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衆人散去,穆千秋跟陳瑤留在正廳。

母女兩人太久沒有這樣平靜的共處一室。

這麽多年,全然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感,更多的竟然是陌生。

“他們都是能臣虎将,穆文沒本事将他們收複,這是你的籌碼。”

當年禮南王就行的人,終究沒有荒廢。

穆千秋坐在原地,緩了半刻。

“您這麽多年一直在謀劃。”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預想之外,卻也是意料之中。

陳瑤臉上平靜,神色沒有半點波瀾。

“我是在履行答應你父親的承諾。”

“父親……原來如此。”

父親早就想到會有今日。

“千秋,收複南疆以後,你當如何?”

穆千秋抿唇思索,心裏卻早就有了答案。

“百姓安定,兵戈不複。”

“好!”陳瑤看着女兒,點點頭,眼神裏毫不保留的流露出驕傲神色。

“你二叔盤踞多年,要拿下雲關,要有一場苦戰。”

穆千秋擡眸看向母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二叔為什麽……”

“你二叔這麽做都是為了你父親。”

“父親?”

陳瑤輕嘆了口氣,如今卻是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當年南疆一戰,死傷數萬人,土地血染,屍骸遍地,雲關兵敗,援兵不來,窮途末路,最後…自盡而死,但你可知當年送信通報請援的是誰?”

穆千秋皺眉:“是二叔?”

陳瑤點頭:“不錯,軍報十萬火急,他領命帶一隊人馬,到濱州守備軍借兵,可南疆周圍六洲十五城,早就得到消息,未出一兵一卒,還把你二叔扣留,放任戰事吃緊,不為所動。”

“……”

“你父親憤恨而死,軍中無帥,人心渙散。

這時朝廷的援兵便姍姍來遲,收複雲關,借着清掃的名頭,散退了軍中許多兵将,你二叔也被放回來,朝廷為了安撫南疆,命他為勇毅侯,掌管禮南。”

穆千秋越聽眉頭皺的越緊,既然當時二叔出來平定亂局,如今又何必……

陳瑤看出她的想法,接着說:“禮南常年效忠你父親,主帥身死,軍中頹廢,你二叔便将騎兵屯至雪上腳下,重新組建親衛,自此之後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性格陰郁,整日将自己關起來,找不到身影,每年朝廷都會派人送來禮品,名為送禮,實則監視,每次看到你二叔這樣的,便放心回去禀報。”

“他在僞裝。”

“嗯,他戲做的足,連我也騙過去,只是有一天,境外有人滿身是傷,命懸一線,來月都禀報,邊境湧來許多遼源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有恃無恐,我令人調查,結果叫人心驚,穆文掌管雲關不過數月,邊境處的百姓日子,卻越發艱難,我帶人找他,沒想到他直接派人将月都圍起來,保護之名,将那裏軟禁起來。”

穆千秋垂眸,心情複雜,世人都說勇毅侯是個酒囊飯袋的軟骨頭,可他能在父親走後安定南疆,又怎麽會是平庸之輩,可若是野心用錯了地方,卻是叫人防不勝防。

“後來才知道,他勾結外族,利用朝廷對南境的放松,做了許多圖害百姓的錯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關在五城,皆被他作為籌碼拱手相讓,其中城中百姓被盡數屠殺,雪山下的巨型坑底裏面都是白骨。

穆家因有他的暗中謀劃,韬光養晦,穆家不至于斷絕,受制于人,卻也因而削的骨頭,軟了筋骨,外敵來犯,除了騎兵,幾乎無人能夠抵擋。。”

穆千秋擡眸:“二叔将禮南騎兵交給我,他卻不是養虎為患的性格。”

陳瑤笑着看向女兒,分別的時間超過在一起的時間,兩人之間更多是客氣生疏:“禮南是穆家根本,他将騎兵交給你,是你父親的囑托,幾次三番留你性命,皆是如此。

他殺得人太多,可像你父親那樣的人卻太少。

這麽多年,時間不僅模糊了記憶,也消磨銳氣和鐵骨。

千秋,凝視深淵久了,自己也會丢了本真和初心,當年你父親把你送到由洲便是因此,你二叔已經變了,他手上沾染的兄弟袍澤的血真的太多了。”

“母親…為什麽,我們這一家人……”

穆千秋聲音帶着哽咽,好好的一家人,兵戈相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陳瑤幹瘦的手,輕輕放在她的手背上,身上淡淡的茶花暗香,令人懷念。

“千秋,發生的事,一千句一萬句,都無法改變,你是主帥,禮南兒郎跟着你,就要擔負起責任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永光帝病榻前已經半月,朝中看似平靜,全然心裏都快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離王有周豔芳扶持,得到了朝中諸多支持,加之太子一脈寞落,冒着即位後被清算的風險,曾經效忠太子的勢力,也有暗自倒戈之勢。

只要永光帝一死,即使無诏書令下,皇位也是名正言順。

更有不知何時離王便要登基的流言四起。

本以為行之将木,沒想到永光帝回光返照似的好起來。

群臣皆是一愣,各懷鬼胎。

清早上朝,一切平靜,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永光帝面色蒼白,手裏捏着一沓厚厚信紙文書,神色怒不可遏。

“諸位愛卿,見風使舵的快,朕還沒死,就忙着立新君了!”

沙啞的聲音微微顫抖,大殿一片死寂。

“陛下息怒。”群臣惶恐下跪。

“周豔芳!”

周丞相聞言擡眸,蒼老的眼神看向高臺之上的帝王。

“陛下。”

永光帝把手裏的白紙朝天上一撒,白花花雪片似的落在群臣的臉上。

“立離王為君,這就是你!侍奉兩朝君王的名相!”聲音激憤,拳掌緊握,青筋隐現。

“陛下。”周豔芳臉色平靜,眼角溝壑縱橫,歲月痕跡流離,不卑不亢。

“河北大旱,數月無雨,百姓顆粒無收,家徒四壁,南境打仗,朝中戶部增稅加收,立誰為新君,不再名正言順,而是誰是真正的治世之明主——”

“大膽!咳咳咳咳咳咳!皇庭之中,當真朕的面,你還有膽子講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永光帝臉色被氣的蒼白,捂住嘴巴,拼命咳嗽。

周豔芳面色不改,接着說:“大逆不道?陛下,當年三王之亂,鬧劇重演,兵戈再起,陛下是像叫誰來替罪羔羊!別忘了先太子已經斃亡!借刀殺人,白日做夢的伎倆,沒人會記得。”

蒼老的聲音傳遍大殿,不輕不重的落在每個人心上。

永光帝身體劇烈顫抖,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陛下!陛下!”周圍侍從慌張圍上來。

永光帝搖搖頭,咬牙站穩身。

“好啊,好啊,來人!把這忠義兩全的周丞相給朕拉出去,斬了!”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一陣急促腳步聲。

“陛下!離王已經帶兵将京城團團圍住!點名要周丞相。”

永光帝眉頭微皺,嘴角卻勾起冷笑。

兵權皇權之上,哪裏來的親父子。

“哈哈哈哈哈,好啊!真是朕的好兒子!老子要死,兒子造反!”永光帝身形晃動,撐着力氣走到周豔芳面前:“你們這是要逼宮。想逼死朕,好叫那兔崽子全孝道?”

此時人群中走出一人,顫顫巍巍地走到永光帝面前。

“陛下,盡管離王狼子野心,也是朝中不穩,為了江山社稷,既如此,血濃于水,何必兵戈相見。”

“血濃于水?好一個血濃于水。”永光帝轉頭看向開口的楊老将軍,眼眸微眯:“莫玉如何在?”

莫玉如走到永光帝面前,跪拜行禮。

“朕命你令錦衣衛人馬,速捉離王,回來見我。”

莫玉如臉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領命起身。

周豔芳漠然站在一旁,擡眼看了一眼永光帝,又看了看朝廷上的文臣武将,臉上帶着淡淡決然。

輕挽官服,往後邁了兩步,抽出莫玉如腰間繡春刀,幹脆利落,刎頸血流。

群臣驚呼。

電光火石之間,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周丞相脖頸鮮血汩汩不絕,大殿之上帶着濃烈的血腥味。

莫玉如眉頭緊皺,扯過一旁金臺上的帷幔堵住他的脖子。

傷口太大,血流如柱,根本堵不住。

周豔芳伸手在空中胡亂抓動,嘴裏不停喊着:“陛下!陛下!”

永光帝看着地板上大片的血跡,刺眼生怖,仿佛瞬間将他拉回什麽痛苦的前塵往事,聽到他的胡話,臉色蒼白如紙。

“反了,真的反了……”

話音落地,便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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