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荷花酥、茉莉酪

荷花酥、茉莉酪

傳馨園是乾隆皇帝為赫蘭格格專門建造的庭園,院子是北方民居四合院的形态,以黃紅兩色做為主色,黃瓦紅磚,正房與東西廂房用江南的水廊相接,整體既體現了赫蘭格格尊貴的皇家身份,又融合南北方建築之長,莊嚴大氣,溫婉精致,聚而不亂,分而不散。

水廊邊上的荷花開得很盛,赫蘭夫人披散烏發,身上只穿着中衣,玉指輕撥着荷葉上的露珠,整個身體軟塌塌地靠在欄杆上,她背對着三房的人,有氣無力嘆:“近些日子天氣酷熱,吃食顯膩,都回吧。”

三房的人面面相觑,赫蘭夫人脾氣古怪,詹府人盡皆知,但她會以天熱為由,浪費三房精心準備的吃食,不派月錢,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婆母大人,您保重身體,那兒媳就先行告退了。”

婆婆不想吃,正合魏淑寶的意,那點月錢,她根本看不上,要不是她想做這詹家的當家主母,她才懶得伺候這矯情婆婆。

她正打算帶着二房的人走,卻看見大房的祝連英不但沒走,還湊到了赫蘭夫人的跟前噓寒問暖:“母親大人,天氣燥熱,連英知道您嫌飯菜油膩,特地為您準備一道夏日……”

“大嫂,我也特地為婆母準備了一道清新的夏日點心,婆母可以嘗嘗。”

魏淑寶打斷了祝連英的話,命小厮攔住大房提食盒的彩雲,搶了在祝連英前頭送上了二房的食盒。

祝連英端莊的臉上略有愠色,柳目瞪了彩雲一眼,轉臉卻對着魏淑寶和顏悅色:“母親大人的吃食,天天都是放在我心尖尖上的事,我自然知道妹妹也是有心人。”

“那是當然。”

魏淑寶生怕被祝連英搶了先,迅速地打開了手裏的食盒。

食盒一打開,裏頭的吃食散出了淡雅清幽的香味,魏淑寶半跪着從食盒裏捧出荷葉般的琉璃盤:“婆母大人,我房裏新換了糕點師傅,會做些江南糕點,這是荷花酥,味香形美,您嘗嘗。”

魏淑寶手中碧綠的琉璃盤裏,綻開着一朵朵粉嫩欲滴的荷花,層層疊疊的花瓣每一瓣都被廚師制作的極薄,猶如真花瓣般嬌嫩,蓮蓉制作的淡黃花蕊,散着荷花的淡淡香味。

這道荷花酥遠觀近看,都如真花般栩栩如生。

餘翠芝一直和小桃排在隊伍的末尾,清幽的香味引得她們踮着腳尖,遠遠觀望着這道極美的點心,看完她們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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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淑寶手裏的荷花酥就如國色天香的美人,而餘翠芝食盒中的綠豆沙頂多只是青澀的豆蔻少女,綠豆沙在荷花酥這樣的傾城美人面前,顯得不值一提。

小桃喪氣地掉淚,綠豆沙可是她和餘翠芝兩個人熬了一夜才做出來的。

餘翠芝還流了鼻血,因為原主的記憶實在太模糊,她強行回憶就流鼻血了,這是景日現世用腦過度就會流鼻血的老毛病,沒想到還帶到了清朝,昨兒把小桃吓得直哭。

“小桃別傷心,我們不争第一,得了我們的月錢,能給詹世瀚買藥就行。”

“恩。”餘翠芝給小桃抹淚這才把傻小桃給哄住了。

荷花的清香讓背對着餘翠芝他們的赫蘭夫人也起了興致,她勾了勾帶着玉扳指的玉指,身側的嬷嬷為她披上黃金蠶絲織造的金縷衣,緩緩轉過了身子。

一個紅唇微染,身姿妖嬈,容顏絕世,氣質高貴的女子轉了過來。

赫蘭夫人竟是這樣的樣貌,餘翠芝沒有想到。

原主膽小,在她的記憶裏赫蘭夫人的外貌很模糊。

餘翠芝從經歷和脾氣在腦海裏描繪過赫蘭夫人的樣子。

赫蘭夫人二十幾歲嫁進詹府,詹元顯雖給了她夫妻之名,但沒給她夫妻之愛,他摯愛亡妻,對赫蘭夫人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

一個三十幾歲一直被鎖在深閨之中的清朝女人。從清朝人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多歲判斷,赫蘭夫人應該是個滿臉皺紋的怨婦,或是嚴肅正經不茍言笑的中年婦女,但轉過來的人和餘翠芝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赫蘭夫人生在深院之中,眼眸中卻絲毫沒有被禁锢的怨氣,反倒是帶了幾分天真無邪的童真,四散的烏發還顯出她有些桀骜不馴的氣質。

她的玉指輕拈起一枚荷花酥,玲珑的鼻尖輕嗅了一下在手中盛開的荷花清香,朱唇微啓淺抿了一口酥脆的花瓣,輕薄酥脆的花瓣在口中化開。

她拈花而笑,又咬上了一大口,甜糯的蓮蓉餡在口中化開,甜香沁滿了唇齒,不自覺露出了無邪的笑容。

美人配美食,在如此美景之中,畫面實在太過美好。

看到赫蘭夫人的笑容,魏淑寶得意地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祝連英得體地微笑,手裏緊攥着錦帕,似要把錦帕捏碎似的。

赫蘭夫人吃了半個荷花酥,微微皺眉停了下來:“淑寶,點心甚香,甚美,甚得我心,不過……”

魏淑寶自以為得了赫蘭夫人的誇獎,打斷赫蘭夫人的話作揖感謝:“媳婦,謝婆母誇獎。”

“淑寶,不過這荷花酥太幹了些,吃得本夫人口幹舌燥,你可有準備茶點?”

赫蘭夫人無心一問,魏淑寶腦門上滲出了汗珠子,顫顫巍巍地回話:“婆母,兒媳疏忽……”

“母親大人,淑寶妹妹做事毛燥,恕長媳連英管理有失。”

祝連英先魏淑寶一步跪在赫蘭夫人面前。

魏淑寶沖祝連英翻了個白眼,也跟着跪了下來,還跟着演繹姐妹情深:“婆母大人,是淑寶考慮不周,您要罰就罰我一人,連英姐姐體弱,經不起責罰。”

赫蘭夫人雙腿交疊,笑容帶着些戲谑的意味,她倒沒先看祝連英和魏淑寶的好戲,反倒先瞟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餘翠芝。

這會兒餘翠芝和原主別無二致,拎着食盒躲在角落。

三兒媳真是無趣,赫蘭夫人興致缺缺地收回眼神。

祝連英正假模假式地安慰魏淑寶:“淑寶,母親大人仁厚,定不會責罰于我們。我這裏準備了爽滑解渴的茉莉酪,配着你這幹燥的糕點正合适。”

幹燥的糕點?

這荷花酥可是魏淑寶出了大價錢讓天香樓的大廚做的,魏淑寶氣得後槽牙都要咬斷了。

見着魏淑寶生氣,祝連英嘴角微勾,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從彩雲手裏接過食盒,踩着她那三寸金蓮,搖曳着楊柳細腰,準備親自送食盒到赫蘭夫人跟前。

可祝連英剛才走了幾步,大家就聽到了她的慘叫。

祝連英結結實實地栽倒在地上,重重的撞擊聲,她那整齊的發髻也摔得歪到了一邊。

她疼得嗷嗷直叫,可食盒被她穩穩地舉在了半空絲毫沒有閃失。

祝連英的貼身丫鬟碧霞撲過去扶祝連英,魏淑寶搶在碧霞前頭,扯着珍兒的耳朵站在了祝連英的身邊:“你這小蹄子,一雙粗腳居然把大少奶奶絆了個狗吃屎,看我不打死你。”

“二少奶奶,奴婢是不小心的。”珍兒佯裝護着腦袋,肥胖的身子一歪壓在纖細的祝連英身上,這回祝連英連慘叫都聲音都沒了,端莊雅芳的五官疼得擠在了一起。

什麽狗吃屎,是狗咬狗吧。

方才所有人都看到魏淑寶推了珍兒一下,珍兒一伸腿,祝連英才摔倒的。

賊喊捉賊的戲碼,大家看破不說破。

赫蘭夫人自然也是看在眼裏,但她也不戳穿,反倒換了更舒服的姿勢看戲。

“茉(莫)……”祝連英總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莫打?”魏淑寶假裝會錯了意,巴掌沒打下去就收了回來:“大嫂就是太好心了,珍兒快謝謝大少奶奶,摔瘸了都沒怪你。”

魏淑寶話語帶着嘲諷,手帕掩着笑意。

魏淑寶一看祝連英狼狽的樣子,心裏就痛快。

祝連英狠狠挖了魏淑寶一眼,一瘸一拐把自己的食盒送到赫蘭夫人面前:“母親大人,請您品嘗。”

祝連英的樣子很滑稽,在場的人都強行抑制笑意,只有赫蘭夫人接過食盒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甚至有些感動的神情,赫蘭夫人親自打開了食盒。

食盒一開,整個傳馨園都彌漫起了茉莉的芳香。

青翠的竹筒之中,盛着白玉豆腐似的花酪,還點綴些許着半開不開的茉莉花,看這翠綠奶白的顏色,就讓人心神愉悅。

赫蘭夫人用白玉勺子淺挖了一勺,入口即化的奶豆腐在舌尖化開,綿軟的口感輕盈細膩。

最絕的是那份恰到好處的甜,與茉莉的香相得益彰,将打通味覺和嗅覺的通道。再吃上一口,整個身子的五感,乃至靈魂都似乎沁入了清新的芳香之中,仿佛置身于微風拂過的茉莉花海之中。

“如沐春風,應得此次的魁首,香橼……”

赫蘭夫人擺了擺她帶着玉扳指的手,貼身嬷嬷香橼端上了一個木盤子,上面放了三包月錢,一包大兩包小。

最大的一包被送到了赫蘭夫人的手裏,赫蘭夫人拿起錢袋子,将将要送到祝連英手裏。

祝連英跪了下來,雙手舉起接捧錢袋子,叩謝:“兒媳叩謝母親大人。”

可祝連英舉着接錢袋子的手良久,錢袋子遲遲未落到手中,只聽赫蘭夫人問:“翠芝,你那食盒為何包了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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