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交鋒（3）

交鋒（3）

因為那一系列事情，永澤郡的百花樓如今由刑部的人看着，各項業務全部暫停，門口每天都有賭徒在抗議、觀風。前門聚了一堆人，每天樂此不疲地讨論着百花樓到底怎麽了，說什麽的都有，将正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陸瑾的馬車緩緩在百花樓後門停下。也許知道這個門的人很少，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倒是清淨。

門從裏面反鎖着，陸瑾利落地翻了牆，随便撿了根細一點的樹枝就撬開了鎖，開門讓溫楚和于峰于墨進來。後院靜悄悄的，于墨進門後在各處布置了人手，于峰帶着溫楚和陸瑾先行前往南樓杜懷的房間。

于峰面色嚴肅，低聲道：“來之前探查過了，杜懷在這個房間裏，趙康不在百花樓。”

陸瑾堪稱大搖大擺，到了杜懷房間門口一腳就踹開了房門，屋子裏有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男人，原本端着杯子想要喝茶，被這一變故驚得立刻起了身，茶水灑了一手。

“杜懷？”陸瑾和溫楚慢慢走過去，陸瑾的音色還帶着笑。

杜懷倒是很鎮定：“杜某約了陸大人明日辛時于百花樓會面，為何陸大人今日便來了？”

陸瑾笑了笑，音色卻說不出的冷：“杜懷，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皇上見我一面，都得我定時間。”

杜懷瞳孔倏然放大。

他知道陸瑾現在風頭正盛，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沒想到他這麽狂：“這……”

溫楚拿起書桌上杜懷的賬本翻了翻，狀似無意地提起：“你字不錯啊。很大氣。”

杜懷不明白他什麽操作，但也只能接話道：“家裏家教嚴了些，自小練。”

“這樣啊……”溫楚放下賬本，“練過草書？”

“這位大人好眼力。”杜懷說。

溫楚倒是對書法沒什麽研究，但那字橫豎勾點一氣呵成，一眼看不懂，八成是草書。

想到那紙條上工整小巧的字跡，陸瑾拉了把椅子坐下，依舊含笑道：“杜老板，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依依、阿玲、香兒、阿雲，還有許念清許小姐以及姚儀郡山神宮。”

杜懷依舊面不改色：“草民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麽。”

“啧。”陸瑾耐心有些告罄。

“那我來幫你捋一捋，”溫楚站在陸瑾身側，清冷好聽的嗓音從溫楚頭頂傳來，“五年前下了一場暴雨，姚儀華襄山發生泥石流造成了較大的人員、財産傷亡，姚儀郡的人本就貧苦，如此一來更是不堪重負，活得生不如死。”

“這個時候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姚儀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剛好就有人站出來宣傳說泥石流和山洪是山神生氣給他們帶來的懲罰，加之玄女出場煙霧缭繞、被選中之人身上發光，這些都變成了‘神跡’，把群衆哄得團團轉。”

“然後，這些人再發布言論稱需要每年獻祭符合年齡、相貌的男孩女孩給山神，就能獲得山神的原諒，山神将不再降難，且保佑全郡平安，這種犧牲一人拯救全郡的行為自然被大多數人推崇，因為他們大多數人并不在獻祭的條件範圍裏。”溫楚聲線平穩，看似很客觀地闡述着。

“這種犧牲少數人的做法往往更容易得到大衆的同意，而且從來沒有問過這少數人究竟願不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別人。他們強制給這些少數人扣上一頂英雄的帽子，告訴他們為了大家犧牲是應該的，是澤被後世的，是值得稱頌的。”

“可原本長相漂亮、活的好好的孩子們，又憑什麽被要求放棄自己的生命去救別人？這不是他們生來的職責，而且，這種行為根本救不了大家，”溫楚眸色淺淡，看向杜懷的目光簡直帶着寒冰，“當這些被選擇的人進入山神宮、被獻祭給山神後，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每天被迫屈辱地用肉.體迎合着別人。有些人自甘沉淪，有些人心有不甘，于是這些不甘心的人開始聯手想要毀掉所謂的山神的計劃。”

“那四位姑娘僞造成吊死鬼索命的樣子接連上吊，成功告訴外面的人這個銷金窟有問題，必須調查。百花樓樹大招風，一旦開了個口子就會引來商界政界各方追查。”溫楚頓了頓，看向杜懷，“杜老板，您覺得她們的反擊成功了麽？”

溫楚的分析條理清晰，雖然有些話聽起來怪怪的不太好懂，杜懷額上還是冒出了細細的汗。他努力穩住聲線，笑道：“不知這位大人說的這些跟我杜某何幹？我不過是東家花錢請的掌櫃，百花樓出了事頭疼的自然也是他們東家。”

溫楚聲音很好聽，陸瑾胳膊肘抵在扶手上撐着腦袋看溫楚分析，耳朵裏全是他溫和好聽的聲線，根本沒留意他說過什麽，只知道那張嘴一開一合真的很誘人……

陸瑾拎起水壺倒了杯水遞到溫楚面前，眸中盛滿笑意：“寶貝真棒，辛苦了。”

溫楚早已習慣，面不改色地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杜懷腦子嗡嗡的，正在高速運轉想着對策。

“還沒聽明白？”溫楚放下杯子，“那我直說了，被選中的男孩女孩們進入山神宮後，玄女和飛鸾會聯系各種渠道把他們賣到像百花樓這樣的地方，你和趙康是他們的長期主顧，合作比較頻繁。許念清跟另外幾位姑娘是不一樣的，她清冷漂亮，飽讀詩書，閱歷豐富，這樣的女孩私賣的價錢更高，你們就沒有把她留在百花樓，而是直接賣給了出價很高的金主，結果被金主活活欺淩至死。”

杜懷腿有些軟。溫楚聲音又冷了幾分：“太遺憾了，你不知道那位殘暴的主會直接把屍體扔在亂葬崗，也不知道，這位許小姐剛好是你們百花樓二東家的心上人。”

杜懷沒站穩，猛地跌在了椅子上。

溫楚眼神冷，音色也冷，最後兩句話還特意放慢了語速，恐吓效果直接拉滿。

杜懷眼神飄忽，徹底笑不出來了。他能進山神宮、見到那位璎玑玄女，說白了就是因為百花樓是全國規模最大的風月之地，他們能收的人比較多而已。自己和杜康不過是百花樓的兩個掌櫃，東家雖然不怎麽出面但還是不能惹的，如今這許小姐竟是……

杜懷想了想，自己如今進退兩難。繼續跟着璎玑玄女，陸瑾不會善待他們不說，寧公子也會将他們二人掃地出門，甚至原來的王、顧二人也會被開除，當年他們倆費盡了口舌才說服這兩人把管事權交給他們；若是直接投誠陸大人，那位楊姑娘和飛鸾公子也是心狠手辣的主，肯定不能放過他們。

陸瑾站了起來，也給杜懷到了杯水，一臉輕松地畫餅：“杜老板別害怕，我們背後呢，是大理寺，是刑部，是皇上，你若是肯投誠，我過幾日向皇上上奏，必定保你平安無事。”

杜懷開始有些動搖了。璎玑和飛鸾再厲害，也不過是單槍匹馬，他們老說上面那位上面那位，可這麽多年來上面那位從未亮過相，兩相比較自是陸瑾這邊優勢更大。

陸瑾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完全不似進屋時的霸道冷冽：“璎玑玄女的計劃是什麽？”

“我想杜老板并不願同我去大理寺吧，”陸瑾手指磨了磨杯沿，把杯子放在桌面，“你猜一下，是璎玑玄女更狠，還是大理寺的刑具更狠？”

于峰于墨當即進屋，身後跟着幾名侍衛一臉冷漠地上前一人一邊抓起杜懷。杜懷面部微微扭曲，還是不承認：“陸大人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便抓人！”

“還挺犟，”陸瑾微笑道，“只這四名女子的死都夠把你們倆抓進去的了，抓你們還要罪名麽。”

“你們這是以權謀私！會遭報應、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杜懷急得滿頭大汗，掙紮着，可于峰帶出來的暗衛又怎麽可能讓他得逞，抓着他的力度絲毫不減。

“哎你這就有點賊喊捉賊了吧陸老板，”陸瑾看不出喜怒，唇邊依舊挂着笑，“自己好好想想，以權謀私的究竟是誰？”

“帶走。”陸瑾直起了身，溫和地吐出兩個字。

于峰于墨立刻沖陸瑾鞠了一躬，讓侍衛帶着人出去。

溫楚在旁邊皺着眉：“總覺得不太對。”

“趙康還沒回來。”

“不止是趙康。”溫楚擡眸看向陸瑾，“我們提前見了杜懷，璎玑玄女知道後一定會改變計劃，他們的行動會提前。”

兩人前後出了百花樓，上了回客舍的馬車。于墨留在了永澤，于峰和王慕安帶着杜懷回了大理寺。馬車上，溫楚一直垂着眸思考。

那些人的目标是陸瑾，他們會怎麽對付陸瑾呢？陸瑾的軟肋是什麽？用什麽樣的方法可以讓陸瑾無力幹涉他們販賣人口的行動？賄賂、暗殺、抑或是直接栽贓陷害讓陸瑾直接失去皇帝的信賴？

賄賂不太可行，陸瑾有錢有權沒什麽可以誘惑到他，栽贓陷害也比較困難，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布一個大局。那麽就只剩暗殺了。

原本紙條上寫的明晚邀請陸瑾去赴宴，若是刺殺的話玄女肯定會選擇飯局上行動，但于峰已經說明了各種酒食飯菜他來準備，食物下毒就也被排除了。

氣味也可以下毒。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房間裏點上帶有迷藥的熏香，等他被迷暈之後殺了他，再處理掉屍體。

陸瑾伸出手，捏着溫楚的下巴強制他把頭扭過來：“想什麽呢，一路都不跟我說話？”

馬車已經到了客舍門口。

溫楚沉聲說：“玄女的原計劃可能是利用熏香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