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Amber 3
第003章 Amber 3
“同學們,把《信息技術新課标1》翻到五十六頁。”
陶之瀾單手翻開書,另一只手操控着鼠标點開了浏覽器。她輕輕地敲擊鍵盤,直到打出“昭海”三個字,她點下搜索。
頁面刷新後,出現了一頁的有關昭海的資料,大部分是昭海的作家演員相關的文章,連昭海一張照片也沒有。這和她上次搜索的內容基本相符,一頁資料沒有多少的實質內容。
她轉而又去社交平臺找到了林嘉葉先生,她點開私信進入聊天框,指尖也已擱在了鍵盤上,卻在下一刻關上了私信。
她想着昨晚趙潮生與自己說的那句話,心中感到矛盾和掙紮。
下課後,陶之瀾獨自回到教室時,窗外的天氣陰沉下來。她推開窗将手伸出去,濕熱的風吹動着她的裙子,從她這角度可以看見遠處山與山之間的海岸,以及那碧藍的海水。
“喏,限量款桃子汽水。”
蔣昀慧将易拉罐推到她面前,趁她拿汽水時,側身關上了窗。
“桃子汽水還有限量款?”
蔣昀慧立在她跟前撐着桌子,目光在易拉罐上停留片刻又擡眸看她,“你再看看呢?”
陶之瀾将易拉罐翻轉過來,便不再淡定地捂嘴尖叫,“是狙擊樂隊!他們居然和桃子汽水聯動了!”
“今天星期幾?”
陶之瀾勾唇,對上暗號:“星期三的約定。”
蔣昀慧的目光看向窗邊埋在桌上睡覺的男生, “噓,別喊林安南一起,他要壞事!”
“好,咱們走。”
蔣昀慧拉上她就跑出了教室。
二人這次去的是藏在海邊的一家小酒吧。
蔣昀慧推開小木門,木制屋內貼着許多平海舊年代時期的海報。
屋內煙霧缭繞,卻不悶熱。現在是晚上七點半,酒吧已有近半的人了。
二人躬着腰随便找了一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她們和往常一樣,點了平海冰啤,
冰啤上桌後,蔣昀慧拿起啤酒就要與陶之瀾碰杯,見她定在那出神,便用冰冷又濕答答的手碰了碰她的臉。
她緩過勁兒來與蔣昀慧簡單碰杯。
今天的陶之瀾喝了很多酒,她沒有顧及後果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一次。
陶之瀾伏在桌上,一手枕着頭,另一只手還握着酒瓶,她晃了晃空酒瓶,意識模糊,嘴裏卻在碎碎念。
“我想回家……”
她又喊了一聲:“媽,你在哪?”
蔣昀慧伸手摸了摸陶之瀾的發頂,不知道為什麽竟心疼起來。
陶之瀾的胃裏正翻江倒海,她細長的眉毛蹙了蹙,終于恢複了一些意識,倏地站起身跑出酒吧蹲在垃圾桶前狂吐不止。
吐完後,她如釋重負地癱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撐入細沙中,她偏頭看着不遠處的海水,打了個嗝。
蔣昀慧付了錢從裏面出來,将震動的手機遞給她,“趙潮生的。”
“我…不接。”
蔣昀慧幫她按了接通鍵,然後遞到她耳邊。
對方咬字有力,“陶之瀾,你人在哪?”
她沒敢答話,分明怕趙潮生,卻次次都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說話。”
陶之瀾左右看了看,借着酒勁上頭迷糊道:“我沒去哪啊,正經酒吧喝酒。”
“正經酒吧?”趙潮生眉梢一挑聽笑了,“正經酒吧現在也準未成年随意進入了?”
而後他話鋒驟轉,“發定位過來。”
陶之瀾酒勁兒還沒過,她把手機拿遠了些,“什麽?這裏信號不好,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陶之瀾……”
趙潮生的話剛說出口,電話就挂了,他雙眼微阖看着備注“阿瀾”二字,随即打通了蔣昀慧的電話。
蔣昀慧接通電話直起身背對陶之瀾。
“你們現在在哪?”
“橘子海。”
“幫我照看她,我馬上過來。”
蔣昀慧挂了電話後,陶之瀾一邊比劃一邊吐槽,“我和你說,那個趙潮生是我再生父母還是我誰啊?我幹啥他管啥,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愛好了?”
“行了,別抱着人家垃圾桶不放,早知道你喝醉是這模樣,我就不讓你多喝了。”蔣昀慧将她從地上拽起來,扶着她走了一截路來到公路邊。
大約十多分鐘後,一輛轎車停在路邊,從後座下來一名穿着校服的男生。
“你的摩托車呢?”
“維修去了。”
蔣昀慧點了點頭,不過她是沒想到陶之瀾和趙潮生的關系變得這麽緊張了。想當初,她和趙潮生、林安南、陶之瀾都是初中同班同學,只不過趙潮生上學比其他人晚,十四歲才讀初一,所以與他們同級。但以前關系好,四個人基本上天天都在一起玩。
趙潮生從蔣昀慧那接過陶之瀾時,她已經睡熟了,于是反身背上她。
陶之瀾身上沒有多少肉,他背着并不覺得沉重。
蔣昀慧家就住平海,但這一條路并不容易打車,擔心二人無法及時回家便問:“等會兒你們怎麽回去?”
“不用擔心,你先回去。”
“行,阿瀾在你這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蔣昀慧在路邊掃了一輛自行車便騎走了。
趙潮生低頭看了一下時間,還能趕上回北漁鎮的末班車,随後他背着陶之瀾走在沿海公路上。
暖黃色的路燈豎立在蜿蜒的公路上,來往車輛不過兩位數,今夜有霧,月亮被迫藏進了深海。
內側車道上的椰子樹葉随海風搖曳,知了與蟋蟀同聲合唱,顯得聒噪。
陶之瀾将手環在趙潮生的脖子上,臉頰靠在他的肩頭,他能感受得到濕潤又參雜着酒精的呼吸,打在他的頸脖上。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多少次背陶之瀾了。
記憶重疊,讓他想起一些舊事。
“阿瀾別睡,馬上就到診所了。”趙潮生背着僅有八歲的陶之瀾奔走在鎮上。
“好……潮生哥哥,我不困,我一點都不困。”
“對,不要睡,哥哥給你唱歌聽。”
“嗯。”
“碧水藍天,樹影搖曳,月亮躲進被窩裏,阿爸阿媽出海去,二娃獨坐門檻哭鼻涕……”
他回過神來時,仍哼着這首民謠行走在路上,輕緩的旋律裏透着悲,卻比暖黃色的路燈更明亮更有指引方向的作用。
其實,十七歲前的趙潮生和十五歲前的陶之瀾,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像現在這般僵硬與敏感,更多的是依賴與溫情。
陶之瀾十五歲那年,不知她從哪聽到自己出生在昭海,便性情大變,發了瘋般四處打聽這個城市的消息,為此學校也不肯去,誰勸說都不行,固執叛逆的可怕。
趙潮生停步,別過頭瞧了瞧熟睡的陶之瀾,将她往上提了提,擡眸間站臺出現在他前方。
他走過去立在站臺上,等了幾分鐘,公車進站,他背着陶之瀾上了車,找了個雙人座後将她輕輕放下。
公車司機看着後視鏡,熱心地提醒:“小夥子,別讓你妹妹坐窗邊,晚上風大。”
“嗯嗯,謝謝,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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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陶之瀾看見了好多飄落的粉紅花瓣,視角一轉,眼前是一座複古平房,在平房身後還立着個閣樓。
她猛地睜眼,一位老人的滄桑面容正倒映在她眼中,她一驚,一個翻身坐起身。
她緊攥着被單,驚魂未定地喚了一聲:“爺爺,你怎麽醒了?而且……怎麽在這?”
張啓民一身白色太極服,手背在身後,笑着眯起雙眼,“昨個兒醒的,阿瀾,你這酒量不行啊。”
她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再一擡眸,目光越過張啓民,停在特雷姆修女和趙潮生身上,她目光又一轉,窗外還有以周灣為首的幾個小鬼頭湊熱鬧。
社會性死亡。
她拍拍後頸,讪笑:“大家都在啊。”
周灣在外喊道:“瀾姐威武!”
陶之瀾沖周灣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只聽趙潮生說了句:“我去廚房看看午飯怎麽樣了。”語畢他走了出去。
特雷姆修女念了句“阿門”轉身也離去。
現在屋內只剩下了陶之瀾和張啓民,一時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張啓民活動了一下筋骨,率先開口,“你們學校教的太極真的有用啊,昨個醒來就讓潮生教我試了一下,倍兒精神!”話剛落,他就大展身手,一個不小心把腰扭了
陶之瀾急忙下床扶他,“爺爺,你才好,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爺爺不也是想多活幾年嘛,不要緊的。”他扶着腰,指着屋外,“走,吃飯去。”
他走出屋子,周灣和孩子們都來将他團團圍住。
“爺爺!快看這是我畫的北漁鎮!”
“爺爺,這是我畫的你。”
“爺爺,這是我捏的泥人。”
孩子們争先恐後的向張啓民展示自己的成果。
張啓民摸着孩子們的頭,大笑道:“都不錯都不錯,”之後躬腰指着第一幅畫上的房子,蹙起眉頭,“樂樂,你這房子畫的為什麽像小狗?”語畢他又學着小狗叫聲,“汪汪汪!”
引得孩子們露齒大笑,張啓民一邊學着狗吠一邊追着孩子們往前跑,整個北院充滿了歡聲笑語。
早已邁入老年的他,活的如同一個孩子般清澈可愛。
大家吃飯的時候,只有陶之瀾一個人端着碗坐在窗框上,她低頭盯着手機屏幕,連飯也忘了吃。而這一幕正好被趙潮生看在眼裏。
“潮生哥哥在看什麽呢?”小奈抱着狗熊張着嘴等着他喂飯。
趙潮生笑着摸了摸小奈的頭,“你阿瀾姐姐不愛吃飯,哥哥很擔心。”
聽後,小奈從凳子上跳下,拽着狗熊的一只手往窗邊走。
陶之瀾放下碗,放大了手機裏那張在博物館裏拍的黑白照片,之後她返回手機主頁點開了私信頁面。
小奈伸出雙手,“阿瀾姐姐。”
陶之瀾猛地放下手機,将小奈抱在自己懷裏,“小奈怎麽了?”
“阿瀾姐姐,我來喂你吃飯好不好?”
陶之瀾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臉,“姐姐不餓。”
“但是潮生哥哥會擔心。”
陶之瀾猛地擡起眸,卻發現那個地方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另一邊,趙潮生立在階梯上,拿着手機微微擡眼,目光落在圓形拱門上,然後他接通了電話。
“怎麽了?”
“客戶要的貨我們已經裝完了,只不過……港口那走海外線路的所有貨船要延期出港。”
“延多久?”
“半個月。”
聞後,趙潮生眉梢一蹙,他走下階梯,圓形拱門從他頭頂掠過,他立在最後一階臺階上望着公路外金燦燦的海面。
“天氣熱,貨擱不了那麽久,你給波爾特報我的名字。”
“報過了,波爾特說這是規定。”
這時,一輛轎車從公路上駛過,趙潮生走到公路對面單手撐在圍欄上,他雙眼微阖發問:“什麽規定?”
“他沒說就把電話給我挂了。”
趙潮生捏緊圍欄,“貨現在運回去冷凍來得及嗎?”
“來得及。”
“行,先回去冷凍,我馬上去一趟港口。”語畢他挂了電話,回身之際,瞧見了立在拱門前的陶之瀾。
陶之瀾穿着淡藍色的短袖襯衣和黑色百褶校裙,自然卷曲的頭發盤了個丸子在頭頂,手裏還拎着手提包。
趙潮生見她穿着全套校服先是一愣,“爺爺幫我們請了假。”
“哦。”她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身去,“那個……你能稍我一程嗎?”
“去哪?”
“平海。”
“具體地址。”
“把我放在海城隧道旁的公交站臺就好了。”
“你要去的地方的具體位置。”
陶之瀾捏緊拳頭,“為什麽非要告訴你?”
周灣帶着一群孩子伏在拱門上的平臺前,沖下面的趙潮生喊道:“嘿,潮生哥,要走啊?幫我帶點好玩的回來呗!”
小奈在一旁拖着狗熊公仔墊着腳,“我要好多糖果。”
“還有我,潮生哥哥,我要彩筆!”
“好,”他垂眸目光從平臺上落回陶之瀾身前,“你呢,想要什麽?”
陶之瀾一聽,怔忡地擡眸看他。
那一瞬間,讓她想起了以前趙潮生每次去清源市時,她都會站在拱門上的平臺沖他喊:“潮生哥,狙擊樂隊出新專輯了,我想要!”
“我不小了,別總把我當孩子。”
“嗯,還去嗎?”
“不去了。”陶之瀾生着悶氣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