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幽幽轉醒，只覺喉間被粗糙的砂礫狠狠擦弄，你難受地呻[yín]一聲，卻僅有微弱的氣流被吐出口腔。你睜着眼躺着，不知過了多久，管家機器人和醫療機器人再次來到你身邊，它們将管道塞入你的身體，灌入一些物質，又帶走一些，以維持你禸體的正常運轉。

你麻木地承受着這并不舒适的幫助，待機器人離開，你坐起身來，揮動左手，激活了手腕上的個人終端。

“晚上好，親愛的伊戈爾。”終端禮貌地向你問好。

進入終端的個人主頁，你發現自己的照片被黏貼于“伊戈爾”的生平資料之上，于是你知道，今後你就是“伊戈爾”了。你發現自己變成出生第七區的好人家的小少爺，今年二十七歲，畢業于圖靈大學。

終端的聯網功能沒有被禁止，它具備一個正常的市民終端所應該具備的全部功能。這種近乎蔑視的寬容使你憤怒。

你搜索“長官‘柒’”、“沃爾夫岡”、“刺殺”，發現搜索結果只有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聊。想了想，你又進入第七區的官方網站，查詢三天前“長官‘柒’”宣傳片的公示文件。你快進播放了當天的所有文件，發現一切正常，一切都按照日常的軌跡運行，長官“柒”、做演講、參加會議、與各色人等會面、和新上任的長官“玖”進行通訊。你尤其認真地查看了演講相關的轉播記錄。第一遍看時，你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然而，播放至第三遍，你發現視頻中的瑕疵。演講開頭，即你朝長官“柒”動手的時候，宣傳片有一處拼接痕跡，它被處理成卡頓的效果，于是最初你以為是網絡的問題。但是，反複播放以後，你發現并非如此。可是，幾乎不會有人像你這樣仔細地觀看宣傳片——大家都急着享受宣傳片後的娛樂，電影、游戲，或是別的什麽。

——你的刺殺是完全沒有價值的。除了毀滅你本就沒什麽指望的人生之外，它什麽也沒有做到。

你垂下手臂，低着頭笑起來，你的嗓子壞了，所以這笑是沒有聲音的。

無盡的絕望中，憤怒就像荒原上的火焰般瘋狂生長，它以燎原之勢灼燒你的神經，燒得你渾身難受。但是，你無法排解它。你握緊拳頭，狠狠擊打床鋪，這樣的暴力行為使你的斷指再次滲出血珠，劇烈的疼痛使你慘叫。待疼痛稍微緩解，你舉起不住顫唞的手掌，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空蕩蕩的左手中指根部，這時你才發現，艾莫森贈你的戒指不見了。

你手忙腳亂地喚醒終端，試圖向艾莫森發送通訊，但“伊戈爾”尚未與艾莫森互換主頁，通訊無法被發出。你向艾莫森發送交換主頁的申請，然而在線上，“伊戈爾”從未與艾莫森關注過任何相同的事件、參與過任何相同話題的讨論，同時，線下“伊戈爾”與艾莫森的生活圈毫無交集，所以，這份交換申請被系統駁回了。

“您只能憑借‘實時交換’的方式向用戶‘艾莫森’發送申請。”系統禮貌地提醒道。

“我是沃爾夫岡！”你在艾莫森的首頁下留言。這條留言被屏蔽了。

“我是你的愛人！”你繼續嘗試。這條與之前那條遭受了同樣的命運——看來，長官“柒”給你的個人終端并不像你之前想象得那樣普通。

你又嘗試了數種表達，想向艾莫森證明你的身份，然而這些嘗試全都失敗了。你嘗試着聯系之前的朋友、情人，結果發現，任何包含“你是沃爾夫岡”意義的言論全都無法發表。

你回到艾莫森的個人主頁。

Advertisement

你眷戀地閱讀了艾莫森寫在主頁上的每一句話。

你回憶起幾個月前的日子，那些與艾莫森待在一起的、短暫的日子。你懷念它們。這種懷念并不全是基于愛情，甚至，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知道這份懷念究竟有沒有基于愛情的成分，但是，你懷念它們，這是千真萬确的。那是你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珍貴的片段，那些片段裏，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被什麽人珍惜着的。

也許現在艾莫森依然沒有忘記你，但是你離他已經很遠很遠了。

這一認知使你疲憊非常，你的髒腑被不知名的力量團成一團，丢進百香果酸味十足的汁液中浸泡，百香果被橙色果肉包裹着的黑色種子像外星生物的卵，黏膩地貼着你的內髒滑動。你開始幹嘔，體腔內竄起酸澀的電流。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下一次強制排洩與灌食。

機器人撐開你的孔洞，無視你的痙攣按部就班地開始了它們的工作，食物和屎尿同時在管道裏流動。想象着管道內物質流動的場景，你忽然擔心，你擔心有朝一日你脫離了這種生活，但是因為這惡心的經歷，你會對進食感到惡心。

不過，很快，你放下了這份憂慮——你猜自己大概是沒機會面對那樣的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