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火匣(33)

第33章 打火匣(33)

他的回答太過幹脆, 讓斯蒂文一路疾馳而來的心情莫名好了幾分。

他下馬拎起自己的包裹道:“麻煩你了。”

“哦……好。”利奧匆匆去了。

富賓恩在聽到消息時驚訝了一瞬,匆匆趕到側門,看到那似乎比之前略瘦了幾分的青年時道:“斯蒂文, 你這次可出去了好久!”

“你怎麽知道我出去了好久?”斯蒂文挑眉問道。

“主人偶爾會問起,知道你沒回來一直很擔心。”富賓恩讓開那道門道, “先進來,不過主人今天有客人,可能需要晚點才能見你,我先讓人帶你去洗澡,哦, 你身上全是塵土。”

斯蒂文因為他的話心情有些跌宕起伏,他跨進了那道門道:“不忙,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會兒就行。”

“辛苦你帶他來。”富賓恩朝利奧示意了一下。

“客氣!人交到你手上了。”利奧揚了一下手轉身離開。

“跟我來吧。”富賓恩在他離開後關上側門對身旁的青年說道。

“我覺得我在你們眼裏好像一個孩子。”斯蒂文扶着劍柄,忽視着心口處一直炙烤般的情緒笑道。

“你的年齡對我來說确實還是一個孩子。”富賓恩看了他一眼道。

只是斯蒂文總是讓人覺得像孩子又不像孩子。

“布蘭德的年齡對你來說應該也是這樣。”斯蒂文揚起唇角道。

富賓恩的腳步停了一下,面帶肅色道:“主人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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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總是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齡。

斯蒂文有時候會覺得他忠誠的像是被布蘭德下了巫術。

從側門進入, 穿過長廊,斯蒂文原本只想到達目的地, 卻在經過時看到了牆壁兩側原本沒有的挂畫, 有繁花,有風景, 有天鵝, 也有鴨子, 每一幅都很漂亮,就像是給這原本古樸沉寂的長廊點綴了生命一樣。

“這些畫是?”斯蒂文沒忍住開口詢問道。

“這些都是主人畫的。”富賓恩說到這個時神情很是驕傲自豪, 像是在跟人推薦他的神明, “他的手就像是被上帝親吻過一樣, 輕而易舉就能将生命賦予畫中, 讓曾經自滿的我十分慚愧。”

他的主人是偉大的藝術家,曾經舉着自己畫的粗陋的畫冊向主人推銷的他是多麽的淺薄。

斯蒂文并沒有打斷他的話,也不覺得他的稱頌有什麽問題,因為真的很美,美到他不想用金幣去估量它們的價值,卻有點想見到創作它們的人。

“富賓恩,布蘭德現在在哪兒?”斯蒂文開口詢問道。

“主人應該在院子裏用餐。”富賓恩帶着他來到休息室的門口,打開道,“你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有什麽需要的就叫傭人幫你拿,不過先別出來,以免讓客人碰到你。”

“好,一定不會讓她們碰到的。”斯蒂文笑道。

富賓恩沒看到他的神情,只聽到他的保證時放心的關門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的片刻,那扇原本關上的門再次打開了,出來的身影用兜帽掩蓋住了發色,悄無聲息的避開了所有傭人到達了二樓的圓廊,尋覓到了那正坐在院中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布蘭德。

斯蒂文并沒有出口,就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另外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以及衣擺劃過地面的聲音。

“您真的不能亂走。”女孩的聲音帶着煩惱和哀求。

“閉嘴,否則我以後……”屬于另外一位少女略有些刺耳的聲音随着鞋跟聲音的停下戛然而止。

斯蒂文站在樓上沒有看到樓下的身影,卻幾乎可以斷定那是卡蜜拉。

她果然如他預想的一樣,會因為布蘭德而扭轉她所有的想法。

斯蒂文轉身靠在了圍欄上,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來這裏的意義,他既不想恭喜也不能破壞,甚至有着卡蜜拉配不上布蘭德這種說出去會被不少人嘲笑的想法。

斯蒂文知道樓下是誰,卡蜜拉卻不知道樓上有人,她只是小心的提着衣擺看着那靜坐在繁花包圍中的高大背影,一時竟不自覺的安靜了下來。

花叢很美,淡色卻紛呈的花交織,坐在桌旁的男人有着極其修長的身形,棕色微卷的發,他待在其中閑适自在極了,通身的優雅,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一位商人。

而随着他飲水的動作臉龐微側,幹淨的下颌和金色含着笑意的眸落入了少女的眼眶之中,也在一瞬間落入了她的心扉,讓少女的臉頰迅速泛紅,心髒也随之跳動了起來。

這就是布蘭德先生。

“抱歉,主人,我無法阻止卡蜜拉小姐闖入這裏。”女傭抱歉的聲音響起,也讓那靜坐在院中的身影有所察覺,轉過身來。

“不,我的意思是……”卡蜜拉緊張極了,她并不想給自己的心上人留下不美好的印象,可是她的話語在下一刻戛然而止,甚至在看到男人醜陋腫脹的鼻子時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沒關系。”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是卻并不足以阻止卡蜜拉後退的步伐,“應該是我感到比較抱歉,正在用餐的時候沒能及時接待你們……”

他扶着桌面起身,餐盤中擺放的卻是一只血淋淋的老鼠。

“啊!!!”一聲驚恐的慘叫聲在莊園裏響起,然後迅速傳來了鞋跟碰撞地面的聲音。

斯蒂文聞聲轉眸,本有些不明所以,卻看到了那院中之人擡起的面孔。

他的臉醜陋極了,跟這座完美的花園以及他的身形有着強烈的扭曲破壞感,只剩下極小的半張側臉還像以前一樣完美,就像是天使與惡魔的結合一樣。

斯蒂文心神微緊,看到了那雙金色的眸中升起的笑意,然後見那人伸手将臉上腫脹的東西輕松撕了下來,露出了那張俊美溫柔的面孔。

極惡與極美的切換,斯蒂文輕輕松了一口氣時,那種久別的陌生感也在消散。

“假的。”許願看着靠在二樓圍欄上側眸的青年笑道。

“老鼠也是假的?”斯蒂文看着那餐盤裏血淋淋的老鼠,耳邊還有那位卡蜜拉小姐的慘叫聲傳來。

雖然他的心情有點愉悅,但是這種手段可不像布蘭德會使的,而且對那位貴族小姐來說,驚吓過度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是咪咪的戰利品。”許願看向了鑽在花叢裏打滾的小貓。

半大的貓還沒有完全長成,卻已經可以狩獵田鼠,就是叼進來送到他跟前這個習慣不太好。

“看來你的小女巫不僅能吃肉了。”斯蒂文也看到了那只原本被布蘭德身影遮擋住的小貓。

“我先去送一下客人。”許願笑道,“一會兒回來。”

“好。”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劍柄,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心口。

明明應該是完美的愉悅,但那裏莫名的還是殘留了一種炙熱卻又說不上難不難受的感覺。

“辛迪,桌子上的盤子連同老鼠一起拿去外面填埋了,不必拿回廚房了。”樓下傳來了男人溫柔的叮囑聲。

“是。”女傭的聲音不再像剛才那樣帶着煩惱,而是雀躍極了。

斯蒂文側眸,看到了那個梳着辮子,很是青春洋溢的少女,而她看着他的目光中不僅雀躍,還有根本無法掩飾的仰慕,這種仰慕甚至能夠戰勝少女對老鼠的恐懼。

布蘭德這家夥還真是處處留情。

樓下的人離開,少女歡快的哼唱聲響了起來,其中夾雜着碗碟的收拾聲以及貓咪的叫聲。

“好啦,咪咪,老鼠不能吃,但你抓到了老鼠,主人一定會獎勵你吃很多的肉。”少女說着輕快的話,卻殘忍的拒絕了小貓咪拿回它的戰利品,将其跟盤子一起帶走了。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氣,揣着有些淩亂的情緒離開了那裏。

他不必知道全部的事情經過,只看布蘭德的表現就知道他并不想跟沃森家族聯姻,但想要拒絕聯姻,只靠吓退卡蜜拉是不夠的,沃森家族真正厲害的是沃森夫人。

那是一個十分聰明且冷靜的女人,她為了守護沃森家族的遺産,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布蘭德這個堪稱完美的女婿人選,而他還卸掉了僞裝。

他到底打算怎麽做?

……

“我不要,他是怪物!他是邪惡的化身,我絕對不要嫁給他!!!”卡蜜拉的慘叫聲幾乎是失去神智的,因為她幾乎顧不上維持自己尊貴的形象直接匍匐在地上,涕淚雙流,無論沃森夫人如何訓斥和安撫都無法起身。

“卡蜜拉,冷靜下來。”沃森夫人蹙眉,卻只看到了女兒驚恐至極的神色。

“母親,求求你……”她的聲音聽起來絕望極了,甚至聲嘶力竭,“我不要嫁給布蘭德,我不要!”

“好了,不要就不要!”沃森夫人只能順着她的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着,然後讓帶來的侍女小心扶起她先回車廂中。

卡蜜拉如蒙大赦般被攙扶着離開,嘴裏還在念叨着之前的話語。

沃森夫人則沉下了臉色,看向了富賓恩道:“我想布蘭德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富賓恩對上她的神色心神一緊,勉強自己鎮定道:“請您稍等,主人馬上過來。”

沃森夫人雖然心情不悅,眸中卻劃過了一抹深思,耐下性子靜立原地,在片刻後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鞋跟碰撞地面,總是會有一些聲音,而來人的聲音很穩,聽起來都像是一種享受的節奏。

沃森夫人看了過去,在看到那看起來十分溫柔優雅的男人時不得不承認傳聞有時候是可信的,布蘭德先生擁有着一張十分俊美的臉和看起來就十分溫柔的性情。

但也是這樣的人将她的女兒吓到幾乎瘋癫。

“您好,沃森夫人,很高興見到您。”許願看着這位威嚴沉靜的女性笑道。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尊敬有餘,卻看不到對貴族身份的向往和崇拜。

“外人都說布蘭德先生看起來不像是一位商人。”沃森夫人沉下氣息道,“我覺得他們說得很對,您更像是一位貴族。”

“謝謝您的誇獎。”許願伸手邀請她坐下,示意一旁的傭人退下後坐下笑道,“但我的确是一位商人。”

“那你應該很想跟沃森家族聯姻才對。”沃森夫人看向他說道。

“這确實是一條通天的捷徑。”許願再次為她倒了些薄荷水,端過了自己的杯盞道,“但同時也是陷阱。”

沃森夫人微微轉眸,靜默片刻後開口道:“對別的商人來說或許是陷阱,但對于布蘭德先生來說不是,如果您以這副樣子出現在卡蜜拉面前,她會對你愛的癡狂,絕對不會用過就丢。”

許願聞言笑了一下:“但我對卡蜜拉小姐并沒有什麽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沃森夫人的聲音透着冷漠,“而且它利益足夠大。”

許願看着她,半晌後無奈笑道:“事實上我對貴族之間的牽扯并沒有什麽興趣,您想要通過聯姻商人避免被其他貴族蠶食的做法我能理解,可我并不想參與其中。”

沃森夫人聞言微微抿住了唇,她看着身旁看起來十分溫柔的人,卻也明白他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溫柔好拿捏:“如果我一定要讓你參與其中呢?”

“勉強得來的不會有任何好處。”許願并不因她的話而惱怒,而是笑道,“您是一位聰明果決的女士,比起聯姻,建立更加穩定的利益關系來應對沃森家族被人虎視眈眈的局面,我想會更穩定一些。”

沃森夫人一時沒有開口,因為對方的話不僅是利誘,還有威脅,沃森家族看起來是貴族,十分強硬,但是那是相對于商人們而言的,而事實上是它如布蘭德所說的那樣,被各處觊觎,岌岌可危,她勉力才将它維持住光鮮亮麗的模樣,但只要找到其中的節點,輕輕一推就有可能垮塌,別的商人或許沒有這個實力,但布蘭德城堡中放置的很多東西即使很多貴族都無法擁有,他有這個實力。

她不能拿整個沃森家族去搏,而布蘭德看穿了這一點。

她對他很中意,因為他足夠冷靜理智,也足夠寬容大度,除了身份,完美的符合卡蜜拉幻想的所有标準,如果他願意娶卡蜜拉,她的未來餘生都會有人遮風擋雨,可惜這樣的人她把控不住,卡蜜拉更是不可能:“合作愉快,布蘭德先生。”

比起聯姻,他更适合成為一位合作者。

“合作愉快。”許願笑了一下,略淡去唇邊的笑意道,“對于卡蜜拉小姐受到驚吓一事我很抱歉,我并不是食用老鼠,只是我的貓抓到了老鼠送了過來,才讓卡蜜拉小姐誤會了。”

“其實您一開始就說合作的話,我也會放棄聯姻。”沃森夫人說道。

“既然不會聯姻,那麽她的心思從未放在我身上過,會對您未來的事情和她的婚姻更有利些。”許願笑道。

沃森夫人那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卡蜜拉墜入愛河,非要不可,事情也會變得十分糟糕,而現在她不會對布蘭德先生有任何幻想,雖然受到了驚吓,卻是好事。

“合作的事具體再談,今天我先回去了。”沃森夫人起身道。

她來之前準備的是聯姻的事,合作的事面對這樣的合作對象,她必須好好想清其中的利益糾葛。

“好,您慢走。”許願同樣起身,為她打開了房門道,“富賓恩,送一送沃森夫人。”

“是,主人。”富賓恩颔首恭敬道,“沃森夫人,您這邊請。”

他帶着人離開,許願轉眸,看向了那等在另外一側的青年,眸中笑意微起,卻在看清人時微蹙了一下眉:“你受傷了?”

斯蒂文擡眸,難掩眸中的驚訝:“你怎麽知道?!”

幾乎沒有人看出這件事。

“你的狀态看起來很不好。”許願看着他略微發白的面色和唇詢問道,“哪裏受了傷?”

之前青年在二樓背對,他沒有察覺他的狀态,現在看,他明顯有過失血的跡象。

斯蒂文看着他眸中溫柔的關切情緒,那種炙熱感再度在心口跳躍着,其實他不喜歡示弱,也不喜歡別人來問什麽傷口的事,但布蘭德不一樣:“沒關系,已經包紮好了。”

“我從你的身上還能聞到血腥味。”許願看着面前嘴十分硬的青年道。

斯蒂文聞言愣了一下,随即擡起了眉梢笑道:“你的鼻子靈敏的不像人類啊,那你自己聞是哪裏受了傷。”

“聞不了那麽細致。”許願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帶離那裏道,“你要是不想說,就把衣服全部脫掉。”

斯蒂文本想嘲笑他是一只嗅覺不好的貓,此刻聞言卻頓在了原地,幾乎是費解又震驚的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你說什麽?!”

“我說……”許願看着青年瞪大的眸和臉頰上泛起的血氣,話語略微停頓,覺得有些新奇,“害羞?”

他倒是沒想過斯蒂文也會害羞。

“笑話,怎麽可能?”斯蒂文怎麽可能容許這個詞貫在他的頭上,語調輕揚道,“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害羞的?”

他的語調是漫不經心的,可臉頰上未散的血氣卻絲毫不給主人面子。

“嗯,那就全脫吧。”許願看着青年臉上一瞬間僵硬的神情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臉上的調笑味道,抱臂跟了上去,手背蹭了一下見鬼發熱的臉笑道:“我憑什麽聽你的?”

“你不好好療傷,再次出去的時間只會無限拉長。”許願看向了他無奈道,“留下暗疾,甚至可能影響你的身手,聽話。”

斯蒂文手指微頓,什麽驕傲的自尊心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的幹幹淨淨,只留下心髒在灼熱的燃燒跳動着,像要将他整個人都吞噬掉一樣。

這家夥很會拿捏他。

“傷在肩膀和腰腹,但真的已經包紮過了。”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在受傷這件事情上他不會死撐。

“今天包紮過的?”許願詢問道。

斯蒂文有些疑惑:“當然不可能。”

“療愈傷口每天要換藥。”許願打開了房門,讓開了道路道,“以防感染。”

斯蒂文從他的口中又聽到了新的名詞,他輕沉了一口氣在對方的視線下走進了房門道:“野外做不到這些。”

“我知道。”許願并不會在此事上強求,冒險者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這個世界很多條件也達不到,甚至治療一些病症是通過錯誤的放血來完成的。

他無法置喙斯蒂文的方法,因為青年一直是這樣過來的,他只管當下。

許願在人進來時關上了門,咔噠一聲輕響,卻讓斯蒂文的喉結不自覺吞咽了一下,他的目光輕瞟過打開櫃子從裏面取出一個相當大的木箱的人,帶了些莫名的自暴自棄解下了腰間的劍放在一旁,又将罩袍脫下,解開身上磨損嚴重的皮甲和帶了幾處破洞的丘尼克。

他就應該休養兩天再過來,要不然也不會被布蘭德看到這副狼狽的模樣。

斯蒂文解着系帶,卻再次聽到了背後傳來的開門聲以及布蘭德溫柔的聲音:“辛迪,麻煩去取一罐熱水過來。”

“好的,主人。”屬于少女輕快的聲音傳來,斯蒂文停下動作轉眸,卻只看到了将門遮擋的嚴嚴實實的背影。

他的丘尼克還沒脫下呢。

少女離開,許願關上門轉身時剛好看到青年微收回去的視線,聽到了他似乎帶着閑适調侃的聲音:“布蘭德先生的愛慕者不少。”

“愛慕者?”許願覺得他的話語中譴責的味道似乎更重一些,“你說辛迪?”

“她看你的眼神很仰慕。”斯蒂文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雖然當初黛西喜歡上布蘭德是因為她自己淪陷,但這家夥對誰都溫柔的态度也很有問題。

“辛迪只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小姑娘而已。”許願将藥箱放在一旁的床上,看着青年包含了一絲不贊同的眼神笑道,“她是因為沃森夫人要來拜訪新雇傭的,很熱情,學東西也很快,你上衣需要脫幹淨。”

他的話題陡轉,斯蒂文這才留意到自己忘了動作,他看着男人從箱子裏辨別東西的動作,帶着莫名的情緒脫下了身上的丘尼克和帶着幹涸血跡的襯衫。

“坐。”許願察覺衣服被放在一起時說了一聲,察覺身旁身影落座,目光落在青年修長白皙的身體上時眸光輕頓。

斯蒂文長的很漂亮,即使他帶了一身的風塵仆仆,也是一身飒爽,他從外表看起來很是修長,甚至在野外經歷了幾十日而瘦了一些。

可是脫掉上衣後卻完全不同,他的皮膚白到幾乎晃眼,透骨般瑩潤細膩,足夠的力量也需要漂亮又有力的肌理支撐,青年落座微微側眸,似乎并不習慣對外人展露身體,以至于那雙碧綠的眸中水光輕顫。

這一幕本該很漂亮,只是他身上到處都是的傷痕破壞了這種美感。

手臂,腰腹,胸口……有些是劍傷,有些是抓傷,傷疤已經脫落,留下的痕跡雖然已經變淡,但扭曲的痕跡還是訴說着它們當初有多麽嚴重。

而現在腰腹和手臂上被粗糙纏過的地方還在滲着血,這本該很疼,坐在那裏的青年卻似乎不甚在意。

好的身手是需要摸爬滾打的,與人搏鬥,外出冒險都有受傷的風險,天才固然存在,但背後的努力不可忽視。

“所以你很欣賞她?”斯蒂文能察覺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卻很難說清自己的心情,忐忑,灼熱,滞悶交彙在一處,讓他不得不找點其他的話題。

“嗯,很欣賞。”許願說這話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歡快的呼喚聲。

“主人,熱水取來了!”

“稍等。”許願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打開門看到了外面用托盤托着兩個瓦罐的少女道,“給我就可以。”

“好的,主人。”少女并沒有去探看,只小心的将托盤放在了他伸出的手中,看着他穩穩端住時收回手仰頭笑道,“主人,一罐是剛剛燒好的熱水,一罐是晾涼後的冷水。”

“謝謝,麻煩再去拿一套幹淨的衣服過來,放在門口就可以。”許願笑道。

“是,主人。”少女略微躬身,轉身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許願則端着托盤進了房間,将其放在了一旁的的桌面上,拿起了托盤裏同樣準備的嶄新的布,将其在熱水中浸了一下,然後拎入冷水中清洗擰幹。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那兩個瓦罐上開口道:“的确是個聰明細致的姑娘。”

布蘭德并沒有吩咐太多,她卻能夠做的這麽面面俱到。

“我也覺得是。”許願轉身坐在了青年的身側,解開了他随意包紮的地方,擦上了傷口旁蔓延的血跡和塵土。

“如果只是欣賞,就不要對她太溫柔。”斯蒂文的手臂因為刺痛而微顫,卻也只是沉下了氣息。

“太溫柔?”許願擦拭過那裏,從藥箱裏取出了一個陶瓷瓶,拔掉塞子将其中的液體浸在了白色的棉團上,按上了已經清理過的傷口笑道,“我對她沒有任何越界的地方。”

那略帶氣味的液體按上了傷口,帶來了些許微涼刺痛感,讓斯蒂文驀然蹙眉,吸了一口涼氣道:“這是什麽?”

“清理傷口的。”許願看着青年微微蹙起的眉,用那藥液反複擦拭過他的傷口道,“有點刺痛,稍微忍一忍。”

斯蒂文略微握緊了拳頭,可那種刺痛感還是綿密的傳了進來,他看向了身旁垂眸的男人道:“你确定這東西有效嗎?”

“那當然,我這麽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把不确定的藥擦在朋友的傷口上。”許願将陶瓶塞好放回原處,又拿過了另外一個瓶子笑道。

斯蒂文輕動了一下眉頭,覺得這家夥意有所指。

許願擡眸看向了面前似乎有些氣悶的青年笑道:“我知道,你希望我不要招惹她,以免無法回應,讓她傷心難過。”

斯蒂文對上他溫柔的眸光手指微動,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個意思,如果布蘭德對人不那麽溫柔,像黛西那樣掙紮在其中的或許不會那麽多,但又覺得不像是那個意思。

“斯蒂文也是個很溫柔的人。”許願笑道,“不過放心吧,辛迪很聰明熱情,我是打算将她放在富賓恩那裏教導一段時間,等她學會了辨認簡單的字和商品,就派她去比鄰城的店鋪的。”

斯蒂文沉氣,覺得自己其實并不怎麽溫柔,因為他其實是将過錯傾軋在了布蘭德的身上,他的眸光輕轉道:“其實也不是你的錯。”

布蘭德本來就沒有做錯什麽,怎麽能因為一個人太溫柔就去譴責他。

“我本來就沒有做錯什麽。”許願将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然後用幹淨的亞麻布縛在了上面,擡起了青年的手臂包紮着笑道,“我總不能将自己關起來,拒絕接觸所有異性,這一點你應該跟我感同身受吧?”

他觸碰在手臂上的掌心炙熱,一時掠去了斯蒂文的心神,以至于他沒反應過來對方所說的話:“什麽?”

許願略微沉吟,将縛帶紮好後起身,彎腰到了青年的近前,解開了他腰腹上的包紮,看着那裏不算深的傷口松了氣笑道:“就像你對芬妮那樣,你只是想去班森酒館吃飯而已,從沒有想招惹她。”

但青年出色的樣貌和性情仍然會吸引到異性,這既不是他的錯,因為他沒有釋放任何暧昧氣息,也不是愛慕者的錯,喜歡優秀漂亮的人乃是天性。

但愛意是兩個人的事,單方面的愛慕往往求而不得,很容易受傷,而被愛慕者為了不讓傷害延續,幹脆拒絕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任何希望和期冀只會讓痛苦延長。

所以青年對芬妮的示好沒有任何回應。

布蘭德彎腰的氣息很近,高大體魄帶來的侵略感略微籠罩,讓斯蒂文的身體下意識戒備,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他略微側開眸感受着腰間的刺痛感,思緒好像回到了那次初見:“你那個時候就在觀察我?”

他記得那天只是很平常的去吃東西,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收到了兩個不錯的消息,一個是巫婆森林的寶藏,另外一個就是布蘭德這個人身上帶着不少錢,雖然後來發現全是銅幣。

但因為清晰,所以他記得那天他拒絕芬妮是在留意到這個人之前。

他拒絕的并不激烈,只希望對方能明白意思知難而退,當然,其中免不了他不希望被班森丢出去的原因,這個人其實那個時候就看穿他了。

是了,當時在閣樓他還為此感到後怕和生氣。

“不算是特意觀察。”許願起身,将原本纏繞的布放在了一旁,重新打濕了那塊亞麻布思索道,“只是覺得很賞心悅目。”

那時他經過了很亂的城市,見到了遍地的沼澤和饋贈,又見到了十分混亂的酒館,灰色和亞麻色交織的酒氣世界裏,雖然那些不足以讓他的心情變得糟糕,但青年的出現仍然像是播撒向晦暗世界中的一道光,亮眼到奪目。

斯蒂文微怔,看着近前彎腰的人,手掌略微後撐了些側開了眸,無數人誇過他的樣貌,誇他受女孩和貴婦的喜歡,誇他不像外表一樣只是個雕工精美的花瓶,只有面前的人誇他時令人心情愉悅又有些難言的焦躁感,他的氣息微沉,看着那雙金色的眸有些不甘示弱:“你也很賞心悅目。”

他的話語出口,卻在下一刻看到了那雙眸中染上的笑意,男人手上動作不停,只擡眸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麽記得初見時你惦記的只有我的錢。”

斯蒂文略微沉默,帶着些許心虛卻又覺得沒什麽需要緊張的心情道:“我又沒想搶,只是想弄清楚來源而已。”

他知道了布蘭德第一桶金的來歷,但并不知道那些銅幣是哪裏來的,那麽滿滿當當的銅幣……

“銀幣兌換的,看起來很多。”許願眸中劃過些許思緒,給出了答案。

銅幣來自于那座寶藏,但那種危險的地方,不要涉足是最好的做法。

“看起來很多……”斯蒂文沉吟,擡眸看着面前的人,大約明白布蘭德一開始是怎麽唬住格魯的了。

至于為什麽裝的靴子裏都是,一枚銀幣可以換成四百枚銅幣,但兩百枚銅幣可不能換成半枚銀幣。

“嘶……”斯蒂文因為傷口的刺痛回神,出口的聲音卻在男人傾身繞過他的腰腹時止住了。

亞麻布繞過腰腹,身體并沒有觸碰,可如飲酒的那一晚一樣,這個人的身上裹挾着令人感到滾燙的溫度。

他只是繞過一瞬就退開,手指在腰腹上紮上了十分舒适的縛帶,而刺痛的傷口已經不像原本那樣疼痛到他必須竭力忍住的地步。

“好了。”許願試了試松緊程度起身道,“覺得可以嗎?”

斯蒂文随着他的退開回神,垂眸摸了一下腰上整齊的縛帶,起身時也沒了原本一動就牽扯的疼痛:“這個藥很有效。”

“外傷藥。”許願到瓦罐旁清洗了一下手,走到藥箱旁将其中的東西收好,藥瓶則遞給了他道,“會辨認藥材的人不多,想要上架還需要很久,這瓶你先帶着。”

“多少金幣?”斯蒂文看着面前的藥瓶問道。

在野外雖然也能夠找到止血藥草,但也不是時時都有的,而且一旦保存不好,藥性就會流失,失去作用,而這種藥卻不同,它可以随身攜帶,一旦上架,當即就會被瘋搶。

“送你了。”許願合上藥箱道,“記得每天更換一次。”

斯蒂文微微抿唇,伸手拿了過來笑道:“那就多謝了。”

他的确很需要這種藥。

“這次外出遇到了強盜?”許願轉身,打開門将放在外面的衣服拿了進來道,“穿這個吧。”

青年的衣服不僅襯衫上有血跡,丘尼克上也滿是挂傷,三十多天,一定是遇到了什麽才會讓他比之前瘦了一些。

“唔。”斯蒂文輕應了一聲,拿起他放下的衣服,只選了裏面的襯衫套在了身上笑道,“可能我看起來太肥了,被海盜盯上了。”

他采買的東西太多,出手就是金幣,即使避諱着人,但誰也不能保證交易的對象裏沒有強盜。

而他碰上的那群家夥是海盜,他們不僅是在海上作案,陸地上更是兇悍,他帶着東西也算是被那群家夥們圍追堵截了不短的時間。

“他們知道你的來歷嗎?”許願可以猜想出其中的兇險,但他之前在此事上幫不上青年什麽忙。

“大約知道,所以他們幾乎追了一路。”斯蒂文在外都是隐藏來歷的,但是往返海港的坦桑城中人不止有他,而他的特征又格外鮮明,被認出來打聽到來歷并不奇怪。

“那你是怎麽脫身的?”許願将藥箱放好,看着他穿上原本的丘尼克和皮甲時并沒有開口制止。

斯蒂文系着皮甲綁帶的手微頓,下一刻語氣中有着些許漫不經心:“當然是全殺了。”

他在坦桑城中不會輕易動手,但不代表在野外不會,生死關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腥,雖然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他絕不是布蘭德口中那個溫柔的好人。

系帶紮好,斯蒂文提起了自己的劍束在了腰間,然後看向了那靜立一旁等候的人,撞入了那雙一如既往溫柔的眼底,那一刻他的所有好像展露無遺。

他本該神經緊繃,卻心髒灼熱,以至于背後滲出了些許綿密的汗水,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麽高。”靜立在那裏的人笑道,然後收回了視線起身道,“想吃點什麽?”

他輕描淡寫的揭過,斯蒂文莫名懸着的心卻緩緩落了下來道:“我都可以。”

“那就吃點補血的東西。”許願端起托盤打開房門笑道。

“嗯?”斯蒂文跟上他的身影,再次聽到了新奇的概念,“怎麽補?”

“以形補形。”許願回眸看了一眼跟上的青年道,“你的包裹呢?”

斯蒂文腳步停下,直接轉身道:“放在房間裏了。”

他竟然将包裹忘記在之前那間房間裏了,雖然這是布蘭德的城堡,但那裏面的貨物少一樣都能讓他悔恨終生。

但事實證明布蘭德城堡相當安全,斯蒂文當時放在那裏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什麽都沒有少。

只是在等了一段時間後他看着布蘭德放在他面前瓦罐裏的東西,沉默了一瞬道:“這是什麽?”

“豬腳鴨血枸杞湯。”許願笑道。

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的斯蒂文略微後仰着頭,看着對面輕笑的男人道:“豬腳?”

以形補形?!

“嗯,很補的。”許願笑道,“嘗嘗,味道很不錯。”

斯蒂文第一次體會到了摩頓每次朝他磨牙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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