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德妃

德妃

每次結案後,陸瑾都是最忙的那個人。他需要盡可能言簡意赅地把案件經過補充在卷宗上。這次還多了一項任務,找皇帝開個請假條。

陸瑾非常鎮定地接受了“請假條”這個概念,并覺得十分恰當,筆尖不停,掃了一眼溫楚:“案子辦完了不回去,要是還不說明原因的話那不是明擺着告訴皇帝你有內情麽。”

溫楚走過去,眼睛瞥了一眼他的奏折,好奇問道:“請假理由寫的什麽?”

“唔,”陸瑾突然扭捏起來,不讓溫楚看。

溫楚挑了挑眉,一把拿過案上的紙,明晃晃地看到了三個字:“度蜜月”。

“??”溫楚簡直笑了,“度蜜月?跟誰?”

陸瑾悄咪咪地伸手妄圖拿回那張紙,一邊笑一邊吊兒郎當道:“溫先生不願意跟我一起去,那我肯定是要找別人……哎,有話好好說你別撕啊,你撕了我那一頁都得重寫!”

溫楚微笑着看向他:“這頁字不好看,重新寫吧。”

“……”陸瑾笑道,“先生不會是……”

“不是。”溫楚沒好氣道。

“啧。”陸瑾帶着明顯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溫楚。

溫楚細致地把撕成兩半的紙張對折,再對折,然後擡起眸定定地看着他,眸光帶了幾分認真:“我記得跟你說過吧,我喜歡男的。”

陸瑾那厮點點頭,還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沒錯啊,我是男的。”

“……”溫楚放棄掙紮了,呼吸重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們都保持一些分寸,別再做些讓人誤解的事。你寫一個不那麽荒謬的理由去。”

溫楚不想聊這種話題,說完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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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陸瑾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啧,說你開竅好呢還是不開竅好呢。

出身侯爵世家,陸瑾在上層社會待了很久了,各種小衆愛好他也自是都聽說過一些,對于龍陽之好、合鏡之交早就見怪不怪了。他之前沒把自己的感情往那方面想過,直到溫楚說了他喜歡男子。

那天晚上之後,陸瑾回想了很多很多。他今年已經25歲了,同年齡的很多男子最大的孩子都十來歲了,他卻遲遲未婚。陸智明和陸夫人也有點焦急,催了他好多次,但他就是遇不到感興趣的,又不願意為了生孩子結婚。陸智明甚至懷疑他不喜歡女人……

當初侯爺看到自己的同僚們接二連三地抱了孫子孫女,自己兒子卻連親都不結,也接受不了通房丫頭什麽的,一氣之下就說:“這不願意,那不願意,你個兔崽子倒是領回家個喜歡的啊?!這麽大年齡了還不成親,你不會不喜歡女人吧?”

那個時候的陸瑾當然想也沒想就否定了,差點跟自家老爺子跳腳:“您說什麽呢!兒子不過是沒遇到喜歡的罷了,為了生孩子找那些個不喜歡的女子成親,別說我了,就我娘也不同意不是?”

陸智明一生什麽都沒怕過,就是不敢逆着侯爺夫人。陸瑾一把娘搬出來,侯爺就不說話了。

到了現在……陸瑾自己也拿不準了。在查案這方面,他有着特殊的天賦。他的思維很跳躍,總是能從一個看似不相幹的方面抽絲剝繭,逐漸找到真相。但是,就連跟他一起長大的陸家四衛,甚至是其中的佼佼者于峰于墨都無法完全跟上他的節奏,這讓他時不時會産生一種很強烈的孤獨感。

直到溫楚的到來,陸瑾好像知道了什麽叫并肩而行。有一個人,總是能跟他想到一起,知道他想要幹什麽。他的孤獨感,在每次溫楚出現的時候都會煙消雲散。

知己?不見得。他不會覺得知己很可愛,不會想天天粘着知己,不會對知己一次次産生莫名其妙的沖動想法,比如想摸摸頭,比如不想看到溫楚跟別的人太過親近。他确定,如果那天錢初的手碰到了溫楚的臉哪怕是一絲一毫,就絕對不僅僅是斷手那麽簡單。

天色漸亮,陸瑾完全确定了,陸智明一語成谶,自己可能真的喜歡男子。不,應該說是喜歡溫楚。

天下那麽大,他閱人無數,多好看的都見過,可就是覺得溫楚耀眼到讓人移不開眼睛,每每看他冷靜地分析案情的時候都有一股強烈的欲望想要獨占他。

是了,是喜歡,是傾慕,是心悅。喜歡他,所以會想要他一起查案,會開始關注自己從來不會多看一眼的甜食鋪,會忍不住想逗他,想看他那張漂亮的臉上露出一點別的神情,在他說出“我們之間從來不是誰保護誰的關系”這句話時會莫名其妙氣血上湧,聽他說過往的經歷時會心髒抽疼。

陸瑾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動心的,但這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我喜歡你,那便什麽都不需要顧慮,從此以後任他路途坎坷荊棘遍地,我的目光都會永遠追随着你,不問歸期。

于是在那天晚上之後,陸瑾對溫楚的态度更加暧昧殷勤了,這簡直就是在回應溫楚“我喜歡男的”那句話。

令他咬牙切齒的是,溫楚居然什麽都看不出來,還讓他注意分寸!

……你看我長得像不像分寸。

書房只剩他一人了,陸瑾深呼吸了幾下,仍然保持微笑。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自己是沒什麽顧慮了,但架不住溫楚顧慮重重啊。

得想辦法打消溫楚的顧慮才能抱得美人歸。

……

吳銘的故事讓蘇淩唏噓不已,跟碧晴膩歪的時候更多了。她的原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美酒不早點喝了,趕明兒灑一地哭都沒地兒哭去。”

但溫楚能看出來她其實并沒有跟碧晴表示自己的感情,碧晴一整個還蒙在鼓裏。

當然了這都跟溫楚沒什麽關系,錢初碎屍案結束後就該去看看那德貴妃了。

陸瑾花了整整一天寫卷宗和奏折,最後以“身體不适”的理由請求在祁州多留幾天,然後讓驿使跟大理寺的其他随從一起啓程回京。

六月下旬了,天越來越熱,溫楚又十分怕熱,一整天都躲在塞了冰塊的房間裏。

過了中午,天氣愈發悶熱潮濕,溫楚房間裏冰塊的數量比別人多一倍。沒多久豆大的雨點就滴了下來,吹進來的風也稍稍清爽了一點,那些冰塊卻絲毫沒有減少。蘇淩撐着傘找他送德貴妃的資料時一進門便打了個哆嗦,陰嗖嗖地說:“我怎麽不知道你有住太平間的不良嗜好?”

鑒于溫度過低,這次溫楚沒有講解員,只能自己翻着蘇淩整理的資料。

夜幕降臨,雨卻沒有要停的意思,時不時伴着兩道雷聲。他洗過澡安靜地坐在桌邊,短發半幹着,稍稍長了一些,還有些蓋眼,看起來柔和極了。他随意地抓了兩下便看起了資料,暖黃色的燭光影影綽綽地照在他身上,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切都那麽令人心動。

陸瑾喉結動了動,突然有幾分後悔來找他了……

溫楚擡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陸瑾,眉毛挑了挑:“怎麽,你也怕冷?”

“當然不怕。”陸瑾立刻反駁,收了傘豎在屋檐下,大步流星地走進屋然後原地打了個哆嗦。

溫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陸瑾:“……”

他清了清喉嚨,看了看桌子上那幾張紙:“這是什麽?”

“徐,後,省……”陸瑾努力辨認着,念了幾個字。

“……”溫楚攏了攏紙張把資料收回來,“德貴妃的個人信息,從左到右橫着讀。”

陸瑾摸了摸鼻子,十分自然地坐了下來倒水喝:“德貴妃的事你怎麽不問我?我知道啊。”

“問你?”溫楚一哂,饒有興趣地看過來,“你非親非故為什麽知道?你跟她有故事啊。”

陸瑾:“……”

“不,我只想跟你有故事。”陸瑾并不在意,微笑道,“這德貴妃,出身于祁州徐氏,叫徐芷蘭,是徐家嫡長女。徐氏并不是什麽達官顯貴或者名商巨賈,是遠近聞名的書香世家,連着好幾代人在琴棋書畫、詩文禮樂等方面聲名鵲起,名聲極好。”

“而徐家嫡長女徐芷蘭自是不弱于任何人,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名冠京師,才貌雙全,是有名的才女。她是十七歲那年通過選秀入宮的,因姿态得體禮儀周到,在一衆秀女中脫穎而出,直接擡為貴人。後來也是一路上位,大皇子降生後被封德貴妃,贊她品行優良識大體。”

溫楚現在腦子裏全是德貴妃的生平,并沒有意識到陸瑾第一句話說了什麽,點了點頭:“這樣一位母親,教出的孩子絕對不會罔顧親情。”

溫楚手裏的資料是蘇淩在祁州城打聽得來的,确實比較簡略,着重點在德貴妃的省親上。據說德貴妃生了大皇子後身體一直不好,五年前向皇帝提出很是思念故鄉想回去看看。皇上不僅答應了,還挑了一個日子親自陪她回來住。不料德貴妃薨于在祁州徐氏住的第五天晚上,無聲無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口。也正是因此,連皇上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德貴妃身體不好,大限已至,但沒受什麽罪,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

“她回祁州的時候沈辰是什麽情況?”溫楚問。

陸瑾說:“剛從沙場凱旋宣告了暗熒的消息,然後稱自己需要休整,并未見過德貴妃,也沒有同她一起回去。”

說到這裏,陸瑾突然想起來:“大永有律令稱回鄉兵将第一時間必先拜其父母,那段時間朝堂上下對他的議論聲很大,但他就像沒聽到過一樣,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沈辰是一名穿越者,那麽他最晚在五年前到了這裏,然後苦心編織了一段暗熒的傳說,又借出征西戎來證實它。

而一位合格的母親甚至僅憑感覺就能看出兒子變了,有很大可能性第一個懷疑出征西戎凱旋的沈辰不是她的兒子。所以那位穿越者若是想繼續借着沈辰的身份存活下去,第一個要除掉的人就是他的母親。

不對,德貴妃回鄉省親時有皇帝陪伴,沈辰也并沒有陪同過來,京城距祁州坐馬車還得晃半個月,為什麽德貴妃會死在回鄉的第五天?

另外,如果沈辰真的是穿越者,為什麽他會有一個大皇子的身份,還帶着時光機主系統出現在五年前?

驀地,溫楚想到了人皮面具。吳銘戴着它以陸瑾的名義以假亂真地從牢房帶走了錢初。

溫楚想得入神,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聚焦在了哪裏,直到下巴被兩根瘦白的手指捏住往上擡了擡,他才回神。

陸瑾迫使溫楚擡起下巴看着自己,面上還裝得一副失望、愧疚:“溫先生還是嫌我太笨了,有什麽事情都自己想,從來不會告訴我。”

溫楚猛然想到,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剛剛盯着陸瑾胸前的衣服發了至少五分鐘的呆。

溫楚:“……”

“好好說話,”溫楚彎起眼睛笑了笑,擡手把陸瑾的手擋開,“別動手動腳的。”

仲夏溫度高,溫楚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前面的劉海長長地垂在眼前,後腦的頭發也到了脖頸,發頂毛茸茸地很是蓬松,摸一下應該會特別軟……

轟隆隆的雷聲平地炸起,陸瑾猛地收回手,壓住了心裏奇奇怪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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