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火匣(32)

第32章 打火匣(32)

那只已經能跑能跳, 相當靈活的貓原本在草地上翻滾晾曬着肚皮,卻在與富賓恩對視時擡頭左右看了看,然後一個翻滾極為迅捷的跟上了它離開的主人。

富賓恩愣在原地一瞬, 轉身同樣跟上了主人的身影道:“主人,這是沃森夫人讓人送來的拜訪函。”

許願洗過了手, 垂眸看着那被細致紮起來不足以洩露任何信息的羊皮卷,伸手接過時詢問道:“富賓恩,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富賓恩看着他落座解開系帶的動作,疑惑了一瞬道:“接觸轉交信函的人應該都知道。”

“那麽也就意味着坦桑城中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了。”許願掃過信函上的具體內容輕笑道,除了那些力圖華美的遣詞造句, 大致的意思就是希望七日後能夠來拜訪他,商談合作與婚事。

“沃森夫人給您信函的事嗎?”富賓恩有些疑惑,這樣的書信往來并不是什麽忌諱,貴族們和商人之間難免會有合作。

“是拜訪的事。”許願将羊皮卷重新系上放在了桌面上道,“這會讓很多人來關注這件事情。”

富賓恩聞言反應了過來, 驚訝道:“這樣的話主人就會礙于名聲,一旦沃森夫人想要将卡蜜拉小姐嫁給您的事傳出去, 您就很難拒絕, 可是這樣沒有确定的事情對卡蜜拉小姐也有影響,沃森夫人會不會是不小心告知了送信的人這是一封拜訪函?”

“我想她不會犯這種簡單的錯誤。”許願略微沉吟道, “你了解卡蜜拉小姐嗎?”

這件事既是沃森夫人放低身份給予他其他商人無法輕易達成的榮耀, 也是借助名聲的施壓, 并沒有書寫在羊皮卷上的字跡,只是憑借着口口相傳, 這位沃森夫人完全可以輕松脫口拜訪這件事是不小心傳出來的, 流言或許會傳開, 但誰也無法保證其真實性, 但又随時可以變成真實的。

富賓恩努力思索道:“那是一位被沃森夫人精心養大的小姐,據說她十分喜歡香料和閱讀詩集。”

許願等了片刻,見他不繼續說下去時就知道那位小姐對外透露的信息極少,這個時代的貴族小姐看起來光鮮,實則很多并不能輕易的踏出家門,她們需要學習很多東西,上各樣的課程,保持苗條的身材,然後以利益為紐帶步入婚姻之中。

大致是如此,可具體的家族之中也會有不同的情況。

這種時候要是斯蒂文在,或許能夠提供給他一些确切有用的信息,他這次出去的時間比以往久了很多。

“再去派人調查一下吧。”許願笑道,雖然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夠再調查出有用的信息,但這位夫人不論是放低身份還是那看起來可進可退的施壓方式,都透露出了她迫切需要這段關系的達成,而硬碰硬難免兩敗俱傷,在事情沒有變得不可轉圜之前,他還是希望能夠以溫和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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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主人。”富賓恩轉身離開。

【宿主,信中提到的卡蜜拉小姐跟我們之前遇到的會不會是同一個?】統子蹲在桌上用爪墊抓着那放在墨水瓶中的羽毛筆問道。

【什麽時候遇到的?】許願略微有些驚訝,思及過往,卻很難從到達這個世界的記憶中尋覓到那位貴族小姐的身影。

【是從麥倫香料店離開的時候,宿主沒有看到她的臉。】統子的耳朵豎起,驕傲的擡高了下巴道,統子的數據庫可是十分完善的,不僅可以看到宿主看不到的方位,還不會遺忘任何事情。

有了系統的提醒,許願終于從記憶中篩選出了那段過往,那是他去往麥倫的香料店售賣香膏時的事情,雖然沒見到樣子,但說起來是有一面之緣。

那時是他第一次踏入富人區,身無分文的去出售商品,而那位小姐是去購買商品,一旦想起,記憶便變得明晰起來。

許願想着那時隐約聽到的對話輕笑,拿過一張新的羊皮紙,在其上落下了新的字跡。

【宿主你還寫邀請函?】統子追逐着被拿走的羽毛筆,勉強按捺着自己的爪子不要去抓。

【這是基本的禮數。】許願在其上寫上了歡迎前來的意思,然後将其封裝了起來。

【可是那位小姐好像不怎麽喜歡宿主。】統子交疊着爪墊道。

【就是因為這樣,事情才變得簡單。】許願輕笑了一聲,在火漆上拓上了自己的印章。

統子歪頭:【?】

……

坦桑城中總是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消息,有外出冒險的,也有店鋪開關的,其中以布蘭德先生的消息最盛。

比之突然擁有了巨額財富的偉大漢特,布蘭德先生更像是一個奇跡,他進入這座城市的時候看起來還很貧窮,卻在短短的兩三個月間擁有了外人難以揣度的財富。

高明的經營,出色的樣貌,大方的酬金以及據說十分溫柔的性情,這些優點聚集在一起,總是令人十分的好奇,因為這些特點往往看起來十分矛盾,可又混合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工人們渴望為他工作,商人們渴望跟他合作,當然,有女兒的也希望能夠跟這位優秀的商人建立更加親密的聯系,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觀察的更細致一些,等待布蘭德先生的生意更穩固一些,就聽到了一條十分隐秘又震撼的傳聞。

“沃森夫人給布蘭德先生送去了拜訪函?”

“她不是進入了修道院嗎?”

“或許是沃森家族想要跟布蘭德商店合作也說不定,畢竟那裏的商品是連貴族們都在追逐的珍貴商品。”

“她可是一位虔誠的修士。”

“比起男人,我想她更想保住沃森家族的財産。”

“那位私生子不是可以繼承嗎?”

“我想沃森夫人和國王都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是這跟布蘭德先生有什麽關系?他只是一個商人而已,而且一旦改嫁,她跟沃森家族就沒有什麽關系了。”

“或許不一定是沃森夫人本人呢,她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你是說卡蜜拉小姐?”

“不可能,卡蜜拉小姐怎麽可能會嫁給布蘭德?!”

“可他足夠富有,而且無法對抗貴族們。”

跟平民們總是廣為流傳甚至可以拿到酒館大肆談論的消息不同,貴族們的消息總是傳遞的很隐秘,但同時傳播的範圍又很廣。

人們揣測着,卻又不确定其真實性,但又極樂于去揣測這樣關于跨階級男女的事情,這可比平時的生活精彩多了。

即使卡蜜拉很少出門,也難免從侍女的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而沃森夫人要去拜訪布蘭德先生這件事本身不是隐秘。

“讓開,我要見她!”古樸又神聖的建築之中,女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其中裹挾的憤怒情緒讓她原本輕柔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尖銳。

“卡蜜拉小姐,請不要在此處喧嘩。”修女阻止的聲音傳來,卻并未放這位憤怒的小姐進來。

“我說了,我要見她!她不能這麽對我!”她的怒氣明顯不可能因為這樣的阻止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起來。

“夫人,小姐可能聽到了一些傳聞。”侍女看着正在靜修的沃森夫人開口道。

沃森夫人聞言睜開了眼睛,輕嘆了一口氣道:“她的性格總是很急躁,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去請她進來吧。”

“是。”侍女起身去了外間。

很快,那穿着十分明亮的繡花長袍,束着腰身的少女就提着裙擺走了進來,她的步履很急,甚至要讓那帶她進來的侍女追不上她的腳步,那看起來十分稚嫩的臉上更是有着無法掩飾的怒氣,只是在她見到那穿着一身修女服的母親時,在外面能夠高聲出口的話語卻壓了下去:“母親,您要将我嫁給布蘭德那個商人嗎?”

“我不記得我教過你這樣的禮數。”沃森夫人淡淡的看着她,輕輕蹙眉道。

她并沒有穿華麗的服飾,可是看起來就是很威嚴。

少女閉了閉口,卻還是沒忍住說道:“我不能嫁給一個平民。”

“為什麽?”沃森夫人平靜問道。

卡蜜拉的臉上反而露出了十分難以置信的神色:“因為他們都是低劣的族群,他會污染我體內貴族的血統,更何況他還是一位商人,他的身上一定染滿了銅臭的味道,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婚姻,否則我還不如跟您一樣進入修道院。”

“那你想嫁給誰呢?我親愛的卡蜜拉。”沃森夫人的言辭仍不激烈,她現在在卡蜜拉看起來像那位疼愛她的母親了。

“當然是嫁給同為貴族的人了。”卡蜜拉的神色中有着憧憬,“最好是一位十分博學英俊的貴族,這樣我不僅可以跟他談論詩集,還可以将尊貴的血統延續下去,跟他共同治理封地,而不是跟一個商人整天數着金幣。”

沃森夫人憐愛的看着面前的少女,開口笑道:“比如你曾經在宴會上見過的阿萊恩伯爵的長子?”

卡蜜拉的臉頰上染上了微粉:“聽說原本父親就是想跟阿萊恩伯爵家聯姻的。”

“親愛的,那是原本。”沃森夫人的聲調恢複了平靜,“現在不行。”

“為什麽?!”卡蜜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拒絕成為一個商人的妻子。

“因為那意味着他們可以輕易掠奪沃森家族的家産。”沃森夫人開口道,“阿萊恩伯爵身上可是有爵位的,他擁有不止一個兒子,但他富有的身家和廣袤的領地分給他的兒子卻不足夠,你的弟弟克拉克并不足以從那些豺狼的手中保住沃森家族的財産和封地,到那個時候你甚至可能會被抛棄。”

“可是貪婪的商人只會更容易觊觎沃森家族的財産!”卡蜜拉的思維受到了沖擊,卻更加激烈的反駁道。

“但他沒有爵位,也無法繼承爵位。”沃森夫人交握着手平靜道,“他只是一位商人,或許他的身份不能讓你滿意,但他起碼無法奪去沃森家族的爵位,一旦你生下了孩子,就足以憑借自己從克拉克的手中奪得爵位,因為你的身上流着沃森家族的血液,如果你不願意,甚至可以擺脫那位商人,我相信你做的到。”

卡蜜拉站在了原地半晌未語,她雖然喜歡閱讀詩集,但她受過母親的教育,當然知道什麽對自己最有利。

可是跟一個自己厭惡的人結婚,卻讓她的內心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甚至想要哭泣落淚。

“哦,親愛的,相信我,布蘭德雖然是一位商人,但據說他長的還不錯。”沃森夫人起身抱住了她道,“而且他也認識字,擁有着十分不錯的文采,親愛的,我怎麽可能真的讓你嫁給一個只有滿身銅臭的商人。”

卡蜜拉勉強止住了難過,帶着有些悲壯的神情道:“但我至少要見他一面。”

“當然。”沃森夫人摸着她的發絲笑的溫柔,“所以我才送去了拜訪函,希望能夠讓你在嫁給他之前見上一面,好好去準備吧,我親愛的卡蜜拉。”

“這有什麽好準備的。”卡蜜拉仍然對那個商人沒有什麽期待,她只恨不得跳過所有的步驟,擁有一個孩子,然後将克拉克趕出去。

“至少要讓他看到屬于貴族的尊貴,這樣他就不敢輕易冒犯和欺負你。”沃森夫人溫和道。

“好吧。”卡蜜拉愣了一下,略微擡起下颌認同了她的想法。

即使她要嫁給他,她也是一位尊貴的貴族。

……

許願的邀請函送出,拜訪的事情自此确定了下來,富賓恩以為主人要接待貴族,整個莊園都會十分忙碌籌備,雖然主人并不想聯姻,但被人看低不僅是一件失禮的事,還會讓那位夫人對主人的實力估測錯誤,更是會用身份壓人。

但莊園裏卻沒有他想象中的場景,一切起居如常,只有田地間忙碌了起來,因為莊園裏的亞麻要收割了。

而主人一聲令下,不管是農奴還是工人們都忙碌了起來,将那種植在田野中的亞麻或收割或拔出,然後成捆的晾曬在田野之上。

草屑紛飛,田地中卻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而被收割過的土地被空置出來,耕牛下了地,将其翻過一遍後,又種下了成排長出根的樹枝。

是的,雖然主人叫它桑樹枝,但它看起來只是一根根光禿禿的木棍,目前不知道能有什麽作用,但主人吩咐了,他們就照做,并小心翼翼的招呼着這些陌生的小樹枝。

而就在這樣的熱火朝天中,一匹快馬載着戴着兜帽的青年駛進了城池之中。

他的馬上雖然挂滿了東西,卻奔跑的十分輕快,而那樣的速度也讓兜帽中的紅發露了一些出來,引起了過路人的驚嘆。

“哦,是斯蒂文回來了!”

“天吶,他這次去的可有些久。”

“是啊,那群家夥們竟然說他回不來了,瞧他不僅回來了,還滿載而歸。”

“那可是斯蒂文!”

馬蹄聲急,匆匆進了有些混亂的巷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和孩童的探頭。

他們小心又驚嘆的看着那從極其高大的馬背上輕松下來的身影,跟同伴說着話。

“他真是太帥氣了。”

“我以後也想像他那樣去冒險。”

“我的父親可不允許我那麽想。”

他們自以為小聲的議論着,卻見那戴着兜帽的人似乎轉向了他們這邊,一時之間所有孩童下意識捂住了嘴巴,看着那兜帽下露出的唇角揚起,輕而易舉的提起了馬背上滿滿當當的東西轉身進了巷道上了樓。

“他的馬沒有拴。”

“菲利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夠靠近的,我也想擁有那樣一匹帥氣的馬。”

“只有斯蒂文才能騎它。”

“哦哦哦!它跑去韋恩的馬棚裏去了!”

“韋恩會問斯蒂文多收點兒錢。”

孩童們的聲音被留在了身後,提着包裹上樓的青年再次如預料中那樣看到了被推開的屋門和空蕩蕩的房間。

是的,空蕩蕩。

裏面除了灰塵和蜘蛛網,連曾經留下的床和箱子都消失不見了,角落裏的木塊甚至都被清掃一空。

“這次還真是去的久了些……”兜帽下的青年笑着嘆了一聲,走進屋中時單手提起門将它歸位,用包裹将門抵上直接倚在了其上,下一刻極沉的呼吸聲從那半掩的兜帽下面傳來,已是熟睡。

而熟睡的人再次有了動靜是在雞鳴聲連綿不絕的響起時,外面的潑水吵鬧聲不同于叢林之中的靜谧蟲鳴,竟一時令人有些恍惚。

腹中轟鳴,原本只是下意識握住匕首的人摸了摸肚子,從壓了一晚上的包裹上起身,拎起包裹出了門,他匆匆下樓,一聲呼哨,馬蹄聲在片刻後響起,一匹馬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東西被重新放在了馬上,斯蒂文摸了摸馬頭跨上,在路過馬棚時朝那靜卧的老者抛過去了四枚銅幣道:“謝了。”

“嗯……”老者伸手接住,直接揣進了袖子裏繼續他那似乎總是睡不完的覺,“你的家第三十天被搬空了,是樓下幾家一起幹的。”

“等我回來再問他們要吧,希望沒有被劈了當柴燒。”斯蒂文拉了馬缰只輕夾了一下馬腹離開,語氣中并無多少在意。

冒險者三十天不回來,在坦桑城中幾乎可以默認這個人已經死亡,而他這次一共出行了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麽久。

“好了,菲利普,跑慢一點,我們不趕時間。”斯蒂文安撫着馬頸,朝着一家還不錯的旅館行了過去。

他需要先去吃個早飯,然後将帶回來的東西出售一番減輕一點重量,再然後……也該去見見布蘭德,他帶回來的東西那家夥或許能夠發揮最大的價值。

馬匹即将駛入主道,卻因為有些嘈雜的踢踏聲驚了一下。

斯蒂文拉了一下馬缰,讓馬退了數步,然後看到了一輛相當豪華的馬車被十數位傭兵騎馬圍着駛向了外城。

那個标志是……沃森家族的。

“喂,老夥計,最近城裏有什麽新鮮事嗎?”斯蒂文沒有着急出行,而是看向了躺在路邊牆角下的人問道。

那人睜開了眼睛,在看清是他時驚訝了一下:“斯蒂文,你還活着?!”

“嗯,活蹦亂跳的。”斯蒂文從腰包裏摸着,只摸出一枚半攆的果子抛了過去道,“說說。”

“果然是冒險太久了,連一向消息靈通的斯蒂文都開始對這座城市感到陌生了。”躺在那裏的人并不在乎那枚果子的幹癟程度,只将其撿起,直接連核一起咬下道,“新鮮事可就多了,艾德隊長恢複健康了,你最好躲他遠點兒。”

“真是個不幸的消息。”斯蒂文低嘆了一聲,他雖然并不怕艾德,但那家夥總喜歡找他的麻煩,“還有呢?”

“這就需要另外一枚果子了。”咬完果子的人閉上了眼睛說道,下一刻睜開一只眼睛道,“一枚銅幣也行。”

“謝謝你告訴我還不錯的消息。”斯蒂文笑了一下,駕馬離開了。

他現在渾身上下最匮乏的就是食物,至于銅幣,一枚銅幣足夠他去吃一塊面包,并聽上一早上的消息了。

“哦,真是個吝啬鬼。”躺在牆角的人感慨了一句,卻沒有任何起身的打算。

斯蒂文的早餐選在了班森家的酒館,雖然這家店的主人動作總是十分的重,恨不得将托盤和桌子一起摔碎,但是東西的味道很不錯。

“哦,斯蒂文,你出去了一趟竟然變得更加貧困了。”班森将瓦罐放下嘲諷道,“竟然只喝的起清水了嗎?”

“沒辦法,生意不太好做。”斯蒂文咬下了面包笑道。

“算了,看在你是常客的份上,送你一份麥芽酒。”班森冷哼了一聲道,“不用謝。”

“呃……”斯蒂文看了一眼瓦罐中麥芽酒,輕啧了一聲笑道,“那我再要一罐清水好了。”

班森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他轉身的時候拿起了桌上的麥芽酒道:“不識好歹的家夥。”

“喂,再要兩份蜂蜜面包。”斯蒂文朝他招呼道。

那拎着酒罐的漢子用似乎下一刻就能把酒罐扔在他頭上的語氣道:“知道了!”

早晨的酒館沒有夜晚那麽擁擠,但依然喧嚣,吃飯的朋友更是喜歡流竄各處。

“哦,斯蒂文,你竟然拒絕了班森送你的麥芽酒?”湊過來的人并沒有擅自去動斯蒂文桌上的食物。

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吝啬鬼一個喜歡金幣,一個就是護食。

讓一個吝啬鬼放棄了贈送的酒水,這可比班森主動贈送酒水新奇多了。

“我只是有點口渴。”斯蒂文笑了一下道。

“看來你這次出行過的不太好。”那人看着他臉上難得還沒有擦幹淨的塵土道,“是遇到了什麽嗎?”

“只是跑的遠了些。”斯蒂文提起了班森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的瓦罐,直接遞到唇邊喝下了不少。

冒險者們回來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畢竟野外總是比不上城池裏的食物充足。

“哦?那你這次帶回來了什麽好東西?”那人好奇的詢問,其他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有些香料,你要買嗎?”斯蒂文揚起了眉梢。

那人直接撇了撇嘴避讓道:“我怎麽可能買的起那種東西。”

斯蒂文不再言語,專心吃着自己的東西,那人卻是眼睛一轉靠近了過來,語氣中頗有些幸災樂禍:“不過最近有一個人也買不起這些好東西了。”

“誰?”斯蒂文倒真是有些好奇,畢竟這也關系着他的交易對象。

“嘿嘿,連斯蒂文都不知道……”那人笑了兩聲,然而他還沒有說完,背後喝酒的人群中就給出了答案。

“是漢特。”

“哦,你應該賣點關子,我的朋友。”那人有些不滿道。

漢特?

斯蒂文微怔,然後繼續吃着自己的東西道:“他不是很富有嗎?”

“可能從寶藏中獲得的財富花完了吧。”酒館中一人開口道。

“他可是出手就是金幣,怎麽可能不花完?”

“他還喜歡出入布蘭德先生的店,那家店的東西可貴的要死。”

“不過最近驅蛇粉的價格倒是降了一些。”

“布蘭德先生說是因為之前貨源緊張,價格才定的那麽高,他可是個不錯的商人。”

布蘭德。

斯蒂文聞言揚起唇角,果然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很容易聽到這個名字。

“真可惜當初沒能跟他結識,反而斯蒂文這個好運的家夥跟他搭上了關系。”有人開口說道,并看了過來一眼。

“但我覺得最懊惱的應該是班森。”壓低的聲音傳了過來,“當初布蘭德先生進店的時候他可是恨不得将他丢出去,現在布蘭德先生可不會娶他的女兒了。”

“喂,混蛋們,不想喝酒就滾出去!”班森的聲音适時響起,卻沒有太多憤怒的情緒。

斯蒂文看了他一眼,約莫明白是他聽了太多次的緣故,因為在他這次離開之前,這樣的言論就經常在班森酒館出現。

就像是對這位酒館主人的癡心妄想嘲諷一樣,但事實上這個兇悍的家夥只是希望他的女兒能夠找到個靠的住的人,而不是他這樣居無定所,不知道哪天就會死在野外的家夥。

“看什麽?!”班森瞪了他一眼,不管看了多少眼,他都讨厭這種長的過分漂亮的家夥們。

“沒什麽。”斯蒂文選擇繼續吃自己的東西,這些人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當時被班森刁難的事卻被布蘭德稱之為幸運。

班森的警告還是暫時有效的,還想留在這裏喝酒的家夥們紛紛有默契的更換着話題。

“真想嘗嘗布蘭德商店的琥珀糖,那個什麽時候才能降價?”

“我想應該不會了,布蘭德商店很可能會跟貴族建立聯系,更加尊貴一些。”

“我覺得不太可能……”

“可是早上沃森夫人的馬車已經出發了。”

“哦,麥倫那些家夥們應該要嫉妒死了。”

“誰讓布蘭德先生長了一副好樣貌呢?”

“沃森家族和布蘭德有什麽聯系?”斯蒂文停下了吃東西都很難聽清他們的對話,索性起身過來詢問道。

“當然是聯姻。”議論的人見湊過來的是他,愈發擠眉弄眼了起來。

“什麽聯姻?”斯蒂文那一瞬間呼吸都帶上了些許灼熱,心裏有極不妙的預感升起。

“當然是沃森家族的卡蜜拉小姐跟布蘭德先生的聯姻。”說話的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斯蒂文果然是離開了太久,連布蘭德先生的消息都不知道。”

斯蒂文沒有去管他搭在肩上的手,只是一瞬間心中有些悶,手臂有些木然到發僵。

聯姻?那個家夥竟然要有一位妻子了嗎?

商人與貴族聯姻,布蘭德能夠提高地位,沃森家族有新的資金注入,這是互利共贏的事,卡蜜拉也是一位相當漂亮的貴族小姐,雖然不太瞧得上平民,但布蘭德或許可以讓她撇去那種偏見。

他是一個溫柔的人,足以讓不溫柔的人在他的面前都變得溫柔。

這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但他不過是出行了一趟,就好像錯過了很多事。

“喂,斯蒂文,斯蒂文!”呼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斯蒂文回神看着面前揮着的手,擡起眸道:“怎麽了?”

“嘿嘿,你也震驚了吧,我聽到這個消息可是愣了很久。”那人的眉目中都是豔羨,“誰能想到曾經坐在一個酒館喝酒的人,布蘭德卻能夠娶到貴族小姐呢。”

“有了卡蜜拉小姐,布蘭德先生當然看不上芬妮了。”另外一人嬉笑道。

“你如果不想讓班森把你丢出去的話,最好別說這話了。”斯蒂文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桌上的面包時,卻發現好像有些吃不下去了。

布蘭德與貴族聯姻,他本該為他高興的,因為他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即将擁有很多人都豔羨的人生。

可是他卻好像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三十七天很短,短到他并不覺得跟這座城市有陌生的感覺,布蘭德這個名字還是會無處不在,可又很長,長到好像隔了很久,他只是聽着這個名字,對他的事卻已經很陌生。

雖然與貴族小姐聯姻并不能承襲爵位,但與之前也是天差地別,他們本就是天差地別的人,如今好像又跨到了一個更令他無法企及的地方。

雖然他的确不算是一個好人,但難道他還是那種見不得朋友好的人嗎?

又或者是因為那家夥結婚以後,他們的交集會無限減少?畢竟卡蜜拉小姐應該不希望他這樣的平民去打擾他們的生活。

斯蒂文深吸着氣,收緊了拳頭試圖讓胸口的悶熱感散出一些,卡蜜拉與他無關,但布蘭德那家夥要是變成一口一個平民的樣子,他覺得自己會想跟布蘭德那家夥打上一架。

心口的滞悶感因為這樣的想法略出了一些,斯蒂文起身拿上了桌上的包裹,直接朝門外走去。

“哦,斯蒂文,你的面包還沒有吃完!”有人驚訝的從背後吆喝道。

然後他得到了更驚訝的答案:“送你了。”

“哦,我的天吶,斯蒂文是被什麽巫術撞到了嗎?”酒館裏的聲音充斥着驚訝。

“他今天沒有吃完他桌上的食物已經很驚奇了。”

酒館裏的聲音很熱鬧,斯蒂文摸了摸馬的鬃毛道:“辛苦你了,菲利普。”

他本應該将一部分貨物售出再去的,但現在他迫切的想去看看,想去看看這三十七天空白的間隙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事。

身下的馬打了個響鼻回應,在他拉動馬缰時飛奔了出去。

布蘭德,還會是他熟悉的模樣嗎?

……

被傭兵護衛着的馬車到達了莊園的邊緣,經過交接認可後駛進了其中的道路。

才初初要近秋日,道路兩旁田地裏的亞麻卻已經被收割幹淨,鋪在田埂間晾曬着,呈現出了枯黃的色澤,近午的太陽更是有些熱,烘烤的車廂裏更是悶熱異常,這讓穿着厚重裙擺的卡蜜拉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

“真是貧瘠的莊園,被吉恩子爵舍棄的莊園果然不怎麽樣。”卡蜜拉用手扇着風道。

渾身被會衣包裹的沃森夫人也不怎麽好受,但她相對平靜的多:“親愛的卡蜜拉,現在是亞麻收割的季節,這樣是很正常的。”

“亞麻?果然是平民,只會種植那種平民穿在身上的東西。”卡蜜拉的心情很不耐。

在她看來,布蘭德想要跟她聯姻就應該自己親自上門拜訪,而不是她跟母親坐這麽久的馬車前來拜訪他。

這讓她有一種自降身份的感覺,可這是母親的決定,她無法改變,也同樣無法改變自己心中的怨氣。

如果她真的要跟布蘭德結婚,一定會像母親跟父親那樣分居在兩間房,她絕不想讓那家夥碰到她。

“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滿,但現在請先收起你的情緒,不要讓你眼中的平民看低沃森家族的教養。”沃森夫人的話相當有效,足以讓卡蜜拉安靜下來并坐端正。

馬車駛向了那座湖畔的城堡,這裏有碎石鋪路,樹蔭環繞,清涼的風從湖面上吹來,讓卡蜜拉下車時的心情勉強好轉了一些,但當她看到面前有些陳舊的城堡和在草地上走過的鴨子時,臉色又變得難看了起來,可想着母親的話,她努力讓自己端莊,以至于讓她的臉色變得十分怪異。

“沃森夫人,卡蜜拉小姐,非常榮幸能夠迎接您二位的到來。”穿着長袍有些瘦削的男人迎出,更是讓卡蜜拉的臉色驟變,直接叫了出來。

“你就是布蘭德?!”

不,她絕對不能接受嫁給這樣的男人!

富賓恩愣了一下,看着那穿着一身繡花長袍,發絲卻有些濡濕,臉色十分難看的貴族少女,十分恭敬的笑道:“哦,不,我只是主人的管家,叫我富賓恩就可以。”

“抱歉,這孩子沒有出過遠門。”沃森夫人斜睨了卡蜜拉一眼,帶着淺淡又威嚴的笑意說道。

“沒關系,卡蜜拉小姐的聲音就像春天一樣和煦,沒有人會計較這些。”富賓恩伸手帶路,“二位裏面請。”

沃森夫人跟上,卡蜜拉有心想問一下這座城堡的主人在哪裏,為什麽不出來迎接,卻鑒于之前的話語硬生生壓下去了。

但她已經快到忍耐的盡頭了,這裏的城堡,這裏的每一寸地方都令她感到窒息,她絕對沒辦法跟那個布蘭德生活哪怕超過一天的時間。

可當她踏入那座城堡中時,卻看到了跟其他貴族城堡完全不一樣的陳設。

從牆壁上延伸出來的燈,挂在頭頂像花朵一樣的燈,十分不一樣的長椅和桌面,還有挂在牆上十分漂亮的畫,這裏沒有鋪地毯,但地面很光潔,鞋跟落在上面發出十分清脆有節奏的聲音,很新奇,也難得讓她的心情好轉了一分。

她們被那位所謂的管家領着,進入了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

沃森夫人落座,卡蜜拉也耐着性子跟随,直到傭人奉上了精致的點心和水時,沃森夫人才開了口:“布蘭德先生呢?”

“很抱歉,二位來的剛好是正午,主人正在用餐,可能需要二位稍等一會兒,主人用完餐需要換了衣服來接待二位。”富賓恩恭敬謹慎道,“請問二位需要什麽食物?”

“他……”卡蜜拉的不滿再度升起,只是話語還沒有出口,就被母親的眼神制止了。

“按照布蘭德先生的安排就可以。”沃森夫人說道。

“好的,請稍等。”富賓恩轉身示意了身後跟随的女傭之後離開。

女傭站在那裏謹慎的等候着吩咐,沃森夫人端過了一旁精致的杯子,飲用了其中的清水時發現其中竟有一絲清冽甘甜,很像是薄荷的味道。

卡蜜拉卻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小聲道:“母親……”

“不要那麽着急,你可以當提前體會一下婚後的生活。”沃森夫人看向她道。

卡蜜拉想要說什麽,到底将話咽了回去,看向一旁的女傭道:“我想借用一下這裏的廁所。”

“好的,請您跟我來。”年輕的女傭提了一口氣恭敬的說道。

“母親我去一下就來。”卡蜜拉請示,看了那編着發的女傭一眼,走出了房間。

她倒要看看那個布蘭德到底在幹什麽?

而在城堡外。

“斯蒂文先生?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利奧在看到靠近城堡的馬匹時下意識阻攔,卻看到了馬上騎士一頭極其耀眼的紅發。

“布蘭德有事在忙?”斯蒂文一眼眺望到了馬廄中停放的屬于沃森家族的馬車,微微拉緊了缰繩。

“是的,主人今天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利奧看着馬上的青年道,“不過斯蒂文先生你可以從側門進去,我幫你去告訴富賓恩管家。”

“可以嗎?”斯蒂文有些驚訝。

“當然。”利奧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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