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去

過去

昨晚慌亂之中,穆千秋光顧着帶程安逃出客棧,忘了帶上他的拐杖,本來就是傷員,如今行動不便,更是寸步難行。

穆千秋決定有空去市場給程安淘弄個輪椅,既可以避免總是牽扯傷口,他也不用每天都費力杵着拐杖到處走。

一天轉眼就要結束,雲娘從外面回來了,手裏提着兩斤排骨,雖然嘴上對穆千秋很嫌棄,行為上卻表現的很關心。

穆千秋接過排骨,動作熟撚地走向廚房做飯,示意雲娘先休息一下,稍後準備吃飯。

程安行動不不便,一個人穿着寬松的素衣,墨發随意披散,靠在東屋的土炕牆邊,屋中昏暗,并沒燃着蠟燭。

安靜的空氣中,只能聽到程安擺弄着懷裏勝春朝的聲音。

雲娘腳步輕盈,悄無聲息的走進東屋。

趁着黑暗移到程安身前,伸手準備瞧瞧勝春朝。

怎料程安反應更快,鋒利的劍光在黑暗中閃動,一瞬間雲娘便覺得脖子上一陣寒意。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執劍之人的臉,但是卻能剛覺到那雙殺意四射的眼睛,深深凝視着她。

雲娘噗嗤一聲笑,抱着手臂站在程安面前,道:“我就說嘛,小秋怎麽會帶個弱雞出來冒險。”

程安冷眸微擡,收斂眼底殺意,緩緩收起勝春朝。

雲娘起身,走到桌前将蠟燭點燃,屋中瞬間蓄滿明亮。

雲娘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程安面前,上下左右将他打量一遍,一臉可惜地點頭道:“昨晚把你擡進來也沒仔細看臉,要是知道你這小白臉長相,好歹先把你賣到春樓,換上千把塊銀子。”

程安面色不愉,眼角的殺意還未退散,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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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鄙夷地看着程安摔斷的腿傷,道:“我是……我也不知道怎麽介紹,可能是小秋的小情人吧。”

雲娘刻意将最後三個字拉的老長,字裏行間透着滿滿的內涵,眯起眼睛看向程安,為的就是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若換做別的東西,程安根本不會在乎,可只要聽到穆千秋的名字,情緒便會不受控制,眼神冰冷,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說。

雲娘見魚兒上鈎,愈發覺得有趣,道:“我可沒胡說,當年小秋可是頭一個親的我。”

“你喜歡阿秋?”程安皺眉,打量着面前身穿勁裝的女子。

雲娘彎着眉眼,聲音帶笑着搖頭,道:“當然不是,是小秋喜歡我,當年她還抱着我說喜歡我呢。”

程安皺眉,眯眼看向雲娘,意識到自己被她玩弄了,拉回理智,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是不是喜歡小秋?”

“……”

程安眼神平靜,大方點頭承認。

雲娘開口直言,道:“你倒是坦誠,那我現在就直接告訴你,你不适合她。”

程安皺眉,眼神不悅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沉默在一旁不說。

雲娘收起嘴角的笑容,神情嚴肅,道:“我确實跟你素不相識,不過我跟穆千秋是十幾年的朋友,什麽人适合她,我自然比你清楚。她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不是你這種富家公子哥可以理解的,更何況我見識過太多你這樣的男人,都是一個樣,自私又懦弱,得到後又不珍惜。”

程安冷着眸子看向雲娘,合理懷疑她是喝大了酒,才回來的,考慮到她是穆千秋的朋友,自己不會跟她争論。

“你是程家的少爺,而穆千秋是天上的鷹,做不得你籠中的雀鳥。”雲娘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當年的場景,仿佛再次重演。

正當局面變得愈發劍拔弩張之時,穆千秋站在門口,輕輕敲動房門,打斷無聲的戰火,面色平靜,道:“飯好了,要不你倆先吃飯。”

程安轉頭看向穆千秋,眼神裏有股莫名委屈,扶着旁邊的桌子想要站起來。

穆千秋趕忙叫住他,道:“既然腿傷不方便,我幫你把飯盛過來。”

程安素來聽穆千秋的話,可這次卻搖頭拒絕,雖然他腿折了,也沒到動不了的地步,何況這個雲娘說話奇奇怪怪的,甚至還說阿秋喜歡她,簡直就是一個危險分子。

穆千秋拗不過他,無奈答應,走到程安身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道:“我扶你,慢慢走。”

雲娘鄙夷地看向程安,撇嘴道:“大男人一個,真矯情。”

飯桌上兩個人圍坐在飯桌前,故意相隔很遠,明明兩個人都是好相處的人,況且是第一次見面,怎麽跟兩個冤家見面一樣。

穆千秋夾在中間也不好說什麽,默默給兩個人盛飯。

桌上兩菜一湯,雖然比不上程府的名家大廚做的飯菜,不過将将吃飽還是夠用的。

穆千秋給身邊的兩個不對付的家夥,一人夾了一塊排骨,轉頭向程安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雲娘。”

繼而轉頭對雲娘介紹道:“這是程家的二公子,程安。”

雲娘夾起碗裏的排骨放在嘴裏,直言不諱地調侃,道:“程家讓你跑镖也就算了,現在怎麽還伺候上了他們家的長不大的公子哥來了。”

穆千秋拍了拍雲娘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輕咳緩和氛圍道:“這次出門去昭洲給二公子看腿傷的,雲娘你別胡說。”

另一邊的程安只是低着頭,夾起碗裏的排骨,放到穆千秋碗裏,長長的睫毛陰影打落在碗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青筋顯露,沉默端起碗,将碗裏的骨湯喝幹淨後,便放下碗筷,安靜地坐在穆千秋旁邊不說話。

穆千秋轉頭詢問:“吃飽了?”

“嗯。”程安乖乖點頭。

“那我扶你回去吧。”穆千秋起身朝程安伸手。

“好。”

雲娘看着倚着程安的背影,總覺得他什麽都沒說,倒像是什麽都說了,而自己嘲諷他一頓,反倒是像什麽都沒說。

果然男人耍起心機來,真是茶的人明明白白。

此時穆千秋扶着程安回房間坐下,搬了個板凳坐在他對面。

“雲娘一直都是心直口快,有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穆千秋問開口替雲娘解釋。

程安搖頭,神情假裝不在意,擡起頭,道:“我沒事。”

“我們是綿州走镖時的朋友,算是共患難。同生死過,她曾經救過我的命,背着我躲避仇家的追殺,連夜走了十幾裏路,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沒命了。”

程安眼眉微皺,生死之間的事,他還是第一次聽穆千秋說,看着她雲淡風輕的表情,心上仿佛被狠狠擰了一下。

甚至他一點也比了解穆千秋的過去,只是企圖以現在,來了解全部的她。

她口中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都是他未曾參與過的,現在倒還理直氣壯的生悶氣,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

一瞬間覺得雲娘說的對,他就是程府裏長不大的孩子,企圖用幼稚的手段,将穆千秋留在身邊。

穆千秋是人,有血有肉,不是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籠子是圈不住她的。

穆千秋見程安不說話,起身将不遠處緊閉的窗打開,一陣微風拂過屋堂,帶着春天特有的泥土味,道;“等明天我上街,給你賣個輪椅,外面花開了,有時間可以去看看。”

程安勉強努了怒嘴角,仿佛還在心不在焉,點頭回應,側身将傷腿放到床上,自己也順勢躺下,道;“阿秋,你快去吃飯吧,我困了,想眯會。”

穆千秋覺得這兩天的事,确實足夠程安消化好長一段時間了,點頭轉身輕輕将門帶上。

飯桌前,雲娘已經沒了胃口,支着臉蛋坐在原地。

穆千秋坐到她身邊,手裏拿着藥油,無奈地看向雲娘,拉過她的手,掀開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滿是淤青和結痂紅腫的疤痕。

“哄好你的小公子啦。”雲娘聽話的伸胳膊,嘴上還是調侃的語氣。

穆千秋手上塗抹藥油,用力按壓在淤青處,力道老道,動作熟練。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不就是說了那個小少爺一句嗎,穆千秋,你能不能溫柔點。”雲娘表情痛苦。

穆千秋擡眸看向雲娘,語氣平靜道:“送程安到昭洲,是我的任務,我們之間不會有,也不可能有你口中的機會,以後不要再胡說了。”

雲娘抿唇點頭‘嗯’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會再亂說了,但還是好奇的問道:“可是……他喜歡你,這件事恐怕傻子都能看出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他如何,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我自然要管好自己的事。”

雲娘眼神微微觸動,嘆了口氣,道:“但願你是真心所想,不要再跟以前一樣,蒙蔽自己的心。”

穆千秋不說話,只是揉藥油的動作逐漸輕柔,道:“以後別去打黑館了。”

“不打,拿什麽活着?我不像你,身後還有歸處。”

穆千秋欲言又止,剛到嘴邊的話又被咽了回去,不是真正的親歷者,說出再冠冕堂皇的話來,都沒用,反而回徒增沉重。

雲娘仿佛看出穆千秋的心聲,神色反倒是有些釋然,道:“我現在甚至忘了他的樣子,只記得依稀的輪廓和聲音,小秋,他……好像要在我的記憶裏消失了。”

穆千秋沉默在一旁,手裏推拿藥油的動作沒有停下。

有些事情,真的輕松的忘記嗎?

釋懷或許……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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