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詭異
詭異
錢景昌很早之前就拿到了吳銘的鑰匙,幾乎是輕車熟路地帶上陸瑾、記錄官以及被迫出外勤的溫楚來到了後山。
這次進山,明顯錢景昌帶他們繞了遠路,他們走了很久很久。但好處就是,聞不到河灘那邊酸爽上頭的味道了。在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有一所小院子,全是木結構建築,應該是把占地的樹給砍了之後親自搭建的。
院門也是木門,其實哪怕是不用鑰匙,像陸瑾、溫楚、于峰等人也能輕輕松松進去。錢景昌開了門,特意道:“幸好當日沒有放吳銘跑了,要不然就抓不住兇手了。”
陸瑾笑起來:“錢大人,我們從未說過吳銘就是兇手啊。”
錢景昌:“……”
他現在覺得這兩個人簡直把目标鎖定在了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挑他語言裏的漏洞。錢景昌悻悻閉嘴,幾人進了院子。
吳銘一個人住,但出乎意料他的院子格外幹淨,什麽東西都收拾地整整齊齊井井有條。外面有一張長木桌,木桌兩邊各有四個凳子,全部在一條線上,間隔目測完全相同;屋門外挂着兩串臘肉,一左一右完全對稱,就連長度寬度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肉眼看不出什麽差距。那長桌雖長年累月擱在外面,但從上面的光澤度和泛白的程度來看,不知道主人一天要擦多少遍。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吳銘有幾天沒回來,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溫楚不動聲色地看了一圈,跟着錢景昌進了屋。
屋裏更是幹淨,木質地板擦得發亮,有些不照陽的地方至今還泛着點水漬。所有茶具整整齊齊,茶杯茶碗統一一個方向擺放。
還沒看兩眼,錢景昌突然指着一個角落叫了起來,音色驚恐:“血……血!”
幾人迅速圍過來。那角落的牆上有幾個鈎子,上面挂的全是刀具,長短不一,刀身雪亮,泛着森寒的冷光。這些應該是吳銘的獵刀。最右端,有一柄目測大約二十公分的短刀,下半段呈深紅色,地上還有幾滴深紅色的液體。
溫楚湊近看了看那把刀,兩根細長瘦白的手指輕輕攆了一下,送到鼻子邊聞了聞,眉頭皺了起來:“是人血。”
于墨撓了撓腦袋,看着那刀尖有些迷茫:“真的是他啊,兇器找到了?”
陸瑾問道:“吳銘報案時那碎屍是否新鮮?”
錢景昌回想了一會,搖搖頭:“不新鮮,都被鳥給啄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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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楚竟罕見地對着錢景昌笑了笑:“錢先生,這裏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陸瑾:“??”
那微笑笑得錢景昌腿腳發軟,說話都不太利索了:“啊?哦……下……下官做錯什麽了嗎?”
陸瑾把溫楚的臉掰回來迫使對方看着自己,咬牙切齒地微笑道:“溫先生,我們認識一個多月了,要不要我算算你總共對我笑了幾回?”
溫楚:“……”
陸瑾手指涼涼的,貼在他下颌處,眯着眼睛看着他。溫楚嘴邊剛淡了的笑容又回來了,非常真心實意,眼睛都彎了起來:“陸大人。”
這一刻宛如春風拂面,每一分笑意都恰到好處,勾人的眼睛直視着陸瑾,漂亮的淺灰色眸子閃着光,裏面甚至能看到陸瑾的影子。
陸瑾:“……”
陸瑾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僵了僵,心跳砰然加速,胸膛湧起了一股熱意。他中了毒一樣收回手,強制自己轉移了視線,幹巴巴地道:“不許對別人這麽笑了。”
溫楚倚在門框邊,挑挑眉,還是帶着笑意望着陸瑾:“我連微笑的權利都喪失了?太不民主了吧陸大人。”
陸大人心說我現在想沒收你出門的權利。
錢景昌目瞪口呆,站在旁邊腦子一片空白。這群年輕人好像在搞什麽他不懂的情趣。直到于墨看到了他,疑惑道:“錢大人,還不走啊?”
錢景昌猛地一激靈,頓時覺得自己瞎了眼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仿佛撞了鬼,以平生最大速度離開了現場。
陸瑾深吸幾口氣,漸漸撫平了那股情緒,開口道:“你覺得刀上的血足夠吳銘定罪?”
“當然不能。”溫楚說,“既不能證明刀是吳銘的,也不能證明血是王慕凝的。”
沉默了一會,他加了一句:“總之,很詭異。”
前面不遠,于墨打了個哆嗦,驚悚回頭:“啊?溫先生這……這話怎麽說?”
他甚至好像感覺到一陣陰風,摸了摸胳膊道:“我……我聽說不得全屍冤死之人怨氣巨大,會回來報仇的……那碎屍不能回來吧?”
陸瑾笑得很燦爛,拍了拍于墨的肩,放輕了語氣陰森森道:“那可不一定哦,這種怨靈一般會化作厲鬼,回來了專門揪着你這樣十七八歲白白淨淨的小孩下手,死得越慘報複的手段就越狠毒。”
溫楚:“……”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睜眼說瞎話的某人,對他這種惡趣味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啊?”于墨的表情簡直像戴了痛苦面具,皺着臉去拉他哥的衣角,“哥……怎麽辦啊哥,我會死嗎?我不想死啊哥……”
于峰表情凝固了一瞬,嫌棄地推開了他揪衣角的手,無奈道:“哪有鬼,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于墨仿佛失去了天下:“哥你也嫌棄我……”
溫楚把話題拉了回來:“那把刀出現在那裏就很詭異,格格不入。”
“刀确實是獵刀,長度韌度也完全足夠切屍碎骨,血也的确是人血,還挂在吳銘家的牆上……”陸瑾皺眉想了想,“怎麽會詭異?”
“……”溫楚深深看了陸瑾一眼,最終在解釋與嫌棄之間選擇了解釋,“首先,後山的碎屍被發現的時候就不新鮮,說明死亡時間最少在十五天以前,但就顏色來看,刀上的血不超過三天。”
“其次,房屋內外一切都幹幹淨淨井井有條,其他獵刀也一塵不染,桌椅板凳擺的一絲不茍,距離分毫不差,說明主人有強烈的潔癖和強迫症。”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留一把帶血的刀挂在角落裏,自己看着不堵得慌麽。”溫楚還是沒忍住,刻薄道,“陸大人今天出門又沒帶眼睛啊。”
陸瑾:“……”
片刻後他欣然點頭,含笑道:“是,我瞎,此後還是得仰仗溫先生。”
還特麽有此後?白嫖還上瘾是吧?
對某人動不動就想抓免費勞動力的行為,溫楚深感不齒:“當初談合作的時候可沒說讓我賣身到貴大理寺。”
陸瑾笑吟吟:“證據?”
溫楚:“……”
完了,沒拟紙質合同遭無良資本家剝削了。
溫楚兩人走的不快,離錢景昌就越來越遠。直到确保這邊說話他聽不見了,溫楚才低聲開口:“這位錢大人有問題。”
陸瑾也看出來了,贊同道:“一般大理寺接管案子後地方的州府都不會再參與進來,只配合就行了,這麽積極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還有,”溫楚補充道,“他對吳銘家裏太熟了,仿佛來過很多次。吳銘家裏很整潔,獵刀藏在角落裏本不容易被發現,他卻上來就指了出來。”
“錢景昌栽贓吳銘?”陸瑾兩根手指捏着下巴,“那你覺得兇手會是錢景昌麽?”
“不會。”溫楚很确定地說,“雖然現在不能排除吳銘的嫌疑,但能肯定錢景昌在掩護着什麽人。”
有時候,懦弱回避容易有問題,過于積極也逃不了嫌疑。
在現代,碰到這種情況溫楚第一反應那必是取證驗血驗DNA驗指紋,可現在……只能硬猜。
六月份的山林裏還算是比較清爽的,再加上天色漸晚,氣溫一點一點降了下來。林子裏的小路并不好走,幾人走了很久才看到了出口,不料大老遠就聽見一人驚慌地跑過來喊道:“大人!不好了大人,吳銘跑了!”
“跑了?!”錢景昌大怒,看着那獄卒,“你們這麽多人幹什麽吃的,看一個人都看不住?!”
陸瑾跟溫楚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加快速度出了山,迅速跑到關押吳銘的囚室——裏面空空如也。地上的茅草分散着濺了很多血,中間還集中了一灘,顏色暗紅,囚室完整沒有任何暴力破壞的痕跡,無論是門窗還是鎖都完好無損——除了鎖是打開的狀态外。
溫楚皺着眉看向氣喘籲籲姍姍來遲的錢景昌,冷聲道:“你們對他上刑了?”
錢景昌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溫楚厲聲道:“什麽都沒查清楚誰讓你們上刑的?!”
溫楚負責問話,陸瑾就抱着胳膊倚在門邊當威懾,他嚴肅下來,沒了笑面容更是冷峻淩厲,只往那一站威壓就很強,錢景昌腿腳一軟,眼看就要跪下來。
溫楚受不了別人這麽大禮,長腿一邁出了囚室,陸瑾緊随其後。
回了官邸,陸瑾馬上就換了副表情,湊上去道:“溫先生,怎麽樣剛才我演得不錯吧?”
溫楚對他幼稚的認知又刷出了新高度,扶額道:“我真想沉浸式體驗一下你以前是怎麽辦案的。”
換句話說你到底何德何能二十五歲爬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面對溫楚半真不假的質疑,陸瑾挑眉回道:“啧,動腦子的事情有人幹了,我再不及時行樂豈不是浪費?”
“你就……”溫楚還想刻薄兩句,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神色一變,“別出聲。”
他閉上眼睛,聽到內院又爆發了争吵。
“不就是幾個京都來的官,至于怕成這樣?!祁州是我錢家的地盤,我愛怎樣就怎樣,天王老子來了都管不着!給我讓開!”
“公子您不能走,老爺說了這些日子讓您待在府裏不能出去啊公子!”
“庶出的賤種就會惹是生非!”
“……”
吵鬧聲漸漸小了下去,好像錢初被勸動了,不打算出去了。溫楚皺着眉:“為什麽錢景昌不讓錢初出去?”
“……”陸瑾一臉你猜我聽到了麽的表情,“你能聽清他們吵的什麽?”
“噢,”溫楚點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陸瑾,“原來陸大人不光眼睛有問題,耳朵也不好使。”
但他這就真的冤枉陸瑾了。受童年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的影響,溫楚聽力确實比常人要好一些,對風吹草動都更為敏感。
溫楚自然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就是沒忍住還是想抓住一切時機嘲諷陸瑾。
即将被鍛煉出對嘲諷處變不驚能力的陸瑾絲毫不在意,啧了一聲,笑道:“溫先生,我的情況你都了如指掌了,你到底還有多少東西瞞着我。”
溫楚避重就輕:“對陸大人了如指掌實在不是我的本意,可陸大人還真的簡單到讓人一眼看穿。”
陸瑾:“……”
行吧,有時候童年太幸福人生太順利也是一種負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