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例外(1)

例外(1)

陸瑾其實很會把握聊天節奏,總是在侍衛說的上頭的時候恰到好處給點回應,或者反問一句,從而讓他的分享欲更濃。但問了這麽久,又說了這麽多大逆不道的言論,侍衛有點煩了,還有點後怕:“你一外地公子哥,不好好過你的富貴日子去,打聽這些做什麽?”

陸瑾張口就來:“我來此地經商,想着煙城大好風光,正好攜妻兒游玩一番,誰曾想剛來不久就碰到這樣的事。好像兇手還未抓住,已經封鎖出口了?也走不了,這不是不想我兒子也被綁,來你這了解了解情況。”

“那你可得小心了,這賊人啊,專揀有錢人家的小孩綁!”也許是陸瑾給的實在太多,末了侍衛還提醒道,“你還是快些回去,若那惡人真的來了,留夫人一個人恐怕招架不住。”

不遠處傳來一聲很輕的嗤笑。陸瑾看過去,只見那人倚着石柱抱着胳膊,也看了過來,嘴角還有一抹未來得及收回的揶揄的笑意。

陸瑾當即扭頭:“家妻太粘人,這才不過半日不見便找了過來,見笑。”

侍衛:“?”

溫楚:“??”

侍衛東張西望,試圖找到一位身姿綽約姿态端莊的闊太太:“夫人來了?哪呢?”

溫楚:“……”他就不該跟這個混賬玩意見面。溫楚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陸瑾又跟侍衛胡扯了幾句結了個尾,也快速跟了上來:“你去哪了?一大早見不到人我還擔心了許久呢。”

并看不出來擔心許久謝謝。

溫楚沒好氣道:“去綁外地公子哥的兒子。”

陸瑾:“……”

溫楚突然扭頭問道:“陸瑾?”

陸瑾沒反應過來。平時很少會有人叫他陸瑾的,大多數平級的同僚或者朋友會喊他子瑜,這是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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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溫楚惋惜道:“可惜了,這麽個溫潤如玉的名字,怎麽就安你身上了。”

陸瑾:“……”

但是溫楚這一趟出來真的是來找小孩的。跑了一上午,他算是有了一個非常重大的發現,這個發現很可能成為案件的突破口。他心情還不錯,沒跟陸瑾計較。

到了客舍,為了照顧老年選手德佑先生,二人直接把讨論地點選在了德佑先生的房裏。德佑樂得合不攏嘴:“真好啊,如今年輕人将尊老愛幼的傳統堅守地特別好!”

陸瑾給溫楚倒了杯茶:“來吧大功臣,說說看哪家小孩有問題?”

德佑摸了把胡須:“你們今晨走的太早,我正要跟你們說那個張松的事。這個孩子很可疑啊。”

溫楚點了點頭:“就是張松。他是張元清的兒子,是最晚失蹤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找了回來的,還完好無損。”他垂眸,似乎習慣性地把這裏當作了案情分析會,“我排查過,張元清人緣不錯,不存在欺詐消費者、壓榨百姓等不道德行為,仇家的話,商業上的仇家宋德生算一個,其餘商戶與他不構成競争關系。”

陸瑾:“……”

德佑:“……”

說話間隙,溫楚擡頭,看到了兩人一言難盡的表情:“?”

過了片刻,溫楚好像也明白了點什麽,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努力換了種表述方法:“呃,我的意思是,張元清的作案動機……嗯,張元清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小,更有可能是兇手所感恩、幫助的一方,兇手大概率同張元清有某種友好的關系,或者是親友,或者是報恩。”

陸瑾抿了口茶,笑道:“無礙,我們大概能聽懂你的意思。不過是……有點怪異。”

溫楚:“……那你們委屈委屈?”

德佑翹着胡子:“看來那張元清便是關鍵了。”

陸瑾點點頭:“宋德生也是關鍵。”他把自己上午問到的東西大概說了一下,道:“此人名聲極差,做生意很黑,再加上目中無人,仇家遍地。那兇手只抓富貴人家孩子,必是同富貴人家結仇,極有可能就是宋德生。”

鑒于三個人都是智力型選手,這次讨論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就結束了。兩人剛回房間沒多久,就收到了于峰遞來的消息:又失蹤了兩個孩子。

兩人對視一眼,坐在桌前翻開了新遞來的卷宗。

孫湘,兩歲,農戶孫顯貴的女兒;項柔,兩歲半,蘇婉娘的女兒。

溫楚自是看不出什麽名堂的,微微皺眉:“這也是權貴人家?”

陸瑾訝然,搖了搖頭:“不是。煙城富商雲集,但能稱得上權貴的,名冊上應該都有,這兩戶卻從未聽說過。而且……”他指尖在蘇婉娘三個字旁點了點,“孫家是農戶,算不算富農我不清楚,但這蘇氏應該是喪夫寡婦獨自撫養女兒,日子不會多好過。”

“女子從商呢?”

“打得出名堂的女子早已名滿天下了,這種在煙城都籍籍無名的,恐怕不會是。”

查了半天,被拐的孩子又變成窮人家了。

溫楚揉了揉眉心:“還是先順着富商那條線查下去吧,有了什麽別的線索再說。”

陸瑾突然想到了什麽,看向溫楚:“張松被綁後又找了回來,豈不是見過兇手的模樣?能否通過他把兇手畫像畫出來?”

溫楚一眼難盡地看着他:“你辦案是真的不看卷宗??那孩子才不到兩歲。”

陸瑾:“……”

午餐是送到上面的。溫楚吃得少,沒多久就放下了筷子下了樓,自然被門口忙進忙出的兩個人吸引了視線。他拉住于墨:“怎麽回事?換地方?”

于墨撓了撓腦袋:“沒人跟您說嗎?今天大理寺的兄弟們就趕到了,我們可以住官邸了。這次去縣衙,官差接待所可比客棧豪華多了!”

溫楚:“……”早知道這樣,鬼會給陸瑾讓出一半床位啊!

陸瑾站他旁邊,欠揍地笑道:“還得多謝先生昨晚給了我一席之地。”

溫楚:“我的失誤,下次不會了。”

他本意是想趁熱乎趕緊去那兩戶看看情況,現在要搬去官邸,只能耽擱了一下。

還真的是縣衙。溫楚看着縣衙門口的人群,眉頭皺了皺。按理說,京官外派接待人應該是地方最高行政機關的,這點在古代現代都不用懷疑。但……縣衙是司法機關,行政機關是府衙才對,為什麽接待官員這種事還落在縣衙頭上了?

知府旁邊那侍衛看到知縣和知府以及一大批副官畢恭畢敬地迎接陸瑾和溫楚,臉都綠了,低着頭站在後面不敢說話。

那知府确實是個懦弱怕事的,看到中央來人了覺得自己擔子卸下了,臉上掩飾不住的高興,失蹤的小兒子對他來說好像也沒有讓他特別憂慮。

知府恭敬地作揖:“恭迎大理寺卿陸大人。”

陸瑾沖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進了大堂,知府就不怎麽說話了,大致情況都是知縣介紹的。知縣叫鄭莊賢,中年人模樣,說話條理清楚,也能看出來縣衙的人确實做了不少努力:“陸大人,這賊人武藝一般,但膽子極大,擅用刀斧,心狠手辣,砍人毫不猶豫,一刀斷氣。我們推斷他曾經是個屠夫或者劊子手,已經把住在煙城的所有屠夫和劊子手名單整理出來了。但是,名單上戶數有點多,到現在兩天了馬不停蹄地盤查也才不到三分之一。”

這個知縣有點意思,能力不算差。

“你把名單給我一份,你那邊接着查,我們再找找其他線索。”陸瑾眉目松了松,給人一種很好說話的感覺。

知府陳忠上前道:“陸大人,自外地來煙城從商之人數不勝數,煙城不可得罪之人也衆多。此案甚是駭人聽聞,鬧得煙城人心惶惶,影響很大,有陸大人接手我們也可放心許多。”

陳忠無論從禮數還是姿态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看起來溫和謙讓。

“陳大人言重了,大理寺應該辦的。”陸瑾笑了笑,狀似無意間提起,“只是……無論欽差到何地辦事,接待之人、所住官邸皆是此地知府或是知州一手操辦,為何煙城卻是要鄭大人來承辦?”

陳忠臉上帶了幾分赧然:“陸大人有所不知。我雖為煙城知府,為官五年來卻從未碰到過視察欽差,不曾接待過京官。而鄭大人在平寧待的時日比我要長許多,煙城還沒有知府的空窗期時,接待京官這等大事便皆是鄭大人做的,且考慮的極為細心周到。”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此案事發突然,您又身份尊貴,我自知能力有限,在沒有足夠時間準備的情況下只能将接待之事托給了鄭大人。幸好鄭大人經驗豐富,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當如何。”

聞言,鄭莊賢沖陳忠拱手作揖:“陳大人折煞鄭某了。”

“原來如此。”陸瑾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今日對貴地多有叨擾。你們做的不錯,來日結案回朝,我定當向皇上禀明。”

“有勞陸大人費心。”

等一切都安頓下來,天色已經擦黑。溫楚這才找到時間去孫家和蘇家一趟。蘇家離縣衙不算遠,沒多久兩人就在縣衙小吏的帶領下站到了蘇婉娘家門口。

只有一間房子,院門是兩根土柱加一些茅草搭成的門框,沒有門。唯一一間屋子也是茅草搭的,屋外有個小棚子裏面設了簡易的竈臺。看得出來這家人的确是窮人家。

小吏喊了兩聲:“蘇氏!欽差陸大人來了解情況!”

話音剛落,就從屋裏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女人。她衣服破爛不堪,盡是補丁,而且很髒,面色也不太好,眼中都是紅血絲,上來就跪在兩人面前,眼睛哭得紅腫:“大人!大人求求您幫我找找我家柔兒,她才那麽小,還不到三歲……大人,民女一直本本分分,從未做過什麽虧心事,也絕非什麽富裕人家,那惡人再怎麽着也不至于抓走我的女兒啊大人!”

溫楚是受不了什麽人跪在他面前的,當即皺眉虛扶了一把:“您先起來。”

其實喊“您”都不太準确,那女人……還沒溫楚年齡大。不過可能是丢了女兒,現在蓬頭垢面,臉上很是憔悴,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

對方哭天搶地,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陸瑾給小吏使了個眼色,小吏立刻過來把蘇婉娘扶到一旁的土墩上坐下:“你先別急,兩位大人來了不就是要幫你讨個公道,待會大人問什麽你答什麽,你女兒肯定能找回來的。”

小吏這番話似是真的起了作用,蘇婉娘真的安靜下來了,只剩下微弱的哽咽聲。見人安定了下來,溫楚才走過去問道:“孩子失蹤的具體時間?”

蘇婉娘看了看溫楚的短發,有些猶豫,又求救般地看了陸瑾一眼。

溫楚:“……”

陸瑾沒忍住笑了一聲,走到溫楚身邊,手拍了拍他的肩:“無礙,他前段時間生了場怪病,痊愈過程中頭發掉光了,并沒有受過髡刑,夫人但說無妨。”

溫楚撩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陸瑾一眼,沒理他:“孩子什麽時候丢的,那個時候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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