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缢鬼(2)
缢鬼(2)
這次不是按旨辦事,陸瑾就沒帶任何人,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帶着溫楚半夜出發。
溫楚很困,麻木地說:“永澤郡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麽。”
“當然不是。”陸瑾把溫楚攬在懷裏,一只手摟着腰,一只手在溫楚腕骨上打轉,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但是……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私奔很刺激嗎?”
刺激你個頭。溫楚面無表情地抽身躺在了他專屬的小床上,一條胳膊習慣性地擋住了眼睛。
永澤郡離京城不遠,馬車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溫楚意識剛剛有點模糊,就聽到外面車夫喊了一聲:“到永澤郡了殿下,前面就是百花樓。”
“啧。”溫楚不耐煩地睜了眼。
陸瑾坐過去,眉眼含笑,勾着他的脖子在眼尾親了好幾口:“好了好了,到了,待會你想睡多久都行。”
百花樓很大,有三層,只從外面看就能看出來它的奢侈豪華,門口頂端挂着一個很大的牌匾,用行書題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溫楚側頭看向陸瑾,“所以你今晚是要住這兒?”
“是啊,”陸瑾嘴角勾了起來,“別的不說,百花樓的床做的是真的走心,屋裏的熏香也別有一番情趣。”
溫楚眯了眯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滾。”
陸瑾輕笑兩聲,心情頗好,邁步上了臺階。
門口有幾位攬客的姑娘,一臉谄媚的笑意,看見陸瑾都見鬼般地愣了一下,然後果斷轉頭騷擾溫楚:“這位公子模樣好生俊秀,第一次來玩嗎?阿柳帶你進去看看……”
“……”陸瑾有些後悔帶溫楚來了。他虛握着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那些姑娘即将碰到溫楚的手立馬頓住了。
陸瑾面帶微笑,一條胳膊不由分說攬着溫楚的腰把他拉了過來:“不知阿柳姑娘想讓他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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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想哭。她半蹲身子行了個禮,表情已經麻木了:“陸大人您怎麽又來了,這次又是所為何事?我去叫年姨過來……”
啧,看來陸瑾不光來過不止一次,還給這些姑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溫楚歪着頭,意味不明地看着陸瑾。
陸瑾:“……”
他笑着轉頭看向溫楚,使勁嗅了兩下,眉頭皺了皺,認真地問:“美人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溫楚不明所以:“什麽?”
陸瑾:“酸味,比錢景昌後院那什麽硫酸還酸。”
溫楚:“……”
阿柳去叫年姨了,還剩下兩個姑娘站在這。其中一個姑娘聞言也抽了抽鼻子:“酸味?不能吧,我怎麽沒聞到?”
陸瑾搖搖頭:“不知道呢,也許是誰家醋壇子打翻了但只有我能聞得到吧。”
溫楚:“……”
那姑娘打了個哆嗦:“陸……陸大人,我早就聽說這裏不幹淨了,您別吓我們……”
陸瑾攬着他腰的手臂緊了緊,側頭在溫楚耳邊道:“放心,我只是你的。”
溫楚面無表情:“退貨吧,不想要。”
陸瑾啧了一聲,正想長篇大論地給溫楚做一番思想教育,就看到前面一個婦人快步走了過來。
她一身豔紅色紗袍,體型微胖,臉上妝容很濃,頭上簪着紅色花朵,急匆匆地跑過來:“陸大人!陸大人您來怎麽不知會一聲?”
迎面撲來一陣脂粉味。陸瑾攬着腰的手收了回來,帶着溫楚往後撤了撤,音色平淡:“今日為缢鬼之事而來,不知年夫人可否行個方便,麻煩領我們去看看。”
年姨很猶豫,眼神四處躲閃着:“這……不好吧,我們東家……”
“大理寺辦案,”陸瑾打斷她:“麻煩了。”
年姨:“……”
自己分明沒有報官,消息封的也挺死的,年姨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大理寺會這麽快收到消息。她不信邪,鬥膽再問:“是……是下了聖旨嗎?”
“啧。”陸瑾不耐煩地擡了擡眼,然後側頭問溫楚,“我脾氣很好麽?”
年姨立刻不再問了,伸手指了指樓上:“在上面那幾個房間,我帶你們進去。”
年姨在前面帶路,陸瑾和溫楚隔了一段距離跟在後面。停了一會兒,溫楚說:“還不錯。”
“?”陸瑾沒反應過來。
溫楚說:“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你這麽好脾氣是怎麽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的,純靠家世碾壓麽。”
“唔,”陸瑾想了想,“你是第一個覺得我脾氣好的。”
溫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接話題:“看臺階。”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溫楚從來沒見過陸瑾發脾氣,只在自己之前說了那些疏離傷人的話之後才真正在陸瑾身上感受到過威壓。
細細想來,好像他對待別人也都挺好的,不管跟什麽身份的人說話都帶着淺淺的笑意。溫楚沒打聽過,其實京城百姓對陸瑾的印象并不是脾氣差,而是不好接觸。分明他在對你笑,可你就是半分都親近不起來,潛意識就覺得他吩咐下來的事情如果不辦好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這種不好親近在溫楚面前卻并未表現過半分。
“想什麽呢。”陸瑾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後面,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溫楚面不改色,“想缢鬼究竟是不是真的。”
年姨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聽起來跟驚恐:“二位大人,當真有吊死鬼索命?”
她要開鎖的手頓了頓,鑰匙都插不準了。
“誰知道呢。”陸瑾看起來很認真,“說不定就是你們虧心事做多了呢。”
年姨極力反駁:“陸大人您這是說的什麽話!百花樓是京城寧家所屬,寧家做生意什麽信譽您還不清楚嗎?”
“寧家信譽我當然清楚,不過百花樓是寧大公子開的,據說寧老板并未參與過,所以二者不能挂鈎。”陸瑾似乎有極大的耐心,帶着笑平和地解釋着。
門被打開,屋裏還算幹淨,沒有什麽特別難聞的氣味,屍體也早就清理了,但懸梁上那條白布還在挂着,末端一抹紅,下面有一個倒了的凳子。
年姨說:“出事之後屍體便放下去安葬了,并未留下太多痕跡。”
“安葬了?”溫楚皺眉。這還怎麽查,都毀屍滅跡了。
“二位大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天下哪裏每日不死幾個人,若不是她們死狀可怖我都不會往東家報。”年姨苦笑一下,“不知為何這案子竟惹來了陸大人。”
草菅人命的時代。
每個時空都要經歷這些的,溫楚并不對他們時代的弊端評頭論足,轉着圈在房間裏看着,問道:“這間房是上吊那位姑娘的?”
“不是,這是那幾位客人的房間。”年姨皺着眉,很是不理解,“我不記得怎麽苛責過她們,斷是想不通她們為何要輕生。”
“你們這裏只有你一個負責人?”溫楚又問道。
年姨也是第一次領到負責人這個稱呼,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回答道:“不是我一個,但那四位姑娘都是我負責的。”
四人的房間隔了不遠,陸瑾和溫楚在每個房間裏都轉了轉,卻沒什麽可懷疑的線索。就好像真的只是四個姑娘想不開紛紛自殺一樣。
可亂葬崗出現了許念清的屍體,所以事情絕不會那麽簡單。
出了房間,陸瑾在走廊裏停住了腳步,仿佛随口一問:“年姨知道許念清麽。”
年姨愣了愣,表情空白不似作假:“沒聽說過,誰啊?”
“沒誰。”陸瑾笑了笑,打發道,“多謝年姨這麽晚還帶我們去那些房間,辛苦。”
年姨動都不敢動,難以置信這些話是從陸瑾口中說出來的。半晌,她扯了個假笑:“應該的應該的,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然後迅速逃離了現場。
溫楚跟着陸瑾下了樓,眉頭微微蹙着:“她不認識許念清?”
陸瑾說:“正常,這些姑娘到這之後一般不會用真名。”
從許念清的名字來看,她父母起碼不會是文盲,在儒家教育體系下這樣的父母斷不會把女兒送到這種場所,落得個被淩虐致死的下場。
百花樓一共四棟,圍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成一四合院。
“剛才我們去的地方是東樓,是恩客們主要的過夜場所,那邊是西樓,這裏的姑娘們都住在那。北樓是一個賭場。”路過這些地方,陸瑾一一給溫楚介紹着。
溫楚面無表情:“哦,然後?”
“?”陸瑾難以置信地看着溫楚:“我對這些地方這麽熟悉,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
“有什麽好問的,信你就是了。”溫楚看起來毫不在意,語氣甚至稱得上輕松。
“……”陸瑾一瞬間心被填滿了。
但是絲毫不影響他傷心:“你怎麽又不吃醋了?你不應該讓我詳細交代我來這裏做了什麽嗎?”
溫楚看着他,滿臉都是有病兩個字:“不太想知道。”
陸瑾眼神堅定:“不不不,你怎麽會不好奇我的過去?你想知道,你肯定想知道。”
溫楚:“……”
說話間,陸瑾已經帶着溫楚來到了南樓的一樓。這裏是百花樓留給貴客的居所。
溫楚冷不丁地道:“你為什麽對涉黃場所這麽熟悉?說說吧,來過幾次,跟誰來的,來幹什麽,住在哪跟誰住,待了多久。”
陸瑾瞬間笑開了花,狹長的眼尾都透露着愉悅,在一樓最東端一個房間開了門,興致沖沖道:“哎呀,其實也沒什麽,就同寧旭來了幾回,每次來都要查一下百花樓的賬,看看寧影鴻有沒有對不良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房間門開了,陸瑾先一步走進去燃了燈:“你看,這就是我那幾次住的地方,我一個人住,有時是一晚有時是兩晚。”
“寧旭根本不知道查什麽,寧老先生派他來盯着寧影鴻,他甚至不知道從哪下手,要不是我跟着,肯定次次都是無用功。”
“那些姑娘都是有登記名冊的,我們有一次去查的時候那登記名冊跟真人對不上,就強制他們停開了一日,所有人都被叫下來連軸轉着找那對不上號的人,結果是他們掌櫃不小心漏了一個沒寫……”
“這些老陸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我來了這等場所,又該喊着要打斷我的腿了,我就兩條腿還是省着點用比較好。”
……
這些零零碎碎的瑣事,陸瑾能笑着跟他說上一天。
房間很大,床靠着西牆,各種設施非常齊全。溫楚在燃着燈的桌邊支着腦袋坐着,眸中映着跳動的火光,唇角微微上揚,很認真地聽着。
溫楚自己的過去沒什麽可講的,不管立了多少功,都是建立在辛苦與搏命的基礎上,有很多甚至伴随着戰友的犧牲,說出來多少都是壓抑的。
所以他真的很高興,陸瑾的過去這麽美好。
我本生在污泥,卻有幸撞進星空。那就許願這片繁星從始至終一直熠熠生輝,若有朝一日回想起來,便永遠都是光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