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32
32
府衙。
“太子殿下,勇義侯夫人向下官告狀,說是沈良娣殺了她家的鳳蕊姑娘,這些是證據。”
“宮中春日宴那天良娣從宮中回來,遇到了鳳蕊姑娘,因鳳蕊姑娘要成為太子妾室而心存妒忌用利器将人刺死,這是仵作的驗屍報告,胸口确實有刺傷,身上也有多處青痕,還有人親眼看見良娣帶走了鳳蕊姑娘。”京兆尹将一份份證詞遞交給楚盡。
楚盡翻着一沓證詞,又放在了桌子上, “哦既如此兇器呢”
“這……并未在現場發現兇器。”
“既無物證,僅憑一個打更的話,根本不足為信,況且孤的侍衛一直跟着沈良娣,沈良娣只是遞了一把傘而已。”
“胡說!就是她擄走了我的愛女,将她活活虐待死,我苦命的女兒啊,她才十六歲啊!你這個賤人!”勇義侯夫人情緒激動,想要沖上前來,被棠芝一把按住。
明明就是她狠心把鳳蕊丢下,現在卻又要裝作一副慈母的模樣,真叫人無比惡心。
“我沒有。”沈知流一口否認。
“鳳蕊手上拿着耳的你飾!那是錦繡閣的新品,獨一無二,整個京都只有那麽一對!若不是你還能有誰”勇義侯夫人将耳墜子拿出來。
沈知流一眼就認出,那枚墜子,就是他掉的。
“那日我見鳳蕊姑娘孤身在大雨中,于心不忍,想邀請她上車而已,耳墜子只是碰巧在那時掉了。”沈知流朝勇義侯夫人解釋着。
勇義侯夫人根本不聽這樣的解釋,一口咬定了就是沈知流殺了鳳蕊, “你在狡辯!你就是見我們家鳳蕊要給太子殿下做妾,心懷不滿,才會下此狠手!”
“我……我為什麽要有不滿,送妾是你的,拒絕的是長公主,從頭到尾我未說過一句,你卻要将這樣的罪名按在我身上,再說太子殿下從未說過要納妾,鳳蕊姑娘最終也沒有成為太子妾室,她對我有何威脅”沈知流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被冠上殺人犯的名聲,更是萬萬沒想到的,所以才極力地辯解。
然而勇義侯夫人卻是氣得要死, “鳳蕊渾身上下還有被打的痕跡,妾身知道沈良娣身邊的奴婢會武功,那樣的傷痕絕對是她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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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他可以,但是沈知流絕對不允許有人污蔑他身邊的的人,尤其是棠芝。
沈知流也氣急,難得變得硬氣起來, “我倒想問問侯夫人,為什麽那日下着那麽大雨,你卻将一個弱女子都在雨中。”
侯夫人眼神有些閃躲, “蕊兒嫌車內太悶想要透氣才下車的。”
沈知流繼續問道: “身為侯府小姐,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帶,甚至連傘都沒有,又是為何”
“我在和你說殺人的事,你扯那麽多做什麽你想抵賴”
“侯夫人口口聲聲說鳳蕊姑娘是您的愛女,既是愛女為何要這樣對待她大人,那日我确确實實在鳳蕊姑娘的手腕上看見了青青紫紫的傷痕,并不是一日就能形成的,定是被人長期虐待,一個虐待子女的母親說的話豈能當真”
“你是信不過仵作的驗證嗎”京兆尹面上挂不住。
“新傷與舊傷是不一樣的,可屍檢單上并沒有說明是新傷還是舊傷,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懷疑屍檢單的真僞”或者他身後站着楚盡,讓他十分地有底氣。
楚盡扯了扯沈知流的衣袖,沈知流領會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既然侯夫人覺得仵作證詞是真的,而孤的愛妃卻認定不是,不如重新驗一次吧。”楚盡睨了一眼,淡淡道。
“不行!”侯夫人直接拒絕。
京兆尹的臉色看上去也是十分地難看。
“為何不行”楚盡淡淡道。
“鳳蕊是女子,名節何其重要,能容忍驗一次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豈能再驗一次!”勇義侯夫人極力反對。
兩方争執不下,京兆尹想要從中調解, “太子殿下,仵作驗屍,是下官親自監督的,不會有錯。”
“這麽說來,錯的就是孤的愛妃了”楚盡反問道。
“下官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和侯夫人各執一詞,又都有目擊證人……”
“那不是更要再驗一驗嘛,屍體是最好的證據”楚盡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 “孤只是想再驗一驗而已,為何你們千方百計地想要制止只要驗一次,可以解答愛妃的疑惑,還能讓侯夫人的愛女沉冤得雪,豈不是一舉兩得”
侯夫人汗顏,京兆尹也有點不安。
如果驗了就全完了。
就在此時,勇義侯府的小人來報, “夫人夫人!家裏出事了,靈堂被燒了,鳳蕊小姐的屍身沒有保全!”
“什麽”侯夫人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訝,像是沒有預料到一般,但眼光裏又有一絲絲不容他人所見的喜色。
在場的人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話,就無法從屍體身上得到訊息了。
“呵,”楚盡冷聲一笑, “才剛說到要掩飾,屍體就被燒了,夫人,這也太巧了吧。”
“大人,我是真不只此事啊,求大人做主啊。”侯夫人噗通一聲跪下,成詞懇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在狡辯。”
京兆尹看了看楚盡的臉色踟蹰不決。
同太子杠上不是什麽好事情,可又不能違抗上面的旨意。
“陛下有旨——”陛下身邊的公公前來宣旨。
“陛下有旨,請太子殿下與沈良娣入宮觐見,這件事交給大理寺卿全權負責。”
“公公,這件事……”京兆尹沒想到陛下會橫插一腳,大驚失色。
勇義侯夫人搶先一步道: “謝陛下恩典,陛下一定要還愛女清白啊。”
她低着頭,沒有人注意到她隐在眼底的精光。
一路上沈知流都惴惴不安,生怕陛下為了息事寧人而直接将他處死。
楚盡看出了他的不安,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予以安慰, “放心,沒事的。”
到了宮門口,一個小太監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太子殿下,陛下召您一人進去。”
楚盡眯了眯眼睛,然後跟着去了。
而後另一個小太監道: “沈良娣請随奴才下去。”
楚盡回頭望了一眼,悄悄地附在江申耳邊, “跟上,保護好公主。”
江申領命,悄無聲息地離開。
沈知流在這條路上走了許久,看見了一座破舊宮宇。
“陛下說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良娣都要待在這裏。”
看着破敗的宮宇,沈知流心中隐隐不安,不禁問道: “殿下呢。”
“殿下同陛下在一起。”
沈知流踏進廢棄的宮殿,越走越心驚,他不禁想起了南靖的廢宮,那個他待了十七年的廢宮。
整個宮殿空蕩蕩的,稀疏地着幾棵梧桐,枯枝在陽光的照耀下投射在斑駁的牆面上灑下一片陰影,随着清風宛如人爪般輕輕搖擺,落葉落入旁邊的池塘,青綠色水泛起波波漣漪,時不時地傳來了幾只貓叫聲,更添詭谲之感。
明明是陽春三月,偏偏感到徹骨的冷,沈知流不禁裹緊了外衣。
“良娣,一路走來您也累了,喝口茶水吧。”小太監端着一碗茶水上來。
沈知流看了看茶水,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小太監,察覺到了不對勁。
勇義侯府雖然沒落了,但當年為楚世明能夠坐穩江山出了不少力,同時又是先帝股肱之臣,老侯爺一生清正廉潔,深受百姓的愛戴,與朝臣的欣賞,如今勇義侯府死了人,他們定不會善罷甘休,甚至還會對太子施壓,若楚世明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絕對會弄死他的。
這杯茶絕對不能喝。
沈知流笑着将茶水推遠了些, “我現在不渴,先放下吧。”
然而小太監依舊不依不饒, “良娣還是喝些吧,喝了,奴才也好回去交差,不然奴才會被掌事公公責備的。”
責備不責備關他屁事,他還想活命呢。
沈知流擡眸看着他毫無退讓的模樣,幹脆揚了這碗茶算了,然而他還沒有動手,小太監就端起茶水一步步朝他走去。
太監也不想和他廢話,他是為了在師父朱德謙朱公公面前立功,才搶來了這個差事,聽說這個小公主是個病秧子,身體弱到不行,他料定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應付,就沒有找別人一起,所以絕對不能辦砸了,反正此處荒僻,除了他們不會有別人,于是他直接站起身,想要将水給沈知流灌下去。
沈知流察覺到小太監有異樣,立刻站起身往後跑,但他低估了自己的體力,跑了沒兩步就開始氣喘籲籲,一不留神還跑進了一個死胡同。
沈知流看着面露兇相朝他一步步走來的小太監,配上陰氣森森的殿宇,就宛如恐怖劇裏僵屍一般,令人生畏。
小太監已經預見自己的美好未來了,面上的笑意根本就壓抑不住,在這個吃人的宮中,只有心狠手辣才能爬得更高。
“良娣若是乖乖喝了藥,也不用奴才這般了,體體面面的走不好嗎”
好你個鬼!
沈知流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但他得省點力氣,他摸到了自己的戒指,氣急之下按下紅寶石,銀光一閃,銀針從紅色寶石中射出,莫入太監的胸口。
小太監當場倒下。
沈知流如同脫力般順着牆面癱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可平複平複着他意識到了不對勁,這枚戒指裏面可是見血封喉的毒針啊,那小太監豈不是死了
他還沒有洗脫上一個案件的冤屈,就又背上了一條人命。
沈知流從來沒有殺過人,他此時已經吓傻了,哆哆嗦嗦地爬過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小太監的鼻息。
雖然氣息微弱,但好歹還是活着的狀态,臉色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沈知流拍了拍自己“噗通噗通”跳個不停的小心髒,還好沒死。
于是沈知流扯下了小太監的腰帶把他的手腳都綁了起來,然後拖進了草叢,隐藏起來。
不對啊,棠芝不是說見血封喉的嗎怎麽沒死呢藥失效了還是在失而複得之前就被人調包了
戒指是楚盡找回來的,所以楚盡早就知道裏面的東西有毒,那為什麽還要将毒剔除後才還給了自己
沈知流沒有想通,忽然草叢裏傳來了悉悉嗦嗦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找到了木棍與石頭。
于是一手拿木棍一手持石頭,對面的東西一探頭就揮棒而下,然後把他拽了出來。
“哎呦,別打我別打我!我不知道這裏有人,我不是來偷東西的!別打我!”
沈知流拽出來一個人,求饒的聲音太過可憐,于是便撒開了手。
面前是個男人,身體較小,全身緊緊蜷縮着,穿着小太監的衣服。
沈知流看他的确确的只是一個小太監,就把他拉了出來, “不打你不打你,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太監捂着被打疼了的頭,解釋道: “我……我叫小福子,這裏原來住的是我的主子,後來去世了,留下的幾只貓就沒人照顧了,可我又沒辦法帶走,所以……所以我會定期回來喂貓。”
沈知流看見他拿着小食盒,裏頭确實有一些殘羹冷炙,小福子縮到一邊,熟練地叫喚着貓咪的名字。
不一會兒一只年邁的白毛拖家帶口地走來了。
沈知流見貓咪可愛,想要伸手摸一摸,差點兒被一只小奶貓撓了一爪子。
貓咪不親近沈知流,倒是一個一個地往小福子手邊蹭,乖得不行。
“他們對你還挺親近的。”沈知流笑道。
“嗯,當然了,顏貴人還在的時候,都是我在照顧她的貓。”
書中描繪的顏貴人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進宮就得到了恩寵,卻被當時還不是皇後的李桃嫉妒容色極佳,就故意安排在了偏遠處,但仍舊架不住皇帝的寵愛,可惜紅顏薄命,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病死了,然後這座宮宇就荒廢了下來。
顏貴人已經去世十三年了,難得還有一個小太監記得她,沈知流不禁道: “你倒是對顏貴人挺忠心的。”
提到顏貴人,小福子的眼神都變得柔和起來,他抱起一只剛剛出生兩個月的貓崽子,揉着它軟乎乎的白毛, “顏貴人是個很好的女子,我是下等出生,只能在小院兒裏做漿洗的活兒,大冬天的手上全是爛瘡,還要受年紀大一點的欺負,顏貴人見我小小年紀就幹這麽重的活就把帶來了沁顏宮,給我東西吃,不用吃冷的馊的,給我地方住,不用住茅草地。
我曾經發誓要一輩子效忠她,可是這個願望永遠也實現不了,她入宮才一年就得了重病,不過幾日就撒手人寰了,陛下很快就遣散了宮裏所有的人,就連貴人身邊的貼身宮女也出宮了,奴才因為這些貓舍不得走,所以用從貴人那兒得來的賞錢買了個輕生的差事,能時不時的回來看一眼。”
小福子抹了抹眼淚,眼神裏都是悲傷, “貴人的身體明明很健康的,可太醫偏說她是病死的,我才不相信呢,可是在這吃人的宮裏,我人微言輕,不能輕易出頭,只能壓在心中。”
确實有點奇怪,既然原本身子底好,不該輕易病倒,就算病了,她長得極美,又得陛下寵愛,陛下定不會叫她輕易死了,應當讓太醫極力救治才是,怎會才幾天就死了。
書中的顏貴人是個小人物,對她的描寫也是一筆帶過,不過她死的那一年宮裏還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先有顧皇後病逝,後有寧美人難産而亡,一屍兩命,再後來李桃就被封為了皇後。
說不定這件事和李桃有點關系,畢竟一個年輕貌美又得寵的女子留在楚世明身邊,對李桃而言确實是個威脅,她連顧皇後都能搞死,還在乎一個小小貴人嘛。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呢,她可是皇後啊……
沈知流不禁同情起了顏貴人,心疼起來小福子。
原來在書中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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