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嘆光陰消失不再返

【五】嘆光陰消失不再返

姜靜顏從火車站的出口匆匆走出,盡管之前接到了幼兒園老師的來電,得知兮月已被安全接走,但她的心還是止不住地七上八下,一種難以名狀的預感在心頭萦繞。加之眼前這場十幾年罕見的大雪,使得原本就緊張的情緒更加焦灼不安,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每一聲都仿佛踩在了她的心上。

她顧不上多想,立刻在雪地中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急匆匆地報上了家的地址,心裏只盼望着能快點見到兮月,确認她安然無恙。車窗外的雪景飛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然而,當姜靜顏心急如焚地趕到家門口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哭笑不得。只見陶然和兮月一大一小兩個人,仿佛兩尊小雪人,站在門口,雙手叉腰,面對面瞪着對方,那模樣既滑稽又帶着幾分決鬥前的肅穆,仿佛是在風雪中進行着一場無聲的較量,讓人看了不禁發笑,又心生憐愛。

姜靜顏一時之間竟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怎麽了這是,怎麽不進屋啊?”

她的話語裏夾雜着幾分無奈和寵溺,顯然對這戲劇性的一幕感到既好笑又不解。

兮月聽見媽媽的聲音,立刻像小鳥一樣飛撲過來,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嘴裏還振振有詞:“媽媽,叔叔沒有鑰匙,我們被鎖在外面啦!”而陶然則是一臉無辜又略帶尴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姜靜顏的“救援”,這場因鑰匙引發的“家門口決鬥”似乎終于要落下帷幕。

姜靜顏在聽到兮月的解釋後,恍然大悟,臉上浮現出幾分自責與歉意:“哦——是我的錯,我的錯,出門太急,忘記給你們留鑰匙了。”

她習慣性地想用空閑的手去翻找自己的大包包,準備從中掏出家門的鑰匙,但随即意識到,自己此刻一手緊緊抱着兮月,另一手還拿着從杭州帶回的重要文件,根本騰不出手來。這突如其來的尴尬讓她不禁輕笑出聲,只好求助于陶然,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麻煩你一下,陶然,鑰匙在我的包裏,就在手機旁邊,請幫我拿一下吧。”

陶然見狀,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接過姜靜顏手中的文件,然後彎腰在她的大包裏仔細翻找。包裏物品繁多,但在他的耐心搜索下,很快便找到了那串關鍵的鑰匙。他将鑰匙遞給姜靜顏,同時不忘打趣道:“看來,關鍵時刻,我們還是得分工合作啊。”

姜靜顏接過鑰匙,臉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輕聲道謝:“謝謝你,陶然,今天真是多虧有你。”

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打開門鎖,一股溫暖的空氣迎面撲來,仿佛連家的溫度都在歡迎着他們歸來。

随着門扉開啓,三人依次步入屋內,這場因誤會引發的小插曲也為這個冬日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溫馨與趣味。兮月興奮地掙脫媽媽的懷抱,跑到屋子裏,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今天在幼兒園的趣事,而姜靜顏和陶然則相視一笑,跟在兮月身後,享受着家的溫馨與和睦。

随着門鎖輕輕一轉,屋內的暖意與燈光瞬間驅散了門外的寒氣,三人相繼踏入,家的溫馨與安寧讓人心安。

兮月仿佛獲得了解放,靈活地從姜靜顏身上滑下,小腳丫歡快地在地上一蹬,轉身笑眯眯地拉住陶然的手,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裏滿是期待與喜悅。而轉頭對着正揉着酸痛肩膀的姜靜顏,她甜甜地喊了一聲:“媽媽,我餓了。”

姜靜顏将手裏的文件袋和外套放在玄關處,正打算徑直走向廚房,為女兒準備晚餐,但腳步在半途中停了下來。

她想了想,轉身,眼神中帶着一絲猶豫與感激,對着陶然問道:“那個……你吃過晚飯了嗎?如果還沒吃的話,留下來一起吃吧。”對于姜靜顏來說,這樣的邀請并不常見,她向來不善于表達感謝之情,尤其在面對陶然時,總覺得“先生”二字太過生疏,直呼其名又顯得不夠親近,這讓她感到有些為難。

陶然倒是一副随和的模樣,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評估着饑餓的程度,随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的回答簡單直接,卻也透着幾分輕松與自然,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拘謹。

原本略顯尴尬的氣氛被這份簡單的默契化解,廚房裏很快響起了鍋碗瓢盆的交響曲,空氣中彌漫起飯菜的香氣,一餐普通的晚餐,卻因這份不期而遇的陪伴,變得格外溫馨和珍貴。

很快,廚房裏飄出了誘人的飯菜香氣,那是一種家的味道,溫暖而熟悉。

陶然站在客廳,望着廚房忙碌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他悄悄湊近一旁玩耍的姜兮月,輕聲說道:“你媽媽可真好。”語氣中滿是真誠的贊美。兮月聞言,也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着驕傲的光芒:“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也是世界上最暖的媽媽。”

她的話語裏充滿了對媽媽的崇拜與愛。

陶然抿着嘴,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對姜靜顏的敬佩又多了幾分。在這個世界上,好妻子、好母親确實不少,但像姜靜顏這樣年輕,獨自一人撫養孩子,還能夠如此堅強樂觀的單親媽媽,确實是鳳毛麟角。“以前媽媽來不及去幼兒園接你的時候,你怎麽辦呢?”他好奇地問。

兮月歪着小腦袋,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天真地回答:“有時候,柳瑤阿姨會來接我;有時候,我就一個人在幼兒園等媽媽,但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來的。”

可以看出,孩子的話語中透露出對媽媽無比的信任和依賴。

這時,姜靜顏端着一盤熱騰騰的菜肴走出廚房,一見陶然和兮月躲在桌角竊竊私語,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叉腰站在那裏,假裝生氣地俯視着他們:“你們兩個小家夥,就不會來廚房幫幫我嗎?”她的語氣裏帶着幾分佯怒,更多的是對這兩個“共犯”的無奈與寵溺。

一大一小對視一眼,仿佛心有靈犀,相視一笑後,默契地雙手撐地站起來,一前一後,動作如出一轍地跑向廚房,那情景滑稽又溫馨。姜靜顏看着他們,忽然間,一股溫暖的液體在眼眶中打轉,這個畫面是她六年不曾看到過的。

姜靜顏感到左胸腔傳來一陣異常的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擠壓着心髒,讓她呼吸變得困難,血液的回流讓她喉嚨裏像被堵住了一樣,連哽咽都發不出聲。這種情緒的爆發讓她措手不及,只能默默地擡手,胡亂地抹去眼角不經意間滑落的淚水,試圖掩飾自己的脆弱。

這一幕,恰巧被從廚房出來的陶然捕捉到,他看在眼裏,心中五味雜陳。他迅速調整表情,揚起一個大大的、幾乎有些誇張的微笑,但這笑容背後隐藏的擔憂與心疼,讓這笑顯得格外牽強與可憐:“哇,真香啊,姜小姐的手藝真是了得,不愧是深藏不露的大廚。”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打破這微妙的氣氛,讓空氣中的沉重得以緩解。

姜靜顏低着頭,用手指輕輕摩挲着圍裙的邊緣,聲音雖盡力保持着平靜,但微微顫抖的聲線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波動:“謝謝你的誇獎,那你就多吃點,也算是對我今天不能親自去接兮月的一個補償吧。”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兮月溫柔地說道:“悄悄,來,坐到這邊來,不要一直貼着叔叔,讓叔叔好好吃飯。”

兮月乖巧地從陶然身邊挪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感受到了大人們之間微妙的情感流動,卻不明所以。餐桌上,三人圍坐,表面看似平常的一頓晚餐,實則每個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波瀾。

姜兮月小手一按,電視屏幕亮起,随機停留在一個正在播放尋人啓事的衛星頻道。

畫面中,一位焦急萬分的母親,眼含淚水,懇求社會各界幫助尋找她那六歲在家門口玩耍時突然失蹤的兒子。新聞中穿插着目擊者的描述,稱見到小男孩被兩名形跡可疑的農村婦女帶走。鏡頭裏,小男孩的家人悲痛欲絕,哭喊聲撕心裂肺,痛斥那些拐賣兒童的惡行。

兮月嘴裏還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試圖發表自己的看法:“麽麽喏喏喏喏喏……”她的話語被滿口的食物模糊了音節,聽起來像是某種神秘的咒語。

陶然一時沒聽懂,被兮月這副可愛的模樣逗得“撲哧”一聲大笑出來,笑聲爽朗,打破了方才的沉悶氣氛:“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麽呀,兮月?”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完全被兮月的童言童語逗樂了。

姜靜顏則面帶嚴肅,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她望了陶然一眼,随後輕描淡寫地為女兒“翻譯”:“她說,‘媽媽,壞人那麽多’。”

兮月聽到媽媽的“翻譯”,一邊努力咽下嘴裏的飯,一邊連連點頭,那表情仿佛在說:“媽媽,你最懂我了!”她的小臉上洋溢着一種被理解的滿足和幸福。姜靜顏則夾起一棵青翠欲滴的青菜,輕輕放在兮月的碗裏,同時用筷子輕輕敲了敲塑料碗的邊緣,語帶玩笑又不失認真地提醒道:“快點認真吃飯,不然壞人要來抓兮月了,吃飽了才能跑得快哦。”

孩子聽到媽媽的話,似乎真的相信了那個關于壞人的玩笑,立刻低下小腦袋,小手緊緊握着筷子,開始認真而迅速地往嘴裏扒飯,生怕動作慢了就會被什麽看不見的“壞人”抓走。那副既緊張又認真的模樣,讓人看了既心疼又覺得可愛。

陶然見狀,收斂了笑容,意識到剛才的玩笑可能并不适合對孩子說,便認真地對姜靜顏說道:“你可不能這樣教孩子。”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嚴肅,更多的是對正确教育方式的考量。

姜靜顏聞言,微微擡起她那精致的臉龐,目光直視陶然,眉宇間透露出詢問的神色,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挑戰:“先生又有何高見?”在這一擡眼的瞬間,她不經意間暴露了因先前新聞觸動而泛紅的眼角,自己卻并未察覺。

燈光下,那抹不易察覺的紅暈,無聲訴說着她內心的柔軟與脆弱。

陶然見狀,心中一緊,連忙調整了自己的語氣,帶着幾分溫柔與歉意:“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常常被類似這樣的‘恐吓式教育’包圍。雖然出發點是為了讓我們聽話,但回想起來,那并不是最健康的成長環境。我不希望兮月或是任何孩子,再經歷我曾經的那種恐懼和不安。”

說到這裏,陶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溫情,那是對美好童年的向往,也是對下一代能夠在一個更加正面、溫暖的環境中成長的期盼。

随着晚餐的結束,小小的客廳裏回蕩起《喜羊羊與灰太狼》那熟悉而歡快的旋律。姜兮月滿足地蜷坐在柔軟的絨絨地毯上,雙眼緊盯着電視屏幕,全神貫注地跟随着動畫中的每一個滑稽場景。

當紅太郎再次出其不意地揮舞起她的标志性平底鍋,“哐當”一聲,可憐的灰太狼又一次悲慘地飛向遠方,這簡單而又誇張的情節引得姜兮月爆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純淨無邪,充滿了童年的無憂無慮。

與此同時,陶然站在一旁,盡管自認為保留着一顆未泯的童心,卻發現自己難以融入到這簡單動畫帶來的樂趣之中。他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乏味,

于是決定踱步到廚房,打算找些事情做。

就在那裏,他發現了姜靜顏正準備戴上膠皮手套清洗餐具,而她的雙手因長時間浸再冷水裏顯得紅腫。不容分說,陶然一把搶過了手套,以一種輕松的口吻說道:“嘿,還是讓我來吧,怎麽說也得為這頓美味的晚餐出點力。”

在一陣忙碌之後,姜靜顏終于有機會提出心中的疑惑:“說起來,一整個晚上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麽沒有直接把兮月帶回你自己家呢?”她的語氣中夾雜着好奇與不解。

陶然略顯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其實是因為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我擔心如果你不知道兮月在哪裏,會感到焦慮和不安。”這個回答讓姜靜顏的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她沒想到陶然會如此細心周到,這份體貼讓她不由得心生感激。

“謝謝你,陶然。”姜靜顏的聲音中滿含真誠,她搓了搓剛剛被解放出來的雙手,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過身來,目光中閃爍着更多的謝意:“真的,很感謝你今晚的幫助。”

這兩次“謝謝”,不僅表達了她對陶然行為的感激,更是在無形中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

天色已晚,但校園內燈火通明,陶朵還沒有結束晚自習。

姜靜顏、陶然與小公主兮月三人趁着夜色踏上了一場探索冬日奇景的旅程。說是三人同行,實則是為了滿足兮月那顆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童心。

“哇!”剛走出樓道,兮月的驚嘆聲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眼前展開的是一幅冬日童話般的景象:雪花悠然飄落,将大地裝扮成一片潔白無瑕的仙境。

對于在北方長大的姜靜顏而言,這樣的雪景或許已經司空見慣,但對于兮月來說,每一片輕盈的雪花都承載着新奇與驚喜。“媽媽叔叔,快點喲!”兮月迫不及待地呼喚着,小跑着沖進雪地,小小的身影在雪中跳躍,留下一串串歡樂的足跡。

“嗯,兮月慢點,別摔了。”姜靜顏笑着回應,随後加快步伐跟上,她的小跑在雪地上踏出了細碎而有節奏的聲音。

社區的小公園此刻在雪的裝點下顯得更加靜谧而開闊,仿佛是特意為他們打造的一個夢幻舞臺。

姜靜顏走到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停下腳步,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任由那清冷而又純淨的空氣滲透心脾。

她微微揚起嘴角,心中湧動着難以言喻的愉悅:“雖然和家鄉的雪景有所不同,但在異鄉能見到這樣一場大雪,我還是感到非常開心和滿足。這裏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既陌生又親切。”

周圍的世界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只留下他們的歡聲笑語和腳下雪地的輕微吱嘎聲,成為這個冬夜最溫馨的背景音樂。

姜靜顏睜開眼,望向不遠處正與雪嬉戲的兮月和在一旁守護的陶然,心中湧動着一股暖流。在這一片銀裝素裹中,他們共享的不僅僅是一場雪,更是一份關于親情、友情以及對生活美好瞬間的共同珍惜。

“噢?原來你不是本地人。”陶然的聲音如同從空氣中突然冒出來,帶着幾分玩笑意味,從姜靜顏背後悄然現身,仿佛冬日裏的一縷暖陽,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姜靜顏輕輕一笑,感受着雪花輕柔地觸碰在臉頰上,那冰涼的感覺讓她覺得格外清新與舒适,仿佛這些年來,她與故鄉的冰雪之間,隔着的不僅僅是千山萬水,還有那些難以言說的時光與記憶。“是啊,我是北方人。自從離開家,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了。”她的話語中帶着一絲懷念,那是一種對過往生活的溫柔追溯。

陶然的目光停留在姜靜顏的側臉上,她的皮膚在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白皙,但或許是太過操勞,臉上缺少了一些健康的紅潤,這讓陶然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既心疼又好奇。他随口問道:“姜兮月真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她是你女兒嗎?”語氣中滿是贊許。

“是啊,難道不像嗎?”姜靜顏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女兒身上,兮月純真的笑容與周圍紛飛的雪花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令人心動的畫面。在這一刻,她仿佛與世隔絕,只願沉浸在這份純粹的幸福之中,忘卻世間一切偏見與冷漠。

陶然心中湧動着諸多疑問,他隐約感到姜靜顏與兮月之間,或許有着不為人知的故事。“我原來以為你們是姐妹呢。”這句話脫口而出,讓姜靜顏的笑容瞬間凝固,她以一種近乎平淡的語調回答:“所有看到我們的人都是這樣說的。”這句話背後,似乎藏着許多複雜的情感與過往。

正當陶然還想深入探究時,兮月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媽媽叔叔,你快過來一起玩嘛!”小姑娘一個人在雪地裏玩耍,顯然覺得孤單,于是朝他們喊道。

陶然見狀,心中的疑問只好暫時按下,邁開步子,加入了她們的行列,因為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陪伴,而不是揭開那些或許沉重的秘密。

在這片銀裝素裹的小天地裏,陶然仿佛被兮月那份未被歲月沾染的純真所感染,他放下成年人世界的種種束縛,與兮月一同沉浸在無憂無慮的堆雪人游戲中。

他們一邊忙活着,一邊随意聊着天,陶然的笑聲與兮月的歡呼聲交織在一起,而姜靜顏則被這份簡單快樂的氛圍自然地“遺棄”在一旁,但她對此似乎毫不介意,反而享受着這份難得的寧靜與自由。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掌中的雪,思緒卻早已飄遠,腦海中回放着近期工作中那些需要校對的文字與細節,享受着片刻的精神漫游。

“叔叔,你有爸爸嗎?”兮月天真無邪的問題打破了陶然的思緒。他望着兮月清澈的眼眸,決定坦誠以對:“叔叔有爸爸,只是我們現在吵架了,還沒和好。”陶然的回答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兮月聽後,展現出超乎年齡的成熟與樂觀:“沒關系,會好起來的。每次同學們說我沒爸爸的時候,我就會在心裏偷偷告訴自己,他們的媽媽都沒我的媽媽年輕漂亮呢!”說完,兮月得意地将一顆撿來的石子嵌入雪球中,全然沒有留意到陶然臉上一閃而過的黯淡神色。

陶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了不遠處的姜靜顏,她正靜靜地站在那裏,臉上挂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憂郁,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共鳴,讓他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陶然将戴着手套的手深深地埋進雪堆裏,仿佛這樣可以尋找到某種慰藉,一時間,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們三人與這無垠的雪景,以及各自心中那份不為人知的思緒。

姜靜顏站在雪地裏,看似在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實則她的思緒已飄遠,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些痛苦的記憶,就像夢魇一般,總是會在她最不經意的時刻侵襲而來,提醒着她曾經的傷痕。

她曾被那張陽光帥氣的臉孔所迷惑,以為那就是愛情,以為他眼中的光芒是專屬于她的溫柔。

她固執地相信着,直到那張孕檢報告無情地揭露了真相,她才如夢初醒。懷揣着報告,她帶着一身孤勇,找到了他的父親,那個有權有勢的高管,試圖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說出那句“我要告你們”時,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決絕,以為這是對不公的抗争。

然而,現實卻給了她沉重一擊。對方的嗤笑,那張輕蔑地遞過來的支票,以及那些刺耳的話語,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割裂了她對這個世界僅存的美好幻想:“小姑娘,你的父親已經拿着我給的錢選擇私了,你這樣,未免太不識好歹了。喏,這個,是我給額外給你的。”

她驚愕于自己當時的冷靜,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憤怒地把支票摔在地上,而是選擇了最實際的解決方式——只要足夠買下一間遮風避雨的小屋,她願意接受這筆交易,以此來換取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一個起碼的栖身之地。

她接過那張重新填寫的支票,沒有勇氣去查看上面的數字,仿佛那只是一個象征,代表了她不得不屈服于現實的悲哀。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聽到了身後那冰冷而殘忍的評價,字字如針,紮在她心上:“小妹妹,你的年紀和我的女兒相仿,可是你卻比我女兒命賤,我幾十萬就可以買你身體。”

那一年,她僅僅17歲,本應是被世界溫柔以待的年紀,卻因為一個錯誤的選擇,一個父親的背叛,被迫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這段經歷,如同烙印,永遠刻在了她的心上。在那之後,她學會了堅強,學會了獨立,也學會了如何在風雨中為兮月撐起一片天。盡管那段記憶時常讓她痛苦,但她知道,正是這些經歷,塑造了如今的自己,一個能夠面對任何困難,保護自己和女兒的母親.

陶然收回遠眺姜靜顏的視線,轉而投入到與姜兮月的雪人建造工程中,盡管心中五味雜陳,但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輕松愉快,不讓孩子察覺到自己的心不在焉。“悄悄,你說媽媽現在在想什麽呢?”他試圖引導話題,讓兮月談談自己的看法。

兮月對此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她靈巧地拾起兩根樹枝,認真地插在雪人兩側,充當它的手臂。“媽媽有時候會這樣,可能在想很多很多事情吧。有時候,她還會偷偷地哭,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兮月的話語中透露出超越她年齡的懂事與成熟。

陶然被兮月的懂事觸動,不假思索地問出了一個自己都後悔的問題:“是想你爸爸嗎?”話音剛落,他便意識到自己失言,慌忙捂住了嘴,但問題已經抛出,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然而,兮月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坦然:“不會的,媽媽不會想爸爸。她說爸爸是個壞蛋,是全世界最壞的壞蛋。”她的眼神裏沒有恨意,只有對媽媽的維護和理解。

陶然心中五味雜陳,又問:“那兮月自己呢?有沒有想過?”他好奇于這個小人兒的內心世界。

兮月擡頭,小臉蛋上寫滿了堅定:“不想,兮月沒有爸爸,我只有一個好媽媽,這就夠了。”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對現狀的滿足和對媽媽深深的愛。

陶然聽罷,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溫柔地摸了摸兮月的小腦袋,正想再說些什麽鼓勵的話,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陶朵下課的消息。

陶然站起身,輕輕拉起姜兮月的小手,轉身向姜靜顏走去,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溫柔:“我要去接朵朵了,你也該帶着兮月回家休息了,外面冷。”

姜靜顏從沉思中被拉回現實,她愣了愣,下意識地想要接過女兒,準備結束這一晚的陪伴,溫柔地對兮月說:“兮月,咱們也回家吧,媽媽還有工作沒完成呢。”

然而,對陶然這個大朋友産生了濃厚親切感的兮月,小臉蛋上寫滿了不願意,她緊緊拽着陶然的手,小嘴一撅,固執地說:“我也想去接姐姐,我想看看朵朵姐姐的學校。”

面對女兒的堅持,姜靜顏顯得有些為難,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兮月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心裏權衡再三,最終還是妥協了:“好吧,但是我們要快去快回,媽媽答應你,不過兮月要保證不搗亂哦。”

兮月一聽,小臉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點頭,眼睛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陶然見狀,也忍不住笑了,他輕拍了拍兮月的頭,三人便一同向車站方向走去,夜色中,他們的背影構成了一幅溫馨和諧的畫面,仿佛冬夜的寒風都被這份溫暖所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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