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話音剛落, 寧致便立刻要起身, 之前臉上還有稍稍的輕松, 但現在卻是都收起來了。

寧遠坐着沒動,林藏正準備往起站, 被他拉住了袖子, “拜托你陪我哥去一趟吧。”

如果是平常的場合, 林藏多半要調侃一句,“你們終于舍得分開了”, 但現在要見家屬, 不管是誰, 心裏都不好過。于是林藏倒也收了蹦跶的那一套, 嗯了一聲倒也匆匆往外走。

寧致看了弟弟一眼,倒也沒說什麽。他心裏大致清楚對方是怎麽想的, 無非就是擔心家屬見了他們兄弟兩個觸景生情徒增悲痛罷了。

然而他們剛下到二樓, 樓道裏便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僅憑聲音來判斷, 也可以聽得出來是很急的。

寧致對弟弟的腳步聲已經很熟悉了,在原地等了十幾秒,便看見果然是他。

寧遠是跑下來的,停住的那一瞬是扶住了欄杆才沒有踩空, 寧致正準備去扶他, 寧遠卻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我有話想要和叔叔阿姨說。”

“嗯。”見他沒提的意思,寧致也不勉強, 卻也忍不住即刻去猜弟弟一會兒要說什麽。

溫清的媽媽就等在大廳裏,寧致早在之前便已經看過照片了,眼下一見便也認出來了。

三人都聚過去打招呼,林藏在她身後看看,又禮貌問道,“溫清的爸爸沒有來嗎?”

單從外表來看,溫媽媽打扮樸素,一張臉也有些憔悴,乍一看,實在不像是在戶口簿上顯示的年齡。

此時站在他們面前,她也顯得有些拘謹,答話的時候有下意識地在眨眼睛,“她爸病了,實在沒辦法來,還請你們多擔待吧。”

“您不用這麽客氣。”

三人被她的這個擔待給驚了一下,林藏嘴快,趕忙去安撫了。

眼下得知了他們家裏的情況之後,他們也都更不忍了。

但是一碼歸一碼,簡單地寒暄過後,寧致還是提出了請人過去認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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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她……”溫媽媽之前本就是在竭力忍着,現在終于哭出來了。寧致和寧遠對看一眼,誰也不敢在這個關頭去刺激她。林藏只好硬着頭皮安慰幾句,約莫過了幾分鐘,哭聲才漸止。

“你們兄弟兩個也是同卵雙胞胎吧。”誰也不知道溫媽媽在此之前是如何的悲呦,總之她現在啞着聲音,仿佛又老了十歲似的。

寧致摸出紙巾兩只手一起拿着遞過去,這才點頭,“是。”

“雙生好啊,我家的也是。”溫媽媽偏了頭去擦眼淚,再轉回來時倒是恢複了鎮定,“那我們走吧。”

在這種時候,林藏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走在前面領路。寧致和寧遠落後一步走在後面,兩人再次對視,但也只能沉默着。

從他們幼時開始,父母在被別人問起時,都會很自然地說出他們的關系,這對于任何一個有雙生子的家庭來說似乎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但到了眼下這個情境,卻又變得無比悲傷起來。

地下負一層的走廊裏又在忽明忽暗地閃着,大半的路程腕上的珠子也有輕微的閃光。

這紫光在走廊裏很是顯眼,寧遠只顧着緊張去捂它,兄弟二人落後了一大截,到了目的地的時候,發現林藏已經帶着人進去了。

算了,不進去了。溫媽媽看到他們二人,只能是再多一分痛楚罷了。

門口沒有感應燈,他們又沒有動,于是幾分鐘的時間裏,這裏都黑乎乎的一片。寧遠胡思亂想了很多,末了去看他哥,卻發現并不能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得分明。寧遠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緊接着有溫熱的氣息湊了過來,“別擔心,會好的。”

哥哥的手很暖,寧遠沒舍得放開,只是在黑暗中點點頭。

寧致總是這樣,每當他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對方都能感覺到,并且能及時地照進一束光來。

又過了大約十幾秒,有開門的聲音傳來,兩人的手才應聲分開。

他們本就坦然,倒也不是怕被人揶揄,只是擔心溫媽媽看見了更難過。

人多了,又有來回的走動,走廊裏的燈又重新亮了起來。

在溫媽媽的臉上,他們果然看到了滿滿的淚痕。誰也難以想象,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這位母親經歷了什麽。

苗苗媽是這樣,到了她這裏,自然也是如此。更何況雙生花凋零了一朵,這種疼痛,更是加倍的。

“家屬已經認過了,确認了身份。”

林藏對着寧致小聲嘟囔,于是認屍的事就算就此揭過。寧致開始頭疼讓對方在解剖知情的同意書上簽字的事,寧遠卻直接走到對面打招呼,“阿姨,我有一些話想要和您說,不知道您方便嗎?”

溫媽媽沒料到寧遠會這樣,等他走近,她便立刻偏過頭去拭淚,袖子磨在眼角的位置,有些生疼。

“怎麽了?有話就說吧。”

“我……”寧遠事先是斟酌過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或許會唐突了。

見他有些猶豫,寧致和林藏便都先走了。

走廊裏恢複了寂靜,周身也都暗了下來。

寧遠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疑惑,倒也硬着頭皮開了口,“阿姨,我想說的是,事已至此,應該更要珍惜身邊還在的人才是。”

他說完了這句話,本以為會遭到反駁,或者是別的,但出乎意料地,對方沒有半點的反應。

不過話已經說開了,那便沒有回頭的餘地,寧致遞了紙巾過去,還是接着往下說了,“我知道您現在是處于悲痛之中的,也請您節哀。但是如果因為失去的人而忽略了還在的人,其實對于留下來的那個才更殘忍。”

他這幾乎已經是明示了,溫媽媽聽得都忘了哭,只是直直愣着看他,最後徑直往前走。

走廊裏的燈又次第亮了起來,溫媽媽走了幾步,寧遠也趕緊跟着往外走。走到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對方突然停了。

“以前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到你們,才知道羨慕。”

“您……”

寧遠有一種自己勸慰不成反而搬起石頭來砸了腳的感覺,當下便有些懊悔。他想着補救,對方倒是開口了,“其實孩子在父母的眼中都是一樣的,就像是清清和揚揚在我眼中并沒有什麽不同。現在大的那個沒了……”

她說着,倒也自己停了下來,似乎不知道再往下說什麽。寧遠不敢明說,卻在懷疑這些話是否真的沒有半分的隐情。畢竟……今天這麽大的事情,溫揚卻沒有陪着來跑一趟。

溫媽媽不再說話,寧遠卻只好一硬到底把想要說的話說完,“其實在這之前,我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病,幾乎無力回天的那種。起初有一段時間,父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以至于忽視了哥哥。”

“我們的感情很要好,但人都是害怕去做比較的。被忽視的那個人雖然嘴上不說,理智上也能認可,但是情感上卻很難接受吧,畢竟他會覺得我們都是一樣的,沒有理由要被區別對待。好在我父母很快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倒也沒有造成大的誤會。但是,越是存在着親密關系,一旦有了隔閡,卻也是最難以調和的。”

寧遠說完了這番話,站在原地沒敢動,不過他并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麽。說實話,在身體剛剛康複的那一小段時間,他是擔心因為之前的事和哥哥有什麽隔閡,但好在并沒有。現在又遇到這種情況,幾乎是有感而發。

溫媽媽哭得更厲害了,寧遠心道肯定是自己說得太直。在一位母親面前他有些無措,只好再走近些,脫了身上的白大褂,又虛虛地抱了一下對方,“真的,會好起來的。”

溫媽媽只是看起來悲傷不已,卻也堅韌,寧致一提簽字的事,她立刻便同意了。

兄弟二人把她送出來,寧遠正要往回走,卻被人叫住了。

“那個……”

“您還有事嗎?”寧遠一回頭,正好撞見了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

“揚揚這孩子倒也不是不與我們親近,只是她天生的性子比較冷清。今天來這裏之前我還打過電話,但是她或許太忙了,也沒有接到。”

她說完了,又勉強笑笑。寧遠摸不準她具體想解釋什麽,只好稍稍彎腰示意自己聽懂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風,但春風和煦,是吹不到人的。

饒是這樣,寧致還是把人拉好了才往回走。

“你當年是害怕哥哥覺得不平衡嗎?”

……

寧遠腳下一頓,險些跳起來,“你都聽到了?”

“早就強調過不能随意見家屬。”

“今天是特殊情況。”寧遠快走了幾步,有心把話題岔過去,但還是老實回答了,“我只是覺得被留下來的那個本來就很可憐了,如果父母因為陷在悲痛的過去而忽略他的話,對于他來說,肯定是很難過吧。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出事的是自己,是不是就能得到父母的關注?”

“不對,我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寧致等話音落地,鬧着去捏他的鼻子,“你當時是為我擋了一下才出事的,我自然心疼又內疚,爸爸媽媽緊張你,我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不過就算是沒有你是幫我擋的這個前提,我也會覺得如果失去了你,是我無法想象的事。至于吃父母的醋之類的,也根本就沒有餘地去考慮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少年歐巴的地雷,麽麽噠

今天雙十一,大家都開心一下吧……雖然這章寫起來,真的很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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