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常為你鼓舞

【一】、常為你鼓舞

姜靜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今年22歲,大學讀的是中文系,最沒有用的一個系別,現在姜靜顏在一家不大的出版社做責任編輯,負責校對文字,只要給她錢,她就做。因為姜靜顏有一個5歲的女兒,叫姜兮月。

沒錯,在姜靜顏17歲的時候她遠離家鄉,逃離了自己摯愛的父母來到這裏,生下了姜兮月。

她長得很漂亮,肌膚白裏透紅,唇紅齒白,一笑露出小巧可愛的牙齒,圓圓的眼睛笑得彎彎如月牙,一點都不像他。

他?哦,姜靜顏已經忘記了他應該長什麽樣。

那天,姜靜顏去兮月所在的幼兒園接她放學,買了兮月最喜歡的糖炒栗子,在校門外等了很久都不見老師把她送出來,走進幼兒園裏,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滑滑梯旁,兩個老師在不停的拍着她瘦小的背。

“悄悄?”姜靜顏走上前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在姜靜顏的印象中,自懂事以來,兮月很少哭的.在沒人的時候她會叫兮月悄悄。

“媽媽。”兮月聽到姜靜顏的聲音,立刻站起來,撲到姜靜顏身上。

“江媽媽,姜兮月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下午一直在哭,我們老師都勸不了,希望你們好好溝通。”兮月的班主任冷冷的對姜靜顏說,其實姜靜顏應該了解她的态度,因為一開始姜靜顏就表明兮月是單親,她們老師見兮月沒有什麽可以依傍高官厚祿的家長,也只是盡盡一些平常的義務,而姜靜顏,也給予理解。

姜靜顏抱起兮月,走出校門,南方的冬天對于姜靜顏來說并不是很冷,但是對于一直生長在南方的兮月卻是冷得寒徹骨。

“悄悄,可以告訴媽媽嗎?”姜靜顏把用圍巾保暖的糖炒栗子遞給她,捏捏紅紅的小臉,抱起她,笑着問。

兮月趴在姜靜顏身上,搖搖頭。圓圓的眼睛蒙着霧氣.

“好吧,如果你什麽時候要告訴媽媽,媽媽都聽。”

回到家,姜靜顏看着兮月一言不發的剝着栗子看鬧哄哄的動畫片,小丸子被自己的媽媽數落,卻依舊固執頑強不肯認錯.她也不問她,在廚房忙碌她們今天的晚餐。這是一間一室一衛一廚的40平米小房子,當初咬牙拿了他給姜靜顏錢的一部分,來到這個沿海小城,買下了這套房子,姜靜顏想,一定要給兮月一個定所。整間房子姜靜顏努力的把它布置的溫馨,來彌補兮月和姜靜顏內心的一個空缺。而如今姜靜顏謀生的工具很簡單,一臺筆記本,工資很不固定,看接活的大小,姜靜顏不知道有一天自己離開了文字,還能幹什麽。

端出兩盆菜兩碗飯就是姜靜顏母女倆今天的晚飯,做菜的水平相較剛來的時候有天壤之別了。

“媽媽。”兮月突然叫姜靜顏。

“嗯。”姜靜顏下意識的應了一下,等待着她的下文。

沉默許久:“媽媽,爸爸今年幾歲?”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姜靜顏手抖了一下,繼續把飯往嘴裏送,用極其平淡的語氣回答:“忘了。”

“媽媽,今天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我沒有爸爸。我說,沒有爸爸就沒有我了,所以兮月是有爸爸的,可是他們問我關于爸爸的東西,我說不出來,他們就圍成圈圈,笑兮月,老師走過來把他們趕跑了,可是卻瞪了我一眼。媽媽,我是不是真的沒有爸爸?”兮月說完這一切,又開始低低哭了起來。

“悄悄,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能哭嗎?”姜靜顏放下碗,強忍住要哭的沖動,抱過兮月坐在自己腿上,雙目對視,“沒有爸爸,你是怎麽來的?”

“媽媽,禮拜五有家長會,你會不會去?”兮月哭過的眼睛更加清亮,期待的看着姜靜顏。

姜靜顏點點頭:“一定會去,媽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給兮月開家長會。”

“謝謝媽媽!啵!~”孩子有一點很好,不開心的事情總會來得快去得快,多希望她不要長大,姜靜顏不要老去,他沒有來過。

如她自己所料,姜靜顏禮拜五的出現驚豔了所有家長的眼,本來就有年輕的底子在這些奔三的家長面前就有了獲勝的籌碼,深棕色微卷長發洗掉一次性染色劑,換回了原來的烏絲,藏青色的長毛呢大衣內搭一件淺灰色長毛衣,黑色過膝長靴,再稍加打扮,也有看頭。出版社臨時有事情耽誤了時間,來到幼兒園其他家長都已經領着孩子坐好了,落單的兮月原本躲在小小的角落裏,看見姜靜顏興奮的跑過來:“媽媽。”

姜靜顏對她笑笑,向老師鞠了一躬:“黃老師。”黃老師淡淡的掃了姜靜顏一眼,眼角竟也有驚訝的神色飄過,

姜靜顏自動忽略,任由兮月拉着姜靜顏的手坐在最後一排。

“媽媽,因為你來晚了,所以要坐在最後的,”

姜靜顏點點頭:“老師之前有講了什麽嘛?”

“嗯,就是在講誰表現好誰的小紅花多,媽媽,兮月的小紅花是最多的,可是老師沒有表揚兮月耶。”兮月靠在姜靜顏懷裏,輕輕的對姜靜顏說。

“噢?老師可能忘記了,沒關系的,兮月在媽媽心中就是最棒的。”姜靜顏在心裏嘆口氣,聽出了兮月的失落,只能用無力的語言安慰她。

“好了,家長們,孩子們最近的表現我都跟大家說報告完畢了,下個禮拜周三是幼兒園的‘親子日’。希望各位孩子的爸爸媽媽都要來參加哦。最默契的家庭還會有大獎喲。今天的家長會到此結束,謝謝各位家長的參與。家長們可以繼續讨論。”

姜靜顏以為可以走了,拿起包,牽着兮月的手欲起身離開,結果被一幫家長攔住。“等等哎,hi,能冒昧的問一句嗎?”

“可以。”姜靜顏把兮月護在身後。

“您的芳齡?”

“28。”避免給兮月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對外姜靜顏都是隐瞞年齡的。

“哇~~你都這麽保養的?”、“看上去好年輕啊!”、“不說我們以為是姐姐來的呢。”“哎哎,用什麽保養品的?”…………

姜靜顏已經很看淡這些類似的問題了,為了兮月誓死要把年齡的秘密瞞到底:“呵呵,遺傳的,我爸爸媽媽都顯年輕。對不起啊,趕時間。”拉着兮月趕快逃離。

“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啊。”兮月樂呵呵的對姜靜顏說,“可是媽媽,你為什麽說自己28歲呢?”姜靜顏很嚴肅的告訴她:“兮月,對任何人都不要說媽媽的真實年齡,因為年齡是女人的秘密,understand?”

“明白!媽媽。”兮月似懂非懂的應了姜靜顏。

姜靜顏牽着她的手,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不遠處飄來一陣香氣,姜靜顏低頭對兮月說:“兮月,要不要吃烤紅薯?媽媽餓了。”

“嗯,我也是。”

“來,我們快點跑吧,1、2、3。走啦!~”姜靜顏拉着悄悄的手小跑起來,長長的頭發飄揚在風中融入茫茫夜色中.

“兮月,烤紅薯好不好吃?”幫兮月剝掉番薯頭上的一些皮,看她咬了一口,問她。

“好吃,媽媽你也要吃的。”

“好,媽媽吃。咱們回家吧。”

“嗯嗯。”兮月笑眯眯的應着姜靜顏,突然指着前面,“媽媽,你快看,有一個搖來搖去的東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姜靜顏看過去,黑暗中只看到一個高高的輪廓,是一個人?!那身影越來越靠近她們,姜靜顏拉着兮月往她們房子的樓道拐去。

黑色的身影帶着寒氣與她們擦身而過,姜靜顏在一片黑暗中順着包包找鑰匙,兮月眨巴着眼睛看到那個身影,拖着一個看上去很大箱子,兮月想:裏面不會裝着其他小朋友吧。像有預感一樣,那身影的主人回頭與她好奇的視線對上了,是一個叔叔,他彎了彎嘴角,慢慢消失了。

“進來了,悄悄。”姜靜顏看兮月歪着腦袋,不明所以的樣子忍着笑喚她。

姜兮月搬來小板凳,小小的腳踩在淺紫色的小花凳子上打開室內的空調開關,想了想,沒頭沒腦的蹦了一句話:“媽媽,拖着大箱子的都是壞人嗎?”

姜靜顏站在冰箱前思索着今晚的晚餐,也沒太聽清楚孩子的問題,胡亂應了一聲。

那頭,兮月得到回答,直接坐在了凳子上,小手支着腦袋,開始天馬行空,想自己的事情,那個叔叔拖着這麽大的箱子,還對自己笑了,好害怕噢,會不會來找自己呢?啊!不要,明天是星期六了,哈哈,可以帶媽媽出去玩了!

很多很多……

“悄悄,你在幹什麽?”姜靜顏圍上圍裙,端着湯面,出來就看到姜兮月的臉從苦大仇深變成開心雀躍。

“媽媽,親愛的媽媽,明天是星期六噢!”孩子笑起來,露出一排小巧的牙齒,湊到姜靜顏腿邊,拉着圍裙暗示媽媽。

姜靜顏放下大大的瓷碗,心思通透,于是拍拍手,指着桌子:“吃完飯,才有得商量。”

兮月一想,有路咯,立刻乖乖搬椅子坐好:“媽媽,我愛你。”

姜靜顏被逗樂:“少鬧!吃飯。”

她做的是孩子最喜歡榛子苞谷寬面,熟透之後再在鍋裏焖上七八分鐘後,拌上純正的花生醬。

“媽媽,為什麽你又不吃我這個呢?好香啊,媽媽我又愛你一點了。”呼啦呼啦吸着面條,嘴上抹油似得對着姜靜顏賣乖。

姜靜顏笑笑,把藏在圍裙下的雙手搓了又搓,細細密密的紅點很快就冒了出來,用指甲壓着成片出現的紅色小兵,壓制了一會兒,她抽出手,看女兒吃得正歡,也就直接回避了這個問題,自己端起清湯面,默默地吃起來。

孩子吃完,滿足的拍拍并不明顯的肚皮,站起來,表情嚴肅的說:“媽媽,明天我想去人民廣場玩。”

姜靜顏放下筷子,挑眉:“為什麽要去人民廣場?”今天看了天氣預報,怕是明天有雪呢。

“老師說,明天晚上人民廣場會有聖誕老人噢!”兮月抱着雙臂,狀似嚴肅,可是臉上的梨渦和彎彎的眼睛出賣了她。

噢,原來是這樣。姜靜顏點點頭,答應了孩子,自己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她們的廚房正對着不遠的商業街,洗碗的時候,姜靜顏終于發現滿街的過節氣氛,商店林立,每戶的大門上都挂上了金色的鈴铛或是紅色的聖誕老人頭像,綠色的聖誕樹上挂滿了小小的禮物盒。閉上眼都能想象出來的樣子,不過這都跟她沒有關系了。

“呲——”一不留神,自來水從手套的口子裏溜了進去,冰冷的水貼着姜靜顏發紅的左手,

“唉。”脫掉手套,把兩只碗簡單的過了一遍水,沖掉洗潔精的泡沫,放到一邊,回到客廳。

姜兮月把電視上50多個頻道按了好幾遍。最後喪氣的用電視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姜靜顏從茶幾底部掏出藥箱,最上面的藥用的頻率最高,輕車熟路的氯雷他定就着水就解決了

同每一晚都一樣,一大一小,盤腿坐在茶幾旁,女兒時不時回頭看看一聲不吭工作投入的媽媽,然後再自得其樂的玩玩手指,調調頻道,而媽媽手指快速流連在鍵盤上。

星期六,姜兮月終于睡了一個懶覺,滿臉笑意的從被窩中鑽出來,馬上又被寒氣凍得小臉擠在一塊兒,“媽媽!”

姜靜顏聞聲走到房間裏來,把孩子的頭發揉的更加淩亂:“衣服要學會自己穿。”

“不嘛,冬天太冷了。”兮月吸吸鼻子,伸出兩只胳膊。

順利穿好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兮月披散着頭發,穿着兔兔頭棉鞋“噔噔”跑進衛生間:“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搞定了噢!”

姜靜顏拉開厚重的窗簾,床上蒙了一層霧氣,可即使這樣,她還是能感覺到一絲寒意,正透過窗戶的縫隙滲透進來。

已經快正午了,還是沒有陽光,彤雲密布,看來真是要下雪了。

“媽媽~~”姜靜顏感覺到了兮月開始用臉在自己的大腿上磨蹭。

姜靜顏拖着她:“好了好了,快吃飯,我們要出發啦。”

眼前是金黃香嫩的雞蛋皮包着軟糯的米飯,淋上番茄醬,還裹着胡蘿蔔和玉米。姜兮月秉承着粒粒皆辛苦的名言,消滅的一幹二淨。

姜靜顏細致的為姜兮月紮好兩條小辮子,別上兩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戴上和衣服同色系的毛線小帽子,她自己将長長的黑色頭發被她在衛生間裏搗鼓半天,用一次性染發劑染成了深棕色,還有了一點卷度,再配上深色系的棉衣,俨然人母模樣。

似乎是冬天的緣故,這個小城的公共汽車特別難等,二十分鐘過去了,姜兮月的被肆虐的寒風吹的直發抖,包住嘴巴和鼻子的圍巾又松了下來。她縮在姜靜顏的懷裏,可是好奇的眼睛卻不斷的看街上的形形色色。

很快姜兮月發現了什麽,一個颀長的男人逆着風,拖着很眼熟的大箱子迎面走了過來。她趴在姜靜顏的耳邊悄悄說:“媽媽,昨天晚上這個叔叔也拉着這個大箱子,他一定是個壞人。”

姜靜顏目光短暫的在男人身上停留,然後看兮月:“誰說拉箱子的就是壞人?”

“你!”兮月的語氣義正言辭。

姜靜顏啞然。

她也好奇的看過去。

男人穿着黑色立領毛呢外套,領子高高豎起,一陣風刮過來,姜靜顏覺得風還是能灌進去的,不由牙關一緊,仿佛冷得感同身受。這麽冷的天,男人沒有帶手套,光手拉着半人高的箱子,指關節凍得發白,他像是沒察覺似得,另一只手提着一個袋子,像是樂器的形狀。

男人幽幽回過頭對上姜靜顏打量的目光,和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見自己幼稚的行為被發現,姜靜顏索性也不躲藏了,朝着男人微微一笑,正想着用什麽話打頭好,遠方的公交車張狂着刺眼的橙色遠光燈匆匆趕過來.

兮月開心的從姜靜顏懷力站起來,小手高高揚起,”媽媽.車來了哦!~~”

站牌處一下湧進了好多人,大家都是從一些個躲風的角落裏出來的吧.

車上非常擁擠,迫使姜靜顏不得不抱起兮月,可愛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冬衣,也有二十多斤重了,她一手拉着吊環,在車廂裏漸漸感覺到了吃力,孩子懂事的幫媽媽梳理着額前的碎發,卻也于是于事無補。

“悄悄,媽媽抱不住你了,可以自己站着嗎?” 姜靜顏問。

孩子乖巧的點點頭。

“如果胸口難受要立刻告訴媽媽好嗎!” 姜靜顏叮囑孩子,然後正想放下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幾下。回過頭,就看到黑衣男人正對着自己。

“什麽事?”

那男人聳聳肩膀,指着自己的大箱子:“不介意的話,讓孩子坐在這上邊好了。車裏人多腳雜,踩了腳可不好。”他的聲音在如此寒冷的情況下,還保持着青年的活力和爽朗。

“這個……”

“不用擔心,這家夥足夠結實的。你一女孩子抱着她多不方便。”男人站在人群中,憑借着身高優勢,毫不費力的拉住扶手。

“那……謝謝了。”

兮月被抱到那個大箱子上,眼睛又不自覺的飄到男人身上,異常好奇的拉拉男人提着袋的右手的袖子,然後又低頭玩起了自己的手套。

車上充滿了各種嘈雜的聲音,姜靜顏卻一直愛意滿滿的看着兮月,仿佛周身的噪聲進不了她的世界。

男人目光深邃的鎖定在母女倆身上,他甚至感受到了來自冬日裏的暖意,因為愛。

“人民廣場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人民廣場站到了。”公交車裏的提示音一響,車廂裏開始蠢蠢欲動,姜靜顏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被人流擠出了車子,“悄悄!”她焦急的大喊。

馬上,有人回應了她,男人拉着大箱子,上面坐着兮月也順着人流出來了。

急忙抱起孩子:“謝謝謝謝!”

“不用,沒什麽的。”男人還是這麽淡淡的口音。

三人分道揚镳。

母女倆到達人民廣場之後,才發現,雖然此刻天色未暗,廣場已是人山人海,大家或穿着或戴着或拿着富有聖誕氣息的東西,俨然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狂歡。

以聖誕為主題而連成排的小帳篷擠滿了一對對的情侶或是夫妻,身邊不時有穿着短裙絲襪的學生模樣的女生嘻嘻哈哈走過,手捧奶茶,她們的臉上不見一絲被寒風打擾的熱情。

果真是年輕啊,

“你好。請問需要我們可愛的暖手娃娃嗎?”清冽的少女音出現在倆人面前,眼前的女孩穿着紅色鬥篷外套,小鹿花紋的圍巾緊緊裹住臉蛋,一雙美眸充滿了笑意。她揚了揚手中的玩偶,是一只聖誕老人打扮的棕色人形麋鹿公仔。

少女的聲音元氣滿滿,讓姜靜顏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低頭看向兮月,正要發問,不過兮月已經被吸引去,圓圓的大眼亮晶晶的盯着少女手中的玩偶:“媽媽,我喜歡。”

“嗯,那就這個吧。我們直接拿在手上。多少線?”

少女原地轉了一個圈,展示自己背着的大包,笑着說:“所有的都是60元.”

兮月歡喜的接過公仔,雙手熟練的套進公仔的身側:“謝謝姐姐。”

“嗯,拜拜咯。”少女轉身走出十多米,又突然想到什麽,跑回姜靜顏身邊,“七點整噴泉旁會有表演哦,一定要去看,不要錯過了哦。”

還沒等姜靜顏開口詢問,少女已經飛出去好遠,活力四射的樣子不由使姜靜顏感慨。

廣場上除了為聖誕特意裝扮之外,還準備了許多為元旦而預留的小場地,兮月将雙手牢牢藏在公仔的身側,把姜靜顏晾在一邊,自己撒了歡奔跑在各式各樣的裝扮下。

姜靜顏跟得着急,只能在後邊喊:“跑慢些,一會兒胸口又要發悶了。”

夜幕降臨,人民廣場上的霓虹彩燈陸陸續續變亮,兮月興奮的發現自己所期待的聖誕老人也隆重登場了。拉着姜靜顏的手就走:“媽媽我們走快點,老師說,今天聖誕老人的禮物會給最先到的小朋友。”

腳步匆匆,卻也抵不過其他來勢洶洶的孩子,一片哄搶中,兮月落敗,包住臉蛋的圍巾連同手中的公仔一并被擠落在地,快得姜靜顏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兮月撿起落地的東西,轉而塞帶媽媽手裏,自己又跑着向第二個聖誕老人處拿取禮物。

夜晚的寒風更加淩厲,刮在臉上生疼。兮月跑出好遠,熟悉的胸悶感随之而來,一瞬間兩眼發黑跌倒在地上,呼吸漸漸急促,圍邊的路人也察覺到了什麽,紛紛駐足,姜靜顏氣喘籲籲的跑上來,腦袋像被重物擊中,“轟”的一聲,一下子四周靜寂,她推開人群,直接跪坐在地,把随身的包包整個向下倒出。

東西明明就不多,為什麽就找不着!

姜靜顏內心一片慌亂。

人群躁動,一雙指關節凍得發白的手在狼藉中找到她需要的東西。

厚實的手掌上躺着一只藍色的小瓶。

一把拿過定量吸入器,拔去瓶蓋,用力搖勻,她的手指顫抖卻也顧不得,那雙手的主人幫她扶起倒地的兮月,讓姜靜顏可以順利将噴嘴放入兮月嘴中。

“吸氣,悄悄。深呼吸。”她按下瓶身,焦急的看着兮月蒼白的臉色。

“憋一會兒。”姜靜顏一只手撐着地面,一只手按着定量吸入器,“好,慢慢吐氣,來……”

姜兮月呼吸逐漸平複,她雙目緊閉,嫩藕似得小手牢牢抓着那位好心人的黑色衣袖,姜靜顏暫時放下心來,人群散開,風呼嘯而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濕透了。

将散落一地的東西拾回包中,正要感謝,卻聽那好心人說:“是你。”

姜靜顏也認出來了,是公交車上那個男人。

男人的語氣有一絲驚訝。

沒想到萍水相逢竟幫了她兩次忙,着實有緣,她莞爾一笑,慌忙把淩亂的發絲捋到一邊:“好巧,謝謝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男人不置可否,站起來,撣了身上的灰,擡頭望向密布厚厚雲層的天空。

“哥!”歡脫的少女音橫空出現。

向姜靜顏賣出麋鹿公仔的紅鬥篷少女碎步跑過來,抓着男人的衣服,大聲喘氣:“你怎麽在這裏?七點鐘快到了!我還在噴泉那等你呢!”

姜靜顏疑惑的打量這兩個人,回過神來的兮月認出了少女:“麋鹿姐姐?”

少女顯然也看到了,笑嘻嘻的伸手扭了扭兮月懷中的麋鹿公仔:“小妹妹~~~真巧嘿。”指了指男人和姜靜顏,“你們這是?”

“幫了個忙。”

“幫了個忙。”

被點名的兩個人異口同聲。

“……”

“……”

“咳咳,陶朵,這天看上去就要下雪了,你要回家了。”男人尴尬的轉移話題,不過看效果并沒多大用處。

陶朵這下不樂意了,搖晃着男人的胳膊,嘟着嘴說:“你答應今天讓我看你表演的!現在又趕我回家!你看我今天只賣出去幾只娃娃,你都不安慰我!虧我還幫你打廣告!陶然你騙人!”

陶然被她晃得直犯暈,無可奈何道:“夠了夠了,是我錯。”

陶朵哭臉立馬轉變成笑臉,抱着男人的胳膊:“嘿……哥哥最好了。”接着看向姜靜顏和兮月:“你們來看我哥的表演吧!”

容不得拒絕,陶朵牽着兮月就往廣場噴泉的方向走去。

陶然人高步子大,自然把她們甩在身後,陶朵也無所謂,但是,她對剛才發生的事情卻十分好奇:“小妹妹,剛才怎麽了呀?”

兮月歪着腦袋做思考狀,認真且嚴肅的回答:“剛才,我犯病了。”

陶朵更加奇怪:“你生病了嗎?”

“嗯。”兮月兀自點點頭,“跑得太快了。”

“剛才,兮月的哮喘犯了,你的哥哥正好路過,幫了我。”一直跟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姜靜顏補充道。

陶朵笑:“哥哥這個大懶人,還會助人為樂!在家裏連泡泡面都得我動手,沒感情了沒感情了。”

姜靜顏搖搖頭,看陶朵帶着笑意的抱怨,卻感到溫暖。

噴泉邊,陶然已經支起立麥,打開那個巨大的箱子,露出來的是一臺自帶電源的音箱,那個黑色長形袋子被打開,果真被姜靜顏猜中,是一把電吉他。

通上電源,陶然開始短暫的試音。

陶朵則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姜靜顏聊天:“我哥哥唱歌好聽極了,聲音也棒,以前就只有他給我講故事我才睡得着。”

“那他今天是來?……”

“唱歌,過瘾。”陶朵看上去很是興奮,連聲音都洋溢着喜悅,“你聽了之後一定會被迷住的。”

不斷有人圍攏過來,姜靜顏于是抱着兮月跟着陶朵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邊,離陶然兩三米的地方。

“大家好,我叫陶然。”調試完畢,他抱着吉他,站在立麥前,微微鞠躬向大家介紹自己。

他不管人群是否給他回應,音箱也自顧自的放出伴奏來了。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姜靜顏被熟悉的前奏晃了心神。

【再一步,愛就會粉身碎骨,墜入,無盡的孤獨……】他這樣唱,介于柔與剛之間,緩緩細膩敘述【我不管愛落香何處,我只求今生今世共度,天已荒……】

這是姜靜顏最愛的一首歌,也最愛這首歌的MV。

她聽着陶然唱,眼前好似蒙上了黑白鏡頭,朦胧之間仿佛看到王祖賢一身黑裙,紗邊緊緊貼在她的大腿上,光着修長的小腿赤着腳奔跑在空蕩蕩的公路上,最後奔上了一座荊棘遍布的山頭。

這個MV來來回回拍了很多遍,最後王祖賢的腳裂開了好幾道的口子,她笑着對鏡頭說,為了齊秦,她願意。

可是不想恩恩愛愛數年,不惑之戀最後依舊勞燕分飛,這毀滅了多少癡男怨女的理想愛情。

她也曾踏上這無處落腳的不歸路,企圖用自己的方式回報。

5年前,她帶着滿身疲憊,坐上了離開北方家鄉的火車, MP3裏,只放了一首歌,反反複複,一聽就是5年。

【風在哭當我走到懸崖停駐

發覺淚也有溫度

生命太短促痛太清楚

才讓你讓我愛到無退路

我不管愛落向何處

我只求今生今世共度……】

從未有一首歌可以直達她的心底,《懸崖》卻是例外。

陶然唱得動情,把這首歌的情緒表現的太過哀傷,與周邊的氛圍格格不入,

“媽媽,你為什麽哭了。”兮月環着姜靜顏。

她急忙低下頭晃了晃,擡起來,說:“風吹的。”

兮月點點頭,把姜靜顏抱得更緊了,她伏在她耳邊:“叔叔唱的很好聽。”

“你聽懂了?” 姜靜顏詫異。

兮月搖搖頭:“聽不懂。”想了想,又道,“爸爸唱歌也是這樣好聽的。”

姜靜顏騰出手,揉揉她的帽子,不置可否。

站在旁邊的陶朵顯然聽到了兮月的耳語,小腦袋湊過來:“我哥哥唱歌好聽的一絕!”驕傲的揚手和陶然打招呼。寒風陣陣,一曲歌盡,現場并沒有多熱情,陶朵主動承擔起熱場師的責任,雙手合成喇叭狀,放在嘴上,喊:“陶然好棒,陶然我愛你。”

陶然無所謂的搖搖頭,轉換視線的時候,看到路燈下的姜靜顏面容平淡,黑眼眸亮晶晶,不免多停留了一會兒。他走到音箱處調試了一會兒,驀地又擡頭看向姜靜顏,見到母女兩人也正歪着頭看着他,他問:“聽過陳百強嗎?”

姜靜顏點頭又搖頭:“應該吧。”

“好。”

他抱着吉他,重新站到立麥前,身姿挺拔,輕聲道:“今天有幸遇見你們幾次,送一首歌給你。”

【似朝陽正初升

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

願知生命誠可貴

能為你鼓舞

……

以真誠我祝福你

會踏上那光明前路

願将一腔熱誠給你

常為你鼓舞

願将一腔熱誠給你

常為你鼓舞】

陶然歌聲如其妹所言,娓娓動聽,仿佛講了一個很長很久的故事,而她正是故事裏的那個主角。

她的心裏有些難受,像是有個小人在她的心髒裏不停的拿煙熏着,白色的煙霧多的無法散去。

她記得在她還小的時候,姜州狠狠打了方豔芸一個耳光,方豔芸沉着臉從茶幾下抽出一個黃色牛皮紙袋,甩到桌子上,“簽了它,孩子我會帶走。”

年幼的姜靜顏坐在一邊的矮凳上,沒有看他們沒有流眼淚,一旁的收音機裏,播音員帶着惋惜的口吻,念:“昏迷了接近1年半的陳百強先生在今天中午12時病逝于香港瑪麗醫院,1993年10月25日,享年35歲。”當時,收音機播放的就是這首歌。

此時此刻,離開家将近6年的她有點想方豔芸,她的媽媽。

廣場上忽然爆發出一片驚呼,将姜靜顏從深深的遺憾中拉出來。

懷裏的兮月掙紮着要下去,還興奮的說:“媽媽下雪了。”

姜靜顏擡頭,墨黑色的天空,洋洋灑灑落下的雪絨花飄到了她的臉上,頭發上,順着揚起的脖子灌進圍巾裏。

解脫的姜兮月在地面上手舞足蹈了一會兒,跑到陶然身邊,拉拉他的衣角,陶然彎下身子,聽兮月快樂的說:“叔叔唱的真好聽,我要去玩雪花啦。”

随着雪越下越大,廣場在沸騰中再一次活力起來。姜靜顏跟着兮月追逐雪花的步伐時快時慢,陶然的歌還在繼續,聲音隐隐約約飄進她的耳朵裏,亦如那年離開的火車的轟鳴聲斷斷續續,敲在心尖,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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