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收集這些皮屑并不是很甜的事。
關鍵是即便是帶回去了, 清理裏面夾雜着的污染物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他們回到支隊的時候天色已經發黑, 有的同事已經在陸續下班了。
而經過了将近整個半天的僵持, 溫清的态度似乎變得更強硬了。或者也不能說是強硬,用一個消極抵抗來形容的話要更合适一些。
她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 任憑滿屋子的燈光都壓下來。整個人卻死氣沉沉的, 像是一塊沉默的石頭。
偏偏她今天穿着的, 還是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一直蓋到了膝蓋的位置。頭發也散下來, 把露出來的半邊側臉給擋住了。
她已經親手報了血仇, 自己的手也沾染了罪孽。
寧遠端了一杯水過去, 杯子磕在桌沿上, 有不小的響聲。然而溫清卻依舊沒動,如果不是能夠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他幾乎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活人。
他朝着身後望了一眼, 看見林藏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顯然,并不是他無能。寧遠也清楚, 遇到這種抵死不說話的,或許只能零口供辦案了。
寧致沒多餘的表示,只是把手裏的物證袋拿出來,在她腦袋前面象征性地晃了晃, “這裏是能區分你和溫揚的關鍵證據, 最晚,檢測的結果也會在明天出來的。
“幫你做僞證的同學已經澄清了事實,她說其實并不能确認你的身份, 而且也懷疑柳絮的死與你有關。那天你是匆匆回了學校的,晚上和他們在自習室見面的時候,也已經九點半了,正是柳絮死亡之後的半個小時。當時你的臉上還帶着妝,據她說,要比溫揚的淡妝要精致很多。但她只是懷疑,又因為被你脅迫,這才被迫做了僞證。”
“她已經去世了,你還想讓她蒙受殺害男友的不白之冤嗎?”
“或許可以更簡單,只不過是把你拉起來按個指印這麽簡單而已。”
“我沒有這麽做,是因為要給你選擇的機會。”
“坦白與否,全在你。”
寧致幾乎是近乎冷酷地把這些話說完了,緊接着他便往外走。在他關門的那一瞬,溫清終于有了動作,雖然不大,但是寧遠卻看清楚了。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明顯是在壓着極大的痛楚。
不能因為不在了的人而忽略還在的人。包括自己。
寧遠沒想到那天剛剛勸過溫媽媽,眼下又要用同樣地話勸溫清了。
但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只是把水杯朝着她的手推了過去,“先喝點水吧,身體還是要珍惜的。”
寧致把檢材送回實驗室就下來了,正好和寧遠撞上。
他臉上的冷峻還沒有下去,兩人一直到出來,走在人行道上,他的神色在路燈下才緩和了幾分。
“你是氣她選擇自己動手的事吧。”寧遠憋了一會兒,還是把心裏話給問出來了。也猜想哥哥的反常,是因為自己同樣是被留下來的那個而産生的。
寧致邁出去的右腳有一瞬間的停頓,不過還是很快恢複了正常,他說了一句沒有,又繼續往前走。
“我撒謊的時候手指會不自覺地蜷起來,哥哥以為自己沒有這種小動作嗎?”寧遠盯着他哥的手看,寧致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忙把手往兜裏插了。
嗯,這樣藏起來确實看不到了,再有下次的時候自己也應該嘗試一下這種辦法才對。寧遠吐槽了一下,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雖然寧致沒說,但這種反應所表現出來的意思,寧遠自然也就猜的七七八八了。他沒再問,但隔了幾分鐘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寧致突然主動說了。
“我确實是為這個生氣,但是剛才想了一會兒,卻又清楚地知道人都是只能勸解別人,卻勸不了自己。”
勸阻別人不要視法律為無物而徇私仇,但類似或同樣的事一旦落到了自己頭上,就像是腦袋裏突然被潑了一鍋熱油,再也清醒不了。
路燈的光打在他眼裏,是很漂亮的顏色。
寧遠看着他臉上的笑意,心口的位置卻清晰地疼了起來。
“我現在真的沒事了。”他頓了一下,還是立刻拉着人往裏走,“你情緒不好的話,就去小舟那裏坐坐。”
“嗯,我沒事。”寧致卻是緩過來了,還把他重新擠回裏側,“看車。”
寧遠上次因為這事被教訓過,一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便乖乖貼着他哥走。
但走出幾步,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朝他哥靠了靠,“過段時間你別去看那個人了,見到從前的人,只會對病情造成刺激。”
“又快五月了呀,時間過得真快。”寧致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想象着下一次見到他時,會是種什麽樣的情景。
他是穿着囚衣嗎?
那雙眼睛裏,是不是還帶着怨毒的目光?
“哥。”寧遠急促地喊過一聲,單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想那個人了。
但看是看不住的,畢竟腿長在他自己的身上,他能做的,也只有是盡力地寬慰一下了。
寧致就這樣明晃晃地頂風作案,被叫醒了便有些不自在。寧遠卻拉了他的胳膊,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等會兒回宿舍了,我試着煮一次奶茶吧。”
相較于做飯,煮奶茶要更容易一些。
只要調配好水、奶和茶葉的比例,之後按下電磁爐的開關就好。
寧遠雖然是第一次做,但效果卻意外地好,寧致喝了大半杯下去,還不忘調侃他,“你們是不是幹什麽都像是在做實驗。”
兩人鬧了一會兒,氣氛便好了許多。
但寧遠在洗澡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心口處的疤。
這道傷痕經過了十年的時間已經不能辯出原來的模樣,現在被熱水蒸着,也只是帶着微微的淺紅而已。
這一夜,卻是下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寧遠睡眠較淺,被打在窗沿上的聲音給吵醒了。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半醒了一次的原因,後半夜到天明,他都被糾纏在噩夢當中。一直到鬧鐘響起,才把他從夢魇中拯救了出來。
因為休息得不好,即便拿東西遮過,但寧遠眼下還是有些發青。
但這種郁悶在他到了DNA實驗室那邊就完全消散了。
沒什麽喜事,但人和人之間就是怕比。
他師姐下的黑眼圈比他更重,乍然一看,真和熊貓沒什麽兩樣。
“我感覺我再不睡的話,就得猝死了。”法醫小姐姐一見寧遠進來,簡直是如蒙大赦。她一邊吐槽一邊撓頭,單從這樣看,寧遠覺得沒辦法和“女神”這個詞有任何聯系的。
實驗室裏的機器有幾臺還開着,旁邊的桌子上則散着一大堆紙。
而他師姐油光滿面,很顯然是又熬了一整夜。
“不……最可恨的不是猝死而是禿頭,我先眯一會兒,這些單子你先自己看吧。”
法醫小姐姐拉了個椅子就随意一趴,寧遠愣了一下,等他借回毯子來以後,發現人已經都睡着了。
雖然之前關于溫清和溫揚的身份在支隊裏已經被傳遍了,但寧遠拿了單子回了辦公室的時候,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輔助小哥和方媛看完了之後,兩人的眼睛都有些發直了。
“等等,我有些暈,讓我先總結一下。”
法醫組的辦公室裏自然也是有白板的,就放在飲水機的旁邊,輔助小哥跑到一側,幾分鐘的時間,就寫了滿滿的一板子。
方媛一邊往過走一邊把窗簾徹底拉開了,寧遠暗暗地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水果刀裏側的血跡、玄關牆壁上的血跡和地下室發現的衛衣上的血跡是屬于溫揚的。”
“溫清出租屋裏發現的血衣上的DNA信息、背景板和牆壁上的血、地板上的擦拭血跡和衛生間裏的血跡屬于柳絮。”
“而柳絮胳膊上的脫落細胞和他出租屋裏玄關處的脫落細胞,則是屬于溫清。”
“對吧。”輔助小哥比着白板說完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雖然他自己也覺着繞,不過在寫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分類,所以現在看着倒也算是清楚明白。
“柳絮出租屋的垃圾桶裏發現的生物檢材都是屬于他和溫揚的,而溫清出租屋裏的生物檢材,也基本只有她自己的。腳印和指紋也是,基本沒有發現對方的。”
方媛也跟着念報告得出的結論,捏自己的下巴,捏得久了,都有些通紅。
從這些檢材最後的結果來看,似乎不難推斷出整個案件發生的過程。
溫清穿着和妹妹同款的衛衣去了她和柳絮的出租屋,卻被柳絮認錯,争執之際,柳絮把溫清扼頸致暈,而這個時候真正的溫揚回了這裏,因為姐姐的昏迷,兩人吵了一架,而柳絮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女朋友。等溫清從昏迷中醒來,卻發現妹妹已經不在了。至于柳絮,從地下室裏上來發現原本昏死的人不見了,意識到人沒死,于是去溫清的出租屋毀滅證據,但被仇恨中的人反殺。之後,溫清又假借妹妹的身份,做了不在場的證明。
短短的時間裏,寧遠把這些做了一次情景假設,他簡單說了一下,輔助小哥撓撓頭繼續去看白板去了。
“我覺得好繞……”方媛則哀嚎一句,拍打着腦袋。
此時此刻,她簡直有種想要撞在白板上的沖動。雖然她在之前得知去世的人不是溫清之後确實有些竊喜,但很快,就被悲傷取代掉了。
畢竟這是以另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的,根本不值得高興或是欣慰。
而現在,溫清卻又因為殺害柳絮的事,馬上就要成為階下囚了!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哀嚎了一會兒,方媛也恢複了些理智,小心翼翼地問道。
法醫組需要保護,這是全隊的共識,尤其以寧致為甚。
她這麽一問,寧遠就稍稍有些為難,但也痛快表态,“我一會兒去寧隊那兒彙報結果,帶你一起吧。”
兩人到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實驗室的人送切片的結果過來。
這樣看着,來人的臉上似乎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
雖然現在的物證也足以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但是如果病理切片的結果顯示溫清的死亡時間要更晚的話……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寧遠被自己的想象給弄得一激靈。
如果真那樣的話……他真的是要崩潰至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有刻意安排,但是驚奇地發現文裏的時間線和現實的時間線有種微妙的重合。我今天過生日,正好時間上和文裏也在過生日的兩個主角差不多,所以在評論區發個紅包慶祝一下吧。
這本也已經連載兩個多月了,謝謝支持麽麽啾(?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