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例外(3)
例外(3)
臨近傍晚,溫楚打算到張元清家裏探一探,剛打開門,就看到準備敲門的陸瑾。溫楚挑了挑眉,說:“今天世子殿下終于學會敲門了?”
學會敲門的世子殿下非常驕傲,甚至不要臉地邀功:“是啊,我是不是很厲害?”
溫楚:“……”
對于這種不要臉行為,溫楚決定無視,打算繞過他出去,不料陸瑾挪了一步再次擋在他面前,嬉皮笑臉道:“這麽晚了先生要去哪呀?”
溫楚看了他一眼:“遛彎。”
陸瑾還是擋的死死的:“遛彎?到張元清家裏遛彎麽?”
溫楚嘴唇抿了抿,沒有否認。陸瑾還是挂着笑,不過那笑裏好像藏着一絲別的東西。焦急?擔心?生氣?說不上來。溫楚被陸瑾重新拉回了房間,在桌邊坐下。
“溫楚,你這個一言不合就要一個人去找線索的毛病真的是……啧,怎麽說好呢。”陸瑾笑容淡了淡:“前日找孩子就算了,不算特別危險,你這回可要去人家府上,張元清就算不是首富,那財力也差不到哪去,更何況前些天剛丢過孩子,守衛定當森嚴。你了解張元清嗎?他肯配合調查嗎?他跟兇手是何關系?”
溫楚一個都答不上來。陸瑾哭笑不得:“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往裏闖啊?功夫再好你也沒命這麽折騰吧?本來以為到孫氏和蘇氏問情況時你肯跟我一起算是改掉了這個毛病,結果……”
溫楚內心劃過一絲異樣。他六歲時父母雙亡,直覺告訴他父母死于非命,他也一直覺得另有隐情。當了警察後,他從基層做起,拼了命地辦案、立功、升職,哪危險往哪鑽,只想着能升到足夠的級別接觸到跟父母相關的那起案子。這麽多年,只有當年收養他的師父告訴過他,別着急、慢慢來,危險別去。
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別扭地道:“那……以後都帶着你?”
陸瑾:“……”
我特麽是想讓你碰到有危險的地方好好規劃規劃再去。
他無奈般的放棄了:“算了,張元清人還不錯,去他府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溫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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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清是煙城為數不多的儒商,做生意很實在,從來不會缺斤短兩。從一介布商做起,發達了之後也從未看不起誰。”陸瑾想了想,道,“不僅如此,僅官方記載就有他數十次的大型捐贈記錄,城裏百姓對他極為稱頌愛戴,同那宋德生完全兩個極端。”
溫楚點頭:“所以他極有可能幫助過嫌疑人。”
陸瑾:“什麽……人?”
溫楚:“呃,大概就是在罪犯還沒定罪時的通稱,有犯罪嫌疑的人。”
這麽拉扯半天,兩人還是在天黑之前站在了張元清家門口。
張元清家裏看起來比較樸素,沒有特別豪華的門面,連匾額都是最普通的木制匾額,上面題了“張府”二字。
陸瑾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小童,他仰着臉看溫楚:“你們是誰?”
陸瑾拿出大理寺腰牌:“大理寺,來找張先生問點事情,不知是否方便。”小童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來這麽一大人物,匆忙的說了句去通報,就跑了。
回應也特別快,還是張元清親自來迎的。張元清已經年過半百,看起來卻精神抖擻,穿着也比較樸素,着實很難想象是個富商。溫楚環顧了一圈,沒多少仆人,随行的夫人更是只有一個。
張元清笑呵呵地作揖:“不知陸大人要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陸瑾虛扶了一把,直奔主題:“張先生不必多禮。皇上讓大理寺接手調查綁掠幼童案,聽聞令郎被綁架過?”
張元清招呼着他們進屋:“是是是,犬子實乃三生有幸,被綁走了又被送了回來。快坐快坐,看茶!”
溫楚還是問的同樣的問題:“您兒子是什麽時候被綁的,又是什麽時候被送回來的?”
張元清不太習慣溫楚的說話方式,但礙于他是大理寺的人,也沒說什麽,想了半天,答道:“大概是三日前吧……夫人帶小兒上街,期間只松了一瞬阿松的手,一轉頭阿松就不見了。本來我們也慌,當即報了官,誰知當晚阿松便被送回來了!”
“孩子身上有沒有什麽被虐待的痕跡?”
“沒有,好好的!甚至我看到阿松出現在房間的時候他還是笑着的。”
一旁張夫人笑道:“定是平時老爺積德,福報報到阿松身上了,蒼天有眼啊……”
陸瑾點點頭:“那二位能否想想,張先生平時接濟的人中,有沒有什麽屠夫,或者劊子手一類的人?”
張元清眯起眼睛,想了好一會,搖搖頭:“平時看誰有困難就幫了,也沒怎麽記人,想不起來了……”
溫楚擡頭道:“有沒有什麽人,你的接濟對他來說相當于救了他,或者他整個家庭一命?”
張元清想了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救了他?”
張夫人靈光一閃:“有的老爺!那個趙全!他去請大夫給他娘子接生,半路被搶劫,你讓人救了他,還幫他請了最好的大夫,連藥都幫他抓了。”
接生!說明張元清救了趙全的孩子!溫楚和陸瑾對視了一眼,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
張元清也想起來了,拍拍腦門:“對,對,是有這麽回事。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趙全他那孩子,如今也該有十歲了吧?”
張夫人皺眉:“二位大人是否弄錯了,那趙全是個老實人,怎會這般喪心病狂,淨揀着小兒抓?還要剜他們的心?”想來張夫人也是聽了傳言,又想想自家阿松,有點後怕。
溫楚眼神裏劃過一種莫名的情緒。他吸了口氣,說道:“張先生,你們怎麽就知道趙全那孩子至今還活着呢?”
張元清夫婦明顯想到了另一種情況,臉色不太好:“難道……?”
陸瑾嘴邊挂着淺淡的笑:“二位不必亂想,倘若真如此,二位配合我們查案也是給受害百姓最好的說法。”
溫楚情緒有點低落。還在張府的時候陸瑾就感覺到了。
回程的馬車上,陸瑾一根指頭戳了戳他的肩膀……溫楚眼皮都不擡一下。
手指往下,又戳了戳胳膊。還是不理。
陸瑾心想,這就別怪我了啊。然後手指在他腰上戳了兩下。
溫楚煩無可煩地睜開眼睛看向他:“你最好有事。”
陸瑾獻寶似的捧了盒酥皮玫瑰糕:“嘗嘗?煙城特色,別的地方都買不到。”
溫楚心裏好像某個地方軟了一塊。他兒時記憶并不太美好,他也不怎麽跟人提,下意識覺得如果陸瑾問的話他會更煩躁。但是……他好像不太想對陸瑾産生這麽煩躁的情緒。
他接過玫瑰糕,咬了一口,表皮酥脆,滿口玫瑰香,還熱着:“什麽時候買的?”
“變出來的。”
溫楚:“……”你把誰當傻子?
陸瑾好像格外喜歡在溫楚面前犯賤,賤完之後才給解釋:“出門順手買的,鋪子就在張府旁邊。”
剛剛好,滿足了溫楚一天五頓的無理要求。
現在重點來到了趙全身上。這個案子目前看起來沒什麽進展,且矛盾四伏,他們所掌握的信息甚至不足以縮小嫌疑人範圍。
像蘇婉娘、孫顯貴這樣可疑的表現,甚至還擴大了嫌疑人範圍。
次日,又毫無預兆地下了一場大雨。陸瑾本來打算去宋德生家裏看一看,但宋德生家裏離得遠,這麽一來只能先擱置了。他揮手叫來于峰,吩咐道:“盯着宋德生,別讓他跑了。”
于峰領命出去,瓢潑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趨勢。溫楚吃着點心:“你覺得宋德生有嫌疑?”
“沒有。他沒那城府。”陸瑾試圖嘗一口花香沒那麽濃的點心,發現還是接受不了,又皺着眉放下了,“宋德生不是兇手,但他的很多行為也早已觸犯了律法,有些甚至踩在紅線上鬧。若皇上知道一介商民如此橫行霸道,怕是也留不得他。”
這就不是重農輕商了,輕不輕商宋德生的嘴臉都令人厭惡。溫楚看着陸瑾咬了一口的那塊點心有些肉疼:“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畢竟還挺貴的其實。
而且,這家店子點心不僅貴,每塊還都非常小,一兩口就能吃完。
于是,陸大世子又在溫楚的目光下把那一小塊吃了,勉強咽下去擡頭就看到溫楚撐着桌子,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怎麽樣?是不是還不錯?”
陸瑾:“……”
大世子毫不吝啬地誇贊:“十分鮮美,楚美人眼光真的不錯。”
楚美人臉黑了。
到了下午,大雨才淅淅瀝瀝地變小,停了下來。街上很泥濘,到處都是泥土的氣息。溫楚皺了皺眉,直覺不好:“有些東西怕是要被洗掉了。”
趙全家離官邸就隔了一條街,兩人打算先找趙全問問話。
趙全雖住在平寧縣城裏,房子卻不是像官邸那樣的高牆大院。那一條街上的人住的都是茅草屋,生活并不富裕。
今天上午于墨從縣衙那裏拿到了趙全的信息。縣衙的記載是,趙全,家有四口人,除他之外還有一妻一子和年已過八十的老母。一家四口,靠趙全做屠夫生意過活,趙全技術好,人又厚道童叟無欺,他們的日子應該是越來越不錯的。縣衙那裏只有這麽些信息,顯然連時效性都不能保障。于墨拿到這些資料後,又去官簿上記載的趙全住處看了看,令人咂舌的是,那處肉攤,包括趙全的房子、剛開辟的小小一方倉庫都被燒的幹幹淨淨,人都沒了。
于墨還問了左右鄰居,鄰居說趙全老婆做飯時沒注意,火點着了屋上的茅草,一家人都被燒死了。說起這事,左鄰右舍無不嘆息,說趙全人挺好的,時不時會把當天賣剩下的肉分給鄰居,他家小孩也古靈精怪的,很是惹人喜愛。
溫楚皺了皺眉:“死了?怎麽偏偏挑在這個時候死?而且,起了那麽大一場火,縣衙資料為什麽沒有更新?”
陸瑾沒太明白,眯了眯眼睛:“資料?更新?”
“就是縣衙那裏記載的關于他的信息。死了的話不應該銷戶嗎?還有,那麽大一場火……總之就是不太可能。”溫楚站在那一片廢墟前,目光掃了一遍,“那是廚房,水缸裏肯定有儲備水,做飯的時候要是點着了茅草,一瓢水就給滅了,哪能等它蔓延到把人燒死?瓦斯爆炸都沒這個威力。”
陸瑾點點頭:“确實,做飯走火不能燒得那麽幹淨。況且,這一家都燒死了,燒成這樣縣衙那邊不該沒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