下的淚水暈透了枕巾所致。
估計方宥丞是絕不希望被人拆穿的。柏若風糾結起來,有時候他覺得方宥丞就是個倔強得不行的小孩,什麽時候都要撐着一副強勢的樣子去面對所有。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如何,巧合的是每次都能被柏若風撞破。
“睡不着嗎?”柏若風擡手,搭在裝睡的方宥丞肩上,輕輕晃了兩下,“睡不着就別睡了,我手臂難受,起來陪我說會話?”
方宥丞睜開了眼,轉身坐起來。他眼下卧蠶沉沉,加上一夜未眠,竟分不清是原本就有的還是熬夜所致的了。叫他整個人都蒙上一層不好相處的陰翳。
兩人肩并肩坐在一塊,方宥丞小心拉過他手臂看了看,擡頭看他臉色,“很疼?”
柏若風點了下頭,“手臂上火辣辣的。”
“那你當時怎麽就敢直接伸手呢?”見上面藥膏還有殘留,方宥丞給他吹了吹氣,皺起濃眉,“明知道火燒得那麽厲害,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這人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人不都是自私的嗎?他就沒見過像柏若風這樣不顧性命沖進火場的家夥。
“可是很值啊,我可是救了人诶。”柏若風兀自笑着。他擡起掌心,滾燙的手掌輕輕貼在對方面上,入手涼涼滑滑的,讓他新奇之餘,又起了幾分惡劣心思,把滾燙的指腹壓在面頰上降溫。
滾燙的掌心似乎連着心髒,輕微的搏動着,濃重的藥味彌漫在鼻尖。這種緊貼皮肉的親密叫方宥丞怔住,擡眼看向柏若風。
拿不定柏若風想做什麽,方宥丞只用虎口松松圈着人手腕,想要拉下來,卻又莫名在猶豫不決。
柏若風忽然問:“你會讨厭我嗎?”
方宥丞沒聽明白,鼻子裏哼出一個繞了彎的、疑惑的音節,黑白分明的鳳眼安靜地注視着眼前人。
柏若風重複問道:“雖然是為了救人。但是那時你明明想回去,我卻把你拽了出來,你會因此讨厭我嗎?”
方宥丞頓住了,他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更準确一點說,他沒有想過柏若風會問這個問題。
他抿了下唇,唇角下拉,顯然心情并不如何好。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在反複扪心自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不會選擇跟着柏若風走。
他會忍不住地想:他離開的時候,那時的段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恨他就這樣走了?
然而,悲歡離合都只是生人的煩惱,死人獲得的是永恒的平靜。
他眸色晦暗不明,輕輕向柏若風方向側了下頭,把臉貼進對方掌心,“是你把我拉回人間,我怎麽會讨厭你。”
聞言,柏若風心定了下來。“那就好。”他收回手,打了個哈欠,動作緩慢地躺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殿下。”
方宥丞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面對面與之躺在一起。
兩人的距離縮小了大半,身體間只隔了一個拳頭,分明能清晰感覺到身邊的熱源。
他們從未如今日這般靠近過。
像尋了個支架般,柏若風把自己受傷的手搭在方宥丞身上,呈現出一個攬着人的姿勢。他試圖安撫茫然自責的方宥丞:“別再想了,不是你的錯。”
停頓片刻,柏若風輕聲道:“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他語調很輕,幾乎要融入暖帳中,化作瞌睡蟲,躍入對面的人身軀裏。
方宥丞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半眯着眼的柏若風似乎猜出他要說什麽,“噓,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他含糊道:“睡吧,我很困了,你也累了吧,後面你還得守靈。”
不過片刻,他合上眼,氣息逐漸變得平靜綿長。
方宥丞仿若被感染了睡意,他乖乖做着柏若風的‘支架’,沒有動過。唯獨眼睛緊盯着面前的睡容,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場大火裏轉移出來。
他真的不再想昨晚,不再想段棠,不再想那場大火。只是思緒若雪紛紛揚揚灑落,落在眼前人身上。
起初只是放空了心神的視線落點,很快,方宥丞心神徹底轉移到眼前人臉上。從額間散落的碎發,阖成一線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到軟紅的唇瓣。
如果他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就好了。方宥丞沒來由地胡思亂想。他伸出手指,悄悄勾了一縷長發,在指間一圈圈繞着把玩。
視線在如山水畫般的面容上寸寸逡巡而過,他甚至發現柏若風左頰邊一顆淺淺的小痣,就在靠近耳畔的地方。平日裏只看正臉并不明顯,可在被發現後又顯得如此突出。
白皙的面頰上一顆淺褐的小痣,像繪畫的白紙上無意間落下的一滴墨汁,越看越品出幾分性感,竟叫人生起一絲觸碰的妄念來。
肯定是因為太累了,才會瞎想。方宥丞剎那呼吸重了幾分,他收回手,急急閉上眼,不再看,而是努力想着別的事物。
然而越是試圖轉移,心越發亂得厲害。在淩亂的思緒裏,榻上面對面的兩人都陷入了夢中。
皇後段氏殡天,國喪三月,皇帝憂思過度,罷朝數日,人人感嘆帝後感情深厚,難能可貴。
時常入宮的柏若風卻知曉帝皇并沒有獨自宿在乾坤宮中,而是去了寧美人那。倒是他眼看着方宥丞一夜間變得沉默不少,緊皺眉頭,似乎總在思考什麽事情,問了也不說。
後宮亦會影響前朝,尤其是身為國舅的丞相。朝堂裏的波濤洶湧都藏在平靜的海面下。
方宥丞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皇帝對他的寵愛浮于表面,更何況把握重權的段公良并非好相與之人,段公良敢用計在本就心神不定的皇後身上落下最後一根稻草,未必就肯擁護方宥丞。
一旦走錯,怕是要腹背受敵。但是兩人亦有致命的死穴。皇帝好美色,好面子,重文人,而段公良身體早些年被皇後折騰得沒剩幾口氣了,表兄段輕章可以一用。
方宥丞思來想去,決定把身邊跟随多年的影衛派出去,有的前往北越,有的安插進朝堂……
這日,剛好上書房休息,柏若風見人悶宮裏好些日子了,特地去買了自己最愛的豆腐花,提進東宮去。
春福在殿外攔住他,“柏公子,殿下還在休息,不如您晚點再來?”
柏若風看了眼天色,“這都快午時了,怎麽會還在睡?他昨晚做什麽去了?”
春福猶豫了一會兒,然而眼前站着的不是什麽人,可是深得太子看重的柏公子,若有人能勸太子注意身體又不會被罰,定是此人無疑。因此他很快就把方宥丞的事給交代了:“昨日殿下伏案工作,書房一直亮着燭火。”
“如此。”柏若風笑了笑,他把手上帶的食盒随意塞到春福懷裏,擡起食指比了噤聲,眼中流轉着風流不羁,“難得見他晚起,我得去鬧鬧他。”
“啊?”春福大驚,剛要攔他。可哪裏攔得住,柏若風長腿一邁,人兩三下就繞過他進門去了。春福只敢追到寝殿門口,卻不敢再進。
室內很安靜,窗口被簾子遮擋,略顯昏暗。
柏若風繞過屏風入內,帳子內,朦朦胧胧見到一個人影背對着門口躺在裏邊。
睡得還真熟啊,連他的腳步聲都驚不醒,這可不像方宥丞作風。柏若風挑了下眉,一時有些好奇起對方是否做了什麽夢。
他過去撩開帳子,站在床頭光明正大俯視着熟睡的方宥丞。又左右看了看,尋了個玉如意過來,在手上掂了掂,唇角拉開抹笑。
使壞的玉如意開始在熟睡的人身上沒有章法地撓,“殿下?殿下?起床了,太陽要曬屁股了。”
方宥丞呼吸重了些許,眼珠子在眼皮下邊快速轉着,卻遲遲沒能睜開眼。“若風……”熟睡的人夢呓着。
“殿下?”明明有反應,怎麽還不醒。柏若風有些納悶,他用玉如意撓了撓方宥丞脖頸,“怎麽睡得這麽熟?起來用午飯了,我還給你帶了好吃的,猜猜是什麽?”
眼未睜開,潮熱的手心先行擡起,一把扣住柏若風手腕,抓得緊緊的,以至于立時留下紅印來。
方宥丞掙紮着醒來,滿目驚慌,與好奇的褐眸對上時,立刻起了些許尴尬無措。“柏若風?”他像是不确定道。
柏若風見他反應這麽大,猜道:“是做噩夢了?”
話音剛落,便見方宥丞刷的坐起身來,柏若風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往後退了兩步,再擡眼時,便見眼前的帳子被放下了。
隔着帳子,他聽到方宥丞惱羞成怒的聲音:“你先出去,喊春福進來!再喊禦醫!”
柏若風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此時,敏感的鼻尖聞到了某種若有似無的味道。他才慢慢反應過來方宥丞是夢遺了。
算來方宥丞今年才十四,好像、好像還挺正常?
哪裏正常了!不會是被他剛剛用玉如意刺激到了吧?柏若風手一顫,把燙手的玉如意丢在了邊上,他對方宥丞到底夢到了什麽徹底沒了興趣。
他清了兩下嗓子,從容安慰道:“那什麽,你別怕,這種現象其實大家都會有的,不是病。”
隔着一層帳子,能傳遞的只有聲音。方宥丞對遲鈍的他忍無可忍,沉沉喊了聲:“柏若風!”
柏若風後知後覺自己都說了些什麽瞎話,“你等等,我這就去喊人。”說完闊步離開。
等人離開後,帳子裏的人才松了口氣。方宥丞把腦袋挨到床柱子上,可是只要一閉眼,眼前好像就會出現夢裏那人的身影。
他看到柏若風騎馬奔跑在草原上,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着白裳圓領紅袍,一手拽着馬繩一手握着銀槍,眉目如畫,耀若燦陽,簪下發帶曳曳,将翺将翔。
少年側臉回眸,沖身後騎馬追上來的明黃身影得意一笑,露出齒邊略顯調皮的虎牙。
後來,後來不知怎的,他追上了人,拉住了柏若風的手,一切畫面就開始變得朦胧暧昧起來。
馬不見了。滿目所及,一片茫茫草原。紅衣落地,青絲如瀑,白得晃眼的皮膚上,頰邊的小痣染了細汗,凝成水珠,從紅腫的唇瓣邊沿滑落。
發現自己竟在回想的方宥丞猛地睜開眼,飛快從旖旎的夢中脫離,他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心想,我約莫是病了,得找禦醫看看才行。
過了幾月,一身缟素的太子抱着個金絲楠木盒,悄悄來翻侯府的牆,險些被長大的小花咬了腿。
院子小徑上,柏若風正和阿元說着年節收拾東西回北疆的事情,聽到猛獸怒吼聲,轉頭就看到方宥丞把長大了不少的白虎捆了四肢,丢在院中大叫。
方宥丞拍拍它腦袋,眼含威脅,“好樣的,這才多久?連你主子都給忘了是吧?”倒真成侯府的看門虎了。
見狀,柏若風讓阿元先下去,笑眯眯背着手邁着長腿走上前來,“你都幾個月沒來看它了,估計小花心裏都在想你是不是把它丢了。”
少年郎長得飛快,身高竹子般上竄。方宥丞側臉時,先看見了黑靴,上面一襲圓領紅袍顯得身姿利落幹淨,再往上才對上那雙笑意盎然的淺瞳。
“哼,你倒是把它養的很好,皮毛光滑得像擦了油。”方宥丞忽略了心間剎那的紊亂,有些不滿站起身,單手拍去衣上塵土。
“天地可鑒,我好端端給它擦油作甚。”柏若風睨他,“倒是某人什麽時候把小花在這的吃食費用結一下?它長得越大,吃得越多,侯府都快養不起了。”
“侯府這麽窮?”
“那當然是比不得東宮。”柏若風背手而立,認真想了想,“說來,新春時我要回家一趟,怕府內照顧不好它,到時候你把它捎回去養吧?”
方宥丞動作一頓,徐徐側臉看他,“回去多久?”
“過完年就回來了。”柏若風見他情緒不佳,笑着上前攬住他肩膀拍了拍,幹脆整個人挂了上去,“我知道你事情多,等你忙完,我就回來了,別黑着臉,給你帶我爹釀的酒如何?”
“一言為定。”方宥丞臉色才好看了些。
其實他對酒并不算多喜歡,何況宮內什麽好酒沒有?哪裏至于去貪圖別人家釀的,但他喜歡柏若風把他放心上,願意給他千裏迢迢帶東西。
他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拽住柏若風腕間,聲音不知不覺沉下去,“今日,陪我去護國寺一趟吧。”
柏若風視線在他身上與那盒子間來回,似乎已然猜到了什麽,他沒有多問,“好。”
廟前香火旺盛,人來人往。
廟後的樹林森冷,秋葉落滿地,踩上去嘎吱嘎吱直響,打破了樹林的僻靜。
秋日晴空裏,太陽是暖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正是這份暖,叫走在地上的人已經能感受到明顯的寒意。
直至等站在簡陋的墓前,柏若風才發現這墓邊長了不少野草,比不得他上次來的時候幹淨。
若是寺廟裏的人來定時掃墓,便不會有此情況。
想來是因為時常來掃墓的人不在了。
柏若風見方宥丞抱着盒子站在墓前不說話,知曉對方此刻定是百感交錯,心領神會對方的意圖,“我去借兩把鏟子,你在這等我。”
方宥丞回過神,朝他點點頭。
柏若風便去寺廟裏借了兩把鏟子過來。兩人一同鏟了墓前野草,挖了那位歐陽公子的墓。
挖了許久,才見到墓下竟是一副華貴的楠木棺材。哪怕是柏若風不識貨,見這棺材花紋雕琢盡顯華美,五福突顯,棺上散發淡淡香氣,都能猜到它并非普通人家能用。
雖比不得方宥丞手中價值千金的極品金絲楠木料子,棺材規格超出預想,兩人俱是一驚。
沒有想到廟後荒涼地方的墓裏竟有如此一副棺材,可見修墓人對已故之人的珍視。
柏若風把殘土撇去,露出棺材一角。他把鏟子往泥裏一插,曲肘撐着鏟子把手,扭頭問:“你想怎麽做?”
方宥丞沉吟一會兒,道:“我想把盒子放在棺材邊上。”
“好。”
兩人忙活了一天,渾身沾了泥土,尤其是方宥丞那身喪服,髒得不能看了。待到太陽即将落下,才把這座合墓修整好。
收尾時,柏若風下山去拎了兩壺酒。
他回來的時候,正見方宥丞對着新砍下來的木板想了許久,提起小刀鄭重刻下兩行字:俠士歐陽游配妻段氏之墓。
柏若風旁觀着一切,沒有說話,一掌拍開壇泥,遞過去。
方宥丞端端正正給兩人敬了酒,在墓前拜了又拜。他凝視着新做的墓碑許久,才和柏若風下山。
雖是猜到了那盒子裝的是誰,柏若風仍為方宥丞的大膽感到心悸,他忍了又忍,等做完一切,方小聲問:“你真的把她帶出來了?那皇陵裏的怎麽辦?”
“放心吧。”做完一切,心中巨石可算落下。方宥丞面上顯然放松不少,步子閑适,他回頭看柏若風,眼中陰霾盡去,徒留眼前暖陽清晰的倒影,“當日長樂宮裏擡出兩具焦屍,守靈時我特地尋了機會把她們換了。沒有人會在意那宮女的屍身去了何處的。”
“也沒有人會在意皇後是不是真入了皇陵。”方宥丞語調變低,眼神閃爍,“但九泉之下的他們會在乎。”
明明段棠對他說不上多好,甚至還想拉着他一同葬身火海。但是方宥丞還願意冒這等風險去讓兩人合葬。
柏若風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他忽然停住腳步,在方宥丞疑惑的視線裏轉身,展臂一把抱住了方宥丞。
方宥丞怔然,立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柏若風偏頭蹭了蹭方宥丞鬓邊,嘆道:“殿下。”
“什麽?”
“我忽然發現,你人真好。”
撲來的溫暖立時叫方宥丞手足無措起來,連同呼吸也亂了。
半晌,他擡手回抱住紅衣少年,肘彎圈過少年的腰身,掌心小心翼翼搭在腰帶上。那褐色的腰帶還不如他一掌寬。
方宥丞垂眸,斂下複雜思緒,“一直陪着我的不是你嗎?此話當由我來說才是。”
“也對。”柏若風毫不謙虛。他輕笑一聲,撒了手,轉而拉着方宥丞往山下跑去,風吹過山林,卷起兩人衣角纏在一塊。
林間留下肆意的笑聲,“走走走!難得你今日出宮,我們好久沒去跑馬,今日索性玩個痛快!”
跑馬?方宥丞面上的笑容消失,渾身一僵,立在原地,怎麽都拉不動了。
走在前邊的柏若風回頭,很是不解地看着駐足不前的人,問:“怎麽了?”
面對這雙清澈的眼睛,方宥丞嗓子幹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許久,他才磕磕絆絆心虛不已道:“沒、沒什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