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飛禽起晦海生妖
飛禽起晦海生妖
文鳐號在一樓設個吟風閣,請江南有名樂伶舞姬來表演。
卓絕還沒進閣,就聽見絲竹管弦之聲。唱曲的人聲音軟軟綿綿,乍一聽還以為自己在江南水鄉的畫舫上。
閣中坐的都是住上房的客人,黑衣旅的人沒來,人并不算多,這吟風閣不大,還空出了好些位置。
雷布坐在高堂上,手中握注滿酒液的玉杯正與諸客寒暄。
船上侍者引着卓絕三人入座,卓絕坐下後問人: “這唱曲是的哪位”
侍者颔首道: “回公子的話,這是暖風閣的頭牌玉釵風。”
“玉釵風”卓絕注視着那名彈琵琶的女子,聞言嘆道, “你們海龍王當真是出手闊綽,請玉釵風上船一趟,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吧”
“那是當然。”侍者嘿嘿笑了兩聲,神神秘秘地道, “一曲千金。這才配得上各位爺嘛。”
卓絕持起酒杯,笑着飲了一口,裝作專心欣賞,眼睛卻在周圍四處搜尋。
“你看那個穿藍衫的,他就是齊霄。”卓絕微微偏過身,對無厭道。
齊霄坐在斜對面,着一身藍色長衫,容貌清秀氣質儒雅,不像是一個纨绔公子哥,倒像是一個書生,沒有半點軍人的剛硬氣質。若不是知道他曾經在軍學待過,恐怕都以為他是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吧。
無厭打量他幾眼,發現他聽曲都心不在焉,目光倒是一直落在身旁的水芸身上。
雷布請是的上房房客,水芸住的玄字房,自然也在其中。看樣子他們兩人并非熟識,齊霄就那麽盯着旁邊的女孩子看,實在有點失禮,只不過也沒有人注意他,注意到了也不會說什麽。
卓絕收回目光,看向那位雷布花大價錢請上船的女子。
羅裙香露玉釵風,江南最有名氣的花魁,彈琴唱曲的技藝不比京城的差,一曲下來讓人魂都開始飄飄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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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一曲唱完,座中人紛紛點頭稱贊。她抱着琵琶起身,朝衆人行禮,便要退下。
接着該舞姬獻舞,不過座中有人還不想她就那麽走了,開口道: “玉釵風姑娘是江南最有名的花魁,宮清絕公子是京城最有名的花魁,今日都在船上,不如清絕公子也唱一曲,讓我們見識見識”
說話那人乃是一名中年男子,看着大概四十上下,短眉細目,面頰微鼓,倒是十足的富态。
此人便是住在地字一號房的那位富商,是個什麽商會的會長,姓錢。雷布該是看中他商會的人脈,先前敬酒時就對他客客氣氣的,這下聽他開口,也跟着附和: “對啊,清絕公子豔名遠揚,我們這些人難得去京城一次,還見不到,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卓絕忍不住冷笑,這些人還真的是讓人厭煩。
而宮清絕垂眸看着手中酒杯,仿佛沒有聽見旁人的話。
光芒透過琉璃杯,新增些許迷離色彩,照亮了他身上豔麗華服。只是他的面容怎麽看都有些蒼白失色,反倒被這身衣服奪去了硬裝出來的那點嬌豔。
他後知後覺地擡頭,眸中盡是失魂落魄四字。
“讓我……唱一曲”他微微眯起眼睛,語調慵懶,竟是有了醉意。
雷布忽而笑道: “我都忘了,清絕公子如今是趙王世子掌上明珠,應該先問問世子才是,該罰該罰!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世子見衆人注目過來,雙眉緊鎖,似乎在考量什麽。
不待世子回答,卓絕卻是笑了一聲,出言道: “玉釵風一曲千金,宮清絕百金一聲,雷大當家付了玉釵風千金,卻沒給清絕公子啊,怎麽就能讓人獻曲了想省這一曲的銀錢不成這算盤可是打得妙,要想聽先給錢啊。”
宮清絕聞言放聲大笑,笑得極其放肆失态,聽得有些瘆人。衆人只當他是喝得有些多,醉酒之下難以克制。
他止住笑聲,慢悠悠擡起手臂,手中紅羅扇掩唇輕笑: “我已經離了行雲樓,別說是百金一聲,就算是千金一聲,也不賣。”
“雷當家,清絕已經醉了,不便也不願獻曲。”世子起身道, “他不舒服,我帶他回去歇着。”
他說完扶住身旁宮清絕,竟在人耳畔低聲道: “委屈你了。”
宮清絕愕然,下意識地靠在他身上,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
“世子……”宮清絕呆呆看着他。
他拉着宮清絕離座,卻然不管身後人的挽留。
雷布裝模作樣地說兩句表示可惜,讓舞姬開始獻舞。鼓樂聲起,閣中一下子落進喧鬧聲中,蓋過衆人的竊竊私語。
此時,錢會長望着離去的趙王世子等人譏笑道: “不就一個賣身的娼妓麽竟然端起這種架子來了。”
那邊宮清絕忽地動作微微一僵,回眸望來。
他好像是在喧嘩聲中,準确地聽清了這句話,目光直直刺向錢會長。
那雙眼睛在那一瞬間森然怨毒得如同惡鬼,看得人剎那間從頭涼到腳。
只是很快他的神情又恢複了那種迷離醉色,嘴角笑意裏帶着鈎子,叫人一下子移不開眼,也忘了方才的森冷陰寒。
他笑着挽上世子的手臂,人軟軟地靠在世子身上,與人擁着出去了。
水芸的眼神變了又變,糾結半晌,還是跟着起身離開。
方才她在席間雖是一言不發,卻已是惱怒至極,哪裏還會願意跟這群冒犯宮清絕的人座一起。
卓絕一聲長嘆,端起酒幹了一杯,滿腦子都是對宮清絕和水芸兩人的感慨,也沒什麽心思欣賞歌舞了。
但他還有心思吃東西,上船之後也沒吃什麽,這下雷布設宴相請,倒能飽餐一頓。
等他吃飽喝足,雷布安排的那些歌舞也正好表演完,一群人散去,都回房歇着。
文鳐號在海上搖搖晃晃,慢慢行進,頂上紅日逐漸西沉。
卓絕小睡一會兒,醒來就發現窗外透進來紅光,眼見海水都被晚霞染成紅色,他起床離開房間,到觀景臺上走走。
無厭師兄弟兩個不在房裏,想來是又去查什麽了,這艘船在他們眼裏處處都可疑,布裏裏外外全部翻一遍,他們怕是放心不了。
與他們不同,卓絕只當自己是個普通游人,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十分悠閑。
觀景臺那裏已經有人了,但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華裳,夕晖卻将他身影照得單薄又孤寂。他擡着手,手中應該是放了些鳥食,引得幾只海鳥在他身周盤旋。
卓絕走過去: “清絕公子,前不久才有海鳥把人眼睛給啄瞎了,你還敢在這裏喂鳥啊”
宮清絕緩緩回過頭來,笑了笑: “我又不怕……要是真有只鳥過來把我啄瞎了,說不定還是好事一樁。”
卓絕挑眉: “怎麽說”
宮清絕垂下眸,幽幽道: “說不定世子看我眼瞎了,不好看了,就把我逐出王府呢……”
“你……”卓絕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看樣子他是被最近的事狠狠刺激了一把。才被世子為了出海送給雷布,又被人這樣羞辱,能笑出來都十分勉強了。
他們也不是在故意羞辱他,但也正因為不是故意,反而更讓人心寒。在這些人的眼裏,宮清絕之類的人,到底只是用來取樂的罷了。
“有時候我會有些後悔。”宮清絕望着遠處閃爍的波光, “在行雲樓,我好歹還有人捧着……雖然要花盡心思讨好別人,可我至少還可以自己選,讓誰進我的房……如今我只屬于一個人,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我連選都沒得選了……”
鳥鳴聲不絕于耳,空中的海鳥越聚越多,繞着他上下翻飛,時不時會有一只飛下來,迅速叼走他手中的鳥食。
這些鳥對他也不太溫柔,動作很快很迅迅疾,也有些用力,鳥喙啄下來的時候,無意間就把他的手掌心都啄紅了。只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并不會感覺到疼痛。
卓絕不禁道: “你別這樣喂,鳥啄人很疼的。”
宮清絕沒有回他的話,依然将鳥食放在掌心: “我看到水芸了,我有些想去跟她說話。”
卓絕嘆息: “去吧,你也能好受些。”
“我敢麽”宮清絕苦笑道。
卓絕正欲開口安慰,樓下忽然一陣喧嘩,兩人不由得低頭往下看。
他們看見有人從船艙裏沖了出來,後面還有幾人在追。
“你們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他死,你們要是非要過來,可別怪我無情!”前面那人跑到欄杆旁,回身大吼。
他一只眼已經用厚厚的繃帶包裹,竟然是那個被啄瞎了眼睛的船長。而他手中竟然拿了一把刀,刀尖橫在被他挾持的人脖頸前。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卓絕疑惑道。
宮清絕面上浮起淡淡笑意: “大概是要出人命了吧。”
卓絕被他這輕飄飄的語調和話語內容吓得不輕,心道他被刺激得可真夠狠的,恐怕現在看見誰死都會覺得快意。
宮清絕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海鳥,會招來大風大浪,被視作不詳之兆……出海的人最怕看見這種鳥。”
卓絕還認真想了想,才道: “沒聽說過。”
宮清絕輕笑: “你當然不會聽說過,因為這是我自己編的。”
樓下船工不敢貿然上前,都離了船長好長一段距離。突然有兩個玄衣身影出現,直接逼近船長。
船長大喝道: “不準過來!再往前一步我立馬殺了他!”
“洞明司令牌在此,你難道想當着洞明司的面殺人嗎”無妄亮出令牌,朝他喝道。
“我已将你盲眼取出,必能保另一只眼無恙,你這是何必呢”寧真亦從船艙出來,溫聲勸道。
“還有你!”船長揮着手中尖刀,指向寧真, “我第二個殺的就是你!肯定是你和他說好的,要害我!害我丢了一只眼睛!你把我的眼睛還回來!”
寧真不住搖頭,直覺這人實在不可理喻,當真是受挫之後難以接受,就那麽瘋了。
她是碧落島的青蓮仙子,上船之前從未見過任何一個船上的船工,怎麽可能會和別人合起夥來,害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呢
樓上宮清絕把手一揚,掌心的鳥食全都撒向半空。那些鳥倒也是機靈的,立馬湊過來接,東西吃到嘴好像還知道宮清絕手裏已經沒有了,毫不留戀地就飛向別處。
幾只鳥停在桅杆上,又不只從哪裏來了一只巨大的黑鳥,觀景臺上盤旋一圈,就往下飛去。
最後竟是停在了船長旁邊的欄杆上,還歪過頭四處打量。一只鳥根本不知道現在這裏在發生什麽。
船長看見這只鳥,忽然就激動得大叫: “你!是你!”
白天忽然飛過來啄他眼睛的,也是一只大一點的黑鳥。
被他挾持的人終于被吓得開了口: “你冷靜點!沒有人害你,都是意外!猛禽傷人誰也料不到的啊!”
船長怒吼: “是你!肯定是你養了鳥來啄我眼睛!它肯定聽你的話,它都飛過來了!”
那只鳥被吓得驚飛而起,翅膀拍大的聲音大得可怕,不斷發出凄厲長鳴,簡直比海上的風浪更加駭人。
船長臉上已經是一片猙獰,他瘋狂大笑: “都是你!都是你!一定是你!”
“你瘋了!”被他劫持的那人抖如篩糠,驚恐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我要殺了你!肯定是你想當船長,就要害我變成瞎子!我今天就殺了你給我的眼睛陪葬!”
船長雙目圓瞪,手猛地往那人喉間割去!
衆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紛紛驚呼。
電光火石之間,無厭揮手,自袖間迸射出一道冷光,直直擊中船長手腕。
耳聽一聲響,船長手中的尖刀已然被擊落在地。
衆人回過神時,只見無厭站在船長身前,長劍已經沒入他的胸膛。
被挾持的那人臉上都濺了幾滴血,吓得幾乎窒息。身後的船長緩緩倒了下去,他也腿軟倒地。繞是被吓得虛脫無力,他也拼了命往前爬。
無厭提着仍在滴血的長劍,回頭看向正要上前查看的寧真: “死了,不用救。”
言畢他朝地上爬的那人道: “你是何人他為什麽會劫持你。”
那人驚喘許久,才抖着聲音回話: “我……我只是個水手,跟了船長好些年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要殺我……他瘋了,他絕對是瘋了。”
照剛才所見,船長的确是瘋癫了,能把寧真都說成是在害他,随便抓個人就喊打喊殺也不是不可能。
無厭沒有再問他,去向船工要了方手帕擦淨劍上鮮血,這才把劍收回劍鞘,進船艙沿着舷梯上樓。
衆人散去,留了幾個船工收拾。
卓絕無奈道: “好端端的,怎麽發生這種事……”
“是有些晦氣……”宮清絕淡淡道, “真不該過來喂什麽海鳥。”
他轉身走進客艙,實在嫌棄這種畫面,不願多待。
親眼看着這種事情發生,卓絕哪裏還能面不改色地看海景,只能也回了房間去。
無厭師兄弟兩個正好也回來了,對剛才發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無妄進門後只忙着整理床褥,無厭只坐在那裏擦劍。
這位有潔癖的大捕頭,現在恐怕恨不得把自己的劍擦上數百遍,不然都覺得不幹淨。
“晚飯吃了”卓絕好心問道。
無厭低頭擦劍: “沒有。”
卓絕道: “等會兒廚房應該會送吃過來的,你有什麽想吃的沒不跟他們說,他們就是随便送的。”
無妄撇撇嘴: “我倒是不想吃了。”
無厭點頭: “嗯,我也是。”
卓絕道: “好吧,那我一個人吃。”
無厭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想換身衣服。”
那一劍下去,濺了不少血,他的衣服上沾了很多血跡,應該挺難受的。
“換啊。”卓絕道,說完又想起什麽, “你不至于還要讓我回避吧”
無厭默默起身: “衣服……”
卓絕明白了: “你想讓我去給你拿衣服,怕被雷布知道來煩你”
無厭點點頭: “有勞。”
卓絕搖搖頭,出門随便抓個船工讓送件幹淨衣服去地字二號房,然後就開始四處游蕩。
暖風閣那邊還是有人在唱歌跳舞,裏面的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這船上剛剛發生了什麽事,還一派祥和。
卓絕對歌舞沒興趣,但是暖風閣裏有吃的。都已經出門一趟了,不如吃飽再回去。
等他回去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夜空中月明星稀,平靜而沉寂。
無妄正欲出門: “那師兄,今天我先過去守着吧……你趕那麽多天路,都沒好好睡過吧”
無厭點頭道: “嗯,是有些累。不過半夜就好,你下半夜來叫我吧,先辛苦你了。”
無妄拿着劍轉身出了房,便只剩下卓絕和無厭兩人。
卓絕關上房門,裝作根本不在意房間裏另一個人的樣子,大喇喇躺回床上。
無厭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白色的長衫不如先前的玄衣那般幹練利落,倒是把他襯得像個文雅名士。
跳動的燈火在他眼中閃爍,他合上書冊,起身往鋪好的床被走去。
白天聽了無妄那一番話,卓絕現在看見無厭就心癢癢。他真的特別想看一眼,無厭面具下的臉是什麽樣。
所以卓絕在房中,時不時就往無厭那邊看去,把無厭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卓絕一雙眼睛直溜溜盯着他,忽然問道: “無厭大人,你該不會連睡覺都要戴着面具吧”
無厭回身淡淡瞥他一眼: “你想做什麽”
卓絕細細觀察着他。不得不承認,無厭露出來的這下半張臉,是真的好看。鼻梁高挺,形狀又精致,嘴唇淡淡一點紅,如同三月桃花,側臉的線條更是完美得仿佛由匠人雕琢。
有這樣的下半張臉,除非眉毛又粗又短又亂,眼睛又小又腫又無神,否則怎麽都不會太難看。
但是看他面具下的眼睛,似乎也不可能又小又腫……
無厭被他看得難受,忽地抱起劍就往鋪好的床褥上坐。
卓絕直起身,興致索然: “我就是好奇,你長什麽樣”
“我不會讓人看的。”無厭背對着他躺下去,悶悶地道。
他這一句話是拒絕,也是解釋和規勸,态度算是十分溫柔了。
卓絕笑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罵我,你居然能好好跟我說話。”
無厭沉默着,沒答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
“無厭”卓絕輕聲喚道。
那人還是沒反應。
卓絕輕輕嘆息,揮袖發出一陣風,滅了桌上油燈,自己也躺回去。
海上很安靜,海浪和海風的聲音并不大,反倒有些助眠。
卓絕就那麽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半夜時聽見似乎有雨聲,又迷迷糊糊醒過來。
仔細聽了一會兒,外面的确在下雨。船也跟着搖得有些厲害,卓絕翻來覆去,怎麽都無法再次入睡。
他趴在床上,眼睛往桌邊瞄: “無厭”
無厭早就睡沉了,哪裏聽得見他這還沒外面雨聲大的呼喚。
卓絕慢慢坐起身,看了那個睡在地上的人半晌。終于大着膽子,蹑手蹑腳走過去。
他還是沒辦法按下自己的好奇心。現在不就是一個最佳時機嗎
不過晚上……光線不太好,可能看不太真切。
他輕輕坐到無厭旁邊,連呼吸都十分克制,生怕自己的鼻息會把人吵醒。
無厭閉着雙目,似乎睡得很熟。
夜已深了,他又連着累了幾天,白日裏還在船上四處走動,一睡下去就睡得很沉。他很需要休息,身體不讓他淺眠。
卓絕伸手的動作都很慢很慢,幹壞事的時候就是會心虛,他覺得連手劃破虛空帶動的氣流都有可能讓無厭察覺到。
到底能有多好看
卓絕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見過的美人,真的不少。
中原風氣開化,武林中的女子更是不似尋常女子那般被規矩束縛,大都大膽豪邁,不拘小節。女子談論男色,在江湖上并不是什麽難登臺面之事。
武林中的女子,也學着男人們談論女色那般,排了一本美人譜——只不過這些美人都是男子。
這美人譜又分玉山,芝蘭兩部。玉山部,為相貌英俊,崇而剛。而芝蘭部,則是容顏昳麗,優而柔。
如那武林盟主柳淵,英姿勃發,氣勢雄渾,如同林間獸王,呼嘯之間群山皆懼,便是被排進玉山部的美人。
如那湛然山莊的大公子柳然,身體孱弱纖細,面容清麗柔和,氣質若松下流水,空谷幽蘭,便是被排進芝蘭部的美人。
拂雲聖手尹春秋,被稱是面若玉雕,清冷似天端雪蓮。還有那白露清風江浮玉,有秋月之姿,春風之态……
這些美人譜上有名的人物,他可是都見過的。他承認他們是好看,但他也是看得多了不覺得有什麽,他能欣賞得來這些人的美,卻不喜歡。
不知道為什麽,他聽了無妄所言,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了無厭的臉上。
他總覺得這人面具下藏着的,是能讓他驚呼出聲的美貌。
手指才碰到面具,卓絕又有點害怕起來。
萬一這人睡夢中還警惕着,突然就拔劍戳自己呢
小心點,注意他動作,躲應該能躲開,不至于把小命丢掉。
感覺像是在摸一頭沉睡過去的老虎……
“無厭”卓絕又叫了一聲。
沒有聽見,那應該真的睡過去了……
卓絕的內心已經開始狂笑,宛如一個即将得逞的登徒子。
他摸着那面具,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挪動着……
誰知房門忽然發出了吱呀響聲,而睡夢中的無厭也跟着睜開眼睛,猛地起身!
而後,直直跟卓絕的臉撞在了一起!
“師兄!”無妄推開門,聲音放得很小。
已經到了下半夜,他是來叫無厭的,推門時候很小心,叫人的時候也很小聲。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來叫個人,竟然會發生這麽大的意外。
他看着地上怔住了。
房裏雖是熄了燈,可走廊上的燈光卻還亮着。光芒一照進屋內,怎麽也能照清楚些東西。何況習武之人本就目力好些……
房內什麽情形,他看得太清楚了。
眼前的景象過于驚吓,他就算是個名聞天下的少年名捕,也沒辦法承受住那麽大的沖擊!
他看見卓絕坐在自己師兄旁邊,正俯身下去。
自己師兄雙手撐着床褥,上身已經虛懸着,似乎正要起身。
而他們兩人的腦袋,正碰在一起。
嘴唇,也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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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絕:完了我感覺我小命難保……我真不是故意的。
無厭: = =+
無妄: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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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譜上的玉山和芝蘭,也就是美學裏崇高美和優美的區別。(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