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夫人

老夫人

一個月之後,便是程家大公子程元和由洲員外江柔的婚禮,婚期将至,程府上下都在盡心準備。

程夫人離家處理生意,家中很多事也放心交由準兒媳江柔處理。

江柔是由洲城員外的長女,兩家結親,算是門當戶對,加上江柔素來性格溫婉大方,行事有禮周到,是成老夫人老早就挑中的孫媳婦。

程元自小性格沉穩內斂,很小便進入軍隊,年紀輕輕便是少将,全軍上下,無一不認可他的實力。

兩人成婚,郎才女貌,一樁姻緣。

婚禮日子選在初春,既不燥熱也冷人,諸事皆宜,府上用品也好采辦。

正堂上丫鬟侍從停停走走,搬運整理着剛從錦繡樓拿回來的紅布婚服,在錦繡樓裏定制衣服必須要提前半年訂單,程夫人作為錦繡樓的老客戶,也是通融許久,才快馬加鞭的趕制出來。

按照由洲城的規矩,未入門的新婦,不會在衆人面前露面,必須要等到成親當日,新郎掀開蓋頭後,才算禮成。

穆千秋應程夫人的囑咐,負責進出酒水的任務,婚禮上賓客衆多,酒水食物算是重中之重,況且外出采買,裏面牟利回扣的機會暴增,這一方面必須要找一個鐵面無私的管事。

穆千秋性子冷直,自小又長在軍隊,後來又跟着程夫人到處跑生意,幾乎沒人敢在她面前油嘴滑舌,缺斤少兩,為程夫人少去很多麻煩。

穆千秋拿着賬本從正廳出來,打算趁着現在人還不多,提前把前廳要用到的茶盞瓷器逐一清點一遍,屆時賓客繁多,必要的瓷器寧多出富餘,也不能少的。

剛繞過側花園往前廳走,就聽到一陣小聲的啜泣聲,定睛一看,一邊花亭裏坐着伺候程安的侍女紫蘿,拿着手帕默默擦眼淚。

穆千秋無意冒犯,裝作沒看到,繼續往前走

誰知紫蘿看到穆千秋,哭聲頓時更大,從方才地小聲哭泣,轉變到放聲大哭,傷心程度可見一斑。

“紫蘿姑娘,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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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蘿眼睛通紅,緊抿唇瓣,克制悲傷地要列搖頭。

穆千秋朝紫蘿走近幾步,将随身的帕子遞到她面前,紫蘿是程安院裏的侍女,之前程安來找穆千秋時,總是派紫蘿跑腿幫忙,因此穆千秋對紫蘿有印象。

“見過穆小姐。”紫蘿聲音帶着哭腔,卻也沒忘了規矩,對着穆千秋行禮。

程夫人曾下過命令,穆千秋在程府,同公子們地位一般,相當于程家養女,程府之中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但也只能恭敬地叫她一聲穆小姐。

穆千秋朝紫蘿點頭,語氣盡量柔和,問道:“紫蘿,你為什麽在哭啊,程安訓你了?”

紫蘿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洶湧起來,伸手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珠,撅嘴搖頭道:“二公子沒訓我,只是讓府裏的管事我們這些玉安院的侍女仆人全部收拾鋪蓋離開,打發到別處幹活,我被分到廚房去,做幫廚。”

紫蘿越說心裏越委屈,從二公子院裏的二等侍女,到廚房幫廚,不僅連降幾級,而且平常那些自由悠閑的時光也不複存在了。

穆千秋了解程安的為人,向來不會虧待身邊人,看來做出這舉動的肯定不是他所為。

不過他的性格雖然風流,但是卻也拿得起放得下,應該不會想是賈寶玉一樣為了姐姐妹妹一院子的丫鬟又哭又鬧。

紫蘿緊握住穆千秋的手,眼裏含淚,道:“穆姑娘你若是見到二公子幫我求求情,我真的還想伺候他。”

穆千秋拍拍紫蘿的手,表示她會盡力幫她問的。

事情發生,再怎麽安慰都顯得于事無補,穆千秋只是默默做了一會傾聽者,程府對下人向來寬厚,叫她不必擔心。

同紫蘿說完話,走在回去的路上,穆千秋越想越覺得不對,從袖子裏拿出昨日程安給她的玉佩。

心中升起一股預感,感覺這件事像是有意而為之,甚至可能要牽扯上她,如今是程元的婚事在即,她又是剛從員洲回來,招惹風頭的事情她還是能躲則躲,以免丢了程家的臉面,鬧出笑話。

果然她的預感還是靈驗,下午稍晚的時候府裏便傳來了程老太太從古佛寺回來的消息。

程老夫人是北安侯的小女兒,年輕時便能文能武,繡的了針線鴛鴦,寫得了題文篆書,當時在京城算的上出了名的女子,未出閣時,常常被皇後邀請到皇宮去賞花喝茶,将她當成太子妃的候選人。

奈何老夫人從小就是個倔驢脾氣,只要自己認定的事,怎麽都不會改變。

她并不想當什麽太子妃,只想跟那進京趕考的小書生在一起。

北安侯勃然大怒,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一度将她鎖在房間裏,怎料程老夫人直接翻牆而出,跟小書生私奔去了。

就算再怎麽不願意,北安侯最終還是擰不過女兒,只能點頭答應親事。

雖然經過一番鬥争,老夫人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心上人,那小書生也不忘所歸中了狀元榜首,光明正大地迎娶老夫人進門。

不過程老爺一直身體不好,到程元帥出生那年中了咳症。撒手人寰,留下老夫人孤兒寡母,守持家業。

程老夫人悲痛欲絕,一度想追随丈夫而去,不過孩子還小,只能自己咬牙挺過來,苦心經營,如今程家有如此家業,程老夫人有一半的功勞。

後來程元帥舉家從京城辦到由洲後,程老太太也不再管家事,每個月都會去廟裏祈福,吃齋念佛,程元帥孝順,特地拿錢修繕寺廟,捐添香火錢。

程元婚事是大事,程老夫人自然要提早從廟裏出來,半路上就聽到程安摔斷腿的事,趕緊快馬加鞭往回走。

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程安院裏的丫鬟盡數清幹淨,換上自己熟悉的上歲數的嬷嬷負責。

雖然程安并不同意這樣的安排,可是如今他也是泥菩薩過江,胳膊擰不過大腿。

原以為事情會這樣過去,穆千秋也沒空管閑雜瑣事,專心做自己的事,兩日後,程老夫人身邊的掌事嬷嬷趙嬷嬷,來到穆千秋院裏,說是老夫人請她松竹院有要事相商。

穆千秋一直跟在程夫人身邊,同程老夫人只不過是行過禮,見過面的交情,如今怎麽會叫她到院裏,心中有種不安之感,無從源頭,也只能順從的跟着過去。

一進松竹院就聞到一股平和的檀香味,像是久焚松香祭拜留下的味道,繞過廂間,沿這平齊的石子小路,來到後院的小花園中,帶着檀香中混雜着淡淡熒熒的花香,仿佛聖潔伴着尋常而過的微風,無處不在,沁人心脾。

穆千秋來松竹院每次都是請安的前廳,也是每次寒暄關懷之後便離開,她倒是從來沒來過這裏。

鳥語花香,安靜閑适,是塊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領路的嬷嬷走在前面不緊不慢,和緩自然地為穆千秋解釋:“此處是老夫人特地打理出來的,一花一木皆是費足心思。”

穆千秋跟在後面漠然點頭。

走到華庭中間,便看到程老夫人坐在是石桌前打理花草,濃密的頭發盡數花白,眼角一道道縱橫的裂紋昭示着歲月的痕跡,墨綠色紋金花袍少了一些平常的嚴肅,多了一份處世淡然的随和。

趙嬷嬷将穆千秋領到老夫人面前後,便轉身離開了,只留下穆千秋和老夫人兩個人。

程老夫人專心打理手裏的花,并未開口。

而穆千秋挺直腰杆,站在一旁,并未出口打擾。

微風拂過,帶起陣陣花香,侵略性地占據鼻腔肺腑。

終于将最後一片枯葉修建幹淨,程老夫人才慢慢擡起頭,目光打量身前面色如常,而又恭敬站在一旁地穆千秋。

“坐吧。”擡手将盆栽放在一旁,擺手示意她坐下。

穆千秋點頭,坐到程老夫人對面,恭敬有禮,道:“謝老夫人。”

“你叫千秋?”

“是。”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如何來的?”程老夫人眼神銳利,直直地盯着穆千秋。

穆千秋從小就被程家收養,沒見過親生父母,也對之前的事情一無所知,

對着程老夫人搖頭,道:“不知。”

程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笑起來,轉頭看向身旁的盆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根,你也不例外,你爹娘為你起名為千秋,定是希望你能趕出一番事業,彪炳千秋才對。”

穆千秋眼眸微動,聽到父母這詞時,心中仍是不免一顫,道:“您知道我父母?”

程夫人聲音和緩,道:“如今你還年少,繼續力量結結實實地成長起來,才是當務之急,過早知道一些事情,于你而言只是負累。”

穆千秋平複心緒,看向程老夫人,聽出話語中帶着敲打地意味,開口問道:“夫人,十幾年來,我在程府長大,夫人和元帥對我有恩,不管未來如何,千秋不會忘記這份恩情,您……找我來應該不是為了,單純地告訴我這些。”

程老夫人笑容更深,眼神中滿是欣賞地看向穆千秋,道:“我找你來,确實有件別的事,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夫人但說無妨。”

“我想讓你做我的孫媳婦,程安的妻子。”程老夫人開口直言。

穆千秋聞言眉頭微皺,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夫人讓自己給程安當媳婦?若不是現在是白天,她真以為老夫人在說夢話呢。

程安……他完全是小孩。

穆千秋開口拒絕,道:“夫人,我一直把二公子當成弟弟——”

“你先別拒絕,小安确實任性,不過心性不壞,是個好孩子,況且他喜歡你,也願意聽你的話。”

程老夫人了解程安,他聰敏但偏執,認定的事情,說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改變。

“夫人您誤會了,我真的不适合。”

“三個月,只要三個月,三個月裏你要一直和小安在一起,三個月後你要是态度依然堅決,我這老婆子也不再強求你。”

穆千秋不知道老夫人是怎麽想的,竟然要撮合她和程安,她既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什麽溫婉賢良的女子,為什麽會看上她。

奈何老夫人态度堅決,穆千秋實在不好拒絕,不就是三個月嘛,她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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