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全

趙全

趙全家現在連廢墟都算不上了,到處都是焦黑的痕跡。茅草房燒得幹幹淨淨,剩下些許土牆還殘破不全地立着,告訴世人這裏曾經住着一家人。

剛下過大雨,那些灰燼被沖刷成了黑色的泥,雨水混着燒焦的味道着實很刺鼻。溫楚屈起食指抵了抵鼻尖,走了進去。

然而,剛進邁進去一步,這味道就變了。不再是雨水、泥土和灰燼的味道。裏面還摻雜了一絲……被稀釋的火油的味道?

這味道非常淡,只有剛進來那一瞬感覺到了,這會就沒了。

溫楚看向陸瑾:“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陸瑾眉頭也皺着:“方才進來的那一瞬,味道有些不同。”

溫楚四下環顧,撿了根樹枝在那些燒剩下的廢墟裏翻着。周圍圍了越來越多的百姓。

一個大叔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道:“二位大人,是趙全一家的死另有蹊跷嗎?之前剛燒完的時候,知府大人親自派人來看過了,說是燒飯不小心着了火……”

有了一個打頭的,剩下的人膽子就大了起來。一個老婆婆也顫顫巍巍地上前道:“官老爺,要是這火是別人放的,你們一定要為趙全一家人讨個公道啊!他們一家幫了我們不少,性格也好,我們大家夥都念着他們呢!要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那這世道對好人不公啊!”

一個沒多大的小姑娘帶着些哭腔:“阿憑哥哥不久前才死了,死的好可憐,為……為什麽趙叔他們也會……被燒死……”

溫楚瞳孔微張:“你是說趙全的兒子死了?”

身後有個婦人拉了小姑娘一把,小姑娘立刻不吭聲了。那婦人上前一步解釋道:“嗐,我們貧賤人家的命不是命呗。阿憑在街上走着,宋德……宋老爺的大兒子騎馬在路上橫沖直撞,沒控制住馬差點撞了阿憑,誰知道那公子竟怨阿憑沖撞了他的馬!阿憑年紀還小,就辯解了兩句,那宋公子心生怨氣,一把抓了阿憑……竟是……竟是将人給活活打死!”

“可憐啊,阿憑那孩子不過十來歲的年紀,被送回來的時候渾身淤青滿身是血,早已斷了氣……”

“是啊是啊,那孩子好心眼,長得也清秀喜人,人又聰明伶俐,如今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溫楚跟陸瑾對視了一下。這宋德生果然有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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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挂着例行公事的笑,安撫着群衆:“大家放心,我們定會給大家一個說法。”于墨是個活潑性子,陸瑾說完這句話,安慰群衆這件事就基本交給他了,兩人繼續朝裏面走。

溫楚的樹枝四處探來探去,但幾乎沒什麽用。這裏家具什麽的大多都是木制的,一燒全部碳化了,要麽就是一團灰。陸瑾皺了皺眉:“為何會燒成這般模樣?”

溫楚:“這麽燒,起碼燒了一夜,這麽大的火鄰居怎麽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左鄰右舍的房子,連個火灰都沒飄上去。這疑點太大了。”

“陳忠來看過,還直接記了做飯失火?”陸瑾嗤笑一聲,“欲蓋彌彰。”

“趙全是拿到了什麽對陳忠不利的把柄?”

“看樣子,應該是有。”陸瑾四處看着,“就是不知道這位趙先生有沒有把東西留給我們了。”

繼續往裏走,火油味又大了一些,但還是比較淡。溫楚想找到一些殘存的人體組織,可惜什麽也沒有。

這怎麽可能?什麽火能燒成這樣?溫楚眉頭緊緊皺着。這也太不對勁了,怎麽解釋這場詭異的火災?

他偏了偏頭,眸光猛然瞥到了什麽東西。朝東的那面土牆上好像有劃痕。那劃痕極其深,就算雨水給沖淡了也還能看出很明顯的印記。溫楚俯下身碰了碰那劃痕,縫隙裏還殘留着沒被雨沖刷掉的血痕。

陸瑾顯然也看到了。他走過去,眉頭皺了一下,豁然開朗:“這是床的位置,有條鐵鏈。”

這下就解釋通了。人是被綁到床上的,可能還因為某種原因無法叫喊。身後記錄官立即上前查看,記了下來。

燒的幹幹淨淨的房子。火油。抓痕。血痕。還有鄰居們絲毫沒有被影響到的房屋。

這場大火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意外,一看就是人為的。

回到官邸,德佑看完記錄,沒說話,滿是期待地看着溫楚:“你覺得呢?”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當實習警時帶教警官揪着他問想法的場景。

溫楚:“……以下都是猜想,沒有任何證據。”

“趙全,技術好,性格好,人緣好,生前——姑且說生前,基本沒什麽仇人。這場人為的大火……即便他跟宋德生有過節,也不見得宋德生會幹這事,畢竟矛盾中趙全是吃虧的一方。”

他想了想,道:“宋德生應該不是那個縱火者,不過跟他逃不了幹系。趙憑惹到了宋德生的大兒子,又被其殘忍殺害,宋德生縱容其子的行為,不管不顧。趙全不甘心,報了官,但知府親自把案子接了過去并壓了下來,這案子不了了之。後來趙全拿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證據可以把知府拉下馬,知府害怕就設計燒了趙全的家。”

“微量的火油可以保證大火持續燃燒且不至于禍及他人,那鐵鏈是為了保證人被燒死,至于牆壁上的抓痕和血痕……”

溫楚音色發冷:“他們極度痛苦,卻叫喊不出來,也無法逃脫,只能用手摳着牆壁,試圖發出一點聲音或者緩解一點痛苦……但顯然沒什麽用,被活活燒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氣氛有些凝重。

這樣解釋是最通順的,不然為什麽陳忠接了這起跟府衙八竿子打不着的縱火案,還直接宣稱是意外?

說實話這種掩飾的手段實在是低級,毫無懸念地就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了。

德佑很欣慰地看着溫楚:“啧,不簡單啊,年紀輕輕能想到的細節如此之多。”他說完拿記錄本戳了戳陸瑾:“子瑜你看看人家,若是你也有他半分聰明,又怎會在朝堂上被質疑?”

陸瑾:“??”

陸瑾一臉不可思議:“我怎麽就不聰明了?您別亂講話。”

這種被帶教警官當衆誇贊的感覺又來了。但是溫楚顯然注意到了另一個更有趣的話題:“被質疑?”

陸瑾想要阻止,奈何嘴長德佑身上:“嗐,這小子升官升的太快,還不到二十五歲便坐在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不服的人自然衆多,不然我也不會來給他鎮場子。”

溫楚:“那您還說是因為看他……品行端正能力頗強才出山的?”

德佑:“……對外自是如此。”

陸瑾:“……”他起身拉走溫楚:“走走走我還有別的事同你商讨。”

溫楚偏開頭,嘴唇抿了抿。

陸瑾臉色更黑了:“你還笑!”

“……不笑不笑。”

……

趙全一家在十多年前歷經一劫,在張元清的幫助下成功度過難關,母子平安。再憑着趙全勤勤懇懇、老實溫厚的性子以及精湛的屠宰技術,家裏很快擺脫了吃不飽飯的日子。雖說在集市上賣肉也會受到以宋德生為首的惡商的刁難,但日子也算越過越好,兒子也到了讀書的年紀。可兒子卻莫名其妙惹怒了宋家大公子宋元洲,被宋元洲淩虐致死。随後因趙全掌握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家被滅口。

若是趙全還活着,他這些遭遇絕對可以讓他就此對世道無望、對生活無望,然後開始對社會進行打擊報複。如果此時又剛好出現什麽人對他說一千個孩童的心做藥引可以起複活之效,無異于在他盛怒之下給了他一把刀。

然後順理成章的出現接下來的事情。

不對,還有些地方比較奇怪。蘇婉娘和孫顯貴仍然是很大的疑點。

屋外已然是漆黑一片。剛下過大雨,

溫楚想到了另一種情況:“我們一直把目光集中在受了張元清恩惠的人裏面……那張元清的親友呢?有沒有什麽受了富貴人家極大的欺淩折辱而生活極其不如意的人?”

陸瑾把一張紙拍在了桌子上,觍着臉邀功:“就知道你要問。昨日從張府出來,我便派人去問了。”

見他一副開屏的樣子,溫楚扯了扯嘴角:“小朋友真棒。”

小朋友:“……”

陸瑾大度地不跟他計較,指尖點着紙上的名字:“張孟銅,張元清的堂兄。年有四十,早年落魄潦倒受過張元清接濟。前些年從商,一腔豪情說要獨立行商不受張元清庇護,張元清也就沒怎麽管。但在煙城行商可不是什麽容易事,張孟銅屢屢遭人算計、排擠,錢財全部虧空,還欠了外債。今年三月份,獨子被債主強占後賣掉,張孟銅徹底堕落了。”

溫楚眉尖挑了挑:“獨子還能被強占?債主是女的?”

陸瑾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好像還很輕地笑了一下。

空氣中突然爆發了死一般的寂靜。

溫楚:“……”

他輕咳了一聲:“徹底堕落,然後?”

“之後張元清屢次提出接濟他,還把他接到家裏住過一段日子,跟他念叨江湖險惡。起初還當真有了些效果,張孟銅有點振作起來的念頭。就在上個月,他突然很堅定的說不要張元清的幫助,也不在他家裏住了。”

“那他在哪住?還能找得到麽?”

陸瑾把紙翻了個面:“就沒有我尋不到的人。”

溫楚:“……好好好知道你很厲害了,玩去吧。”

陸瑾:“……”

那片紙上寫着地址。這是張孟銅現在的住址。

腕表上,指針指向了九。溫楚開始轟人:“回去睡覺,明天去趟府衙。”

陸瑾:“……”

“楚美人當真是薄情。”

“?”

“提了褲子就不認人。”

“??”

“用完人家就把人家踹一邊。”

溫楚滿臉黑線:“陸大世子一直這樣?”

陸瑾:“哪樣?”

溫楚:“瘋地毫無預兆。”

陸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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