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一個碩大的榕樹突兀的出現在院落中, 從中爆發的充沛靈力讓方圓幾百裏的妖怪都蠢蠢欲動,沒了神山結界的保護,這棵樹簡直就像放在狗面前的骨頭, 妖怪們趨之若鹜的補品。

但是, 那純淨的、如同神明的力量,依舊讓邪惡忌憚,他們只能在周邊吞咽着快要流下來的口水, 紅着眼睛饑-渴的看向榕樹的方向。

如果能和神明共生,或許能成為這世界上唯一的大妖怪也不一定。

裴爍沒想到僅僅一個同意,游樹就把自己最強大的本體放進他的院子裏。

今晚的月亮很圓,雨已經停了,漆黑的夜空中被映照出淡黃色的光彩, 幾顆靈星閃爍,當然更多的,屬于榕樹的力量讓它在夜晚發出淡淡綠色的光暈。

游樹就站在樹下,撫摸着粗壯的樹幹, 然後轉頭看向裴爍,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那我從今天開始, 就住在你身邊了。”

然而在場的幾人中, 只有裴爍可以看見他、聽見他。

游樹走到裴爍身前,小樹苗撓了撓對方的指節,他眨巴眨巴眼, 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本體會帶來多少麻煩。

裴爍嘆了口氣, 看來安寧的日子即将遠去了。

悠鬥俯身趴在屋檐上, 龇牙咧嘴的盯着那棵樹, 強大靈力的威壓讓他差點露出妖怪的本色,尾巴幾乎要藏不住了。他的犬齒生長, 皺着鼻子冷汗直冒。混沌的妖氣正面純淨的中心,無法稱得上強大的小妖怪此刻越來越支撐不住,就連爪子也露了出來。

不行,他不能讓裴爍看到這一面,他必須要離開。

這麽想着,悠鬥卻無法動彈,妖氣洩露了。

渠川刃動了動鼻子,仰頭看向房檐處,微微皺眉。他聞到了淺淡的、妖怪的氣息,難道這些東西竟然完全無法抵抗榕樹的誘-惑嗎?純淨的靈力讓心存善良之人感到愉快,渠川刃甚至覺得自己身後的傷口都在逐漸痊愈。

武士刀顫動的飛到渠川刃的手中,他刀刃撐地,利用這份力量翻身上了屋檐。瓦磚之上,他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趴在上面顫抖着,混沌的妖氣以他為中心向四處蔓延。

“小妖怪……”渠川刃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刀尖指向那個狼妖,“你是怎麽跑進來的?”

他不想讓裴爍的地方沾染血腥,畢竟妖怪屍體的味道很難聞,且不好祛除。

“滾開!”悠鬥低吼着,轉身惡狠狠的看向渠川刃。對了,這是這個家夥打擾了原本屬于他和裴爍的安寧,就是這個家夥帶來了不幸!越來越多陰暗的念頭占據他昏沉的大腦,那雙眼睛純粹變成了野獸的瞳孔。

但到底是沒有成年的小妖怪,并不知道該怎麽運用自己的力量,于是,在他飛撲出去準備咬斷渠川刃脖子的下一秒,他被打暈。

“真麻煩……”渠川刃的眉頭緊鎖,提留着悠鬥的後衣領。如果是這孩子的話,就不太好辦了。

小妖怪的尾巴還沒能收回去,渠川刃思索着要不要保守這個秘密,畢竟裴爍可能還以為悠鬥是人類小孩。

真是善于欺騙的妖怪啊,玩弄了裴爍的真心。

渠川刃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冷漠。他站在房檐上注視着巨大的榕樹,上面的綠色逐漸消散,似乎又變成了最普通的樹木。

游樹在悠鬥洩露妖氣的瞬間擡頭看向天空,面露疑惑。

“怎麽了?”裴爍低聲問道,他已經走到了榕樹旁,甚至伸手去觸碰上面粗糙的樹皮。

他在山上見過這棵樹,傳聞已經存在一千年了,是安寧的象征。

原來,這棵樹确實早已成為神明的化身,但由于沒有意識,所以靈力覆蓋了整座山脈,強大的力量讓妖怪無法侵入。

裴爍接着看向紅着臉似乎在期待的游樹,所以,這個地縛靈就是傳說中守護人類的山神嗎?

“你不想我住過來嗎?”游樹的表情一瞬間變的可憐巴巴。

擁有強大力量卻不知道如何運用的神明,真的可以守護好自己的本體而不被貪婪的怪物撕碎嗎?裴爍勾起嘴角,當那些妖怪真的來臨的時候,游樹會變成真正的神嗎?

青年的眼中生出趣味,擡手“摸了摸”游樹的臉,就像是在觸碰一團空氣,但游樹卻愣在原地,他不知所措的扯緊了袖子。

他好想觸碰裴爍,他不想只是一團靈體被青年穿過,他想擁抱裴爍,他想……游樹的視線停留在裴爍粉嫩飽滿的嘴唇上,咽了口唾沫,他想親吻裴爍。

裴爍并沒有漏掉他眼中的渴望,但青年只是稍稍勾起嘴角,開口道:“你有感覺到什麽異樣嗎?”

被這麽一問,游樹擡眼看向屋子的方向,說:“我聞到了混沌的氣息,像某種動物,就在房檐上。”

正說着,渠川刃抱着悠鬥跳了下來,平穩的落在院子裏。

裴爍皺緊眉頭着急的走過去詢問:“悠鬥怎麽了?”

“他……”渠川刃不知道該怎麽闡述來龍去脈,只能稍稍側身讓裴爍看見悠鬥的尾巴。

但裴爍卻并不在意,急忙說:“快把他放進屋內吧,他需要治療。”

渠川刃跪坐在榻榻米上,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真實所想。

男人沉默的看着裴爍為悠鬥蓋好被子,用熱毛巾擦拭他冰涼的臉頰,青年修長的手指被小妖怪無意識的捏緊,但似乎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悠鬥并沒有反抗,溫順的像只家養寵物。

渠川刃忍不住想到剛才在房檐上小妖怪龇牙咧嘴的模樣,淡淡的看過去,完全無法造成任何威脅。

“你好像并不奇怪。”終于,渠川刃低聲道。

“嗯。”裴爍輕聲回應了他,依舊溫柔的擦拭小妖怪的臉頰。

“他是妖怪。”渠川刃闡述事實。

“所以呢?除妖師先生,你打算殺掉他嗎?”裴爍冷淡的問,垂眼看向他拿在手中的武士刀。

渠川刃猛的捏緊了刀把,手臂上肌肉凸起、青筋暴露:“…沒有。我知道他是悠鬥。”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因為戰争而不得不流浪到這裏。”裴爍平靜的開口道,“無論他是人類還是妖怪,在這裏,他只是我收養的小孩。”

況且,悠鬥很乖,他不會違背裴爍的任何話語。他們倆之間就像簽訂了某種契約,将小狼崽緊緊拴在了裴爍身邊。

“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他是妖怪的?”渠川刃忍不住問道。

裴爍輕笑着,帶了些懷念:“從一開始見到這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他似乎并不願意告訴我,所以我也為他保守了秘密。”

渠川刃不理解,在這個年代,人類和妖怪幾乎是無法共生的關系,那些妖怪挖取人類的心髒、啃噬人類的血肉,混沌的妖氣游蕩在人世間。

而裴爍卻游離一切之外。

他到底在乎什麽?他到底恐懼什麽?

渠川刃的手顫抖着,那些痛苦的記憶幾乎要破土而出,但更多的回憶起來除了絕望之外一片空白。

他在恐懼什麽?

游樹坐在角落靜靜地看着房間裏的兩人一妖,他感受到了渠川刃身上圍繞的混沌,無數妖怪的血液、靈魂、詛咒在他身上纏繞着,黑色的霧氣壓在肩膀上,血鏈一樣荊棘從霧中破出,插-進了他的心髒,就像活着的生命,在吞咽絕望。

游樹忍不住皺緊眉頭,淡綠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浮現出,他擡手指向渠川刃的方向,強大、柔和的靈力不容拒絕的讓荊棘收回進了霧氣裏。

他的眼睛變成了金色,神情冷漠高高在上,宛如神明,不可靠近。

那團霧氣是由渠川刃的痛苦、絕望、一切負面情緒所帶來的詛咒。他只能清除一部分,更多的,需要渠川刃自己去拔除。

金色的瞳孔注視着一切,他細致的觀察裴爍溫柔的側臉,沒有任何表情。

游樹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反轉着觀察上面的光芒。他剛才做了什麽?完全不記得了。

渠川刃捂住自己的胸口,激烈的喘息着。剛才一直壓抑在心中的痛苦突然間消散了,他忍不住苦笑,難道那棵榕樹還有驅散陰霾的作用嗎?

“你怎麽了?”裴爍扶住了渠川刃的肩膀。剛剛照顧好悠鬥,結果這邊又出了事,“傷口在疼嗎?”

“不、不是。”渠川刃雙手撐地,汗水從額頭滴下,他發出略帶爽朗的笑聲,“我只是,終于緩了口氣。”

就算記憶空白,痛苦卻依然存在。渠川刃有時候甚至都覺得自己是在為別人背負這份苦悶。

“沒事就好。”裴爍露出笑意,摸了摸渠川刃的腦袋,“刃,早點休息吧。今晚确實發生了太多事情。”

渠川刃擡頭看向溫柔的裴爍,被這樣對待的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才可以。不能讓裴爍的眼中出現痛苦啊。

渠川刃沉默的點頭,拿起刀有些踉跄的站直了身子,在他拉開門準備離開的時候,裴爍開口了:“刃,請和我一起保守悠鬥的秘密吧。”

“……我明白的。”

悠鬥緊閉着雙眼,幾乎不想讓裴爍感覺自己的情緒,但他實在要忍不住了。未成年小妖怪在接受了人類的善意後,便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人類,他是老師、也是主人。

悠鬥的鼻子感受着裴爍的氣息,猛的撲了過去将臉埋在青年的懷裏,嚎啕大哭:“對、對不起老師,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聽話,不會再讓你感到為難了……嗚,老師,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哪都不去!嗚嗚嗚,老師……我好喜歡你,謝謝你、以後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

一邊說話一邊打嗝。還真的只是個小孩子啊。

裴爍一邊摸着悠鬥的腦袋,一邊溫柔的說:“悠鬥,确實是個乖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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