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9:00-AM (2)
第15章 09:00-AM (2)
鄧昀右手和小臂被許沐子壓着, 全靠腰腹力量保持平衡。
不過半米的距離,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像舉着火把點燃一團篝火。
許沐子五官精致,睡着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那麽冷淡, 很恬靜。
鄧昀皺眉看她片刻,慢慢抽出手臂。
她睡得不熟, 有所察覺, 估計是被擾到睡眠感到不滿,皺着眉抓住他的衣袖,企圖制止任何影響自己的動靜。
她用額頭貼着他的手腕, 蹭了一下。
就像熟睡的人, 把腦袋往被子裏埋的動作。
不得不承認,許沐子非常可愛。
她心情好時會喜歡炫耀自己平日裏打死都不肯說出口的那些小心機,醉酒後又很粘人。
以前就是這樣。
鄧昀記得, 他第一次教許沐子翻牆, 把她從家裏帶出來。
她坐在他的車裏, 有點得意地說自己出門前在卧室門上貼了紙條留言。
告訴家裏人她失眠到淩晨才睡着,所以不起床吃早餐,明天中午前都不會有人發現她不在家。
鄧昀沒說, 他原本只是想帶她出去吹吹風、喝一杯,再把人送回來。
Advertisement
幾小時而已, 談不上通宵,頂多熬個大夜。
她卻想要在外面過夜?
他當時肯定笑過。
不然不會被許沐子記仇心裏的小本本上, 還暗下決定,要在他喝多後把他丢馬路上。
雖然, 最後喝多的人是她自己。
其實是許沐子會錯意了, 鄧昀的笑沒有嘲諷的意思。
他只是覺得她天真純淨,挺有意思的。
鄧昀能理解許沐子被世俗定義為“叛逆”的那些行為。
他有過同樣的困境, 也有過同樣的“叛逆期”。
最初聽說許沐子這個人,就是在鄧昀開始叛逆的時候。
那時候鄧昀在上初中。
初中一年級的第二個學期,他被安排轉學到一所新學校,在爸媽做生意所在的市區,據說老師們水平很高。
和鄧昀一起搬過來的,還有鄧昀的奶奶。
鄧昀很小的時候,爸媽一起離開老家到市區來工作。
他們工作很忙,回老家的次數并不多,鄧昀是跟在奶奶身邊長大的。
鄧昀奶奶是普通的老太太,性子很溫和,遇事總是在替別人着想。
比起住在人口密集卻陌生的市區高層裏,老太太當然更習慣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家。
她習慣了出門逢人都認識、遇見誰都能熟絡聊上幾句的熱鬧;
習慣那些用了半輩子的鍋碗瓢盆、經常要用磨刀石磨一磨的舊菜刀、掉漆的手工小木凳、褪色的床單和被套......
搬過來前,老太太想着把那些東西都帶上,卻遭到了鄧昀爸媽的反對。
他們說,“您那些老物件啊,幾十年了,年齡比鄧昀還大,收拾收拾都丢掉算了。”“到那邊有新的,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您就享福就行了。”
老家的小房子被各種物品填滿,它們陪着她過了幾十年。
老太太拿起這個瞧瞧,又拿起那個看看。
什麽都不舍得放下,卻又什麽都帶不走,只能望着窗臺上幾盆花草,惆悵地嘆一聲氣。
鄧昀說:“別去了,我在哪裏上學都一樣。”
鄧昀奶奶不輕不重地打他後背一下,唠叨:“哪能一樣的嘛,那邊是重點中學,老師好,考好高中的幾率更高,你要是考上好高中......”
“考好大學的概率就更高。”
鄧昀咬着蘋果替老太太把後面的話說完,“您就這麽盼着我考上好大學?”
“盼啊,誰不希望兒孫過得好呢?”
“那您想讓我上多好的大學?”
老太太野心還挺大,掰着手指頭點出來的,都是全國最頂尖、最知名的。
鄧昀說:“那行,我就考這些。您為我舍棄這麽多寶貝呢,我肯定得學出點成績來。”
這話說得太狂,說完他後背又挨一巴掌。
老太太說:“少說大話,做人得謙遜,先考上重點高中再說大學。”
“‘做人得謙遜’這些話,要不,您先去教教我爸媽?”
老太太搖頭,有種自知無能為力的嘆息。
到爸媽身邊的生活,鄧昀和老太太一樣不習慣。
兩口子染了一身愛攀比的毛病,整天嘴裏沒句實話。
指着他們做人謙遜是不可能了,大話吹滿天。
在以前的初中學校,鄧昀偶然考過那麽一次年級第一。
主要是班長急性闌尾炎闌尾炎,去醫院做手術割盲腸去了,沒參加考試。考試題難,他這個人心态又極其放松,發揮得稍微好了點。
這事被他爸媽吹出八百個版本,說得他跟個天才似的。
他們逢人就講,說幫鄧昀辦轉學時,班主任都不舍得放人。
班主任那是客套話。
人家總不能說,“太好啦,終于把這個上數學課看《叫魂》的讨厭學生給轉走啦。”
這些也就算了,鄧昀最看不慣的,是他爸媽打着為老太太好的旗號數落人。
老太太年輕時候過過苦日子,在物資匮乏的環境裏養下的習慣,肯定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她勤儉節約,什麽都當成好東西。
快遞盒子、買東西的塑料袋、禮品包裝紙和吃空了的鐵皮點心箱,都會想要留下。
因為這個習慣,老太太每天都要被他爸媽合力數落幾句。
在鄧昀看來,來這邊之後,奶奶不再像過去那樣神采奕奕。
以前老太太每天醒來就惦記着,要和鄰居的老閨蜜們約着出門買買菜、聊聊天,晚飯後也要熱熱鬧鬧坐在一起打牌,或者去附近公園裏轉轉......
搬家後,老人變得無所事事。
家裏複雜的最新款電視機、電腦、掃地機器人、指紋門鎖和全自動馬桶......這些都令她不适應。
超市裏買回來的、用保鮮膜封好的幹淨蔬菜和水果,價簽上印着昂貴的價格,也令過去經常在路邊買便宜蔬果的老人感到咂舌。
老太太不熟悉地鐵和交通線路,也沒什麽人可以聊天說話,只能在還算熟悉的小區內部街道上溜溜狗,回家再對着只會用幾個APP的手機。
鄧昀父母和鄧昀奶奶的矛盾點很多,互相都有些難以适應。
老太太用鋼絲球刷壞了鄧昀媽媽新買回來的不粘鍋,要遭埋怨。
而鄧昀爸媽,居然教老太太說謊。他們要老太太告訴來做客的朋友,說自己是退休的大學老師。
這種謊言背後的原因,是虛榮也是嫌棄,老太太很低落。
鄧昀哄孩子似的拍着奶奶的肩,開解老人:“再等兩個月,我放假,陪您回老家住一個月?”
鄧昀奶奶眼睛一亮:“欸,那時候你陶奶奶家的甜瓜也熟了,我們可以去她家院裏摘瓜去......”
晚上還偷偷哼着小歌,“金窩窩,銀窩窩,不如咱家的草窩窩”。
兩個月很漫長。
鄧昀爸媽收拾屋子時,翻出一盒營養品,是去年過年他們回家時買給老太太的。
很漂亮的禮盒,老太太沒舍得吃,留着。
他爸媽發現已經過期,給丢進垃圾桶裏,老人又挨了一頓數落。
柯基犬蹲在老太太身旁,也跟着垂頭喪氣。
鄧昀知道那盒營養品。
老太太平時總看着禮盒睹物思人,牽挂着兒子兒媳在外面賺錢不容易,自己不舍得,總想留着等到下次他爸媽再回去,煲湯給他們喝。
鄧昀把老人攬過來,安慰:“丢了就丢了,過期會有黴菌,吃了要生病。”
老太太說:“可是那麽貴......”
鄧昀拿出手機,搜網絡上黴菌的顯微鏡放大圖給老太太看,說,您瞧瞧,這要是吃進去,和服毒有什麽區別?
老太太釋然了些:“也是。”
人是哄好了,這些氣鄧昀就默默憋在心裏。
鄧昀和他爸媽起過幾次脾氣。
但一想到,一邊是兒子兒媳,一邊是孫子,起沖突又會讓老太太左右為難。
他也就忍着,然後找了個新方式和他們相處。
有一陣子,鄧昀爸媽的生意做得非常不錯,錢賺夠了,追求更好的生活,總去看各開發商的新樓盤。
鄧昀放學回來,老太太蒼白着臉,躺在沙發上扇扇子。
“您怎麽了?”
聽說老太太是被他爸媽帶出去看房才中暑的,鄧昀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丢,轉身就要往外走,被老太太拉住了。
鄧昀奶奶息事寧人地搖頭:“小昀,別去找你爸媽吵架。他們是孝心,想着帶我看看大房子。”
鄧昀皺着眉:“今天外面高溫三十九度,明知道您最近不舒服,還帶您出門,這是孝心?”
鄧昀奶奶放下扇子,把開發商做的宣傳單往鄧昀眼前推:“很漂亮的房子,有三層樓呢,還有院子。”
鄧昀皺着眉,撇一眼那份疊折頁銅版紙,只問一句:“您真喜歡嗎?”
老太太沒吭聲。
眼看着鄧昀又要起火,才說:“你這孩子,我怎麽就不喜歡了?”
老人開始給鄧昀上課了,說做生意很難的,說他爸媽賺錢不容易。
老人說了,現在他們全家人都身體健康。他爸媽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他又有更好的學校上,以後他們還能住進大房子。
就是對自己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生活只字不提。
“很好啦,我們要懂得知福惜福。”
家裏有只短腿柯基,叫“惜福”。
是某年鄧昀爸媽帶回老家送給鄧昀的生日禮物。
惜福被鄧昀和奶奶養得很好,肥嘟嘟的。
還以為老太太是在叫它,瞬間從睡夢中醒來,搖着尾巴在他們身邊興奮地叫着。
鄧昀爸媽要工作、應酬,總在半夜才回家,鄧昀也要上學。
惜福是老太太在這邊的唯一夥伴。
但這裏複雜的生活環境,惜福也不适應。
惜福沒有了老家經常一起玩的狗狗同伴,臨近商業街的密集高層,住着的人太多,車也太多,還差點出過車禍。
那是次鄧昀奶奶帶着惜福出門的,老太太買過東西,在翻口袋裏的零錢,沒留意,一輛電動三輪車從轉角處疾速駛過,對着惜福鳴笛。
惜福是養了十一年的老柯基犬,相當于人類年齡的六十多歲,反應沒有過去靈敏。
它被突然的鳴笛聲給吓懵了,愣在原地。
鄧昀奶奶也懵了,小錢袋和拐杖都掉在地上,急得直破音:“小福——”
據說是一個勇敢的小姑娘,沖到三輪車前,護住惜福,張開雙臂擋住了車。
那是鄧昀第一次聽說許沐子。
老太太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的名字,只是和鄧昀反反複複念叨着感謝她的話,說人家姑娘勇敢,長得也很漂亮。
“用你們年輕人的話,怎麽說來着?哦,我想起來了,人美心善。”
“她都吓得渾身發抖,還要護着我們惜福。真是個傻孩子,我都不敢想,萬一那輛瘋車子撞到她怎麽辦......”
“不是說大城市人最講規矩嗎,那可不是車行道呢。”
到這座城市,老太太感興趣的話題不多,經常要提起這件事。
後怕地替小姑娘擔心,替惜福擔心,怎麽也無法釋懷對她的感激。
每每提起,鄧昀都會陪着聊幾句。
“您沒問問名字?”
“當時都要吓死了,沒來得及問,就怕人家姑娘磕到碰到......”
老太太想了想,堅定地說,“那姑娘長得像我小時候,很漂亮的。”
電視裏在放黃金檔家庭劇,鄧昀随手指指電視裏的童星,問:“像她這麽漂亮?”
老太太戴上老花鏡瞧瞧,搖頭:“比她還要再漂亮些。”
鄧昀貧嘴:“那麽漂亮,肯定不像您。”
然後被奶奶賞了兩巴掌,依舊是拍在後背上。
這個話題頻繁聊過一陣,漸漸被淡忘。
直到半年後的某天傍晚,爸媽沒在家,鄧昀帶着奶奶去外面吃飯。
他們路過開在中心商業區的鋼琴培訓學校,巨大的宣傳海報足足兩層樓高。
老太太忽然停下腳步,認真看了很久,指着海報對鄧昀:“這就是救下惜福的勇敢女孩啊。”
鄧昀看過去——
照片做了些後期處理,是仿油畫的感覺。
有個小姑娘坐在鋼琴前,落指動作自然,對着鏡頭微笑。
她化淡妝,穿着白色小禮服,優雅貴氣。
他拿奶奶開玩笑:“您這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呢,這姑娘哪和您像了?”
老太太不樂意了:“你知道什麽,我小時候可漂亮了,是街坊鄰居間出名的漂亮,你爺爺能娶到我可是他的大福氣呢。”
人到老年,身體一年一個樣。
鄧昀奶奶生病,吃藥,反複住院到病重過世,只用了一年零七個月的時間。
還沒來得及看見鄧昀考上重點高中,老太太就走了。
老太太走後不久,老柯基惜福也病了。
鄧昀帶着去過寵物醫院看幾次,醫生都說太老了沒辦法,最終還是無力回天,僅僅一個月後就去另一個世界陪老太太去了。
那陣子鄧昀和爸媽的矛盾達到頂峰。
他怨爸媽總有那些無聊的應酬,而不能多陪伴、多照顧老人。
更多是無力的想念和遺憾,遺憾老人臨終前都沒能過上想過的生活。
家裏生意依然很好,也終于搬到更好、更大的房子。
住進小別墅後,鄧昀爸媽的狐朋狗友更多了。
也許是人以類聚吧,都是些像他家這種的小暴發戶。
他們偶爾會來家裏,坐在一起吹噓攀比,美其名曰是聯盟、聚會。
這些人裏,許家那對夫妻和他爸媽最像。
簡直是他爸媽的翻版,但凡逮到機會就要炫耀各種東西,也經常炫耀自己家孩子——
“我家沐子呀,三歲多在商場裏遇見有人彈鋼琴就直勾勾地盯着看,鋼琴是她主動要學的。”
“鋼琴老師也說她是學鋼琴的好苗子呢。”
“這些年,沐子可是拿了很多獎呢,搞不好以後真能當鋼琴家。”
這群人在家裏喝多了,比動物園的猴子更吵,鄧昀通常在樓上,不愛和他們碰面。
某次他們聚會,他接到電話,下樓簽收網購的書籍。
拿完快遞準備上樓,正好撞見喝多酒、在尋找手機的許沐子媽媽。
許沐子媽媽拉着鄧昀:“孩子,你幫阿姨撥個電話,阿姨手機找不到了。”
鄧昀按照許沐子媽媽說的號碼撥出去,在沙發靠墊下面發現了她的手機。
手機屏保是許沐子的照片。
依然是坐在鋼琴前,比鋼琴培訓學校的海報上長大很多。
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但鄧昀一眼就認出,許沐子就是老太太念念不忘的勇敢小姑娘。
就這麽一會兒愣神的時間,許沐子媽媽已經拿着手機跌跌撞撞回到餐桌旁:“來,我給你們聽聽沐子彈琴的視頻......”
最開始鄧昀沒什麽想法。
聽到許沐子的消息,他會想到奶奶。想着老太太如果還在,能知道許沐子爸媽對女兒的誇耀,應該會跟着高興吧?
應該也會想要見見她吧?
不過,人家小姑娘是巴掌臉,長得冷清明豔,哪哪和他奶奶都不像。
他想,這老太太可真夠自戀的。
兩家頻繁來往,但鄧昀和許沐子的接觸次數寥寥無幾。
第一次見面,她撞見他在吸煙。
而他覺得,她應該是和她媽媽一樣虛榮的人。
第二次見面,她吃到過敏食物,把自己關在洗手間眼淚朦胧地催吐,眸光潋滟。
他覺得她有點傻乎乎的。
第三次見面,在墨伽洛斯的靶場裏,她端着滑膛槍把自己臉撞腫了。
她垂着腦袋,站在雪地裏安靜地、沉默地掉了幾分鐘眼淚。
幾分鐘後,她用毛線手套擦擦眼睛,若無其事地找靶場工作人員要了一杯冰塊。
那天之前,墨伽洛斯下過一場大雪,滿世界都是白色和濃重火藥味。
許沐子紅着眼睛從他面前走過,鄧昀突然動了些恻隐之心。
這種比好奇更複雜些的情緒,致使他在墨伽洛斯的紀念品店裏分神,結完賬才發現,多拿了一個冰箱貼。
許沐子來送陶瓷器皿那天,站在鄧昀家門口對着手機滿臉通紅。
所以鄧昀知道,許沐子大概有個喜歡的男生。
估摸着是暗戀。
啧,暗戀。
結果當天晚上,鄧昀就在飯店裏撞見了許沐子的暗戀失敗現場。
鄧昀在“叛逆”這件事上,算是有點經驗,知道許沐子快要承受不住了,還不知道她後面要憋出什麽樣的馊主意。
許沐子看着膽子不大,蔫主意倒是都挺帶勁的。
上次敢墨伽洛斯實彈基地打槍,下次搞不好能開卡丁車把自己撞出賽道。
這還算好的,她在國外讀書,多的是陷入險境的機會。
某些危險是成瘾的,還真不是鬧着玩的。
還不如他帶着。
第一次帶許沐子喝酒那天,他們從醫院出來,鄧昀被許沐子給威脅了。
她讓他發誓,呼吸性堿中毒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
鄧昀打了輛車,送許沐子回家。
別墅區門衛查得嚴,陌生車輛進去要登記車牌號和目的地。
他們在小區門口下車,許沐子誇張地說:“我爸媽要是知道你帶我去哪,可能會想殺了你。”
鄧昀雲淡風輕:“法治社會了。”
許沐子忽然笑了,帶着一點點餘醉,依然是很标準的露八顆齒的笑容。
挺漂亮。
她說:“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好學生來着。”
鄧昀說:“單論成績的話,算是。”
許沐子直跺腳:“你這個人怎麽聽不懂別人的委婉?
鄧昀說:“又想罵我什麽?
酒吧去過了,醫院也跑過了。
酒勁一散,許沐子又開始打蔫:“沒有,本來想說以為你是那種無聊的書呆子,剛才想了想,被人說無聊應該很難受吧......”
雪已經停了,別墅區裏很安靜。
過密的綠化植被覆蓋着道路兩側,在天亮前的微光裏顯得張牙舞爪。
天空是兌過牛奶的藍莓醬顏色。
許沐子加快腳步,走到鄧昀面前。
她開始摸他羽絨服的口袋,摸完,又開始摸他褲兜。
鄧昀握着許沐子手腕攔了一下:“找什麽?”
許沐子擡起頭,盯着他看:“找煙,你不是會抽煙麽?”
鄧昀說:“別找了,沒用,你需要的不是煙。”
“那你說,我需要什麽?”
鄧昀看着許沐子:“比煙更刺激的。”
比煙更刺激的事情,沒經驗的叛逆女孩一時沒想到,在冷風裏裹緊圍巾走了幾步。
她忽然轉過頭,很認真地問他:“鄧昀,你也有過我現在這種不開心吧,為什麽?”
鄧昀可能怔過,随後淡淡笑着:“下次再告訴你。”
......
這些事不能想,越想越頭疼。
尤其是,前陣子鄧昀剛剛得到消息,許沐子有交往穩定的男朋友。
也是學音樂的,主修小提琴的音樂表演專業,據說和她挺有共同話題的。
許沐子的幾根發絲勾在他胸前紐扣上,像斷藕時暧昧粘連的絲,拉扯着理智和道德感。
鄧昀把手臂抽出來,食指輕輕一拂,那幾根頭發落回她臉側。
許沐子感覺到動靜,睫毛顫過兩下,到底還是沒掙脫睡意,呓語着:“頭疼......”
聲音很小,弱勢的,惹人擔心。
所有沖動都在叫嚣,手不自覺擡起,停在離許沐子不足寸許的距離。
他在和自己的本能抗争。
這房間,再待下去遲早要出事,鄧昀呼出一口熱氣,起身,準備要離開。走到門口想起兜裏的房卡,又折返,把房卡放在床頭。
床頭的靜音電子鐘顯示着時間,上午九點四十二分。
許沐子睡得很香。
鄧昀看着她,蜷着食指關節,在許沐子額頭上輕輕叩了一下:“有男朋友還不知道收斂?下次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