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窮鬼劍尊

窮鬼劍尊

“這是……”

“謝之涯的愛人留下的。”

賀湑陷在謝之涯的情緒裏,一時沒有注意到引路人話音中的異樣。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和原來那位謝之涯的脈搏重合了,此刻他能感受到這具軀體的情緒。

竟真有人能癡情至此,魂魄離去後,軀殼仍然為愛人悸動。

如此深情,倒讓賀湑對謝之涯有些刮目相看了。

也難怪白月光死後,謝之涯會在這望月峰沉寂十年,一蹶不振。

待心緒平複,賀湑這才回想起方才所見的那道幻影,回憶起來讓他頗感熟悉。

“那是你。”

“我?”賀湑有些驚訝。

“此鏡乃照世鏡,能照出世間萬物,魂魄也在此列,你的魂魄和這具軀體結合尚未圓融,故會被此鏡照出。”

“原來如此。”賀湑點點頭,果然是孤魂野鬼做久了,他已經連自己原本的樣貌都忘卻了。

說話間,水鏡泛起波紋,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身着青襖的小人,正插在雪地裏,極為費力地操縱着一把掃帚,一點一點掃着雪。

這小人正是忘鶴,他形容狼狽極了,雪沒過了他的大腿,沾得滿身都是,本就因練劍而受傷的雙手更是凍得傷口開裂。

忘鶴還未築基,練氣期那點微薄的靈力不足以長時間禦寒,他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但仍雙唇緊抿,頑強地揮着掃帚,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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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湑起先看得皺眉,但很快眉目就舒展開了。

他正愁先前好心辦了壞事,本意是看忘鶴瘦小得可憐,想讓他多吃點補充營養,結果卻耽誤了別人辟谷。

這會正好尋個由頭去找茬,彌補一下。

賀湑心念電轉間,只見照世鏡面水波微漾,下一秒,賀湑的神識就穿透水鏡,來到了忘鶴所在的雪地上空。

環顧四周,賀湑不由贊嘆這照世鏡果真神妙。

許是作為孤魂野鬼飄久了,有了軀殼後賀湑反而感到不太适應,況且謝之涯的軀殼對他來講又是全然陌生的,讓他有一種被束縛之感。

而此刻脫離了軀殼,他瞬間感覺整個魂都輕盈了許多。

可這松快還沒持續幾息,一道罡風迎面刮來,刺骨寒意穿膛而過,五髒六腑傳來撕裂之感,疼痛來得毫無防備,賀湑悶哼一聲。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賀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指尖開始潰散,似乎下一刻就要灰飛煙滅。

千鈞一發之際,賀湑聽見一道天外來音般的呼喚。

“賀湑!”

引路人焦急的語調裏,賀湑緩緩回過神來。

他的神識已然回歸體內,眼前的場景又變回了望月峰大殿,照世鏡水波微動,倒映出賀湑失焦的瞳孔。

賀湑喘息着,擡手捂住自己的胸膛,感受到單衣下的心髒劇烈跳動,具有力量感的節拍讓他鎮定下來。

“我剛才怎麽了?”

“照世鏡可将觀鏡人魂魄投影至鏡中之地,但這個過程會消耗魂力。”引路人将語調壓得極沉,賀湑沒能聽出其中暗藏的一絲慌亂。

賀湑理解了,因為他的魂魄太脆弱,經不起照世鏡的消耗,甚至差點破裂。

“多謝引路人兄,方才要不是你叫我,我估計就回不來了。”賀湑心有餘悸。

“無事。”引路人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如今你魂力微弱,而謝之涯的身體中靈力磅礴,須得想辦法增強魂力,才能完全掌握這具身體。”

賀湑點頭,看來借屍還魂成功并不意味着萬事大吉,他還得想辦法增強自己的魂力,否則要是再像剛才那樣來上一遭,一陣風都能給他吹碎了。

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眼下他要先找到忘鶴。

剛才進入鏡中時,賀湑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周圍環境,就被引路人撈出來了,只隐約看見一片平整的雪地旁有一座木屋。

他想再從照世鏡裏看看忘鶴的所在地點,可不論他怎麽折騰,鏡面都再無變化,只倒映出謝之涯那張冷峻的臉。

“難道是壞了?”賀湑伸出食指撥動水面,鏡中面容跟着水波舞動。

賀湑想向引路人求助,卻沒有得到回應,只好想別的辦法。

先前忘鶴問過後山的積雪是否需要清掃,賀湑當時說不要緊,或許忘鶴還是去了。

思及此,賀湑信步朝後山走去。

殿外實在寒冷,賀湑嘗試催動內府裏的靈力,雖不熟悉謝之涯的功法,但軀體的記憶讓靈力順利流轉開,化作暖流湧入四肢百骸。

賀湑滿意地點點頭。

照理說他應不識路,但或許是因着軀體的記憶,賀湑對望月峰的一草一木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一路上,賀湑沒有碰見一個人,不由覺得這偌大的望月峰有些空寂。

很快,他便找到了忘鶴。

雪地松軟,為了不陷入其中,賀湑将靈力凝聚于足尖,朝忘鶴走去。

這可憐樣的小人手腳倒也利索,把他周圍的雪往外掃開了些,從插在平地上變成了插在坑裏。

察覺到有人接近,忘鶴吸了吸鼻子扭頭看去,只見白衣仙人踏雪而來,桃花灼灼,成了天地茫茫一片白中唯一的顏色。

忘鶴莫名覺得今日的劍尊和往日不太一樣,恍惚間,人影已至眼前。

青襖小人本就瘦小,堪堪與賀湑的腰帶齊平,這會又站在坑裏,賀湑只得俯身,擡手點了點忘鶴的頭頂。

這一點本是無心之舉,只是手剛收回來,賀湑就暗自懊惱。

他現在的身份是折磨徒弟的惡毒師尊,此番行徑出格了。

忘鶴感覺落在自己發梢肩頭的雪消融了,一股暖意順着頭頂流遍全身,讓他凍壞了的雙手都開始發癢。

他受寵若驚地看向賀湑:“師尊。”

賀湑已然直起身,板着臉應了一聲:“說了無需掃雪,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他不太會裝嚴厲,好在謝之涯生了張如霜似雪的臉,不動聲色便足夠唬人。

忘鶴被成功唬住了,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昨夜雪下得十分大,師尊的居所外也積了厚厚一層,我怕積雪沾濕師尊鞋襪……”

說着,忘鶴擡頭看了看端立于雪地上的賀湑。

雪花簌簌落下,卻在離賀湑半尺的地方就化去了,白衣飄飄不染纖塵。

忘鶴羞赧地低下頭,劍尊這樣的大能,怎會懼這微不足道的積雪,是他想當然了。

賀湑聽了忘鶴的話,心下有些動容,僞裝出的冷硬更加底氣不足。

但他還記得自己是來找茬的。

“我記得你修的是劍,不是掃帚。”賀湑袍袖一擺,忘鶴手中的掃帚便飛出了八丈遠,“既然這麽喜歡掃雪,那便用劍掃吧。”

忘鶴怔怔地看着被打飛的掃帚,眼眶泛起酸澀。

賀湑越過他,進了木屋。

“咯吱——”木門開阖,忘鶴抹了把眼睛,拿起劍開始“掃”雪。

進屋後,賀湑先是好奇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方才聽忘鶴的意思,這處木屋才是謝之涯的真正住處,而山巅那座大殿只是用來打坐和待客的。

那這裏不會像大殿那樣空空如也了吧?

攤上謝之涯這麽個倒黴命數,總得給他點補償吧,比如數不盡的財寶法器,讓他能在有限的生命裏得到些許慰藉。

但賀湑很快就失望地發現,這座木屋比起大殿的唯一優點,大概就只有不漏風了。

屋內的一應生活用具倒是齊全,也有那麽幾件看起來比較名貴的法器,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和賀湑的期待有着巨大的落差。

賀湑生無可戀地在臨窗的茶桌前坐下。:“原來是我錯怪謝之涯了。”

引路人:“何出此言?”

“他不是摳,而是窮。”

“……”

謝之涯的微薄産業讓賀湑失去了探索的欲望,他放出神識在木屋四周晃了一圈,可礙于魂力微弱,只能探查到方圓三十尺內的空間。

連只鳥影子都看不見,實在也無趣。

“你說謝之涯一個人在這山上住了十年,每天都做些什麽啊,我怎覺得這般無聊。”

引路人建議道:“打坐,你也可以。”

賀湑對這個建議不太滿意:“我都是劍尊了,什麽坐還要本尊親自打。”

“你如今實力遠不及謝之涯,若與人交手,恐會露陷,且眼下你須得先将入門劍法練至圓融,才能教導忘鶴。”

賀湑嘆氣。

雖說是這麽個道理,但這實在也令人提不起勁。

他把忘鶴教會了,然後呢?忘鶴提着劍用他教的劍法來殺他?

“若你足夠強大,日後或許能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什麽?

不是說如果不完成命數,他就會魂飛魄散嗎?還能有一線生機?

賀湑立刻來了精神:“怎麽改變?”

引路人沉吟片刻:“你因代替了謝之涯的身份,而需完成謝之涯的命數,但你和謝之涯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如果在謝之涯的命途到達終點前,你能夠為自己重塑一具身體,且魂魄能從忘鶴的手中逃脫,就能與謝之涯的命運剝離開。”

引路人講得有些籠統,賀湑細細咀嚼了一下。

也就是說,如果把謝之涯的軀殼比作一葉扁舟,那麽魂魄就是執槳的人。

現在舟要沿着既定的路線行至對岸,人就起到了把控航向的作用。

原先謝之涯這葉舟上的人因為某種原因消失了,由賀湑頂替,他現在的職責就是代替原先的人,把舟送到對岸。

而在舟成功抵達後,賀湑就自由了。

這樣一來,他只需要堅持到忘鶴黑化擄走謝之涯,就可以重獲新生了!

當然,前提是他有足夠強大的實力遁走。

原本的謝之涯為愛所困,荒廢修為,所以才不敵成長起來的忘鶴,但他賀湑沒有啊!

賀湑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想想原本的結局,歷經折磨之後投胎,那和凄慘死一遭有什麽分別,下輩子能不能再投身為人還不一定呢。

但如果能像引路人所說,用這種方法脫身,他在死遁前還能利用劍尊這個身份的便利做好充足的準備。

到時候把謝之涯這具軀殼一甩,帶上大把的金銀財寶靈藥靈器,自去過他的逍遙日子!

如果魂魄能夠具象化,賀湑現在一定是雙眼閃着希望的淚光。

“引路人兄,請教我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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