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雲娘的宅院現在已經是一片火海,黑夜之中,老遠就能看到沖天的紅光。
穆千秋疾馳烈馬穿行在黑夜之中,按照蕭修遠的話,朝着東邊小路方向追趕程安的隊伍。
風在耳邊不斷割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程安虛弱蒼白的臉,手中的馬繩便又加緊一分。
另一邊,程家護衛遭到黑衣人的偷襲,護送着程安趕緊逃離,往東一直跑,直到再沒看見黑衣人的身影才逐漸停下。
程安原本受傷,經過這一路的颠簸,毫無血色的臉色更加蒼白。
雲娘之前在镖局走镖,周邊的小路自然也認識,擡頭對護衛首領說:“你們公子現在的身體,如果再趕路,只會更嚴重,不遠處有個村莊,這兩年天旱蝗災,好多農戶都選擇搬走,我們去那邊穩一穩吧。”
找不到解藥,再奔波趕路,只能讓他死的更快一點。
首領點頭,認可雲娘的說法,道:“這個方法可行,但穆小姐回來見不到我們,不如派人去找她。”
雲娘搖頭,道:“黑衣人盯上你們了,再露面就是找死,一路上我已經設下記號,她看到會來找我們。”
情況緊急,确實也只能如此。
一衆人趁着夜色,跟在雲娘來到一處村莊前,此處名為北河村,因為村裏北面有一條大河,因而得名。
北河村曾經是附近小有名氣的村莊,人口興旺,糧産豐裕,誰料天災人禍,接二連三,近幾年的幹旱無雨,幾乎旱死了地裏的莊稼,別說賦稅了,就連老人小孩的口糧都難以保障,很多人活不下去,甚至直接上山做起土匪。
糧食不足果腹,必然要起兵戈。
護衛們率先探查一番,找到一間還算幹淨的廢棄房子。
護衛小心翼翼地将程安背到土炕上,蒼白的臉色,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拿出之前醫者給退熱藥,輕輕扶住程安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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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藥丸塞進他嘴裏,幹澀的嘴唇輕輕一碰就撕裂流血,拿出僅有的皮帶裏的手,順着他的嘴角灌進去。
昏迷中的程安,突然掙紮起身,一陣猛烈的惡心上頭,痛苦地捂住喉嚨,伴着嘴裏的血水将嘴裏的藥丸全都吐出來。
除了嘴裏伴着濃重的血腥味,眼皮沉重燒灼,怎麽費力也睜不開,身體裏仿佛有股力量拉着他往下墜。
雲娘見狀不對,伸手用力搖動程安的肩膀,大聲吸引他的注意,道:“程安!別睡!穆千秋交代了讓你挺住,你別睡!醒醒!”
程安感覺每一處骨頭都痛的要命,可還是聽到穆千秋的名字時,眼皮微動,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拉扯着他。
“阿秋……阿秋……”程安聲音沙啞,一直在叫穆千秋的名字。
雲娘見狀加大音量,道:“別睡了,醒醒,阿秋快回來了。”
程安模糊的意識聽到穆千秋的瞬間,不甘心不肯消泯。
完全靠着對穆千秋的執念,強忍着不睡。
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緩緩睜開眼眸。
黑白分明的眼睛濕潤疲憊,忍痛支起身子,環顧四周,絲毫沒有看到穆千秋的影子,皺眉焦急,聲音沙啞,開口:“阿秋呢?”
護衛首領面面相觑,看着程安的狀态,誰也不敢上前說話。
雲娘抱着手臂站在程安面前,嘆氣道:“小秋去城外護城河,押着那個銀狐面具男,給你換解藥去了。”
“什麽!”
程安嗓音頓時擡高,胸口劇烈起伏,氣血噴張,整個人喘不上氣來。
“你們怎麽能讓她孤身一個人去冒險!”說着便撐起身子,準備下地。
“公子不可,您現在身上還有傷,萬不可沖動行事……”護衛急忙攔住程安。
“阿秋是為了給你找解藥才去的,珍不珍惜這條命,你自己看着辦。”雲娘出聲打斷,聲音嚴肅。
原本激動的程安,聞聲卻停住了動作,擡眸看向雲娘,道:“阿秋有危險,你要我怎麽放心的下。”
“你不放心也得放心,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等小秋回來,她不是傻子,自然會保護好自己的安全,若是你跑出去添亂,只會成為她的負累,你明不明白?”雲娘無奈得嘆了口氣,明明自己都行動不便的人,還想着救別人,逞英雄的自不量力不僅能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別人。
程安被雲娘怼的說不出話來,低垂着頭,手指被捏的泛白,心裏知道是自己給穆千秋拖了後腿,現在不應該再添亂。
一個人靜靜靠在牆角,臉色蒼白,眼神一直凝望着窗戶的位置。
夜深人靜,寧靜的黑夜中傳來一陣馬蹄聲,程安聽到聲音,立馬挺直身子,道:“阿秋……一定是阿秋。”
門外的護衛看清來者是穆千秋後,大聲朝程安喊道:“公子,是穆姑娘,穆姑娘回來了!”
穆千秋翻身下馬,走路帶風,徑直走進屋裏。
程安向前探着身子,直到看到穆千秋真的走進屋那一刻,心裏的石頭才算真正落下。
眼睛酸澀濕潤,丹鳳眼角染上淡淡紅暈,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滴落在衣襟上。
穆千秋被程安着落淚,整的有些慌神,坐到他旁邊,道:“怎麽了,傷口又疼了?”
程安鼻尖微紅,仿佛看到穆千秋才真正恢複他原來的本性,擡起袖子随意抹了抹眼睛,聲音啞啞的,委屈道:“疼,快疼死我了……”
穆千秋從袖口拿出瓷瓶,道:“這是從黑衣人搶來的解藥,吃了它就能解毒了。”
程安看了一眼解藥,又将目光轉移到穆千秋身上,看着她淩亂的頭發,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程安知道穆千秋的悶性子,遇到什麽事都在心裏自己默默消化。
可是她不說,不代表她沒有傷痛難過。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穆千秋抿了抿唇,直接從瓷瓶裏倒出黑色藥丸,遞過水袋,送到程安面前。
“下次不會了,你先把藥吃了。”
程安無奈接過藥,乖乖放在嘴裏,眼睛卻一直在穆千秋身上,心裏知道,她嘴上這麽說,下次還是不改,可是又拿她沒辦法。
終究還是自己不夠強打,若是能有直接将她護在身後的能力,又怎麽害怕她受傷。
程安默默攥緊手掌,要保護穆千秋,必須強大起來。
夜色越來越沉,程安身體虛弱,吃了藥不久便撐不住睡着了。
穆千秋獨自走到草舍外,晚間的風帶着涼意吹過發絲,她仿佛還沒回過神來,心裏隐隐不安。一直沒有消散。
蕭修遠他們的計劃肯定不止于此。
“一天下來都是驚心動魄,心情還沒平複?”
穆千秋坐在石墩上,低着頭,不說話。
雲娘走到穆千秋身旁,随意找了塊石頭坐下,道:“小秋,你有心事。”
穆千秋擡頭,看向雲娘,聲音帶着歉意,道:“對比起啊雲娘,最後還是把你牽連進來,害你跟着一起逃難。”
雲娘握住穆千秋的手,嘴角帶笑,并不在乎,反而是調侃,道:“這麽容易跟別人道歉,可不是穆千秋的性格。”
穆千秋擡眸仰頭看向天空,漆黑的夜空,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是啊,當初……是什麽樣子,我都快忘了。”
她曾經一直覺得只要一直能過風平浪靜的生活就好了,什麽也不用想,只管過自己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
可現實就像一記重拳,一把将她垂倒在地,如山洪海嘯般的國仇家恨一下子将她拉近谷底。
“程安他很在乎你,當日情況那麽危急,他心裏卻還想着你,生死存亡之際,還能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不多,或許你可以試着放下心房,坦然面對。”
穆千秋眼眸微動,搖頭道:“我們之間沒有可能的。”
穆千秋怎麽會看不出程安的心意,只是他們兩個之間有太多橫溝,單槍匹馬,靠什麽跨越。
雲娘靠在穆千秋肩膀上,自顧自地說道:“當年他暴病而死,我覺得天塌了,再也沒心思走镖,從镖局離開後,一心想着随他去了,跳河上吊……什麽方法都用了,就是沒死成,于是整日渾渾噩噩度日,打黑館把胳膊搞折都是家常事,心裏想最好有一天直接一睡不醒事最好的。
可是小秋你知道嗎?那些停滞不前的日子裏,我一次都沒夢到他,終于在我決定放下時,他來到我夢裏,還像當年那樣,對我說,各人有各人的風浪,不必回頭,要大步向前走。”
穆千秋神情一頓,轉頭看向雲娘,明明當時視作禁忌的事,如今竟然被她如此輕松地講出來。
雲娘同樣擡眼看向穆千秋,兩人相對一笑。
“他的死,與其說我放下,不如說是已經接受了,接受傷痛然後過自己的日子,雖然很難,但我沒有後退。”
雲娘伸手替穆千秋整理耳邊的碎發,聲音柔和,道:“小秋,無論在經歷什麽痛苦,都記得往前走,別被任何東西裹挾着,好嗎?”
雲娘看着穆千秋,兩人數年前分別時,明明她還是意氣風發的模樣,現在重逢,卻很少再見到她真正開心的時刻,她仿佛一直在原地徘徊不前。
穆千秋眼底一陣酸澀,微微勾起嘴角,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