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0:00-AM (1)
第16章 10:00-AM (1)
醉酒後的睡眠還算沉, 許沐子是被《K.》的煙嗓吵醒的。
回國後,她沒有及時調整手機時區和語言。
鬧鐘按照國外設置的時間在工作,時差十二個小時。晚上十點四十分, 是她從兼職的酒店出發乘地鐵的時間,錯過要多等十幾分鐘。
許沐子坐起來愣了好半天, 才想起從浴袍口袋裏掏出手機。
她關掉鬧鐘, 順便開了時區自動設置。
雨比之前小很多,滴滴答答落着。
腦袋沉沉的,困意未消, 許沐子幾乎是閉着眼在床的另一側摸找手機充電器, 未果,只摸到已經耗光電量的充電寶。
她轉頭往床頭桌上看,繼續尋找充電器, 先看見了客棧房間配套的馬克杯, 杯子底部殘留着姜黃色的醒酒藥液。
醉酒後遇見鄧昀的場景重回腦海。
瞬間瞌睡全無, 汗毛直立。
是鄧昀把她抱回房間的,還幫她沖了醒酒藥。
許沐子僵着脖頸掃視自己的房間:
房卡就在馬克杯旁;
房間裏的椅子挪過地方,在落地窗邊;
電腦桌上有一罐很可能已經喝空的涼茶罐, 被捏扁了一塊,應該是冰鎮過的, 罐子底下積着一小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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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鄧昀本人已經走了。
許沐子努力平靜地坐在床上, 十幾秒後,還是控制不住情緒, 猛地倒回床上, 手腳并用把自己深深埋回被子裏當鴕鳥。
為什麽每次遇見鄧昀總有丢臉的事?
她那些比賽獲獎的人生高光時刻,怎麽就不能讓鄧昀撞見?
但仔細想想, 鄧昀本來對鋼琴曲也沒什麽特別興趣,而她,除了鋼琴比賽獲獎,也沒什麽太得意的時刻。
高光不夠多,課餘生活也乏善可陳。
小學時為了救一只柯基,攔住電動三輪車算嗎?
應該不能算。
她當時快被電動三輪車吓死了,整個人抖成振動模式,樣子滑稽,實在算不了高光。
但起碼,那只柯基犬讓她抱了。
不像樓下那三只流浪貓那樣抗拒她,柯基可是對她又是舔、又是撲呢,還搖尾巴,
提到撲......
發散出去的思維,以急轉彎後漂移的方式迅速掉頭回來:
她剛剛和鄧昀抱過了?是誰先主動的?
就鄧昀那副總是四平八穩的德行,肯定不能是他主動吧?
八成是她醉酒幹出來的好事。
許沐子又把頭埋進被子裏,裝死。
後來想到沒有發展到呼吸性堿中毒去醫院那種丢人程度,也算是稍有釋懷。
只是抱她回房間而已,不算暧昧。
裝斷片、裝忘記就行了。
洗腦般的心理建設做好後,許沐子終于肯從被子裏鑽出來。
房間裏暗沉沉的,她按亮幾盞燈。
伸腳往床邊拖鞋裏探,光線明亮,才發現自己腳踝上那道傷口上貼着創可貼。
許沐子看着腳踝上創可貼,突然臉紅了。
她想到以前。
鄧昀坐在她卧室窗臺上,丢掉擦過血跡的消毒棉簽,撕開創可貼,貼在虎口處的傷口上,然後擡眼,壞笑着問她,要不要跟他走。
以前許沐子有種直覺,鄧昀一定在她之前經歷過那些低谷和叛逆,才會異常了解她。
許沐子問過鄧昀為什麽事情不開心。
鄧昀的答複是,“下次再告訴你”。
她“嘁”他,嫌他對剛剛一起翻過牆、喝過酒的同謀不夠坦誠實在。
話說得那麽搪塞,居然說“下次”。
誰知道“下次”會是什麽時候?都不一定有沒有“下次”呢。
許沐子沒想到的是,在她回家後僅僅過了十幾個小時,“下次”就來了——
許沐子家裏根本沒人發現過她的失蹤,在鄧昀的幫助下,她再次翻牆、翻窗,回到卧室,睡了整整一上午。
中午,許沐子被媽媽叫起來吃午飯。
她渾渾噩噩地跟着下樓,聽見媽媽舉着手機在和別人通電話:
“阿姨腳扭傷了,行動不太方便,我要幫忙一起準備晚飯。哦,這樣呀,那真是太好了......”
家裏包了湯餃。
許沐子醉酒、熬夜、心情差,食欲不怎麽好,只吃了幾個。
夜晚的叛逆像一場夢,她心不在焉地慢慢嚼着食物,忽然動作鈍住,像被容嬷嬷用細針紮進牙龈,疼得她縮着肩好半天沒敢動過。
許沐子媽媽問:“沐子,怎麽了?”
“好像是上火。媽媽,我不吃了,牙很疼。”
她去年生了一顆智齒,偶爾心事重或者作息不規律的時候,智齒會跟着發炎。
這次也一樣。
牙疼持續了一整天,晚上來了些叔叔阿姨在家裏聚會,樓下最熱鬧的時候,她的牙疼已經發展成半張臉都在疼。
總要找事情分分心,許沐子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看動态。
雅思班的男同學發了朋友圈,是昨晚聚餐發過群裏的合影,那時候許沐子還和長輩一起在樓上包廂裏,合影裏當然沒有她。
就好像,她從未出現過。
大學同學發了在音樂會後臺抱着花束的照片,下面清一色的誇贊評論。
這場音樂會,許沐子曾競争過參會資格,最終還是沒有同學表現出色。
壞心情又回來了。
在她抹掉眼淚,打算為同學送上祝福時,手機鈴響。
陌生電話號碼。
但許沐子知道,是鄧昀。
接起電話,鄧昀的聲音清晰地出現在耳側,帶着些調侃:“聽我爸媽說,你身體不舒服,又是呼吸性堿中毒?”
呼吸性堿中毒這件事,絕對算是許沐子的黑歷史了。
她吸着鼻子,沒好氣地說:“不是!”
鄧昀沉默片刻,問:“在哭麽?”
“同學演出順利,我在替她高興。”
“喜極而泣?聽着不像。”
許沐子一只手握着手機,默默地轉身,抽了張紙巾,把眼淚和鼻涕都擦掉:“鄧昀,我要去練琴了。”
鄧昀問:“需要聽衆麽?”
“手機收音效果不好的。”
“我聽現場。”
那天晚上長輩們的聚會依然吵鬧,笑談前一晚在飯店喝多争執的事情。
鄧昀爸媽也在許沐子家裏,甚至鄧昀家的阿姨也在,是來幫腳踝扭傷的許家阿姨分擔備晚餐工作的。
鄧昀做事非常狂,他竟然真的背着十幾位熟識的長輩,跑到許沐子卧室窗外,紳士地敲了三下玻璃。
許沐子打開窗,因為牙疼,說話不太清晰:“我怎麽沒看見你翻牆?”
“大門開着,我翻什麽牆?”
許沐子眼睛都睜大了,想說,他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還沒問出口,庭院裏傳來說話聲。
可能嫌客廳環境嘈雜,有個叔叔走到外面來接電話。
許沐子和鄧昀同時往樓下看:
那叔叔人就站在庭院正中間,單身叉腰,只需要稍稍擡個頭,就能瞧見露臺上的鄧昀。
許沐子吓瘋了,心裏驚出個嘆號。
她推開窗一把把鄧昀拉進卧室,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
鄧昀笑着:“膽子這麽小呢。”
許沐子關上窗,回頭瞪鄧昀:“你膽子這麽大,要不要下樓和他們打聲招呼?”
沒想到鄧昀根本不慫,起身就往卧室門的方向走去。
急的當然是許沐子。
她情急之下抱住他的手臂,用盡渾身的力氣把人往回拽:“不是,你還真去啊......”
卧室裏只開了夜燈,光線朦朦胧胧,連影子都看不清楚。
鄧昀睇了許沐子一眼,她趕緊松開,想了想,又伸手抓住他衣袖。
“逗你的。”
許沐子狐疑:“我不攔着你都要出去了。”
“琴房不是在三樓?”
“你怎麽知道?”
“你媽媽說的。”
許沐子了解自己家長輩的性格,沒事恐怕不會提起琴房,試探地問:“不會是......還講了琴房裝修的花費吧?”
“聰明。”
許沐子嘆着氣,打開卧室門。
長輩們的對話聲和笑聲清晰地傳上樓,她像個小偷,探頭探腦好幾次,才緊抿着嘴對身後的鄧昀比手勢。
指指他,又指指樓梯,最後指了指自己。
示意鄧昀先上樓,自己來殿後。
鄧昀就一直安靜地看着許沐子,看完,他拉着她往樓上走。
閑庭信步,跟回自己家了似的,許沐子吓得牙都不疼了。
那天晚上,鄧昀坐在琴房地上,在許沐子彈完後鋼琴後,送了一只折紙蝴蝶給她。
“有兩個地方,我彈得不夠好。”
“很好聽。”
“你聽懂了?”
“不敢說懂,只知道是柴可夫斯基。”
許沐子掌心托着紙蝴蝶,有些驚訝,她彈的《四季》鋼琴組曲裏的一首。
如果是影視劇裏經常引用、被改編到流行歌曲裏的《六月-船歌》,聽過倒也正常。
但她彈的是《四月-松雪草》。
想到鄧昀家裏那架昂貴的鋼琴擺設,許沐子問他:“你去上鋼琴課了?”
他看着她,總像意有所指:“沒有。以前有一段時間,我奶奶對會彈鋼琴的人感興趣,電視裏有講鋼琴相關的,她會看看。我跟她一起看過柴可夫斯基的介紹片。”
說不上原因,許沐子難以保持和鄧昀對視。
她偏開視線,這才留意到鄧昀手上有傷,傷在左手虎口處。
“你......翻牆弄的麽?”
“家裏碰碎了個相框,撿碎玻璃劃的。”
他們回到二樓卧室。
許沐子獨自出去找醫藥箱,出門後彎着腰走了很多步,突然想起來,這是她家。
她出去找東西很正常,根本沒必要偷偷摸摸的,讓鄧昀那個混蛋看見,恐怕又要笑她。
回來時,鄧昀仍坐在窗臺上。
許沐子把棉簽和創可貼遞給鄧昀,看着他垂着眼睑處理傷口。
貼過創可貼,鄧昀擡眼,看她很久。
久到許沐子臉皮發燙,打算借着牙疼扶臉的小動作,再次偏開視線。
鄧昀忽然一笑,問:“要不要跟我走?”
卧室裏仍然只亮着夜燈,房門緊閉,反鎖。
窗外路上駛過一輛車,鄧昀寬肩窄腰的漆黑影子随車燈在地上一閃而過。
許沐子忽然聽懂了鄧昀的意思。
跟他走,但今晚出逃後的內容不是酒吧,也不是關于“下次再告訴你”。
而是“比煙更刺激的”。
樓下有十幾位長輩在,而許沐子決定跟着鄧昀去找刺激。
一回生,二回熟
她熟練換了短款羽絨服,主動站上窗臺,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對她的同謀招手:“走吧。”
鄧昀沒動:“你家側門沒鎖。”
許沐子沒反應過來:“什麽?”
“不用翻牆,側門出去。”
許沐子跟着鄧昀大搖大擺地從側門走出家,又跟着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他家庭院、正門。
她知道他家裏空無一人,連阿姨都被留在在她家幫忙。
還是緊張,上樓梯差點順拐。
進到鄧昀卧室,看見他把羽絨服脫下來往沙發上一丢,她空白着腦子,也跟着脫掉羽絨服往沙發上一丢。
許沐子假裝潇灑地轉頭,然後看見取衣架回來的鄧昀,對着她露出調侃笑意。
許沐子:“......”
鄧昀對許沐子晃了下手裏衣架,她“哦”了一聲,又去把羽絨服拿起來,挂上衣架遞給他。
這個夜晚本來該有令人期待的刺激,但許沐子太過緊張和興奮,牙疼得更厲害了。
起初她決心忍着。
但忍到他給她倒水回來,實在疼得要命,不得不求助:“鄧昀,我牙好疼。”
“帶你去醫院看看?”
“我不想去醫院......”
哪有和人家出來兩次,都往醫院跑的?
這算什麽叛逆,太不刺激了。
再這樣鄧昀得把她拉黑吧,她這種叛逆水準,估計配不上當他的同謀。
“智齒發炎?”
“嗯。”
鄧昀出去片刻,拿了一支藥膏回來,說效果還可以,讓她試試。
許沐子還在對着上面的外文研究用法,鄧昀已經洗過手回來。
他用消毒濕巾擦着手指:“我幫你?”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鬼使神差就點頭了。
鄧昀把藥膏擠在指尖,托起許沐子的下颌,和她對視着,把指尖探入她口中。
藥膏帶着薄荷的清涼味道,竄入口腔。
按到她腫痛處,她皺眉,他眸色沉沉地問:“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