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神(1)
山神(1)
第二天午後,于墨帶着大理寺的搜查令來了。
溫楚看着那搜查令挑了挑眉:“搜查令?真的假的?”
“……”陸瑾曲起食指抵着鼻子幹咳了一聲,“以假亂真嘛,搜查令肯定是真的,他們又不知道有沒有聖谕。”
要怪只能怪那些人太過不配合。于墨撓了撓腦袋,很不理解:“為何還要搜查令?你們不是在幫他們找兇手嗎?”
“那可不一定,”溫楚音色淡淡,“是在幫寧旭,但不一定是許家。”
陸瑾點了點頭:“沒錯,許家一定有什麽秘密。”
許念清的屍體是被寧旭的人發現的。寧旭四處見不到許念清,就派了下屬平日裏注意着,結果不曾想在亂葬崗見得如此慘像。
七月下旬的午後太陽已經沒那麽烈了,但陸瑾不知道在客棧後院搗鼓什麽,半天都沒露面,太陽快下山時幾人才第二次站在了許家門口。這裏的土路每天有很多人走,已經結了塊,風吹過來倒是沒能起沙。
“許家的人是不是還不知道許念清死了?”溫楚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皺了起來,“他們知道或者參與了把許念清送出去的過程,且這個過程十有八九是違法的,但是他們并不知道許念清的後續。”
“或者說,他們以為把女兒送出去是很好的結果。”陸瑾補充道。
“什……什麽?你們在說什麽?”于墨摻和案子比較少,一時間沒能跟上兩人的思維。
陸瑾憐愛的目光看過來:“沒什麽,待會你就知道了。”
于墨:“……”
再次敲門,陸瑾就沒那麽溫和了,敲了兩下直接大力破門而入。院子很小,沒走幾步就是正院,許紹匆忙跑出來,跟着一個看起來比他年長幾歲男子,應該就是許家大公子許世明了。
許世明大怒:“幾位究竟有何貴幹?上回不是都講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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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亮了大理寺的令牌和搜查令:“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是大理寺的,有個案子必須你們配合查一下。”
“大理寺?!”許紹驚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轉為憤怒,“二位上次不是還說是永澤衙門的嗎?如此颠三倒四的說辭究竟有何目的?!”
陸瑾臉上挂着笑,眼尾眉梢卻露出極強的攻擊性,音色淡然:“搜查令在此,望幾位配合。”
那确實是真的搜查令。但許家兩位公子似乎并不知道大理寺的搜查令是需要同聖谕配合使用的,當即便懼了幾分。
許□□伸手把許紹往後攔了攔示意他別亂來,回身沖陸瑾鞠了一躬:“我是許家長子,字世明。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幾位見諒。”
溫楚不是很想聽幾位文人互相吹捧,在陸瑾說話之前開了口:“我們這次來還是許小姐的事,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們依然咬定許小姐安全在家嗎?”
“啧。”陸瑾含着笑看向溫楚,一只手悄摸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許世明愣了一下,話音不太穩:“不知舍妹是闖什麽禍了嗎?”
陸瑾微笑道:“當然沒有,別擔心,但是很遺憾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們在永澤郡郊區的亂葬崗發現了令妹的屍身。”
“什麽?!”兩人都瞪大了眼睛。許世明幹笑了兩聲:“大人說笑了,舍妹的屍身怎會出現在永澤,那麽遠。”
許紹很堅定地應和道:“沒錯,她肯定是在姚儀啊。”
“哦,”溫楚沒什麽溫度,擡了擡眼,“所以你們并不知道許念清去了哪。”
許家兩兄弟似乎認為溫楚直呼其名很不禮貌,但也沒糾結這個。許世明急切地問:“大人為何說念清的屍身在永澤?念清雖不在家,但她肯定也活着啊。”
溫楚氣笑了:“你們怎麽那麽确認她活着?你們是見到她了嗎?”
許紹年齡小點,不太沉得住氣,當場反駁:“她肯定生活地很幸福!”
溫楚:“……”
這種受害者也是挺可憐的,自己都不承認自己是受害者,永遠被一些陰謀鎖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有人給陰謀掀開了一角,他們卻堅定地認為對方破壞了他們的和諧。
真費勁。
溫楚不說話了,陸瑾握了握他的腕骨,另一只手展開了一張畫像,心平氣和道:“屍身已經被收斂了,如今還在永澤,畫像長這樣,二位如果硬不承認的話我們也就不費力了,直接當野屍給葬了可好?”
野屍的葬法就是在亂葬崗随便找一處地方挖個坑把屍體埋了,要是懶得挖坑甚至直接堆到屍堆上,會有腐食動物來清理的。
兩人看到畫像皆是一震,宛如遭到當頭一棒。
許世明眼神甚至有那麽片刻對不上焦,失神道:“是念清?不會,怎麽可能是念清呢,她可是……她要享大福的……”
可是什麽?溫楚立刻抓住了關鍵詞彙,同陸瑾對視了一眼。陸瑾顯然也注意到了,嘲諷地笑了一聲:“許小姐如今尚且屍骨未寒,你們卻堅信她生活幸福,這不是很荒唐麽。”
“不可能……不可能!”許紹像是精神上受到了什麽打擊似的,無力地呢喃着。
這兄弟倆的反應太奇怪了。
陸瑾打完巴掌适時給個甜棗,溫和道:“我們如今就是來調查殺害許小姐的兇手的,還望尊府配合一下。”
過了一會,許世明仿佛反應過來了,頓覺口幹舌燥,慌亂地吞了幾口唾沫,擡頭對上陸瑾的視線:“大人,此事需同父親商議。”
陸瑾颔首:“可以,還煩請兩位帶路,帶我們見見令尊。”
許世明做了個請的手勢,步履匆忙地帶着幾人往書房去。姚儀郡整體落後,即便許家走在前面,也算不上多闊綽,家宅不大,沒走幾步就來到了書房。
許世明敲了敲門,恭敬拘謹地道:“父親,大理寺有兩位大人到訪,說是……說……”
他不忍心說下去,氣息都是顫的。
過了片刻,書房門開了,一位胡子灰白的長者站在門口,看起來年過半百,身體還算可以。他一身灰色儒袍,戴着儒家綸巾,雙目還算清明,沖陸瑾鞠了一躬:“大理寺到訪有何貴幹?”
這些文人是有些清高骨氣在身上的,只要他自認為自己沒錯,別說大理寺了,皇上親自來了都不能讓他摧眉折腰,向着兩位後生鞠躬已經是他給足了他們面子。
這傲慢的态度陸瑾也毫不在意,他沒回禮,語氣算是溫和,挂着笑說:“別的我就不說了,再廢話某人該不耐煩了。今日我直話直說,令愛許念清許小姐如今曝屍亂葬崗,還望許夫子一五一十地敘述一下最後一次見她的情況。”
“……”溫楚擡眼看了陸瑾一眼,補充道,“如果你們知道她生前最後一次的去向,也一定要說清楚。”
許章就站在門口,也不請幾人進去,幾人就這麽站在門口對峙。他哈哈笑着捋了兩把胡子:“這話我怎麽就聽不明白呢,小女生活好得很,怎會曝屍亂葬崗,二位說笑了。”
見再三磨蹭,于墨實在沒憋住,急道:“你們怎麽一個兩個都那麽确定許小姐沒死,她就是死了啊,屍體可慘了,我今早上才剛見過!你們對她到底有沒有感情啊?!”
于墨心思單純,一生氣就口不擇言。
許章吹胡子瞪眼:“宵小之徒何以口出狂言!”
陸瑾伸出手把他攔回去,笑道:“先生若是再拒不相告,我們就只好判你包庇罪了。包庇兇手,成為殺害自己女兒的幫兇。”
許章更是生氣,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一聲尖叫打斷了。
“大人——幾位大人!我……我知道清兒去哪了,我知道!”
來人是一位中年女子。她衣着樸素,面容憔悴,剛一開口就泣不成聲,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許章眉頭緊皺着,看着那婦人,厲聲道:“誰讓你出來的?!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給我回去!”
婦人被吓得瑟縮了一下。
溫楚掃了一眼兩人,在旁邊懶懶開口:“好了,現在可能再加一項非法囚禁了。”
其實這個時代并沒有非法囚禁一說,許章這麽說也只是出于儒家的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女子不可接見來客。
陸瑾勾了一下唇角。
果不其然,許家兩代人沒有一個懂法的,都被唬住了。那婦人見狀,也猶豫着向前邁了一步,還是不敢擡頭,道:“我的女兒,念清,是今年的神選之女,被獻給山神做祭祀了!”
許章怒罵:“那是她的福分!獻祭她一人保佑全村,她不光榮嗎?!”
“什麽女?”溫楚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先前有天選之子,這下又冒出了什麽神選之女……
所以他們是把許念清獻給山神了是麽。
溫楚有些拿不準,很認真地側頭問陸瑾:“你們這個時代文明到了什麽地步?活人獻祭是很正常的事麽?”
“……”陸瑾沒好氣道,“活人獻祭那是上古時代,早幾百年就改成牲畜祭祀了。”
許章連忙搖頭反駁:“這不是活人獻祭!我們只是把念清送給山神了,她沒有死!”
陸瑾:“……”
溫楚:“……”
到底是哪個山神,這麽會傳銷,信徒們竟然堅定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