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交鋒(1)
交鋒(1)
陸瑾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今晚是最後一次換藥。陸瑾明明早兩天便能活蹦亂跳了,換藥時卻倚在軟榻上一動不動,說自己動不了,得讓溫先生幫忙。
溫楚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以往在刑偵隊裏他們從不敢找我幫忙處理傷口,非說我是謀殺。”
“……”陸瑾面不改色地誇贊道,“哪裏,夫人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每次換藥都非常……嘶!”
“非常什麽?”溫楚忙着揭開紗布,沒注意到陸瑾的表情。
陸瑾抿了抿唇,微笑道:“溫柔。”
身為大理寺卿,陸瑾也算是在大永的司法、執法機關裏面混跡多年,受過的傷不計其數,着實沒想到一個結痂的傷口換藥時居然也能疼的他抽一口冷氣……
“好了。”溫楚拿繃帶繞着他腰身纏了一圈,固定好紗布,起身時順手把他衣服拉了下去,“昨天大夫來看的時候說恢複地差不多了,就沒再開藥,你的藥已經沒了。”
“啊,那太遺憾了。”陸瑾眨着眼睛看着溫楚。
溫楚:“……”
這将近一個月來,溫楚的嗜睡症恢複了不少,已經很少再有那種昏昏欲睡的狀态了。其實在他咬着牙剜掉後肩上的芯片、被周警官收養住在周家後,嗜睡症、頭疼症等一系列跟當時的實驗有關的後遺症都在慢慢恢複,但既然已經造成了傷害,完全恢複幾乎不可能。
沒想到到了這裏之後居然還恢複地快了些,即便睡眠不足也很少出現之前那種頭痛欲裂的狀态了。
次日清晨,溫楚睜眼的時候,陸瑾居然還沒起。
對于習慣性睡很久的人來說,哪怕偶爾有一天早晨醒得早了,眼睛也會酸澀不已,看到時間還早會下意識再閉上眼睡過去。溫楚也不例外。陸瑾從背後摟着他,整張臉埋在他頸側,一條胳膊環在腰上,溫楚動彈不得,伸手翻出枕邊的腕表,才六點多。
溫楚把腕表塞回去,剛準備繼續閉上眼睛睡覺,身後的陸瑾就動了兩下,胳膊一收帶着溫楚翻過了身。陸瑾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睡意,盛着笑意看着溫楚:“不困了?”
溫楚眼睛很幹澀,眨了兩下又閉上了,往被窩裏縮了縮:“要起你自己起。”
這下他整個人直接埋在了被子裏,陸瑾看到身側鼓起的一團包啞然失笑。
林瑞民“上山圍剿”的行動還沒有制定出具體計劃,目前正在派人到姚儀郡和華襄山摸底,陸瑾和溫楚這兩天也就專心地查百花樓的事情,沒再去姚儀。
寧旭和寧影鴻是在中午到的,在家蓬園永澤店訂好了位置讓他們過去。
家蓬園是寧凱風早年的産業,已經開了很多年,走的是高端路線,店內裝修優雅豪華,每個包廂都是一個獨立的小園子,水榭亭臺應有盡有。這樣的服務水平可想而知訂一次得多少錢,因此在永澤訂的起的人很少,總共只設了三個包廂。
溫楚警校畢業以後是一心撲在案子上的,想要盡快立功升職以接觸到與姜決相關的案子,從來沒有時間去享受過什麽,在古代也被上層社會的享樂方式小小震驚了一下。
兩人由店員引着到了寧旭所在的園子,寧旭和寧影鴻已經在一處涼亭中的桌邊坐着了。寧影鴻看起來三十出頭,身形高大,與寧旭有幾分相似,但眼神深邃深不可測,這點跟寧旭小傻子完全不同。
但再怎麽樣,至少寧旭為人友善正直,而這位寧大公子……
看到兩人順着水橋走過來,寧影鴻立刻起身抱拳彎腰,行了很标準的禮:“陸大人。”
寧旭則癱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随意地吃着葡萄,看見陸瑾過來還朝他扔了一顆:“子瑜,嘗嘗這個,從西域産的,可甜了。”
陸瑾穩穩接住,但那葡萄到手裏已經有些破了皮,汁水流了出來。
“寧初陽,你還能再蠢一點麽,這麽遠的距離扔過來還能吃?”陸瑾笑罵着,帶着溫楚幾步到了亭中,也同寧影鴻回了一禮,“寧大公子。”
寧影鴻皺眉看着自家弟弟那德行,不滿道:“何等作風,還不快起來行禮。”
寧旭和寧影鴻關系本來也沒多好,寧旭自然不可能聽寧影鴻的說教,懶懶地瞥了他一眼:“見老朋友行什麽禮,不熟的人才行禮。”
寧影鴻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最後只能抱歉地沖陸瑾笑笑:“見笑了。”
陸瑾也笑了笑:“他本性如此,何必強求。”
寧影鴻:……
好像你才是他親哥。
陸瑾和溫楚兩人落座,對面是寧影鴻,側面是寧旭。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非常精致,賞心悅目。而寧影鴻面前的碗筷卻是新的,他此行并不是為了吃飯,看向陸瑾:“聽初陽說,永澤百花樓出了事?”
陸瑾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直言道:“永澤郡百花樓涉嫌販賣人口。”
寧影鴻笑了:“陸大人這是說的哪裏話,小店的姑娘們本就是從各處買過來的,她們的父母簽的賣身契,若說販賣人口,奴隸市場上不全都是麽。”
還油鹽不進。溫楚一言不發地吃着東西,黑色光滑的筷子在他手中都顯得更好看了幾分。
陸瑾依然挂着笑,公事公辦的口氣:“雙方都同意自然沒問題,但你們涉及騙賣、強買,這些姑娘本人以及其家人原本是不知道的。”
寧影鴻眼睛微微睜大:“怎會如此?”
“哦,可能還有虐待、奸殺的可能。”陸瑾微笑補充,“寧大公子同永澤的百花樓聯系也不深吧,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就是這個“不清楚”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寧影鴻臉色發黑:“此事我确實不知,王老板和顧老板每月上交的利潤都在正常範圍內,我從未過問。”
陸瑾面含同情地道:“那很遺憾了,現在永澤百花樓的主事人一個叫杜懷一個叫趙康,并非寧大公子所謂的王老板和顧老板。”
寧影鴻:“……”
他起身,沖陸瑾鞠了一躬,道:“是草民平日裏對永澤這一帶的事情過問少了,竟還麻煩到陸大人。”
頓了頓,又說:“不過,每日死人不計其數,就算當真死了幾個人,那也算是百花樓的家事,再怎麽樣不過是永澤郡郡內之事,不知為何驚動到陸大人?”
陸瑾神色淡了淡:“寧大公子竟視人命如草芥。”
這頂高帽戴的寧影鴻差點當場跪下來,當即否認:“陸大人說笑了,草民并無此意。”
寧旭差點笑出聲,在一旁瘋狂戳溫楚。溫楚掃了他一眼,他立刻收回笑意坐的板正。
“是我話說重了,寧公子不必過心,”陸瑾說,“只不過,永澤郡百花樓可能要停開一段時間了。”
“應該的應該的。”寧影鴻連連道。
一直沒開口的溫楚幾乎都吃飽了,放下筷子看向寧影鴻:“別的地方的百花樓可能也得準備接受調查。”
寧影鴻:“……”
百花樓作為一大娛樂産業,吃喝嫖.賭樣樣都沾,在京都、煙城這樣的地方不知道圈了多少錢,利潤巨大,皇帝本來就想找機會打壓,這下當然要好好查一番。
這頓飯寧影鴻吃的汗流浃背,沒一會便找理由離開了。幾人也沒攔,他離開後正式的聚餐才算開始。
雖然溫楚已經吃飽了。
寧旭這才沒了那懶散勁,正色道:“這些日子你傷的重,我也沒問,你們在姚儀究竟查出了什麽東西?為什麽傷成這樣?”
陸瑾簡單地把山神宮的事跟寧旭說了一遍,末了道:“許小姐被獻祭給山神,屍骨卻出現在了永澤郡亂葬崗,且認識永澤郡百花樓上吊的那幾位姑娘,這絕非巧合。”
寧旭憤慨道:“什麽破山神非要年幼漂亮的男孩女孩獻祭,這不是純純害人麽。”
誰說不是呢,從古至今大家信仰的各路神明均是慈善為懷、為民辦事的,哪有非要活人獻祭的道理。
寧旭又道:“這麽說的話,那玄女、神使厲害着呢,再去的話得多帶些人。”
“不要緊,”陸瑾微笑道,“打架的事皇上已經派給刑部林大人了,相信他會很完美地完成任務。”
“……”寧旭都看不下去了,“你還能再陰陽怪氣一點麽?”
“能看出來吧,寧影鴻其實不是很願意查這件事情。”寧旭道。
溫楚眉梢挑了挑:“他可太明顯了,要是曾經在我們那,先抓起來關個一天一夜再說。”
寧旭瞬間覺得這位面相柔和的漂亮公子有點可怕了:“不太配合而已,這都抓?”
溫楚:“哦,那倒不是,他觀念有問題,違反我們那的法律。”
寧旭:“……”
陸瑾低笑了一聲,之後嘆了口氣。
溫楚看過去,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陸瑾說:“要是大永的法律也能像你們那裏一樣,死一人便封鎖戒備,會有多安全。”
溫楚沒料到他會生出這樣的感慨,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伸手握住了陸瑾的手:“你能有這樣的心性已經很難得了,時代沒發展到那,別急。”
“好。”陸瑾點點頭,笑道。
“咳咳,這還有個人呢,”畫面過于溫馨以至于寧旭同學不是很滿意,“溫公子,那你覺得我的心性可貴麽?”
溫楚認真地想了想,說:“可貴,傻成這樣也少見。”
寧旭:“……”
寧旭、于墨都屬于那種忠肝義膽但胸無城府的,這樣的朋友真的很難得,而陸瑾有兩個。溫楚輕輕笑了一下,再次擡頭時,陽光已經不再刺眼,金黃色的光芒落進淺色的眸子裏,卻帶着微微的落寞。
他與姜決的淵源太深,這麽多年成長就是為了除掉這個禍患,哪怕拼上性命。所以,不管他有多麽留戀這裏的人,都注定了無法順順利利地生活下去,硝煙必定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