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操之過急

操之過急

安定樓最近惹了人命官司,牽扯皇家權貴,往日的常客也避而遠之,不敢再來。

昔日熱鬧的煙花柳巷,此刻清冷異常。

二樓廂房內。

穆千秋一身淡色男袍,墨發高束馬尾,英氣眉眼間,帶着淡淡傲色。

坐在木桌前,活像個風輕雲淡的玉面公子。

心兒端坐一旁,玉指撫琴,弦音不斷。

一曲高深流水曲罷了,心兒起身走到穆千秋面前。

“公子。”聲音恬淡溫柔,聽的人酥掉骨頭。

穆千秋看着跟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女子微微愣神。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道:“心兒姑娘,琴藝精湛,冠絕京城。”

“公子謬贊了。”心兒擡手斟茶,輕置穆千秋面前。

穆千秋接過茶杯,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垂眸生媚,淡妝濃抹之下,确實是個大美人。

沉吟沉吟,道:“心兒姑娘,在下有事要問你。”

“公子盡管問,心兒知無不答。”心兒意料之中,神色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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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千秋點頭,直接開門見山,表明來意,道:“程安的事你知道多少?”

心兒眼眸微動,不過只是瞬間便恢複如常,道:“程公子是我的常客,從心兒剛入安寧樓時,我們便相識。”

穆千秋心裏一緊,抿唇不語。

心兒眼眸微垂,道;“想必您是為了程公子的事來的。”

穆千秋沒料到心兒意外爽快,道:“是。”

心兒眉眼彎彎,聲音卻是異常溫柔,道:“如今程公子身陷囹圄,您能仗義而為,想必是很好的朋友,既然如此,心兒自然知無不答。”

“程安送金簪的春兒姑娘,你可知道?”

心兒點點頭,道:“春兒從小父母雙亡,因為長相有幾分相貌,而被哥嫂發買到安寧樓中,不過春兒是個仁義的姑娘,每每得了月錢,都會分出部分送回家裏,聽說她得了程公子金簪不久便回家了,樓裏得妹妹說見她哭着回來得,不久之後便突然中毒而死,媽媽們想要報官,卻被她哥嫂打發回去埋了。”

穆千秋邊聽邊整理思路,道;“你可知道心兒家在何處?”

心兒搖頭,擡眸道:“我同一個人她交集不多,多少消息也是從別的姐妹中聽說。”

穆千秋點點頭,得到的答案比想象中的要多,擡眸看向心兒。

“多謝心兒姑娘仗義相助。”

說罷,起身要往外走。

還未踏出腳步,便被身後的心兒叫住。

“公子!”

“怎麽了?”

心兒抿唇,聲音溫柔确實不卑不亢,道:“外界傳得,并非屬實,程公子雖然于我豪擲千金,可我們彼此之間,不過是看客同藝者之間的關系。”

若說心兒對程安沒動過心,那是假話。可若真算說起來,程安卻未曾真正跟她有過實質。

穆千秋眼眸微動,嘴角扯過一絲不自然的微笑,道:“這些話,你同我說做什麽。”

心兒眉眼彎彎,道:“程公子醉酒人鬧處,每每便會悶悶喝酒,鮮少時候醉的失去理智,嘴裏不停念叨阿秋的名字,心兒猜測,那人應該是您。”

心兒生在這,長在這,什麽人什麽樣,她心裏自然一清二楚,看着穆千秋耳邊環痕,便明白了其中大半。

“……”

“亂世太平,有情人終成眷屬已然成為奢望,既然如此,不如珍惜當下。”

穆千秋轉身,眼睛酸澀,道:“多謝。”

成王身死,對朝中格局造成了沖擊。

原本三王之間的平衡徹底打破。

太子雖然坐鎮東宮,可終歸是靠着外戚皇後一脈的力量。

離王稍有抱負,朝中暗地中有不少臣字支持,不過身體太弱,盈虛之間,恐得天機。

外山百令營內,高山池水處開出一口溫泉。

“玉承兄,程安此番惹得禍事,看來程家的氣運算是徹底了斷了。”一身灰衣的男人眼眸精致,修長挺拔的背脊,盤着腿坐在一旁的暖凳上。

溫熱的池水中,赤着上身的郭玉承,胸口滿是雪白緊致的肌肉,帶着身上脖頸上的傷疤顯而易見。

“程家……呵,難纏得很啊。”

李愁聽出郭玉承語氣中的冷意,起身蹲在熱池邊。

“玉承兄有別樣的見解?”

郭玉承烏睫微垂,伸手扯過一旁木欄上挂的棉巾,随意裹在身上。

溫熱的水珠順着堅實挺拔的臂膀點點滴落。

“當下之勢,你方真覺得程家手裏還有籌碼?”

李愁眼皮咕嚕,停下嘴,道:“你的意思是……”

郭玉承點點頭,長腿随意擺在一邊。

“程元位至京城中丞,年少有為,其中背後利益牽扯,不過是為了陛下手中的平衡,不過如今平衡打破,光一個程家子不夠,只能逼程家就範。”

“還是兵權。”李愁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道:“南疆大汗前些日子病危,難道朝中已經有了計劃?不對!成王是陛下親子,何況是貴妃留下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郭玉承身上水滴幹淨,随意将衣袍罩在身上。

“形勢不明,現在說什麽都言之過早。”腰間玉帶,身挎長刀,轉頭道:“三王之亂,南疆已經從險要之地,便為局中棄子,可今日周轉至今,到了這個局面,定然是有高人指點。”

李愁猛然想到什麽,從椅子上坐起,道:“穆家!一定是穆家,程泰元帥在世時,穆家倚靠大樹好乘涼,如今程家傾頹,穆家又出了穆千秋這樣的人物,從新找下家,憑借着女兒的婚事,穆家或許會東山再起一把。”

郭玉承嘴角上揚一抹冷笑,道:“禮南王的女兒,可不是任憑人擺布的玉蘭。”

李愁點點頭,道:“南疆騎兵雖然認她這個主子,可還有個她母親百般護着的義妹,風向可能不會好走。”

兩人的對話逐漸從程家聊到穆家身上。

郭玉承輕拂手中厚繭,輕輕轉動食指手指上套的白玉指環。

眼底閃過複雜,道:“道理人人都懂,可筚路藍縷,山高路遠,哪裏能看的清楚。”

穆千秋從安寧樓出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一個人走在民巷小路上,寂靜夜色下,仿佛能聽到心跳聲。

影子在一處民巷角落停下。

陰暗的拐角處走出一人。

身形矮小,不過半人高度,滿頭白發,聲音卻是同孩童般青澀清脆。

“穆将軍,貴人多忘事,終于想起我老頭子來了。”

穆千秋眼神平淡,道:“你所言我不明白。”

月達擡起細小的眼皮看向她。

聲音陰沉如冷風,道:“你想救程安?”

穆千秋如實點點頭,道:“他于我有恩。”

“好一個重情重義。”月達突然捂嘴笑起來,道:“穆千秋,你可曾想過,今日這局面,是有人故意為之,為得就是效仿當年的三王之亂,引你們入局。”

穆千秋颔首,以她的心思別人能猜到的,她心中也自然知曉。

只是她心中清楚,即使再縱橫謀劃,總有疏漏之處。

何況如今也沒有三王,剩下的只不過是些殘留的人和物。

“……”

月達從袖口掏出一塊戒指,遞到穆千秋面前。

“既然你執意要救,老夫也不便攔你,此物連同京郊,現在好勇鬥狠,手中沒有刀可不行。”

穆千秋接過戒指,看着月達因蒼老而泛黃的眼睛,仿佛回到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

南疆外族不願她回去,派了刺客埋伏在回去的路上。

預謀周全,穆家親衛難以抵抗,就穆千秋一人,身受重傷,深處絕境之時,只有月達帶人将她救下。

月達是當初禮南王的幕僚,後南疆出事後,他便回了京城。

那次回南疆,也是趕着禮南王的祭日回來祭拜,沒想到路途碰到故人之後。

一次相遇,算是改變了兩個人的軌跡。

穆千秋向來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可月達次次相救,也慢慢同他聯系起來。

對穆千秋而言,他也算是同父親之間的聯系。

“林場圍獵背後之人,你知道?”

月達随意靠在一旁的石凳之上,眼底坦然中帶着感慨。

“算是故交,當年之事,一部分因他而起。”

穆千秋擡眸,道:“是誰?”

“……”

穆千秋直覺感知,心髒發緊,道:“是不是跟當年父親之事有關?”

月達閉眸,嘴裏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的身份現在你還不時候知道。”

幼雛急于揠苗助長,最後的結局只能是風摧雨折。

穆千秋拳頭緊攥,胸口起伏,心底忍耐耗盡。

這幾年,她積蓄力量,打出名堂,就是為了查清父親死的真相。

可是身邊人人,每個人提到當年,都是諱莫如深。

忌諱的避而不答。

世人皆說禮南王是自刎謝罪而死,可穆千秋不覺得。

隐約模糊中的父親,絕對不會抛下手的袍澤兄弟。

月達看着穆千秋堅定閃光的眼睛,時光倒轉,仿佛看到當年故人模樣。

夜風吹過,吹散腦海的回憶。

近身拍了拍穆千秋的胳膊。

“程安不會有事,朝中自然會有人保他。”月達聲音滄桑,滿頭白發間,眼角微垂。

“千秋,不要着急,操之過急,只能自亂陣腳,可況如今是在京城,許多事情需要再三衡量,能說的事不要說,不能說的事,也不要問。”

手中執刀,好勇鬥狠很簡單,可真正難的事庇護身後之人。才有可能将當年之事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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