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魔毒禍亂

魔毒禍亂

當晚,賀湑并沒有收到兩人的回信。

或者說,不等對方回信,變故就發生了。

南邊傳來一陣巨大的靈力波動,仿佛海浪将半個學宮吞噬,陣陣潮聲中,一縷魔氣剛冒出頭,只來得及嗚咽兩聲,便被呼嘯着卷入了漩渦深處。

坐在小樓窗邊打坐的賀湑猛地睜開眼睛,向窗外望去。

肉眼看去,寂靜的夜色一片空茫,唯有風聲微亂,被靈力撥動得四處亂飛。

周遭院落亮起燈火,弟子們方才被那股威壓震懾,稍微緩過來點,紛紛探出頭來,查探情況。

賀湑并沒有受威壓影響,此刻卻也有些怔然。

那股氣息太熟悉了,好像曾經無數次觸碰過,靈魂深處的某個部分發出了微弱的震顫。

“這是容宗主的靈力,萬靈宗的院落出事了。”謝之涯言簡意赅。

賀湑清醒過來,旋身從小樓二樓飛出,離開寒劍山的院落前,揮手設下一個禁制。

剛才除了容歧的靈力,他分明還感受到了其中夾雜的一縷魔氣。

因着中州魔毒一事,來之前,賀湑便對中州魔物的情況有一個大概的猜測,卻怎麽也沒想到,這魔物已經猖狂到在學宮中作亂了。

幸好此地有不少大能坐鎮,不至于出什麽亂子。

院落中的小弟子們還在張望,忘鶴也被靈力波動擾得醒了過來,最後修為停留在了築基中期,隐隐有突破後期的架勢。

一突破便橫跨了大半個大境界,這進步實在是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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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忘鶴看見賀湑的身影從上方掠過,下意識便喚了一聲,也想跟着前去。

賀湑卻沒有帶上他的打算,就是進境再大,也不過築基,恐生意外。

“照看好同門,等我回來。”

留下這麽一句話,賀湑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察覺到變故的不止賀湑一人,數十道身影從三面院落中飛出,向着南邊彙集。

途中,賀湑碰見了鳴風。

不到一刻前二人還在傳訊,此時見了面,對視一眼,俱是神色嚴肅。

原本在傳訊中,賀湑同另外兩大宗計議,在論道大會結束之後再提出魔毒一事,不料今晚卻突然生了變故,計劃恐怕是不能如初了。

須臾,賀湑和鳴風落到了萬靈宗的院落當中。

二人是最先到的,循着氣息,一路追蹤到了院落中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院,這裏面是萬靈宗弟子的居所。

只見小院正中,一切還未來得及遮掩,全部袒露在月色之下。

地面上黑紅的血漬浸入磚縫,血液尚未凝結,邊緣處還在向周遭緩慢蠕動着,将月光一點點吞沒侵蝕。

萬靈宗宗主容歧正站在一片狼藉當中,衣袍雪白,不染纖塵。

只除了右手指尖沾染了一絲血跡,輕輕一撚,煙消雲散。

“容宗主,發生了何事”賀湑瞧着這滿地的狼藉,眉頭微皺。

此處有魔氣,但不濃重,好像被方才浪潮似的靈力沖洗過一般,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樣,讓賀湑感到有些熟悉。

容宗主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緩慢而細致地将自己的右手擦了一遍,對賀湑微微一笑,語氣輕緩似是安撫: “出了點小狀況,已經控制住了,無需擔心。”

如此明顯的魔物作亂,還能稱作小狀況,容宗主心态真好。

賀湑掃視一圈周圍,未見別的異處,只有幾個住在這院落當中的萬靈宗弟子心有餘悸地瑟瑟發抖。

“此事非同小可,這魔物都敢往學宮裏鑽了,外面還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子。我看,今晚道門就必須給個說法不可,不能再任魔毒泛濫下去!”鳴風長老一甩袖子,胡須都氣得翹了起來。

他說這話的中途,陸陸續續有不少長老找來這裏,落在小院周圍,聽見鳴風長老的話,俱是露出震驚疑惑之色。

聽鳴長老的意思,竟然是有魔物進了學宮。

兩個多月前中州魔蹤,這事道門專門派人通知各大仙門做好防範,大家都是知道的。可那時道門不是說,已經将魔物鏟除了麽

今日這魔物,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鳴長老所說的魔毒,又是什麽意思

因為魔毒一事影響重大,若是大肆宣揚,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寒劍山在同煌音閣,萬靈宗商議後,只将此事告知了個別關系密切的宗門,聯手展開排查。

也就是說,在場的大部分長老都是對此一無所知的,乍一聽到“魔毒”二字,俱是不由得擰起了眉。

“鳴長老,你所說的魔毒是”有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鳴風情緒正激動着,哪來的心思向衆人解釋,還是賀湑略微擡手,示意衆人稍安勿躁。

“鳴長老先別激動,”賀湑一面穩住鳴風的情緒,一面繼續向容歧解情況, “學宮戒備森嚴,此間院落也各有禁制,又有各宗長老坐鎮,魔物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怕是件難事。”

“沒錯,這魔物的确不是來自學宮之外的。”容歧負手答道。

“那是”

“是萬靈宗的弟子。”

一石激起千重浪,容歧這話一出口,周遭頓時炸開了花。

萬靈宗弟子,怎會跟魔物搭上關系

這時,已經有不少人将此事與鳴風口中的魔毒聯系了起來。

“難道這名弟子就是中了魔毒”

“這魔毒究竟是從何而來,竟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将人毀了,真是可恨至極。”

“鳴長老方才說要讓道門給個交代,難道這魔毒與道門有關”

衆長老一片嘩然。

眼見着此事已經要鬧得人盡皆知,長老中的知情者便将實情告知了衆人,喧鬧聲這才漸漸平複。

只是激動之後,場面又陷入了沉重的死寂。

道門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連魔毒這般重大的事情都敢隐瞞不報!

他們還當中州魔蹤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卻沒想到,要不是寒劍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恐怕五境此時都已經在淪陷在魔毒下,實在是令人膽寒。

說起此事,還是劍尊帶弟子出門游歷時發現的。

衆人望向賀湑的眼神一變再變,那據傳境界跌落,不複當年的白衣仙尊始終是一副沉靜的模樣。

長老中有人不滿: “這般大的事情,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們。”

作為事情的發現者和牽頭者,寒劍山自然是要對此做出解釋的,賀湑出言安撫道: “正是事關重大,才不敢輕易廣而告之,此事,我們原打算在論道大會結束之後告訴諸位。”

事情已經這樣了,說話這位長老本來也只是發句牢騷,得到解釋便按了下去。

“那現在怎麽辦”

“對啊,萬靈宗弟子遇害,說明學宮當中也存在魔毒,搞不好還有魔物在暗中潛伏,我等是否要先将學宮排查一遍。”

衆長老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起了對策。

不知怎的,提及學宮中有魔物潛藏,賀湑下意識地響起了六王爺給他的那句模模糊糊的提醒。

莫要重蹈覆轍。

賀湑向周圍的人群當中掃視了一圈。

群情激憤,一面想着對策,一面痛罵道門不做人事,然而被指責的關鍵人物卻都不見蹤影。

六王爺和道門長老,俱不在場。

賀湑心底微沉,直覺不妙。

萬靈宗院落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連學宮最北端的賀湑都立即發現了,住所偏中的六王爺和道門長老不可能毫無感覺。

如此變故,所有人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中州這兩人卻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實在是可疑。

難道他們知道些什麽

賀湑正思索着,說曹操曹操到,一道穿着暗紫色蟒袍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持拂塵的道門長老。

周圍或質疑,或斥責的聲音頓時低到了地上,

“這大半夜的,沒想到各位長老都沒休息,不知此處發生了何事”六王爺手裏搖着把折扇,啪一聲合上,笑着掃視一圈。

見無人回應,他這才将目光轉向小院中的狼藉。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地面上的血跡已經半幹,但仍不難看出方才發生了什麽。

“這是”六王爺微眯了眯眼睛,其後的道門長老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容歧不作聲,鳴風睜圓了眼睛就要上前,被賀湑按住了肩膀。

賀湑沒耐心同六王爺繞彎子,直截了當道: “魔氣都沖天了,你說這是什麽”

“難不成學宮進了魔物”六王爺還在佯裝不懂。

“這不是外來的魔物,是萬靈宗的弟子在你這學宮當中中了魔毒,六王爺,你可有何要解釋的”

面對質問,六王爺絲毫不亂,只是定定地看了賀湑兩秒,而後冷笑一聲: “昨日我便同你說過,莫要重蹈覆轍,看來你并沒有把我的提醒放在心上。”

接着,六王爺轉身面向衆長老,大聲宣告道: “諸位長老,我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麽,京觀和道門作為中州之表率,向來坦蕩,若有所隐瞞,也定然是有不得不瞞的理由。”

“你們痛斥京觀和道門遮掩魔毒一事,卻沒想過這魔毒究竟從何而來。如果中州也是受害者呢如果我說……隐瞞實情的另有其人呢”

六王爺一番話,讓衆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不容易明朗的局勢被這一連串的質問攪亂,衆長老本來也對魔毒一事不甚了解,唯二知道的信息,一是方才從旁人口中聽到的,一是來自于地上這萬靈宗弟子的殘骸。

的确,京觀和道門作為中州掌舵者,坐擁五境當中最為遼闊的中州,甚至還與人間皇權關系匪淺,想必對五境也是站在保護者的姿态,實在沒有必要冒着五境淪喪的風險隐瞞實情。

或許真如六王爺所說,他們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将魔毒一事廣而告之,的确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唯有賀湑皺起了眉頭。

只聽六王爺繼續說: “今晚萬靈宗遭此橫禍,我深感痛心,只是這名弟子所中魔毒來自何方,還有待商榷。”

“敢問容宗主,入魔的弟子是哪位”

容歧同這批弟子差着輩,一時想不起來,于是招來一名與入魔者同住一個院落的弟子。

那像拎小雞一樣被突然拎來的小弟子七魄尚且還有兩魄未歸,渾渾噩噩地吐出一個名字。

賀湑聽着有些熟悉,忽而想起,這就是同忘鶴論道的那名弟子。

站在前方五步開外的六王爺忽而回頭,看了賀湑一眼,眼底光芒閃爍,像是某種意味莫測的預示。

“這弟子自從來了學宮,都做過什麽,去過哪些地方”

小弟子思索了下,道: “他,他自從來這裏,除了白日裏的論道大會,并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說完,小弟子想了想,确定自己沒有記錯,又補充: “白日裏同忘鶴道友論完道後,見忘鶴道友突破築基,他說自己也似有所感,渾身燥熱,早早就回房打坐了。”

話說到這裏,賀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六王爺分明就是在等這句話!

他閉着眼睛都能猜到六王爺接下來要放什麽屁了。

“如這位小道友所說,入魔的弟子來學宮之後,除了白日裏的論道,其餘時間一直呆在萬靈宗的院落當中。”

“你的意思是說,魔毒是我萬靈宗自己帶過來的”一直沒怎麽加入讨論的容歧終于開了口,微笑着反問六王爺。

這怎麽可能。

若這魔毒是跟着萬靈宗進來的,以容宗主的修為,怎麽可能毫無察覺。

容歧這一問與其說是在反問六王爺,實則是在試圖轉移矛頭。

然而六王爺今日勢必是要咬死忘鶴不放了。

“晚輩并不是這個意思,什麽魔物能逃過容宗主的眼睛,”六王爺沖容歧一拱手,複又看向賀湑。

他微微一笑,終于露出了冰冷的爪牙: “既然這名弟子除了同門外,只接觸過一個人,那麽這個人,必定有着洗不掉的嫌疑,謝仙尊你說呢”

六王爺的言外之意呼之欲出,無需點明,在場所有人都已隐約猜了出來。

這件事,同忘鶴脫不了幹系。

而作為師尊的賀湑,自然也算不上清白。

真是好大一頂鍋,砰地一聲朝着賀湑頭上砸下來。

不及辯解,他先被氣笑了,極輕地哼了一聲。

六王爺這颠倒黑白的話術還真是有一手,要不是他就是那個撞破道門隐瞞魔毒一事的人,差點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看在過往恩怨的份上,六王爺針對他也就算了,可賀湑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麽這人要一直抓着忘鶴不放。

從在望月峰對忘鶴行搜魂之術,到昨日那番名為提醒,實為暗指的話,今日更是直接将這麽大個罪名扣在了忘鶴頭上。

他是惡毒師尊不假,但在一切之前,他首先是忘鶴的師尊。

新仇舊恨并作一起,賀湑往前走了一步,與六王爺正面相對: “六王爺如此肯定,可有确鑿證據”

六王爺無話。

賀湑趁勝追擊: “沒有證據便誣賴小輩,實在不太體面,你說呢,六王爺”

“你說京觀和道門并非有意隐瞞魔毒一事,我卻想問,對參與圍剿魔物的道友趕盡殺絕,就是你所謂的苦衷嗎”

六王爺眯了眯眼,語氣危險: “何來趕盡殺絕,你又有何證據”

賀湑冷笑一聲。

真是不巧,他還真能拿出證據。

賀湑揚手亮出手中一物,對面的道門長老頓時變了臉色。

月色之下,賀湑手中那枚令牌反射出白亮的光澤,赫然是從非白那裏得到的那枚道門信物。

他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

待衆長老都看清令牌之後,賀湑放下手,漫不經心地轉了轉令牌: “想來諸位定然好奇這枚令牌的來歷,非白兄,不如你來給大家講上一講”

非白應聲站了出來,将他如何幫助道門圍剿魔物,又是如何目睹了道門将所有受傷弟子一并斬殺,而後帶着這枚令牌躲到梧桐鄉的經歷娓娓道來。

局勢又是一轉,衆人神色再度變化,質問的目光投向京觀和道門的兩人。

六王爺先是一噎,而後竟然笑出了聲。

先前在論道大會上看見非白,他就對這番境況早有預感,只是沒想到,除了非白,還有這麽一塊令牌。

實在是不合時宜。

不過,這也沒有關系。

賀湑想要證據,那他就給他證據。

“師尊——”一道變了形的慘叫驀地在衆人耳邊炸響,賀湑一下就認出這是忘鶴的聲音。

可忘鶴分明不在此處。

“是留影珠。”謝之涯語氣凝重。

賀湑這才注意到,六王爺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珠子,靈力流轉其中,發出淡淡熒光。

卑鄙小人,這是已經對忘鶴下手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一股怒氣直沖賀湑頭頂,寒冰似的威壓驟然壓在了小院之上。

這情急之下自然瀉出的威壓,毫不收斂地将劍尊鋒芒展露地分毫畢現。

這恐怖威壓之下,在場半數長老甚至難以維持站立,餘下的也都面色發白。

六王爺神色也是一白,卻強撐着微笑: “自然是幫大家看清真相了,還能做什麽”

他手上力道一松,留影珠落到地上,賀湑想去撿,卻被容歧按住了肩膀。

賀湑不解地回頭看去,對方只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留影珠中流轉的靈力幾乎要在劍尊威壓之下凝固成冰,顫巍巍地運轉起來,将其中記錄的影像投了出來。

一道小小的光影顯現,他擡頭望着夜空,目送着賀湑離開院落。

這正是方才賀湑離開寒劍山院落之後的景象。

賀湑的身影消失之後,忘鶴不放心地在院中繼續站了一會,正要轉身回房,便受到襲擊,慌亂之下,只來得及喚了聲“師尊”,便軟綿綿地躺倒下去。

接着,留影珠記錄的影像開始變得混沌,像是從現實破開一道口子,遁入虛幻。

忘鶴被搜魂了,再一次的,在賀湑的禁制之下。

除了院落的禁制,賀湑為了以防萬一,早在飛舟上便給忘鶴設下的那道貼身禁制,竟然也被繞了過去。

虛空中,謝之涯看着留影珠當中熟悉的場景,同樣皺起了眉。

賀湑腦海裏又驀地響起六王爺的聲音——

“……不過你也沒有想過,為什麽我能輕而易舉越過望月峰禁制搜那小徒弟的魂”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留影珠中的迷霧消散,畫面繼續流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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