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日曲-14

夏日曲-14

我希望一些暫時和我沒有關系的東西不要再出現了。

但與此同時,我的好奇心不免遞增,畢竟仔細想想,世界上有一半人都擁有這麽一種有趣的器官。它會在需要的時候變成木樁,在其他時候則像水管。但平時怎麽收納呢,像蛇一樣纏在一起嗎?

還是自然垂落?

垂落的話,是往左褲腿裏還是右邊?

這問題很抽象,我沒得出答案。當然,陸祈可以解答……但這他媽怎麽問得出口呢。

最後,我只是看着天花板說:

“幸好我們當中沒有陽性男生。”

否則,就算什麽嚴重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性質也不一樣。

事實上,我越想十分後怕,簡直渾身發冷,并再次為自己竟肙此思慮不足地建議馬丁穿一次性泳褲而忏悔。我在心裏感謝了馬丁的信任,當然不是聽我馊主意的事,而是信任我并非出于惡意,以及到死都不會再把這事拿出來提一個字。

而針對我的感慨,陸祈并沒有出聲。過了半天,等我自己都快睡着了的時候,他才突然小聲來了一句:

“Lily,你知道嗎?”

“嗯?”

“啊。”他有點驚訝,“你沒睡呀。”

“沒。我要知道什麽?”

陸祈翻了個身,手背枕在臉下面,側對着我。我也轉頭看向他,預感幾分鐘內,自己很可能會聽到一個大秘密。

但其實沒有。

因為陸祈非常猶豫,半天才出聲,音量也像擔心隔牆有耳似的:

“有件事情,我有點想說。”

“說嘛。”

“不知道怎麽說。”

“秘密?”

“算不上。”陸祈說,“我媽和Carlin都已經知道了。”

連陸陽先生都知道了?

太奇怪了,我竟一時間完全想不出這會和什麽有關。

“是件大事嗎?”

“很大。”

“好事?”

他考慮了幾秒鐘,“不一定。”

不一定?

我瞬間睡意全無,感覺像在錄制海龜湯一樣,心裏仔細揣測陸祈要說不說的內容、斟酌提問。值得注意的是他語氣很怪,聽不出是焦慮還是興奮居多。這有點兒像……像異性戀視頻那天晚上,我在小區商店裏遇見他,當時陸祈也是這麽一種狀态。

“你媽媽生氣了嗎?”

“沒。”陸祈說,但很快修正了一下:“有點。”

“他高興嗎?”

“也有點。”

精分的陸陽先生,我是真想象不出來。但聽起來非常罕見。

“你覺得,肙果告訴我,我也會這麽又生氣又高興嗎?”

“我不知道。”陸祈說,“估計困擾居多吧……Carlin還哭了一場呢。”

“我聽完有可能也會哭嗎?”

“沒有。”陸祈又嘆了口氣,“……算了,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或者直接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我不想早起。”我立刻說。

“那你得和AK商量去,路線是他定的。”

“AK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伸出手,把遮住視野的頭發捋到一邊,腦海裏則浮現出一只白色……這有完沒完了,快離開我的腦子!在那之後,為了進一步綠化自己的思想,我問陸祈:

“你今年暑假還回去愛爾蘭嗎?”

“七月份吧。”

謝天謝地,陸祈不會讀心。

“那很快了。”

“嗯。”

“你暑假還準備做什麽?”

“就那些事情啊。”他聽起來有些困倦了,“你呢?”

“寫論文、上班(指社區志願勞動)、學習。啊,還要遞交二次評估的申請。”

“都準備好了?”

陸祈沒具體問是什麽準備好了,但我知道,他指的是最後一項:将決定我未來幾十年留不留頭簾的第二次性別評估。

“當然。”我說。

“你會覺得害怕嗎?”

“當然不。”

“我還沒說是怕什麽呢。”

“都一樣啦。”我無所謂地說,“你見我怕過什麽嗎?”

“确實。”他今晚第三次嘆氣,說:“你肯定能陽的。”

我聞此立刻把尾巴翹起來了,但還是矜持地回答:

“也可能到我這一批,競争會格外激烈呢。”

“那又怎麽樣?”陸祈把手從側臉下抽走。他翻身回去,不再看我了,聲音突然顯得有點遠。“其實有時候,我總覺得,你好像都心裏有數,自己想好了什麽時候當什麽性別。”

這話說的,我心裏一跳。

“怎麽可能。”我下意識地說,“誰閑的沒事去當錯位啊!麻煩得要命,住宿也……”

屮。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把順口出來的最後幾個字給咽回去,但為時已晚。出于近視,我沒法辨別陸祈的具體表情,但他呼吸的頻率突然變得非常安靜,顯然也想到了我正在想的事。随後他笑了一下,很自然地說:

“當年學校還為了你開會呢,好傻。”

是很傻。初中那會兒陸祈住校,我也想湊熱鬧,但因為錯位得過于明顯,學校專門就“戚柳更适合住陰性還是陽性宿舍”進行了一番讨論,最後得出結論:戚柳不方便住宿舍,因為他不是陽性,跟陰性住也有失妥當。你就非得住宿舍嗎,戚柳同學?

“太傻了。”我應和着,也笑了起來,好像這就是關于宿舍的全部可說內容。

然後我們都不說話了,房間裏變得特別安靜,只有挂鐘在黑暗裏一下一下地走。我聽見陸祈在深深地吸氣,他應當已經閉上了眼睛。

“晚安啦。”陸祈說。

——

沒過一會兒,我也睡着了。

夢裏有吳鳶、菩薩、蜀葵、水管、老鼠、小鳥、甲蟲和一些……嗯,一些別的。

它們圍着木樁跳圓圈舞。

我他媽就知道。

——

第二天所有人居然都做到按時起床,真不容易。早飯非常豐盛,然而我們出門後下錯了地鐵站,不得不步行一個半小時才抵達蹦床公園,進門後唯一的欲|望只剩下在海洋球裏休養生息。從第三天起,因為實在沒法遵守設計好的日程,我們徹底擺爛,只每天在街邊吃吃蛋卷冰激淩,喂喂野鴿,在古街裏散步,吃火鍋和看電影。

其實也很開心。

在此期間,我和陸祈都默契地沒提第一天晚上似是而非的對話。我們假裝它也是夢的一部分。

此外,為了保住和馬丁的友情,我們不約而同地默認那一次溫泉體驗已經足夠,再也沒有去過。

不過馬丁似乎真的沒把它放在心上,甚至把那條沒穿出去而幸免于融化的內褲裝在了包裏,準備拿回去做紀念。

“紀念什麽?”加奈震驚地問。

“紀念你編的歇後語,你這個壞心眼。”

加奈在溫泉事件後一天感慨天上的烈日,用上了“今天的天真熱,曬得我們簡直像馬丁泡溫泉――融化了”這樣的形容,我們笑得前仰後合,不過歇後語也是一次性的,以後可不能用。等馬丁把內褲裝好,拉上行李箱後,我們就排成一隊走出客棧,走向地鐵。像大人一樣松散、獨立、沒有條理的四天這就結束了,我們将各回各家,這也不錯,我已感到思鄉之情,而且好久沒有聽到讀者的音訊了。

阿塔利娅同學除外,因為此人非常神奇,他的留言總能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不論我人在哪裏。

火車進站的時候,馬丁忽然很高興地說:“去的時候只有四個人,但最後回來了五個,我們賺了。”

不得不說,還挺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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