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時語一時不知該再次感慨盛谙是個很好的老板,還是憂傷今天的“工傷”程度可能會很高,但顯然這對她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試探道:“也不用總調休,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我還是挺有用的,對吧?”

她正急于尋找自己新生活的重心和方向,借以轉移注意力,反而并不大能領盛谙這頻繁祭出的“員工福利”的情。

盛谙覺察出她想要被肯定的迫切心情,搖頭失笑,又低頭在平板上打趣似地寫:“你是很勤勞的員工,只是老板不上進,明明自己想雙休,推己及人了。”

但這話并沒有說服敏感的時語,她略有失落得摳了摳手指,越發心知肚明,她并非無可替代,對盛谙也沒那麽重要,他遷就她也不過是因為——她還生着病,勞累總沒有益處。

可他又分明是好心,時語不想将這份別扭的情緒傳達給他,遂點了點頭,勉力笑了下,岔開話題說:“我們先去哪家店?”

盛谙正要滑動屏幕找店鋪給她,地鐵恰時到站,人流進進出出,有小朋友跑過來,他便起身讓了坐,随手把Ipad遞給時語,擡手一比,做了個“随便看”的手勢,聊天卻被迫中斷了。

時語不大喜歡動別人東西,只把Ipad抱懷裏,擡頭看着盛谙,突然後知後覺:盛谙既然能說話,又為什麽不願說?寧可平白多出許多的麻煩?

他跟自己——到底不同,所以,她不大能看懂他。

***

地鐵很快到站,待他們上到地面,城市的喧嚣劈頭蓋臉砸過來,耳鳴疊着回音也興奮得高聲相合,內外夾擊之下,時語面色霎時蒼白。

她早料到會如此,所以拒絕了張真珍的娛樂邀請,但無法拒絕盛谙的工作安排。

時語努力回憶着塞倫索,借以轉移着注意力。

往日的塞倫索裏,此時正缭繞着生姜與檸檬的味道,再過片刻,大量外賣訂單進來,咖啡苦澀的氣息便會漸漸彌漫開,她就站在那暖暖的香味中,拎着細長嘴的手沖壺,練習注水。

盛夏的晨陽又烈又燙,周遭行人步履匆忙,時語竭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壓着心底騰起的焦躁,與盛谙并肩同行。

二人沿着街道走了沒多遠,拐入右手旁一處巷口,便清晰可見有家店鋪前已排起了長龍,還圍着隔離帶曲裏拐彎繞了幾繞,人山人海。

隊列最前端更有許多人架了設備在直播,越發得熱鬧。

時語腳下一頓,本能一把抓住盛谙的手臂不願同他再往前去,額前冷汗涔涔。

盛谙詫異側眸,不待詢問,時語又很快撒手。

她五指冰涼,碰到盛谙溫熱小臂便似被燙了一下,迅速回神,垂眸故作苦惱得抿了抿唇,輕輕說:“人太多,吓到了,這要排多久呀?會不會耽誤下面的行程?”

她手掌在衣擺上無意識蹭了蹭,似乎想蹭掉掌心的汗濕冰涼與驚惶。

盛谙眸光低垂一瞬又擡起,若有所思看着她,時語目光不覺游移,連善意的謊言都撒出了心虛的味道。

“很快,随我來。”盛谙掏出手機打字給她看。

時語遲疑點點頭,她對探店一竅不通,只當盛谙昨日提前預約好了,有特殊待遇,手背在身後越發捏緊了拳,随他拐進巷口。

卻不料,盛谙引着她徑直繞過了人群往深處去。

*

他們要去哪兒?後門麽?還是直接入後廚?

時語注意力被盛谙瞬間牽走,頂着一腦門的問號穿街走巷,越走離網紅店越遠,已經從街面鬧市入了民宅區。

老城區民宅外的街道分外狹窄,破舊的紅磚路上只寥寥行人,周遭愈加安靜,時語也慢慢平靜下來,耳內回音漸漸輕了,臉色好看了不少。

盛谙不時取出手機更新導航位置,面上卻絲毫沒有走錯路的迷茫模樣。

時語也被勾出了好奇心,跟在盛谙左顧右盼,就像是在玩兒尋寶游戲一樣,想看他到底會帶自己去哪裏。

卻不料,沿着一堵舊牆行走的盛谙突然停下,他笑着與時語點了點頭,像是當真尋到了寶物般,笑得有些自得,随即擡手推開了隐在一大片爬牆虎中的玻璃門。

綠油油的藤蔓半垂在空中,挂滿巴掌似的葉片,像是沉默的守衛遮掩着通往仙境的入口。

如今這時代,好酒也怕巷子深,這家店鋪倒是會“藏”?

時語一怔,不待反應,撲鼻便是濃郁的甜奶油與焦糖的氣息,她不自居鼻翼輕煽,深深吸氣。

聞着就很好吃的樣子……

盛谙已率先擠身進去,時語跟在他身後,擡眸四處張望,見面前原是個很小的店鋪,玻璃門上貼着“自來居”三個字,像是嵌在街巷轉角的縫隙間。

店裏空無一人,冷氣呼呼吹在頭頂,憋仄得只堪堪擠下兩個人,時語與盛谙面前便是內裏盛滿各式糕點的櫃臺,櫃臺上蹲着一只銀色的按鈴,櫃臺後隔着一人寬又是一張厚重布簾擋着後廚的門。

盛谙擡手按了鈴,店裏雖無聲音響起,但那布簾很快被人撩開,從後鑽出個身着白淨廚師服的男子來,一手帶着隔熱手套、一手背上還沾着面粉,顯然是在後廚忙着做面點。

那人很年輕,面相比盛谙還要稚嫩些,正要摘下手套,卻見盛谙笑着與他率先比了比手勢。

那青年本能擡手,也回了同樣的手勢後,又一頓,又驚喜再多比劃了比劃。

那是——手語?

盛谙會手語?

他果然會手語!

時語側眸見倆人隔着個櫃臺安安靜靜得交流,手指靈活變換,手臂微微揚起半擡空中,擺動的幅度并不很大,莫名有種別樣的柔情與從容。

時語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又看得仔細,仿佛是在努力理解另外一種人生,心底又止不住浮起一層悲涼,那或許也會是她的将來,她将來總有一天,怕要用曾經撥弦的雙手擔負起交流的重任。

她知道她該接受,卻又不明白怎樣才能接受。

時語心裏一時又空又沉,矛盾得連眼神也不由低垂,正在此時,櫃臺後的青年卻一手端着一個木質托盤,另一手“唰”一聲拉開了櫃臺玻璃,從裏面仔細取出不同甜點,挨個放在托盤上碼得整整齊齊,轉身又去收銀機前噼裏啪啦一通敲打。

出單口“咘咘”得往外吐賬單,一吐一頓,老長一張,盛谙這邊拿手機掃碼付賬,那邊青年已經從櫃臺下取出一大摞打包盒,将每種甜點熟練打包後,裝了滿滿當當一大袋,遞出去給盛谙,又熱情得送了他兩瓶瓶裝果汁。

盛谙接過,與他笑着點頭答謝,分了時語一瓶果汁,攜她出了店。

店裏實在狹窄,時語與盛谙并肩站在店外茂密的爬牆虎叢下,忍不住問:“你在哪裏找到的這家店?網上嗎?雖然看着沒什麽生意,但是又很特別?店主是不是還做供應和分包?”

盛谙單手不方便打字,只笑着點頭肯定,似乎很高興,拎着袋子又領着她原路轉回地鐵站。

他雖然沒多說,但時語已經猜到,今天這行程怕是也很特別——

果不其然,盛谙一早上攜她走過了三家店,店主俱是聾啞人,怕是這不大不小的二線城市中所有聾啞人開的甜品店都被他翻了出來。

待到中午,他們終于頂着烈日,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塞倫索。

盛谙将一盤開胃時蔬雜燴拿電炒鍋熱了,簡單與時語吃過午飯,又去煮了壺咖啡,兩人圍着吧臺配着美式,開始一家甜品一家甜品地品鑒。

盛谙将每一份甜品都切成均勻兩份,與時語邊嘗邊用筆板讨論,又另拿一塊兒白板在上面記錄打分,模樣認真得像是在做微積分。

只是這樣的交流模式,有了晨起的襯托,越發顯得耗時,時語等待盛谙在白板上寫字的功夫,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該學學手語,就算不為盛谙,也該為她自己的将來——未雨綢缪?

可光這樣想想,時語便覺得胃裏翻絞着疼,疼得喉頭冒出的酸苦壓住了糕點的甜膩,疼得她十指不由蜷縮。

她還是不知該如何接受人生這樣的惡意玩笑……

她更不知年幼時的盛谙,是如何接受的一夜變故,以及那些聾啞但生活自如的店主——

盛谙是不是故意的?

時語突然意識到,盛谙是不是故意帶她去見的那些人?還是,只純粹想與同類人相攜相助,需要她去跑腿拎包?

時語凝着盛谙手中筆板的眸光寸寸上移,擰眉探究似得盯着他清俊的側頰,倏然生出了許多慌亂錯綜的情緒——

盛谙到底想做什麽?

幫她嗎?

時語遲疑得睇着盛谙,待盛谙寫完了一行字,擡眸等她回答時,時語卻抿了抿唇,沒有立即應他。

她素來看不懂他、也看不透他,只覺得他是很好的人……

“盛谙,”時語注視着他含笑溫柔的雙眸,忽然緩緩地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想告訴我?”

盛谙茫然一怔,筆尖在白板上迅速畫了個“?”。

“我會聾,”時語視線轉過去又轉回來,仍然瞧着他,輕聲又問,“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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