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分庭抗禮
分庭抗禮
如月達所言,程安的案子并未立刻受審,反而拖了兩天。
大殿之上,永光帝端坐高臺,滿臉愁容,面露疲态。
文武百官,垂頭立于臺下。
開闊空蕩的大殿內,通因鼓聲音不斷回蕩。
漫長悠揚,随風飄散。
自從弟弟被抓,程元已經在宮門外敲了一天一夜。
永光帝托眉,額角青筋隐露。
一巴掌拍在桌上。
“這個程元到底想幹什!”
“……”堂前鴉雀無聲,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多說一句就是往槍口上撞。
“周豔芳!”永光帝伸手指向臺下身穿朝服的周丞相。
周丞相擡步上前,道:“臣在。”
永光帝臉色鐵青,眼底不悅,道:“程元是你的學生,為何不好好管教,反倒出來宮門前撒潑打滾。”
周丞相擡眸,道:“陛下,程元是臣的學生不假,但他也是為人兄長,如今弟弟受難,為家人伸冤,臣不覺不妥。”
“伸冤?”永光帝皺眉,道:“周丞相也覺得朕錯怪程安了?”
Advertisement
周丞相面容不卑不亢,道:“冤與不冤非一家一姓之言,況且程家亦屬忠烈之後,若是有人背後布局,恐怕會寒忠臣之心。”
周豔芳此刻表明态度,程家不可抛棄。
永光帝從龍椅上起身,叉着腰,眼底晦暗不明。
聲音嚴厲威嚴,打量着眼下的臣子,道:“諸位心中也是同周丞相一般想法?”
“忠良之後,陛下明察。”
原本沉默不語的臣子,此刻半數跪倒在堂。
此番情景,泾渭分明,悄然之間,分出兩派。
趙尚書為首的五族一派,穩然不動,表明立場。
周丞相朝中有威望,桃李天下,可趙尚書作為五族中的趙家,亦是不遑多讓。
“趙愛卿,你有何見解?”永光帝擡眼看向下面滿發花白的趙申。
趙尚書上前邁一步,道:“陛下,老臣覺得程元此事純屬添亂,既然錦衣衛奉令抓人,手裏定然是有證據,調查之事大可交給錦衣衛大理寺三司會審,朝堂之上,談及舊情,而藐視王法,實在太過偏頗。”
“莫玉如在哪?”永光帝眼眸微動,趙尚書所言非無。
“臣在。”錦衣衛指揮使莫玉如聞訊,一身銀甲從殿外進來。
“林場一案,調查到哪了?”
莫玉如擡眸,聲音铿锵有力,道:“回陛下,林場一案,交由唐晨審問,緝拿程安後,連夜審問,奈何抵死不從,矢口否認成王殿下之死,是他所為。”
“當初那塊金簪,他可認下?”
莫玉如搖頭,道:“确有金簪,不過如他所言,說是早已賞給勾欄女子,至于如何出現在林場之中,便不得而知。”
趙尚書開口發言,道:“陛下,金簪之物,若不出現在林場,何人知道是程安所有,何況此子,纨绔無賴,若是想好這點,鑽了空子,謀害皇嗣,豈不是與虎謀皮!”
趙申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若是尋常的罪名,什麽都可活命,但若是如他所言,那便是謀反的大罪。
周丞相轉頭看向趙申,道:“趙尚書口出此言,豈不是忘了,出你之口的朝堂猜忌,會審添亂的話。”
“呵,周丞相好會鑽空子,身為臣子為陛下解憂,何來猜忌推測之言。”
永光帝聽着朝堂之上沒有止境的争吵,心煩意亂。
“行了!都閉嘴吧!”
言語一出,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永光帝視線掃過莫玉如,道;“把程元帶上來,朕倒是要好好聽聽,他有何冤情。”
————
錦衣衛牢獄之內。
陰暗潮濕的牢獄內,常年不見天日,渾濁的空氣中透露着腐爛的污濁味道,是種屍體腐爛帶來的惡臭和血腥。
明明已經春天,卻冷的人骨頭裏發冷。
口口相傳,人一旦進了錦衣衛的牢獄,出來後不死,也要掉層皮。
程安渾身是血的昏睡在角落的枯草堆上,昨夜的審問已經筋疲力盡。
臉色慘敗,眉眼緊皺,高大的身影因為疼痛而蜷縮成一團,頭發散落下來,發絲被汗水沁濕,眼眸緊閉,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噩夢。
夢中回到由洲,阿爹阿娘,哥哥奶奶,阿秋,親人們還在身邊。
阿娘從外州回來,一家人圍坐一桌,一起吃飯。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屋裏,暖洋洋的讓人想睡覺。
耳邊是阿娘教訓着偷喝酒的阿爹的聲音,他和哥哥躲在一旁偷笑。
正當一切美好安詳時,平穩的畫面突然天旋地轉,空間割裂,連天空都變得四分五裂。
爹娘的聲音越來越遠,溫暖被一點點收回。
程安拼命呼喊,可渾身僵硬,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爹!娘!你們回來!爹!娘……”任憑他怎麽回來,親人的身影還是越來越遠。
方才的溫暖一點點流逝,随之而來鑽心的疼痛便随着寒冷洶湧而來。
“好冷……”蜷縮的身體不停顫抖。
模糊的意識開始不斷清晰。
滿是傷口的身體僵硬在原地。
突然,一道外力直接捏住了他的脖子。
程安呼吸窘迫,拼命掙紮。
僵硬的身體掙紮,如同以卵擊石,不起一點作用。
強烈求生欲望下,程安張開嘴,死死咬住鉗制字跡脖子的手。
血腥味徹底從口腔裏擴散開。
蒙面男人吃痛的松開手,一把将程安摔倒一變。
手上的牙齒血印還在不停的往外滲出血。
糾纏之間,程安頭腦昏沉,隐約之中,還是看到了那人手臂內冊的圓環刺青。
掙紮着從地上爬起,嘴角帶着鮮血,慘百的臉色同血紅的鮮血詭異刺眼,仿佛一只被鮮血灌溉的玫瑰,長在滿是腐屍的墳墓之中。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強烈,程安心底卻沒有恐懼,眼底閃過赤裸裸的恨意。
聲音沙啞中帶着挑釁,嘴角扯過笑容,如同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修羅。
“這麽大費周章,就為了弄死我?”
蒙面男人眯眼走近,如同拎老鼠一樣将他拎起來,眼底漠視生死的冰冷。
手中匕首亮刃而出,寒光閃過。
程安鑽進拳頭,整個人因疼痛而尖叫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他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有這麽大的潛能,因疼痛而歇斯底裏的尖叫聲足以震破耳膜。
蒙面男人聽着程安的尖叫聲,眼底閃過一絲享受,眼神中是對戰利品的自豪。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外面的人。
看守的錦衣衛急匆匆進來時,蒙面男人早已不見蹤影,剩下的只有因疼痛而昏厥過去的程安。
————
穆千秋回到穆府後便一直魂不守舍的。
月達的話卻是給她提了個醒,卧虎藏龍的京城,單一個禮南郡主的身份根本算不了什麽。
若想真正決策自己的想法,只能趁着現在将自己武裝起來。
袖口裏掏出那枚白玉戒指,眼底複雜。
穆家程家本都是忠良之輩,父輩們都是鎮守邊關,守護百姓平安的重臣,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歷史仿佛一個循環,民貴君輕,皇權争奪,周而複始,誰能看到盡頭。
在位者終有失去權力的一天,權謀者終有禍及自身的一天,小小史書,能保全自身,全身而退的人太少,何況史書一筆,便是人間百年。
穆千秋眼底哀傷。
突然覺得肩膀被人拍動。
身形一抖,轉頭一看,蕭修遠站在她的身後。
穆千秋拍拍胸口,皺眉道:“你想吓死我,跟鬼一樣。”
蕭修遠面容冷酷,繞過椅子,坐到旁邊。
“是你想的太入迷,聽不到別人的聲音,還要怪我?”
穆千秋不想跟他分辨,起身要往外走。
腳步還未邁出,就被攔住去路。
蕭修遠高她一頭,高大的身影擺在面前,只能仰頭看他。
“幹嘛?”
“你就這麽在乎那個廢物?”
穆千秋噔他一眼,道:“嘴巴放幹淨一點!”
蕭修遠不說話,跟穆千秋僵持片刻。
伸手從袖口掏出一張帶字的紙,塞到穆千秋手上。
穆千秋疑惑,展開紙團,上面寫着一串地址。
穆千秋擡頭,不解聞到:“這是什麽?”
“春兒哥嫂的地址。”
“真的?”穆千秋不敢置信。
“不信拉倒!”說着便要奪那紙團。
“既然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了。”穆千秋笑着将紙團藏在身後,道:“時間緊迫,還是快帶人——”
“那些人已經先咱們一步将春兒哥嫂殺害,一把大火,連房帶人燒成灰燼。”
穆千秋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這消息驚到。
動作這麽快。
蕭修遠叉腰,深邃的眉眼中閃過一絲苦澀。
伸手扶住穆千秋的肩膀,表示她不要自亂陣腳,道:“我已經秘密将這個消息送到程府,只要程元知道,他會有辦法。”
“……”穆千秋知道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
“放心。”蕭修遠聲音鮮少柔和,道:“他們若是想置他于死地,他活不到今天,如今形式複雜,自有人保他。”
穆千秋點點頭,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她知道是對的。
可只要一想到,程安孤身一人在牢獄之中,心裏便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蕭修遠眼神落寞,少了平常的堅硬冰冷,低頭平視穆千秋。
“今日若身陷囹圄的是我,你會不會……救我?”
穆千秋愣住,擡眸看向面前深邃炙熱的眼睛,道:“為什麽這麽問。”
“回答。”
穆千秋點點頭,道:“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