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秦肆意絕對是個SB(大寫加粗), 居然又向我撲了過來還大喊着:“都是因為你!如果駱可出了什麽事我絕……呃……”
我一拳打在他面門上,把他打得不得不閉上了嘴, 向後退去時鼻血狂飙,我兩步追了上去,揮拳,他倉促地舉起手臂來抵擋,我卻是虛晃一招,一腳直接踹到他心窩上,把他踢飛出去摔在路邊幾乎要滾進綠化帶。
看來是上次我打他打得不夠狠, 居然還上趕着來找揍。
小叔聽見動靜不放心,控制着輪椅出來看時我正按着秦肆意揍, 把他那張臉揍成了青紅的豬頭, 這幾天憋得火也算是找到了發洩口。
“時京!”只可惜餘杭白的輪椅即使按到最高檔, 速度也沒有很快。
我捏着秦肆意的衣領, 把人從地上提起了些, 對方那雙狹長的眼睛腫得只剩道縫,眼底帶血盯着我:“駱可要是出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不是你搭的戲臺子,怎麽?承受不住後果了。”
秦肆意眼睛瞪大了些。
我擡起另一只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把他頭都打歪,一般我是打人不打臉的, 但是這種賤.人就該用最讓他屈辱的方式教訓他:“不是你給駱可發的消息。”
駱可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那裏?即使他知道我要在那裏為小叔舉辦生日宴,不在請柬名單的他是怎麽順利進去的?誰安排的這一切?讓他誤會又給他大開方便之門?
而且這件事是注定要被揭穿的, 只要我和小叔出現, 駱可就會發現自己錯了,發現自己大概又是一腔癡情錯付, 從而傷心欲絕。
誰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我只要動一下腦袋就能猜到前因後果。
小叔的手落在了我肩膀上,用力想要把我抓起來:“時京, 別髒了自己的手。”
我哼了聲,丢開秦肆意,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他:“自作聰明的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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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意沒動靜了。
我推着小叔回去,關上大門,考慮家裏要不要再養條狗,再有這種SB找上來我就直接開門放狗,小叔的手落在我的手上,打人打的太用力,我手背上的骨節也蹭破了好幾塊皮,出了血。
“發生什麽事了?”餘杭白出來的晚,沒聽到兩人打起來的原因。
“他說駱可失蹤了,小叔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失蹤不報警來找我,我是警察嗎?”我還是氣,我覺得我快要氣成海豚了,餘光中我甚至看見了自己鼓起的臉頰,我人生最倒黴的事情大概就是遇到了駱可。
“失蹤了……”餘杭白想起那晚的駱可,“還是報警吧,他性格比較容易鑽牛角尖,真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到時如果再有有心人大做文章,對你也不利。”
我們報了警,提供了我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也算是做得仁至義盡了,雖然這件事情上駱可是被秦肆意騙了的倒黴蛋,但他撞我小叔就是絕對自主的,故意的。
所以我不同情他也不可憐他,更不會原諒他。
小叔給我處理着手上的傷口,用碘伏棉簽小心的給傷口消毒:“以後盡量不要打架了。”
“小叔,疼。”我故意委屈巴巴。
把手往小叔嘴前送:“吹吹~”
小叔就低下頭靠近,顏色好看的嘴唇張開攏圓向着我的手輕輕吹起了氣,我靠着抱枕垂眼瞧着,這個角度小叔的嘴唇看上去就好像是想要親吻般。
我抿了下嘴唇,接吻是什麽感覺?
小叔給我粘上了創可貼,見我發呆,以為我還在想秦肆意和駱可的事情,拍了下我的頭:“好了,別想了,把這個挂起來吧。”
他拿出剛洗出的相片。
我接過來,是小叔生日那天我們拍的,餐桌上是華麗的蛋糕和有點搞笑的幾個菜,我和小叔在餐桌兩邊,我們仰着頭滿臉笑容的看着鏡頭,我的手擡起錯着位在小叔的腦袋上比了個心,小叔則在隔空戳我因為喝了酒而有些紅的臉,最中間的小白小爪子搭在桌子上,也有樣學樣地擡着圓咕隆咚的小腦袋看着鏡頭,還吐出一截小粉舌頭,模樣可愛搞笑。
一張看上去很平常,但又溫馨的讓人覺得暖暖的照片。
“真好看。”
以往無論是我還是小叔過生日,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相片。
“我知道挂哪裏了。”
我起身拿着照片去了玄關那裏,那張名為“秘密”的相片已經被攝影展的主辦方送了過來,為此我特意重新裝修了下玄關這兒,我瞧着那張影子,這個不再是秘密的秘密,把手裏的照片貼在了旁邊,原來這裏就是正常的裝修留白,如果什麽都沒有就很自然,但現在放上一張照片後就顯得空曠。
我盯着看了看,回頭向過來的小叔看去:“小叔,以後我們多拍點照片吧,把這裏貼滿。”
小叔笑着點頭:“好。”
這是我們得知駱可失蹤的第一天一切正常。
駱可失蹤的第二天,我和小叔拆他收到的生日禮物,雖然那天後來我們沒回去,不過顧謹言發了視頻到群裏,大家玩兒得還是很開心的。
而且劉明義居然也跑了過去,估計是想趁這個機會修複和我的關系。
周澤川:【你沒在,他的禮物我們也不好擅自做主拒絕或者收下,所以暫時寄存在了莊園那邊,你不想收聯系下那邊,會給你退回去的。】
于是我叫莊園的人把劉明義這份下了血本,一輛六百多萬的跑車送了回去。
至于其它的禮物是生日宴第二天周澤山也就是周澤川的哥哥送過來的,周澤川回實驗室了沒空,就把這個活兒交給了他。
周澤山對他這個弟弟那是寵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周澤川畢業兩年後一時興起說要進軍商界,于是他這個哥哥就從董事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把他捧了上去,要知道周澤川學得可是和管理毫不相關的專業。
周澤川當了一年多的董事長膩了,就手一甩又把公司丢給了周澤山,開始鼓搗實驗,周澤山就全力支持。
我們幾個毫不懷疑,周澤川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周澤山都得研究把自己變成火箭飛上天去摘一個下來給他。
我和小叔拆了一個又一個禮物,一般就是一些奢侈品,但總有幾個別出心裁的“小可愛”,我盯着手裏的這一盒黃金珠大鋼炮,誰家好人會帶這種tao辦事啊!
不得幹死!
小叔注意到我可疑的靜止,好奇探頭:“什麽?”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東西塞進兜裏:“沒什麽。”我故意打了個哈欠,“拆了這麽久有點困了。”
“那就先休息吧。”
我立即答應,有點做賊心虛的帶着那“不堪入目”的東西回樓上去了,關上門我把東西從兜裏掏出來,瞄準垃圾桶就要丢掉這種髒東西,可在松手的前一秒我猶豫了。
要不打開一個瞧瞧?
也算是開開眼了。
我又望了眼門口,明明小叔不會上來我還是把門鎖上了,拆開盒子,裏面有6個,我打開了一個,瞳孔放大,這也太誇張了吧……
淡金色的tao,上面有12個小拇指大小的金珠,而且是純金,雖然一個看着是很小的,但是這個數量足夠驚人,這要是……
這真的不是刑具嗎?
我拍了張照片發到了群裏,然後把拆開的這個扔進了垃圾桶,合上盒子把東西丢進了抽屜裏。
樓下
餘杭白悄悄松了口氣,手上禮物盒的包裝只拆了個邊角,露出的盒子圖案就已經驚得他下不去手,好在他足夠冷靜,注意到聞時京的安靜,問了一嘴,聞時京就回樓上睡覺去了。
他這才敢做賊般把包裝拆開。
這些人真是什麽禮物都送得出手,他找了下這個禮物登記的名字,啧啧,怪不得,一個花名在外的纨绔。
也就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把情趣.用品當做生日禮物了。
一個雙頭的按摩。bang。
他沒敢多看紅着耳朵把東西放回盒子裏,控制着輪椅回到卧室,把盒子藏到了櫃子裏。
*
帥氣多金美男群
顧謹言:【呆滞.jpg】
周澤川:【捂臉.jpg】
吳沛:【送我。】
吳沛撤回了一條消息。
顧謹言:【吳沛你……】
周澤川:【吳沛你……】
聞時京:【吳沛你……】
吳沛搶過手機瞪着他的男大,選擇了裝死。
*
駱可失蹤的第三天我鬼使神差的給他打了電話,一直顯示已關機,看來是把我拉黑了,駱可居然拉黑了我,我嗤了一聲,丢下手機。
駱可失蹤的第三天晚上我給駱可打了第二個、第三個電話依舊是已關機,于是我給他發了消息:【在哪?】
等我半夜迷迷糊糊拿起手機看到自己發出的消息,還有撥出的那些電話時我是懵的,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要主動找他?
可我在駱可失蹤的第四天時甚至跑去了他家,像瘋了一樣砸他家的門,最後對面的鄰居找來了物業,把我趕走了。
失魂落魄的我沒有回家,而是約了周澤川他們去喝酒。
周澤川幾人打開包間的門就被裏面的場景驚住了,聞時京醉醺醺地癱在沙發裏,正舉着瓶酒往嘴裏灌,桌上地上好幾個空酒瓶,滿屋子都是煙味,熏得都嗆人。
3人神色凝重地走了進去,吳沛想要搶走聞時京手裏的酒瓶被躲開。
周澤川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不是,你這是哪一出?”
我被酒嗆得咳嗽了好一陣,紅着眼說道:“駱可失蹤了。”
這件事他們幾個最近也隐隐約約有聽說,但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駱可那個人本來就有點怪怪的,更不覺得這件事會對聞時京有什麽影響。
但現在看來,他們大概預判錯誤。
顧謹言吃着果盤裏的水果:“你給搞的?”
吳沛踹了他一腳:“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顧謹言輕輕掌了下自己的嘴。
“他居然敢失蹤,呵,他憑什麽說走就走!是他一直纏着我的!是他一直纏着我的!”我重重把手裏的酒瓶扔了出去,碎了一地。
可我在聽到自己的話後卻有一瞬的恍惚,好惡心,我在胡說八道什麽?我是被秦肆意傳染了?
可我的嘴不受我控制,還在不停的說:“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不就是一個生日大不了我補他一個,你們說他至于嗎他!”
周澤川3人臉色複雜。
顧謹言:“卧槽,你難道真喜歡駱可,你……”他一句到嘴的有病吧硬生生換成了,“你現在才說這些,早幹嘛去了?”
顧謹言愣了下,回過神又不覺得哪不對繼續吃果盤。
我又拿起瓶酒,笑的逞強又偏執:“我才不喜歡他,我就是、就是……”
我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我像是一個擰巴的麻繩,而在這個麻繩之外的真正的我,正在瘋狂痛罵我自己!
“你就是……”周澤川一句到嘴的有病吧突然變成,“你就是不懂得珍惜,人家駱可圍着你轉時你愛搭不理,現在人跑了,知道後悔了吧。”
周澤川懵逼地眨巴了下眼睛,轉眼也忘了。
“夠了!”我搖晃着站起又狼狽地跌坐了回去,“我不是叫你們過來說這些風涼話的,幫我找到駱可!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我舉着酒瓶往嘴裏送,一大半都灑在了身上。
吳沛看不下去的一把搶下酒瓶:“不是你有……”病吧兩字還沒說出來就變成了,“有現在後悔的功夫早幹嘛去了,但凡你能對駱可好一點,也不至于弄成今天這樣!”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跑去衛生間吐了起來,好像連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吐了出去,我變得清醒了些,完全不明白我自己在做什麽?我是中邪了?只是還沒等我想明白,我就醉得睡了過去。
顧謹言:“送他回家?”
吳沛:“小叔腿不方便也照顧不了他。”
周澤川:“算了,帶我那去吧。”
餘杭白回了周澤川的消息:【麻煩你了。】
周澤川還拍了一段視頻發給他,他點開,視頻裏聞時京可以說是沒有意識地靠在車窗上,醉酒的樣子瞧着很難受,讓人心疼,上一次他喝醉還在手機的另一邊和自己撒嬌,這次卻……
周澤川還在提醒着聞時京想吐就吱一聲。
聞時京咕哝了一聲。
餘杭白聽得清楚,他在叫駱可,兩個字驚雷般落在他耳中,差點把他劈為灰燼。
視頻到這裏結束了,餘杭白久久才收回視線,他擡起頭瞧着玄關處他們的那張照片,幸福的,鮮活的,他們一家人。
那一晚他沒有離開,想了很多、很多。
*
駱可失蹤半個月後我開始變得不願意回家,因為小叔的腿不方便,原本我是盡量在家辦公的,如果必須要出去就會讓我新的生活助理王梓桐過來。
雖然小叔說不用,但我還是不放心讓小叔自己在家。
但現在我已經好久沒回去了,小叔給我發消息我不回,打電話我不接,小叔來找我,我裝作不在。
所以最近我要麽是在公司發了瘋的工作,要麽就是喝了酒後開始發瘋,不是睡在公司就是睡在酒店。
偶爾我會突然從這種狀态裏清醒過來,我會厭惡我的行為,我會着急忙慌地想回家看看小叔。
可沒等我做出具體行動,我就會再次發瘋。
“該死!”
我把煙灰缸重重丢了出去,把辦公室的玻璃都砸出了裂紋。
我剛剛忽然頭腦清醒過來,想給小叔打個電話,可我的手機居然沒電了!
我已經有預感接下來将要發生什麽,我會失去我身體的控制權,我撐着辦公桌劇烈的呼吸完全不受控制,眼睛裏爆滿紅血絲。
不行!
我才不會任由什麽鬼東西控制我的身體。
在我感到意識有些模糊的那一刻,我咬着牙,發狠地拿起筆筒裏的鋼筆向我的手掌刺了下去。
“嘶——”
我痛得猛吸氣,紅色的血流出,疼痛果然讓我清醒了些。
我摸向座機,我一定要給小叔打電話,告訴他,我想回家,我想他,告訴他,有什麽鬼東西控制了我的身體。
擡起的手被無形的壓力阻止着,我發狠地嘶吼起來,像是突破了結界般把紅到快出血的手拍到了座機上。
止不住地抖,抖得我差點拿不起聽筒,後面那顆之前咬壞又修好的牙被再次咬壞。
按下小叔的手機號碼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困難的事情,不過總算是要成功了,手掌心都快要被我戳爛。
只差最後一個撥打鍵,我就可以把一切告訴小叔了。
我紅着眼摸過去。
“咚咚——”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我,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地擡眼看去。
一剎那,我的腦袋又陷入進那種被裹挾的狀态,駱可也從腦海裏冒了出來,像是一個魔咒。
我完全忘記了我之前在幹什麽,我怔怔的看着滿是血的手,還有立在上面的鋼筆,又抹了下嘴角的血。
疑惑又茫然。
機械的說了句:“進。”
王梓桐拎着一個保溫飯盒走了進來:“聞總,餘先生給你煲了湯,讓我送過來。”
我皺眉,不耐煩的:“你拿去喝吧。”
王梓桐面露猶豫,餘先生腿還瘸着做這些實在不容易,可每次送來聞總都沒有吃。
他有點搞不懂,來之前他打聽過的,聞總最看重這個小叔了,可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他甚至都不回家。
我挑眉:“還有事。”
王梓桐搖了搖頭,離開了辦公室,不能浪費的把玉米冬瓜排骨湯喝了。
回去後,餘杭白問道:“他喝了嗎?”
王梓桐忙不疊點頭:“喝了。”
餘杭白又極其自然随意的問了句:“好喝嗎?”
王梓桐全無察覺,脫口而出:“好喝。”
對話結束,他後知後覺惴惴不安的向餘杭白看去,蹩腳的解釋了句:“聞總今天特忙,沒時間喝又不想浪費你的心意,所以才讓我喝掉的。”
餘杭白做着ppt,“嗯”了聲。
*
駱可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去了警察局,警察說他們已經找到人了,确認了對方的安全,可是對方不願意透露自己的信息,所以警察不能告訴我駱可在哪。
冬天的風冷的刺骨,我茫然若失地走在街上,苦笑出聲,他是安全的,可是他不願意見我……
他不願意見我……
我擡起頭,瞧着街上的人來人往,弧度和寒冷席卷着我,原來這就是被抛棄的感覺嗎?原來這就是駱可一次又一次從我這裏得到的嗎?
我擡手按在心髒上,原來這種感覺這麽痛啊,這種被全世界抛棄了的感覺。
餘杭白瞧着從漆黑夜空落下來的雪花,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他又看向手機,根據位置顯示聞時京現在在駱可的小區,這已經是他這一陣子第7次過去了。
肖秘今天來了一趟,以看他的名義,但是話裏話外是在提醒他最近聞時京的狀态不大好,已經有些影響到工作了。
他明白肖秘是好心,是為了聞時京和公司着想。
他又看了下天氣,今晚的氣溫會達到0°,而聞時京這幾次去駱可那裏往往會待上一整晚,餘杭白收起手機,拿上件羽絨服,讓王梓桐開車送他過去。
他是自己控制着輪椅進的電梯,時京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被員工看到不好。
一個很普通的住宅小區,兩梯四戶,駱可的房子在出了電梯左拐最裏面那間,當餘杭白控制着輪椅轉過去時,就在那只有一扇門寬的走廊裏,瞧見了坐在門前地上的聞時京,像是只被主人遺棄的寵物,靠着門板嗅着主人殘留的氣味,安撫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5天沒見,上次見面也是匆匆一瞥,他在房間聽到聞時京回來,等他控制着輪椅出來時,聞時京已經拿完東西到了門口。
他只瞧見了一個背影,人就走了。
甚至沒有說上一句話。
如果那面不算,其實他們已經有8天沒見過了,這是一個很長的時間,對于他們來說。
上次他去渭城,時京可是連一天都不想和他分開的。
鏡片後的淺色眼珠仔細的瞧着聞時京,眼窩和臉頰都凹了下去,瘦了太多,青色的胡茬冒了出來,頭發長了不少有些亂,就這麽直接坐在了地上,衣擺處都沾了地上的灰,後肩更是蹭了牆上的白。
他一時都有些不大敢認,這真得是聞時京?
聞時京雖然不會打扮的花哨但其實很精致,還會偷偷做面膜,是個挺愛臭美的人,當然他原本就長得英俊,都不需要打扮,只要利索幹淨就足夠。
可是現在……
他像是失去陽光照耀的花,寧願枯萎腐爛到泥土裏。
餘杭白心裏百味陳雜,他第一次認為自己可能不大了解聞時京,他這個小叔做得實在太不到位。
聞時京瞧着沒睡着也沒有酒氣,但是他并沒有動,從自己出現一直到現在,餘杭白搭在輪椅上的手握緊到發疼,他的時京好像讨厭他了。
“真就這麽喜歡他嗎?”
安靜的走廊裏響起了輕到幾乎要碎掉的聲音。
我擡了下眼皮,我冷冷的看着小叔,我一直沉默着。
沉默中好像有什麽在死去。
餘杭白被聞時京的眼神刺痛,他垂下眼睫,控制着輪椅上前,伸手抓住聞時京的手臂,盡量讓自己語氣如常:“別鬧了,回家吧。”
我突然激動起來,斬釘截鐵的說着:“我不回去!我要等駱可回來!”
我慘笑,又開始自言自語:“家,沒有他,我哪裏有家。”
我一把抓住小叔的手:“小叔,你不知道,我對不起駱可,是我對不起駱可,我不能失去駱可,我不能沒有駱可,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對我還好的人了。”
餘杭白的臉在一瞬間失去血色,甚至他這個人都在這一瞬間失去了生機,那雙淺金色的眼珠滿是錯愕、震驚、最後只剩傷心和迷惘。
聞時京的話還在他的耳邊回蕩,字字句句幾乎将他拆骨扒皮,讓他痛不欲生。
他說沒有駱可他就沒有家。
他說駱可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餘杭白在心裏輕聲問,那我呢?我是什麽?
這一陣子變得過于消瘦的身體幾乎要抖成碎片,再也拼湊不成一個完整的餘杭白。
“只有他是不圖回報的對我好,只有他。”
“聞時京!”
餘杭白吼得很大聲,可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怒氣,空蕩的走廊裏他的回聲像是一只瀕死的野獸在茍延殘喘。
我看向情緒失控的小叔,那張慘白的臉瘦到巴掌大小,鏡片後那雙隐忍着的泛紅的眼睛滾下了淚珠,一瞬間我的腦袋突然疼了起來。
有什麽跑了出來,硬生生的鑽出來,好似把我的大腦都破壞,血淋淋的跑了出來,疼到我屈成一團痛苦地捂着腦袋。
餘杭白見狀,比起心疼自己到底還是更心疼聞時京,控制着輪椅又靠近了些,抓住聞時京想要把他拽起來:“走,跟我回家。”
小叔?
是小叔的聲音。
我終于又聽到小叔的聲音了,這幾天我不知道我去了哪裏,周圍漆黑一片,無論我往哪邊跑都跑不出去,我一直跑,一直跑,終于就在剛剛我突然聽到小叔喊我的名字。
可是小叔的語氣聽起來怎麽會那麽難過?
“走,跟我回家!”餘杭白一手撐着輪椅,一手用力扯着聞時京,艱難又執着。
我轉過頭,看到小叔的那一剎那我愣住了,小叔哭了……
下一刻我看到自己的手用力的一甩。
我慌張的喊道:“不要!”
可我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小叔原本就是勉強站起了些,被我一下甩倒,差點從輪椅上掉下來,手重重打到了牆壁上,磕出一片紅。
小叔!
該死的!到底是誰控制着我的身體,你憑什麽傷害我的小叔!
輪椅被撞得向後滑了下,餘杭白打着石膏的腳在地上磕絆了好幾下,他無法相信的看了眼自己的手。
最後還是咽下所有疼痛難過和委屈,盯着聞時京:“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麽時候?公司不管了?那麽多員工的生計不管了?”
“要不是給小叔過生日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我聽到我這麽說。
給我閉嘴!
閉嘴!
我從來沒這麽無助恐懼過,我親眼看着自己揮着無形的刀,一刀又一刀的将小叔淩遲卻什麽都做不到,逼得我幾近崩潰。
走廊再次安靜了下來,死一般沉寂。
餘杭白坐在輪椅上的模樣有些狼狽,剛才那一下他的眼鏡被掃到,現在歪歪斜斜的,讓他的視線分成了好幾份,每一份都是那麽的……空洞。
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再次抓住了聞時京,抓住他,帶他走,從23歲那年的相遇,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只是這次他抓住聞時京又松了力氣,如此反複着,就好像他在猶豫要不要放手。
小叔。
別放棄我!
我感受到小叔的動搖,我幾乎要瘋了,可我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身體,突然間我想到我後面那顆被反複咬壞的牙齒,我拼了命地咬下去!
小叔,別離開我,別不要我。
小叔的手松開,我定住,那一刻我感覺我的世界在倒退,這些年和小叔在一起的場景飛速掠過,最後回到15歲那年父親的病房,有人敲響房門,我着急扭頭看去,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而穿着藍色上衣的男生沒有出現。
我好像要失去小叔了。
小叔撿起掉到地上的羽絨服放到了我身上,最後深深看了我一眼,什麽都沒再說的控制着輪椅離開了。
小叔!別走!
別丢下我!
“小叔!”後面那顆牙齒被我硬生生咬碎,血腥味和疼痛一起襲來,我終于發出了聲音。
我用盡全部力氣,可發出的聲音卻是那麽的微弱嘶啞,根本傳不出去也不會被小叔聽見。
我撲倒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
小叔,對不起,你回來……
我的意識又開始陷入黑暗,小叔,別不要我,原諒我…
*
餘杭白并沒有真得離開,他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只剩下小叔的責任還在讓這具身體堅持着,他回到了樓下車上,一個不會礙聞時京眼的地方。
剛才的一幕幕不斷在他腦海裏回放,聞時京的每句話都幾乎要了他的命。
王梓桐擔心的問了句:“餘先生,你沒事吧?”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感覺随時都會化作一縷煙散掉,變成一支灰湮滅。
沒人回答他。
經過快要讓人窒息的3個小時後,聞時京搖晃着從單元門裏走了出來,下來時卻因為臺階上的積雪打了滑,摔倒滾了下來。
“時京!”
餘杭白打開車門,拖着打石膏的腳跑了兩步就摔倒在地,額頭磕出一片冒着血絲的紅,爬到了聞時京身邊,抱起聞時京。
“時京?”
聞時京閉着眼,沒有任何反應。
剛大受打擊的餘杭白失去了平時的理智,慌得只一直叫着聞時京的名字。
慢一步下來的王梓桐:“餘先生,我們得送聞總去醫院。”
餘杭白看向他,王梓桐怔住,餘先生給他的感覺就是冷冷的淡淡的,有禮貌但很疏離。
現在看着他滿臉的眼淚,他忽然明白誰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他們急忙向醫院趕去。
*
“沒什麽大事,就是有點輕微腦震蕩,現在沒醒是因為他最近狀态不好,看他那黑眼圈估計是失眠挺多天了,就當是補覺了,睡飽了他就會醒的。”
餘杭白放下心,叫王梓桐回去休息了。
王梓桐不放心。
“你明早過來接我的班。”
“好,那有什麽需要的你随時聯系我。”
之後醫生問餘杭白:“你額頭的傷要不要抹點藥?”
餘杭白愣住,什麽傷?但他沒多問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謝謝。”
病房內只有月光落進來,照得餘杭白凄凄楚楚,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病床上的人,他想摸摸他瘦下去的臉,想捋順他的頭發,想碰碰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受了傷的手,可是他不敢,怕吵醒他,怕他醒來後怒瞪自己的眼,怕他趕自己走。
過了好久後他開口,哽咽着:“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麽喜歡駱可。”
“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
餘杭白垂下眼睫,淚水滑落,他擡手擦掉再次向聞時京看去,淺色眼珠裏愛意和悲傷同等重量,比月光還沉。
在黎明破曉前,餘杭白撐着輪椅,把打着石膏的腳放下,站了起來。
輕輕将聞時京臉頰旁的一縷頭發向後捋去,他盯着聞時京的唇看了好半天,然後他靠近,卻在要碰上時移開,最後在聞時京的額頭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個吻,以及一滴滾燙的眼淚。
再見了。
我這一生中最美麗的風景。
*
餘杭白收到醫院通知他聞時京醒來的消息時,他正拄着拐向飛機走去,手裏捧着聞時京19歲那一年送給他的,那一束不會敗的紅玫瑰。
飛機沖上雲霄。
這一次,他自己把自己放逐到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