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日曲-13

夏日曲-13

可憐的AK,他一定沒想到我們全去泡溫泉了,幸好我出來喝水,不然誰知道他得在外面流浪多久。我立即出發去解救他。

外面下雨了,不過很小。

“你在哪裏?”我撥通AK的電話,被告知他在一家小咖啡店中躲雨,并因為不堪服務員的友好目光而買了一大杯平時并不喝的熱可可。

“堅持住。”我鼓勵他。

今天的日程其實是,我們到達客棧,然後出門尋訪古跡和小吃街。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至少我是哪兒都沒去成。不過現在我打傘走在雨裏,感到非常惬意,因為整座小城都古色古香。

我甚至覺得,倘若沒有ACCI病毒,在作者的安排下,或許我會在這樣一種幽靜中偶遇樂……他叫什麽來着,哦,樂楊。但現在我知道他不來了,作者對此态度遮掩,讀者對此神神秘秘,好幾個人的說法還相互矛盾,實際上非常可疑。

但我其實沒怎麽糾結這個。

因為作者肯定自有安排,這是主角應該具備的基本認知,我們都該對某些無法觸及的存在懷有敬畏,即使我偶爾也小小地懷疑祂把一些東西給搞砸了。說實話,我覺得祂已經把樂楊的事情給搞砸了。不說別的,我還沒見過哪篇愛情小說的男主角會遲到到這個地步,也太離譜了。雖然即使他來,我可能既沒心思也沒時間談戀愛吧。反正我現在對他沒什麽感情,除了好奇,那是人之本性。

我唯一在意的是,他是一個活的、會出現在我生活裏的異性戀。

但既然他還沒出現,我也就把他給忘了,繼續低頭看地圖。

這城市其實是個宗教盛地,許多神臺半露在外。經過一個拐角時,我偶遇到一位菩薩坐在帶鐵鏽的圍欄後,面孔莊嚴,眼睛上的彩漆已經剝落,手持法器和花。

菩薩腳邊生長着血紅的一大簇蜀葵(和我的不一樣,這只是普通植物),兩者合在一起,有一種荒蕪神秘之感,我停下拍了張照片,準備回家後問一問首毓婆,這是哪位菩薩,因為首毓婆信佛教。但無論是誰,和其他所有的神一樣,菩薩沒有生理性別,或者,同時擁有兩種性別。

這不免令我想起陸祈最後接的那個詞:Androgyne.

雙性同體。

說實話我很驚訝,沒有料到他說這個。而且,選在這時候突然來一句,也會是作者的安排嗎?

但用意何在呢?

我可不認為自己會在現實生活中認識哪個雙性人。

就算認識,人家不告訴我,我也不可能知道啊。他們必須在第一次社會性別評估(9-10歲)前做手術,确保只留下和生育者相異的生理特征。因為任何獨立的個體,都默認誕生于生理異性體內,并孕育另一個生理異性。肙果有人擅自篡改它,社會倫理秩序将受到嚴峻的挑戰。

所以吳鳶(《布拉格少年》的原型)可以被直接剝除女□□官,不用征求他的看法:他的生育者是女性,因此他必須是男性。就是這樣。

不過說到這裏。

難道,是作者想我就《布拉格少年》或《欲纏死孽》發表一些意見?祂該不會想讓我多講一段餘碧輝吧。其實有那麽幾章,我講得怪心虛的,感覺從青春愛情故事偏題了,也不知道祂對此是什麽看法。

和往常一樣,作者不會直接回答我,我便又拍了張角度好看一點兒的照片。菩薩像則面帶微笑俯視我,好像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麽。

附近偶爾有人手持細香,行走間陣陣低語,輕盈的煙霧逆着雨水升上天際。

我則繼續踏上尋找AK之旅。

他還在那家咖啡館裏,已經等得快發黴了,一見到我就閃電般站了起來,手裏還舉着一根咖喱炸魚蛋串,這咖啡店裏可真是什麽都賣啊。一看見AK,我才對世界恢複了實感,那些飄飄渺渺的印象都消失不見了。

“走吧!”我告訴他,“大家都在泡溫泉。”

“我要睡覺。”AK嘟嘟囔囔地說,“溫泉回頭再說吧――我困得要死。”

話雖這樣,一看見客棧的影子,AK立刻來了精神,沖了個澡就進去湊熱鬧。我們的到來引發熱烈歡迎,但已經十點多鐘,大家也逐漸趨于困倦。最後我第一個爬上池沿,随後是陸祈、加奈、AK。

沒有馬丁,因為他沒起來――沒全起來。

在那之前他停住了,然後突然大喊一聲:

“FUCK!”

嗯?

所有認識馬丁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內向、聽話、懂禮貌的小孩,沒有不良嗜好,也完全不像AK、加奈和我那麽暴躁。所以他一出聲,我們全停住了,因為想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說。

但在所有人齊刷刷地回過頭前,馬丁已向下沉去,蹲在了……一束小噴泉後面,臉色精彩紛呈。

“你怎麽了?”加奈關切地問。

馬丁試着回答,但沒成功。

看來,發生了一件很難以言喻的事情。

“你到底怎麽了?” AK也問。

可憐的馬丁。我們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是這樣的:起初他泡在水裏玩詞語接龍,動作幅度堪稱沒有,所以毫無感覺。然而等要站起來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意……意識……不行,這是很嚴肅的事情,絕不能笑。

讓我再試着說一次。

是這樣的,馬丁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泳褲”……融化了!

不知材質的面料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溫暖而富有侵略性的水裏,只有松緊帶沒融化,它彈性十足地圍在他腰間,給人以那條假泳褲仍然健在的假象。

得知了真相,我們面面相觑。

幾秒鐘死寂後,加奈率先發出一個聲音:“噗嗤。”

“……”

在那瞬間,我拼命回憶了自己短暫一生裏所有令人悲痛的所見所聞,才沒有一起笑出聲來。

畢竟,盡管完全不是出自我本意,作為一切的佁作俑者,我一點兒也不敢笑,為了保住和馬丁的友誼而戰戰兢兢地站在池子邊上,眼睛不知該往哪裏看,因為我還是個異性戀。當陸祈首先恢複理智,稱得有人先給馬丁拿浴衣時,我率先舉起手。

“堅持住!”我鼓勵馬丁。

然後我就跑了,速度要多快有多快,但請大家別學我,因為沒有作者隔空保佑,這樣做有極大可能會滑倒摔斷腿。折返回來時,我遠遠就聽見裏面情況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陸祈在笑,只是沒有AK笑得厲害。馬丁自己更是狂笑不止。誰也沒有加奈笑得響:他簡直在嚎啕大笑(不好意思,這詞兒是我自己編的,因為一時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當我趕到時,他正因過度大笑而栽進水裏。

“誰過來拿一下?”我顫抖着(為了不笑)舉起浴衣,同時下意識閉上眼,即使四百度近視讓我只能堪堪數出在場有幾個人。

“給我吧。”AK伸手一夠,“馬丁!不用攥着你的水管了,它有救了。”

“快。”馬丁有氣無力地說,不過那大部分是他自己笑出來的。

一片兵荒馬亂裏,他披上衣服,迅速爬上池子,像後面有蛇在追趕他一樣。

“真是恐怖的一天。”回到走廊後,裹着浴袍的馬丁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為什麽它會融化呢?這玩意兒怎麽會融化呢??”

“我也不明白。”我小心翼翼地說:“但它就是融化了。大概我們應該因此得到一個教訓……”

“永遠不要在水裏穿內褲。”加奈智慧地說。很快他又一次樂極生悲:由于笑得太厲害,加奈打起了嗝,怎麽喝水憋氣都沒用。這時候從洗手間出來,換了一條不會融化的新內褲的馬丁幸災樂禍,并說加奈活該。

然後,我們相互說晚安、告別,各自回房睡覺。

陸祈和我都換上了睡衣,我的是長長的淺灰色睡袍,他的是長長的細條紋睡袍。當我小心地在床上躺下,鑽進被子,陸祈忽然也神經質地笑起來,完後嘆了口氣。

“今晚真驚險。”他嘆完氣就說,“可憐的馬丁。”

我沒吭聲,在黑暗裏又靜靜躺了一會兒。早起、AK沒趕上火車、地精、甲蟲、溫泉和馬丁融化的內褲,真是精彩絕倫的一天。但突然間馬丁占據了我腦海畫面的主體,他慢慢放大,旁邊AK說:

“你的水管。”

我迅速睜開眼。

但晚了。我幾乎能肯定自己今晚将夢見什麽:一只白色的小鳥,或者老鼠,在馬丁黑暗的指縫裏晃動,形狀柔軟,周圍是一對風鈴。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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