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計謀

計謀

翌日一早,秦少遠和遲鏡辭下了山,去往藥宗與蘇寄傲等人會盟。

與此同時,藥宗門口,一渾身是血的人從馬上滾落,門衛慌亂的将人扶起。這人推開門衛,跌跌撞撞闖進藥宗,一路跑到了正堂,他不顧他人怪異的視線,直奔陳竹枝而去。

“宗主!”血人哭道,“鬼巢突襲!萬劍宗……保不住了!”

陳竹枝手中的茶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他猛地起身,眼前一黑,又哐啷坐回去。

滿堂嘩然,一片唏噓。

“陳宗主!”蘇寄傲忙道,“慢點,方才你起的太急了!”

賀淩疾冷冷開口:“陳點呢?”

“陳師兄死守宗門,為其他師弟師妹騰出逃跑時間,只怕……只怕……”血人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莫荊神色大變,看向那個失态的男人。

衆人也紛紛看過去。

陳竹枝捏着眉心,眼眶紅的可怕,他極力壓抑着,卻渾身都在顫抖,他啞聲問:“怎會如此?!”

“鬼巢之人極其熟悉宗內構造,恐是內鬼早已賣了我們!”報信人字字泣血。

“羅悲還?定是他!”

江湖中人氣憤起來,堂堂一大宗門竟落得如此下場!

“鬼巢簡直是猖狂至極!他們根本沒有把名門正派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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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應當早早攻上鬼巢!”

“是啊!”

離煊捏緊手中劍,他又想起之前陳雪盈所說之話,茫然的看向門外,他想:正邪果然不兩立。

眼前一花,一個身影閃了出去。

“畫煙!站住!”陳竹枝喝道。

薄畫煙站住,執拗的背影定定看向門口,開口近乎麻木:“我要回去。”

“你現在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薄姑娘,為時已晚。”莫荊嘆道。

陳竹枝閉上眼,道:“你回去就中了鬼巢的計謀,調虎離山之計,你不明白麽?”

“我只帶十個人,還有師弟師妹們在等我,我必須回去,師父,你不要攔我,”薄畫煙聲線逐漸顫抖,“我知道是調虎離山,鬼巢巴不得我們撤回去,但我也知道我若是回去,必會被埋伏,但是,師父,有些事總得去做,就算灰飛煙滅我也要回去。”

她偏要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世上總有那麽一類人,明知不可能,卻還是要固執地去做,即使會敗。

“讓她回去。”

衆人紛紛望向聲源。

只見門口走進兩人,是遲鏡辭和秦少遠,方才開口的正是遲鏡辭,他看向薄畫煙,道:“去吧,我可保你一路平安。”

薄畫煙擡眼,眼裏蓄滿淚水,她悶悶的應下,也不問為何,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遲公子……”陳竹枝澀聲開口,“多謝。”

賀淩疾起身:“師兄。”

遲鏡辭颔首,帶着秦少遠去一旁落座,他悄悄捏了捏少年的手指,低聲道:“小遠……”

“我沒事。”秦少遠搖搖頭,他垂下眼,掩去眼裏難過的情緒,他沒曾想,那頓飯,竟是他和陳點的最後一頓飯。

氣氛過于沉悶,一時間整間屋子安靜的出奇。

陳竹枝倚在座位上,面色慘淡,像是一瞬間老了許多歲,眼裏連光都沒了,他慢慢開口:“不知諸位有何想法?”

“攻打鬼巢需要熟悉山上的地形,還需勞煩莫老前輩研制出能抵擋山上瘴氣的藥。”蘇寄傲适才開口。

莫荊點頭,表示沒問題。

“可沒人去過山上……”有人小聲道。

賀淩疾一眼瞥過去,淡淡道:“師兄可有辦法?”

衆人不明所以的看向遲鏡辭,心想這能有什麽法子?不就是讓人去探查地形麽?

遲鏡辭平靜道:“我今日來此便是為了此事,我這裏有地形圖。”

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離煊跑過來拿住。

“遲公子怎會有鬼巢山上的地形圖?”總有人好奇,語氣裏滿是懷疑,似乎覺得一個名門正派的人怎會知曉那麽多。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還是想想怎麽攻山吧?”靜了許久的秦少遠冷冷開口,似乎有些不耐。

那人噎了噎,又道:“總得辨一辨真假,萬一是假的呢?”只差把內鬼二字說出口了。

蘇寄傲斜斜睨過去,道:“我做擔保,夠了麽?”

那人徹底噎住了,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待圖紙攤開,一群人圍着桌子商讨許久,争來争去,總算是讨論出一個法子。

時間就定在後日,只有兩天的時間準備,人群散開,自去暗暗磨刀,勢要一戰揚名。

“師兄,你有何打算?”賀淩疾走過來,低聲問道。

遲鏡辭擡眼,看向頹然坐着的陳宗主,道:“陳宗主,方才那位報信人可否能讓我單獨見一面?”

“可以。”陳竹枝随口回答,被人攙扶着出去了。

“淩疾,你們行事要小心,我會安排一些暗衛随你們上山,必要時他們會出手幫忙。”遲鏡辭吩咐道。

賀淩疾點頭,抱拳道:“師兄也要小心。”

“小遠,你陪我去麽?”遲鏡辭站在走廊上問。

秦少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好。你說為何好人沒好報?壞人卻可以逍遙法外,為所欲為。”

遲鏡辭的步子一頓,緩緩道:“好人遭受迫害,就該有人去主持公正。我們總不能因為好人沒好報,就去做讓人痛恨的壞人,對吧?這世間有些事就是如此,但我們不能受其幹擾,忘了來時的路。”

“嗯,”秦少遠放空大腦,笑了笑,“希望薄畫煙能來得及給陳點帶來最後一絲體面。”

讓那個人不至于曝屍荒野,鳥獸啄食。

“來得及。”遲鏡辭溫和的笑了笑,希冀道。

“大人,你要去問什麽?”秦少遠快速調整好情緒,偏頭去看俊美的太傅大人。

遲鏡辭卻是快速低頭親了一下少年的眼睛,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報信人被上藥包紮好後就歇在了屋裏,門被敲響那會,他一個抖擻,吓醒了,他警覺問道:“誰?”

“遲霄霁。”

“啊?啊,遲公子,請進。”

遲鏡辭與秦少遠推門而入,報信人疑惑地看着二人。

只見那黑衣少年懶洋洋的靠在柱子上,而遲鏡辭則是坐下來,開門見山道:“你可還記得鬼巢攻山時的場景?”

聞言,報信人便回憶起來:“額……他們,他們都拿着統一的兵器!只是服飾是鬼巢那邊的奇裝異服!”

“兵器?”秦少遠詫異擡眼,似乎來了興趣,“再想想,他們的行動如何?”

報信人順着一想,一拍大腿:“動作訓練有素!像是……像什麽來着?”

“軍隊。”遲鏡辭一錘定音,他站起來,神色漠然,竟顯出點不近人情的模樣。

“對!就是軍隊!可是……”報信人面露不解。

秦少遠斬釘截鐵:“你什麽都不知道,今天沒有人來找你,記住沒?保命要緊。”

報信人又是一哆嗦,忙點頭。

秦少遠拉着太傅大人出門,直到走出藥宗,他才松手,道:“大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顧青君就是鬼巢鬼主?”

“此前只是猜測,現下已經确定了。”

“那你要怎麽做?”秦少遠又問。

遲鏡辭看着前邊,道:“來了。”

“嗯?”秦少遠回身,就見陳雪盈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她先是看了兩眼秦少遠,這才看向遲鏡辭,悠悠道:“遲大人,我來捎句話。”

“王爺說他後日在王府擺下宴席,邀您前往,”陳雪盈笑着,“他等着您。”

說完,她施施然離開了。

秦少遠若有所思道:“大人,這是個什麽意思?顧青君邀你,是鴻門宴啊?”

“算是吧。”

“大人,你這番南下收獲如何?”秦少遠懶洋洋笑着。

遲鏡辭挑眉:“真聰明。我的确已經收集到了陳王的罪證,在出發棠茶前就已經傳回京都了。”

秦少遠靠在牆上,看人來人往,他仰頭看着藍藍的天空,道:“聖上給了你什麽?”

“聖旨。”遲鏡辭偏頭,笑道:“有人會來接替顧青君,陳王就要不複存在了。後日我會去頒旨,但接替的人一時半會趕不到,我得撐到那人來。小遠,你陪我去麽?”

“自然,你說的什麽屁話,”秦少遠嗤道,“我不陪你,你還想誰陪你?”

遲鏡辭笑起來,道:“好。”

讓辭——

薄畫煙馬不停蹄的趕了兩天的路,遇到的刺殺都被人暗中解決了,她心底很是感激遲鏡辭,但也很害怕,她知曉此番回去很大概率只能看到師弟的屍身了。

她的臉上都是淚痕,神情已經麻木非常,眼眶血紅,不知疲倦騎着馬,腦海裏卻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往昔——

拜入宗門那年,她看着師父身後那個白淨的小男孩,問:“他是誰?”

陳竹枝笑道:“這是我兒子陳點,以後就是你的師弟了,你要多帶帶他。”

她也做到了,她像個姐姐一樣照顧陳點,兩人一起長大,稱得上是青梅竹馬。

後來大些,就變成了陳點照顧她,陳點很細心,什麽事都做的很好,除了練劍一事,但他常常來問她怎麽練劍,她也總是耐心地教導。

陳點每次練劍總是帶來她愛吃的食物,還會買尋常女子喜歡的胭脂水粉,把她當作個姑娘那般對待。

雖說她成日混在男子間,脾性也大大咧咧,可也是喜歡那些胭脂水粉的,女孩都愛打扮,只是她乃練武之人,顧不得那麽多,卻總有那麽個人,願意拉着她去化妝,去穿漂亮的衣服,那時她想,陳點真是個好師弟,可是現在,思念愈發濃重,她似乎才發現那些端倪,可惜太遲了。

依稀還記得前些日子要出發時,陳點不知從哪求來的平安符,硬是要她帶上,臨走前還強勢的抱了她,說等着她回來,可是……她如今要回來了,還等得到他麽?

薄畫煙擡手抹去淚,喝道:“駕——”

萬劍宗的長階上血跡斑駁,大門微微開着一條縫,依稀能看見裏邊的血跡,官府已經來過了,屍體都被處理了!

薄畫煙急匆匆推開門,身後的弟子嗚嗚咽咽哭起來,道:“師姐,人都不在了,被官府擡走了……”

然而薄畫煙像是沒聽到,固執地去尋遍了整個萬劍宗,尋到天黑,她狼狽的坐在樹下,呆呆的看着跟她一起來的弟子打掃宗門。

“師姐,”薄畫煙猛地擡頭,發現是個弟子在叫她,“師姐,你……都尋遍了麽?”

薄畫煙低低道:“嗯。”

那弟子又道:“師姐,要不我再陪你去尋尋,後山,後山去了麽?陳師兄之前喜歡在後山的木屋練劍,咱們去那裏尋!”

薄畫煙唰的起身,死死看向後山方向,喃喃道:“對,後山,我自己去。”

她又一路小跑,終是到了那間小木屋,木屋黑漆漆的,路也黑漆漆的,她摔破了手,卻還是執拗的往上爬,推開門,點亮燭火,能看到陳點昔日的物件,但沒有人。

心中的那根弦徹底斷了,她再也撐不住了,在這空無一人的屋子,她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陳點……你說好……等我回來的。你食言了……”

嗚咽聲中一陣淩亂的步伐響起,薄畫煙猛地擡頭,看向門口,淚滴落下,在木板上散開。

陳點穿着一身灰袍,發絲淩亂,面色慘白,眼眶微紅的看着跪坐木屋間的女子,那女子藍衣上全是灰塵,頭發蓬亂,淚痕尤在,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師姐……”陳點顫聲喊着,也跟着跪了下來,他伸手去碰師姐,卻被一把抓住。

薄畫煙死死的抓着對方的手,哭啞的嗓子遲疑的喊:“陳點?真的是你?”

“是我,我沒死,”陳點哭了出來,“我掉下懸崖,卻挂在一棵樹上,僥幸活了下來。”

薄畫煙又問了一遍:“你沒死?”

“我說好等你回來的。”陳點笑着,淚卻落了下來,他差點就見不到師姐了。

薄畫煙的淚頓時如泉湧,她慌張偏開頭,道:“太醜了,別看。”

陳點苦澀的笑着,一把擁住師姐,道:“不醜,師姐可好看了,師姐最好看了。”

他眸色微暗,閻王殿前走一遭,他想通了一些事。

薄畫煙還在哭着呢,卻被人轉過臉來,那人小心翼翼的将她眼角的淚吻去,道:“師姐……不哭了。”

她鼻頭一酸,又哭了,她也抱了回去,道:“我難受還不準我哭。”

陳點笑着:“我給你吻幹淨。”

兩個失而複得的人緊緊相擁。

“師姐,我心悅你。”

“我也是。”薄畫煙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大方的回道。

陳點苦盡甘來的笑了。

未來如何,他再也不管了,他只想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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