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堂

朝堂

陸瑾歸朝複命,他的案件卷宗被刑部傳閱個遍,甚至都傳到吏部和工部那裏去了,就連戶部和禮部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門都聽說了一些。一時間陸瑾名聲大噪,那些曾質疑他的長者也紛紛偃旗息鼓。

沒過多久,皇帝就下令要召集此案相關人員進行正式的論功行賞。

陸瑾想騙溫楚過去:“皇上都知道你的功勞了,你推脫不掉的。”

然而這種唬人的話唬不到溫楚:“他從哪知道的?”

“記錄官啊,全程有記錄官在呢。”

溫楚唇角輕輕彎了彎:“查案之前我讓記錄官把我的那份記給德佑先生了。”

陸瑾:“……”

開玩笑,上個朝要淩晨三點多起床,這個時候叫他起來高低得打上一架。

陸瑾想了想,換了個說法:“散了朝後會有宴席,大皇子在。”

打什麽打,溫楚脾氣那麽好:“具體什麽時間?”

陸瑾:“……”

說實話他并不指望能見到主系統,但畢竟沈辰跟玉佩沾點關系,能見還是見見比較好。

這次是皇後在宮裏設宴,說是早荷開了想邀請皇室子弟和達官顯貴一同賞荷,主要邀請對象是夫人小姐們。陸瑾資歷太淺,又不是皇子,本來是沒有去的資格的,此案立了功皇帝就提了一嘴問他願不願意來。

那能不願意麽。

早朝寅時開始,一般的大臣會選擇提前半個時辰到場,根據路途遠近提前一到兩個時辰開始準備。溫楚被叫起來的時候,擡腕看了看表——淩晨三點半。他頭腦有些不清醒,但還是任由陸瑾給他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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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有過嗜睡症,就算恢複的不錯,溫楚也有點嗜睡的習慣。在馬車上,他基本睡個半死。可能是馬車比較慢,到了皇宮,已經四點半了。

皇宮富麗堂皇,就連大門都燈火通明。下了馬車,溫楚才算是清醒過來,看到了穿着朝服的陸瑾。陸瑾性子随性灑脫,平時基本不會穿什麽正裝,就連大理寺官服都不怎麽穿。他說穿着不自在,難受。白花羅中單,緋色羅袍裙,方心曲領,白绫襪黑皮履……绶帶和衣服的顏色都在體現着正三品官員的尊貴地位。

這就沒了那吊兒郎當的感覺了,板板正正,英氣逼人。

陸瑾皺着眉,手在溫楚面前晃了幾下:“都到門口了,還沒清醒過來?”他有些擔心。溫楚的嗜睡症好像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些。

溫楚定了定神,搖搖頭,走到陸瑾跟前。

皇宮很大,又不能騎馬不能疾行,走到朝堂就快五點了。這個點着實算不上早,大臣們只差陸瑾一個了,而德佑先生——之前一直拒絕到侯府陪老侯爺住,案子結束後竟第一時間回了侯府,今日上朝也早早便來了,如今在殿下等着宣觐。

非官員非特許不能上朝堂,溫楚跟于墨一起待在偏殿。陸瑾剛踏進正殿,老侯爺就對他吹胡子瞪眼:“你這孩子!告誡你多少遍了上朝要早點來早點來,你回回給我踩點!”

“老爺子別生氣,這不是也沒遲到麽。”陸瑾彎着眼睛,讨好地沖他笑了笑,“再說了,老陸不是也還沒來?”

話音剛落,陸智明就進了門:“兔崽子,翅膀硬了,挨罵敢拉我下水了?”那聲音,中氣十足,不愧曾為一代武将。

德佑見此情形立刻上前:“智明啊,子瑜這孩子煙城一案辦的極為漂亮,你聽說了沒?”

陸瑾得瑟:“就是,聽說了沒!”

……

皇上沒來,朝堂四處交頭接耳,各路大臣們結交着關系、傳遞着情報。一句尖尖的長音直接讓整個朝堂鴉雀無聲。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烏泱泱趴下來一片。除了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和陸家三代人。

皇上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五官深邃立體,很有帝王相,只往那一坐就不怒自威。

沈中天環視了一圈,看到沒下跪的陸家父子,臉色明顯黑了一下。但皇帝還得是皇帝,能坐上皇位倒也不是傻的,這情緒也只流露了一點點,便立刻收了回去。“衆愛卿平身。”他面色嚴肅,“想必煙城一案諸位愛卿也聽說了,有何感想?”

“皇上,了不得啊,陸大人僅花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就偵破了整起案子,幾乎沒有傷亡,實乃人中龍鳳啊。”一位老臣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語氣激動。

這是吏部尚書。他自己有個兒子,但是不學無術,以至于他對青年才俊極其青睐。

開了個頭,就熱鬧了,大臣們紛紛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大多都在誇着陸瑾。

沈中天沒說話,掃了一圈,音色沉沉:“陸愛卿,你覺得呢?”

他看的是陸老侯爺的方向。陸老侯爺跨出一步,颔首作揖:“回皇上,老臣以為子瑜年齡尚小資歷尚淺,能偵破此案少不了德佑先生的出謀劃策。另,煙城平寧縣令心思細膩膽識過人,也确實幫襯了他不少。”

知道功勞分攤,牢記功高不蓋主。沈中天臉色緩和了不少,揮了揮手:“傳謀士德佑先生、平寧縣令上殿。”

“宣,謀士德佑先生、平寧縣令鄭莊賢觐見——”

……

鑒于皇帝比較明事理,心情又還不錯,封賞的過程還是比較令人愉悅的。今日事少,散了朝也不過剛到巳時,後宮那邊皇後早已張羅起來,只等着人到了。

到了偏殿,陸瑾毫不意外地看到一群叽叽喳喳忙着結交的人群外,溫楚坐在一角阖着眼睛,一只胳膊還半搭在眼睛上擋着光。

“醒醒。”陸瑾走近,碰了碰他搭在腦袋上的胳膊。溫楚眉頭鎖的很緊,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發白。

陸瑾剛剛碰過他胳膊的手打開,裏面躺着幾顆糖。

偏殿安置着官員的随從人員,很吵,溫楚即便很困也睡不着,清醒地待了四個多小時,被迫聽了四個多小時阿谀奉承的話。

看到糖,溫楚眉尖輕輕挑了挑:“你們上朝發零食?”

陸瑾:“……是呢,很多小甜點,君臣都是邊吃邊聊。”

溫楚:“……”

嗯,雖然他不太懂古代禮儀,但多少覺得這個場景……多少有些禮崩樂壞了。他拿過糖拆了兩顆,跟着陸瑾穿過豪華莊重的臺階,往後宮方向走去。

這次宴會的名頭是賞荷,皇後就在禦花園設了露天宴席。這是溫楚第一次看到現實版的禦花園,非常直觀地感受到了什麽叫豪華——園門是藤蔓搭建的,四周圍牆請了最好的園林師設計,與周圍環境幾乎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內部各種路徑、花草的布置也非常賞心悅目,整個園子大到無邊,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盡頭。

夏天本來也不是百花鬥豔的季節,多數花草品種在這個季節都只剩了一片蔥郁,但一進園子那蔥郁中卻總是恰到好處地點綴着幾處小小的花,撞色滿天繁星。順着彎曲的小路走了一段,到深處慢慢變得豁達,不再是小路,而是一片草地,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宴席上用到的桌案茶盞,草地右邊即使滿池荷花。

在這樣的環境裏大家自然更是放松,說是宴席卻沒幾個人真正全程坐在那,帝後說了祝酒詞之後端着酒杯在花園各處賞花談笑者比比皆是。

這個氛圍卻沒能讓溫楚輕松半點——那道充滿惡意又帶着些許玩味的視線從他出現就若有若無地跟着他,甩都甩不掉。有幾次他擡頭掃了一圈,想找一下視線的主人,卻什麽也沒找到,一派和諧歡樂賓主盡歡之象。

“發現什麽了?”陸瑾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溫楚眉心輕輕皺了皺,搖頭說:“沒有。”

來找陸瑾喝酒的人似乎特別多,一撥一撥的來,馬屁拍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陸瑾都笑吟吟地與其碰杯,說一些不輕不重忽悠人的話。直到一個滿含不服甚至是怨怼的聲音響起,溫楚才挑了挑一邊眉毛,有了些興趣。

那人說:“陸子瑜,你別得意太久,那個案子功勞本身就不在你。”

陸瑾含笑的眼睛停頓了一下,轉頭望向溫楚,眼尾笑意更深了幾分:“是啊,不在我,我有神助。”

溫楚:“……”

他端着杯子,默默朝旁邊挪了一步。

陸瑾也挪了一步,依然看着他。似乎還沖他輕輕歪了歪腦袋。

溫楚:“……”

那人似乎沒想到陸瑾會這麽說,語氣又重了幾分:“跟大皇兄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他可是天選之人!”

“跟大皇子作對?”陸瑾轉過頭看向他,“三皇子這話恕我不敢冒領。我領旨到煙城徹查綁掠幼童案,最後也抓住了兇手,為何會是同大皇子作對?難不成大皇子并不想……”

“你別亂說!”三皇子驚恐地看着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堂堂大理寺卿,竟整日只會胡言亂語!”

陸瑾可能無聊地緊,存心逗他:“胡言亂語?三皇子好生不講道理,方才明明是你說的我同大皇子作對,我不過是……”

“住嘴!”吃一塹長一智,三皇子聰明了一丢丢,直覺告訴他任憑陸瑾說下去這禍水可能就引到自己身上了,端着酒杯一飲而盡,之後給陸瑾作了個不那麽标準的揖,黑着臉走了。

溫楚看着他離開的方向,說:“之前派刺客截胡德佑先生馬車的人?”

“你怎麽知道?”陸瑾問。

“直覺。”溫楚說,“城府很少,不會算計,甚至不懂得藏拙,欲望和野心全都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偏袒誰針對誰也都暴露地一清二楚……不過,護送德佑先生那幾個人是不是太弱了點?”

陸瑾抿了一口酒:“他們弱關我何事。”

溫楚好像體會到了一絲絲心虛,轉頭看着陸瑾:“你是不是根本沒預料到會遇襲?”

陸瑾:“……”

他舔了舔牙尖,還是從唇邊擠出了一個微笑:“不是。”

溫楚偏過頭喝酒,忍了一會肩膀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陸瑾:“……”

本來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撐破了天說三皇子一句小人,但陸瑾就是死要面子,覺得沒有做足準備很是丢臉,讓溫楚樂了好半天。陸瑾最終放棄似的說:“也罷,能讓冰美人這般高興,我至少比那位烽火戲諸侯的主強得多。”

冷美人現在只剩嗖嗖的寒氣了。

大皇子那邊賓客更加絡繹不絕,源源不斷地有人去敬酒,甚至有女賓戴着面紗越過重重阻攔去跟他聊兩句。沈辰看起來對這種場合游刃有餘,十分輕松地解決完所有攀關系的、站隊的、甚至是說親的。

但溫楚着實是沒見過之前大皇子什麽樣,看到現在這樣就覺得自然極了。甚至隐隐約約,在他幾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上,溫楚似乎看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覺。

比如他喜歡碰杯時在別人刻意下壓的酒杯邊虛扶一把,兩人同高對飲。

比如喝的時候不喜歡一飲而盡,每次都會細細品嘗。

比如,時常會有搖晃酒杯的小動作——可那是酒盅,每次侍女會倒上滿滿一盅,他下意識地晃兩下就會灑出來一些,酒液沾染皮膚時他就會注意到,便不再晃了。

第一個小動作溫楚有點眼熟,但回憶了好一會也沒回憶到什麽東西。而後面兩個小動作……溫楚隐隐約約覺得,那好像是用高腳杯時的習慣?

哪來的高腳杯。溫楚眉心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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