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交鋒(4)

交鋒(4)

陸瑾眉梢挑了挑:“你就這麽确定他們不會殺你?”

溫楚輕輕搖頭:“不會,他們的主子是姜決,我目前還沒有觸動到姜決的根本利益,姜決也不會讓我死在別的人手上。”

陸瑾輕輕啧了一聲,不滿道:“他對你到底什麽情感?”

“他把我當成他的接班人培養,我卻沒有按照他設定的軌跡成長,還帶着別人處處與他作對,他不甘心罷了,”溫楚冷哼一聲,“一個變态,談什麽情感。”

陸瑾揉了揉溫楚攥得發白的指尖。他手掌幹燥溫暖,瞬間便驅散了溫楚的冷意,義憤填膺道:“就是,回頭抓住了我幫你千刀萬剮,剁成肉泥當花肥。”

溫楚抿了抿唇,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暴力。”

“他都那樣傷你了,我還要向他微笑問好嗎?簡單殺了也太便宜他了……”

溫楚目光柔和了許多。馬車停了有一會兒了,兩人起身準備下車,于墨卻突然敲了敲車窗,聲音放得很低:“殿下,您房間裏有微弱的亮光。”

二人對視了一眼。

馬上就晚上八點了,這個時候外面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所以只要房間裏有哪怕一丁點亮光,稍微注點意就能看出來。

“璎玑玄女計劃改變,提前到了今晚,”溫楚音色一凜,“房間裏必然被她動了手腳。”

陸瑾想了想,說:“倘若我們此時離開,将很難再捉到她,今晚必須會會這個所謂的玄女。我一個人進去。”

“不行,”溫楚想也沒想當即否定,“她既想要害你,就不止是熏香,房間內任何可以接觸我們的東西都有被下毒的可能,這會兒去等于自投羅網。”

“我知道你擔心我,”陸瑾含着笑湊過去吻了吻溫楚的眼角,“放心,我不入口任何東西,氣味下毒的話,有藥。”

剛才兩人是要下車的,所以前面的車門來着,于墨正站在門外,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世子摟着溫先生親了好幾下……

于墨:“!!!”

他腦子完全宕機了,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忘了此刻屋裏布滿了埋伏,就那麽呆呆地愣在那,也沒聽清陸瑾說什麽。

等了片刻不見于墨遞東西,陸瑾擡頭看過去:“于墨,藥。”

“啊?哦哦哦……”于墨當即低頭翻找,不多時翻出一個盒子,“這個。”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偷偷瞄着溫楚,又轉着眼珠看向陸瑾,然後又看向溫楚……

怪不得殿下對先生那麽寬容,怪不得從祁州回來殿下要我把先生的房間清理幹淨,怪不得殿下跟先生一直住一屋!怪不得!

于墨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好像撞見了身份了不得的秘密,偷偷興奮着。

陸瑾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馬車外面于墨小傻子變了幾變的精彩表情,看着手中那粒比豌豆略大些的棕紅色藥丸。

陸瑾輕聲解釋道:“這是侯府醫師做的,吃了之後,像迷藥、通過氣味散發出來的毒藥就會不起作用。”

溫楚看向于墨:“這藥丸是什麽?”

“啧,”陸瑾嘴角彎了彎,“你怎麽還不信我。”

溫楚了解陸瑾。這個世家公子哥從小生活滋潤,沒受過什麽大的挫折,骨子裏透着一股瘋勁,什麽危險都敢往前沖。

于墨連連點頭:“是的溫先生,您不必擔心,這個藥對身體也沒什麽損害,還能抵擋絕大多數通過氣味傳播的毒。”

“那萬一她下的毒就是那少部分呢?”溫楚聲音冷了下來,注視着陸瑾的眼睛,“這不過是一起已經定性的案子,只差抓人了,你現在又何必冒險?!”

“活捉璎玑玄女的話,她會知道點跟姜決相關的東西吧,”陸瑾聲音一直放的很軟,“別擔心了親愛的,我命大。”

溫楚依然緊抓着陸瑾的胳膊,皺着眉頭想思索一個萬全之策。陸瑾笑容淡了淡,坐下來注視着溫楚的眼睛:“倘若他們要殺的人是你,如今有一個活捉他們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去麽?”

肯定去。溫楚根本不用思考,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以少搏多以弱拼強最快的辦法,況且如今璎玑玄女的戰鬥力還不一定比得過他們。但溫楚不想陸瑾去冒險。

“你不讓我去,無非是覺得我不該在你們現代人的角逐中成為受害者,”陸瑾音色裏那點笑意完全消失,像是在同一位不熟的朝中同僚虛與委蛇,帶着客觀和距離感,“你還是想把我推遠一點。”

溫楚不知道該說什麽,緊緊盯着身側的人,眉頭皺了又皺。

看他這個樣子,陸瑾更加确認了自己猜中了,冷笑道:“你們的到來的确給我們惹來了不小的麻煩。但是,這裏是大永,這裏有成千上萬大永的子民,我們是大永的官員。你不過是一個外來的,憑什麽将守護蒼生的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肩上?你們現代人就這麽無所不能大包大攬是麽?”

陸瑾眼神也是冷的,語氣也是冷的。于墨哆嗦了一下,心裏全是完了完了完了,明明剛剛兩個人還柔情蜜意卿卿我我,轉眼間就爆發了這麽大的矛盾……殿下本身脾氣好,對事情看得也淡,上次這麽生氣的時候搜盡了證據讓一個原本被判有期監禁的囚犯直接改了死刑……

溫楚深呼吸了兩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于墨覺得再不做點什麽會死得很慘,顫顫地舉起手:“那個,我……我建議二位分頭行動,溫先生可能需要到姚儀華襄山看一眼。”

“到哪?”陸瑾音色更加冰冷了,扭頭看向于墨。

“……華襄山有異動據說是他們那位大人來了林大人打算連夜攻下華襄山。”淩厲的視線掃過來,于墨簡直頭皮發麻,一口氣說完就迅速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于墨內心os:有病啊一個兩個……

林瑞民保的三皇子雖然很廢物,但他本身還算正直,這次又是奉旨辦事,帶了不少刑部的精英兵将,即便飛鸾留守華襄山也不算特別危險。

陸瑾最終松了眉頭,起身下車,離開前在窗邊道:“肩扛責任就無畏去做,無論怎樣都是最好的結果。保全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目标一致,等那些惡人統統被捕,世間重回春和景明,一切流血都值得。”

陸瑾打開盒子吃了藥丸,放輕了腳步往客舍走,屋子裏的燭火仿佛又亮了一些。

溫楚心頭堵得慌。默了片刻,他看向外面的于墨,吩咐道:“跟着他,在外面布下埋伏,一定要用大理寺的人。”

“是。”于墨鞠了一躬,噔噔噔跑了,溫楚這才讓車夫往姚儀去。

林瑞民的大隊人馬早就已經在路上了。精英部隊并非虛傳,浩浩蕩蕩百來人走在路上竟然毫無動靜。溫楚的馬車趕上他們的時候,大隊人馬即将到達華襄山。此時,剛到亥時。

他們在半山腰和山腳都紮了營,休整片刻便打算直接上山。溫楚找到林瑞民的帳篷,鞠了一躬:“林大人。”

陸瑾不在,林瑞民對溫楚的敵意也不大,反倒有把他吸納進三皇子陣營的想法,态度堪稱和藹:“溫公子,不辭辛苦遠道而來,辛苦了。”

“不辛苦,應該的,”溫楚說,“不知林大人的計劃是什麽?”

林瑞民笑了笑:“領兵打仗的事我也不太懂,全靠周廂周副使在排兵布陣,若是溫公子感興趣,我可為你引薦。”

如果真的如于墨所說,璎玑玄女的上司來了,那麽這個人不是姜決就是姜決的心腹。這幫人是不會傷害他的,若是正面對上……姜決對強制抓他走也沒什麽興趣,他想要的是溫楚完全歸順他。所以今晚如果是姜決親自來的話溫楚注定不會有任何危險,而知道了林瑞民他們的計劃會讓這次行動很順利一些。

想到這裏,溫楚鞠了一躬:“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邊請,”林瑞民哈哈大笑,狀似無意地提起,“我看你同子瑜關系不錯,你們二人如何結識的?”

不錯個鳥,剛吵一架,現在聽見他名字就頭疼。溫楚敷衍地笑了笑:“落難之時,承蒙收留。”

“溫公子有恩必報忠肝義膽,林某佩服。”林瑞民贊賞地笑道,“子瑜能得此忠貞之士,也是他的福氣啊!”

就是,你的福氣,跟我吵什麽吵。溫楚摸了摸鼻頭,沒說話。

這段路大概走了一刻鐘,溫楚懷疑林瑞民帶着他繞着整個營地走了一圈。

期間,林瑞民一直拉着他聊東聊西,說說笑笑——當然,林瑞民負責聊天說笑,溫楚負責聽。

溫楚也沒說話,一直等到林瑞民主動停下來了才開口:“周副使是在這個帳篷麽?”

“哎,先別急嘛,”林瑞民放輕了聲音,湊近溫楚,“同溫公子聊了這麽多,林某非常敬佩你的為人,不知溫公子年齡幾許?可有婚配啊?”

“啊?”溫楚沒料到林瑞民會這麽說,愣了愣。

林瑞民滿臉堆笑:“若是尚未婚配的話,老夫倒是認識幾個很好的姑娘可介紹與你認識認識……比如,四公主沈婉,明年及笄,樣貌氣質絕佳,三皇子的親妹妹。”

溫楚:“……”

林瑞民覺得,溫楚在京都沒什麽身份,自己把當朝四公主介紹給他已經給足了他誘惑。

他本來就沒什麽表情,這下臉更癱了:“還是先找周副使吧。”

“行行行,不急不急,”林瑞民倒是也不在意,伸手撩開簾子,“周副使,大理寺的溫公子想找你了解些事情,你接待一下啊。”

周廂一身戎裝,皮膚黝黑,抱了抱拳:“是。”

溫楚走過去,桌子上鋪着一張華襄山地形圖,山神宮的位置被标了紅點。

溫楚不廢話,直接問道:“山神宮占據高地,周邊有石牆做掩護,易守難攻,你們打算怎麽辦?”

周廂是個武夫,本就很讨厭文人禮來讓去那一套,溫楚不僅性子直爽,對領兵打仗之事還略懂一二,瞬間讓周廂升起了好感。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華襄山易守難攻,但他們人少,守門的只有一隊扛着鋤頭的村民,武功方面很弱,另外後山也是他們的薄弱點,他們很少注意。”

“所以?”

“所以,我們兩面夾擊。”周廂手指在地圖上點着,“二十五人為一隊,我們派三隊主力全力攻打正門,最後一隊從後山包抄。溫公子,他們人太少了,這一仗毫無疑問,必勝。”

溫楚眉頭鎖着,緊盯着那地圖。武力、人數等各方面周廂這邊碾壓山神宮,的确會贏地毫無懸念,飛鸾再厲害也抵不過人海戰術。

但溫楚還是有點不放心。想了想,他同周廂道:“你待會跟将士們說一下,無論待會有什麽奇怪的人拿出什麽奇怪的武器,都是正常的,沒有什麽詛咒加身。看到殺傷力很高的、模樣很怪的武器直接躲,不要拼命。”

周廂哼了一聲:“我的士兵,都不是臨陣逃脫之人,溫公子是看不起人麽。”

溫楚:“……”

怎麽一個兩個都那麽愛玩命。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不想看到無謂的犧牲,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溫楚也不多言,對周廂鞠了一躬便離開了。

想了想,周廂還是吩咐了下去。一刻鐘過去了,休整結束,整裝再發。

山腰處離山神宮已經很近了,沒多久他們便看到了宮門。周廂走在對于中央,溫楚跟上他又交代了一句:“山神宮別的都還好,石頂有點問題,他們的人出來極有可能都是從那圓頂處,留意着點別被暗算了。”

“好。”周廂點了點頭,回頭就讓副将一一吩咐了下去。

永澤客舍。

兩人的房間在二樓,陸瑾上去了硬是一聲不發。推開門的時候,門發出吱呀一聲,在寂靜的環境裏顯得動靜極大。

屋裏很昏暗,只中間的桌子上點了一枚蠟燭,陸瑾放松地坐在蠟燭邊的凳子上,端起那燭臺左右端詳,語帶笑意:“何方神聖啊?來都來了,出來見見吧。”

屏風後面,一個穿着暗紅色紗裙的女子走了出來。她梳着當下很流行的飛雲髻,紗裙很修身,将婀娜的身姿完全勾勒了出來,裙擺還開叉,娉娉婷婷走兩步,就露出了光潔的大腿。

璎玑玄女坐在陸瑾的側邊,豔麗的紅唇勾了勾:“陸大人果然厲害,還沒進來就發現我了。”

陸瑾:“……”

在他眼裏還tm比不上蘇淩那瘋丫頭好看。

陸瑾将那燭臺放了回去,目視前方,笑道:“哦,還行,不瞎。”

“陸大人真會說笑。不過看陸大人此般胸有成竹,已經猜出來我是誰了?”

陸瑾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吸氣吐氣都極為緩慢。他彎着眼睛道:“不巧呢,不知道。”

“……”璎玑玄女也不在乎,自報家門,“無妨,那我說說吧。我姓楊,您也可以稱呼我為璎玑玄女。”

“哦,”陸瑾看似恍然大悟,“那夥騙子。”

璎玑:“……”

她臉上表情似乎裂了裂,但又迅速恢複如初:“陸大人說笑了。”

陸瑾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這位玄女要穿成這樣出現在他房間裏,根據他剛才觀察的結果來看,屋裏沒有任何多餘的味道,蠟燭也是客舍原本就有的,不過是從牆角挪到了桌子上。

陸瑾禮貌地保持微笑:“有何貴幹您就直說吧,我這個人一向沒什麽耐心。”

璎玑轉了轉眼睛。這人還真是如傳言般不近女色。

她扣着雙手放在桌上,揚聲道:“那我也不多廢話了。陸大人,我想同您合作。”

“你?跟我合作?”陸瑾笑了,往後靠了靠放松地倚在椅子上,抱着臂看着璎玑,“你有什麽資格?”

璎玑看起來很鎮定,直視着陸瑾,雙方都沒有說話。空間逼仄,光線昏暗,本來是一個一旦沉默必定尴尬的地方,陸瑾卻愣是沒有一絲不自在。

半晌,陸瑾笑了笑:“楊姑娘到底想說什麽,不妨直說。”

自陸瑾進了這間屋子,已經差不多一刻鐘了。璎玑臉上笑意淡了淡,還真的一副談判的口吻:“您需要什麽?我盡量辦到。”

陸瑾:“需要哄個人。”

璎玑:“?”

陸瑾一臉傷心:“唉,不瞞楊姑娘說,我家裏那位啊,剛跟我吵過一架,怎麽勸都勸不好,現在甚至都不願意跟我成婚了。”

璎玑:“??”

陸瑾:“我喜歡他喜歡地死去活來,他到好,随随便便就能抛開我,什麽事都不想讓我知道。”

璎玑:“???”

陸瑾:“只要楊姑娘能幫我把他哄回來,合作什麽的都是小事情。”

璎玑臉上的表情終于完全裂了。

片刻,她收拾好表情,蔥白的手指将蠟燭往陸瑾那邊推了推:“這就是那位小姐不懂事了,陸大人您年輕有為,何須忍耐此等不顧大局之人,不如……”

陸瑾盯着那蠟燭,眸光一凜。

蠟燭雖然是客舍的,但是應該有問題。他已經能感覺到有些呼吸不穩了。

陸瑾呼吸又放慢了幾分,面上仍然一臉難過:“唉,沒辦法,我動情太深。”

璎玑真的要兜不住了。她眼神幾次瞄向燭臺,臉上神情甚至有些緊張。

陸瑾打了個哈欠:“楊姑娘說合作,可又拿不出籌碼,不知在下可否送客?子夜了,真的還挺困的。”

話音剛落,陸瑾就拂了拂袖,蠟燭瞬間熄滅,房間落入一片黑暗。

片刻後,陸瑾隐約能通過月光看到璎玑的身影。她面露狠色,擡起了手,掌心夾有銀針,音色狠戾:“陸大人還真是厲害,我精心設的局竟早就被識破。”

陸瑾一把抓起身邊的劍,一用力半截出鞘,在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光。他笑了笑:“蠟燭裏有毒吧。”

潛入房間之後,璎玑就事先吃了解藥,然後把那熏香的粉末撒在了燭芯。她哼了一聲:“專門調配的藥對你都不管用,你還真是難殺。”

屋裏屋外一片漆黑,門窗都緊閉着,可見度非常低。璎玑玄女看不到,陸瑾的眉蹙地越來越緊,全身上下的血液像要沸騰了一般。

“這就沒意思了楊姑娘,”他聲音聽起來依舊溫和,“在我房間下毒,還想談合作,太陰險了吧。”

璎玑沒動靜,陸瑾看到她身形動了起來,便迅速拔了劍挽着劍花去擋那纖細的銀針。眼前一片漆黑,聽覺就十分重要,陸瑾根據風聲、衣料摩擦聲判斷璎玑的方位,根據銀針破空的聲音判斷銀針的位置和數量,兩人的身影在并不寬敞地房間裏飛速移動着。

而因為陸瑾反應極快,即便身體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也依然沒有落得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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