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打火匣(34)

第34章 打火匣(34)

“可以不吃嗎?”斯蒂文第一次有不想吃一些東西的沖動。

“我炖了兩個小時。”許願笑道, “不可以。”

他的話語溫柔,态度卻很強硬。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氣,告慰着自己起碼聞起來很香, 然後拿起了一旁的筷子,試圖将裏面發灰的塊狀物撈了出來, 然後以夾碎而告終。

“這是什麽?”斯蒂文詢問道。

“鴨血。”許願拿起了自己餐盤裏的面包,回答了他的問題。

斯蒂文疑惑了一瞬,他原本還在想血放在這裏面是什麽黑暗做法,他又不是吸血鬼,為什麽要吃血來補血?

現在卻為其形狀驚訝住了, 血?

行!

斯蒂文果斷換了個東西夾,他略過了那一看就是豬腳的東西,從底下再次夾出了灰撲撲還有孔洞的塊狀物,這個倒是不易碎,但不認識:“這又是什麽?”

“肝髒。”許願吃下了盤中的鴨肉說道, 然後看到了青年十分精彩的臉色。

“你的是什麽?”斯蒂文将那塊東西放了回去,看向了對方盤子裏的東西。

塊狀的肉沾着一看就很美味的醬汁, 香氣四溢。

“啤酒鴨。”許願笑道, “剛好殺了一只鴨子,順手做的。”

斯蒂文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 半晌後眉梢一挑, 将面前的瓦罐推了過去笑道:“好東西要一起分享, 分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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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斯蒂文,沒有受傷的人是不需要吃這些的。”許願拒絕了他的分享, 但還是在青年抗拒的神色中将自己餐盤中的啤酒鴨分過去了幾塊道, “嘗嘗。”

斯蒂文瞟了他一眼, 垂眸吃下了那幾塊果然十分美味的鴨肉, 然後視死如歸般朝罐子裏的東西動了手,起碼布蘭德做了兩個小時。

他咬下了一口豬蹄,有些驚訝的擡眸,發現這種完全沒食用過的東西不僅不難吃,還相當細膩可口,香料的味道滲入其中,裹挾着湯汁,令人口齒生津。

嘗了一塊,就有勇氣去嘗第二塊,然後那整罐熱乎乎又帶着些許辛味的炖品全進了他的肚子,讓他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怎麽樣?”許願給他推過了清口的薄荷水笑道。

“很美味。”斯蒂文給予了誠摯的稱贊,他拿過杯子喝下了那些薄荷水提醒道,“但你吃血的事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

雖然那種東西滑嫩又美味,但極有可能被打上邪惡的标簽。

“好。”許願看着他放下杯盞的動作問道,“要不要在這裏養幾天身體再走?”

斯蒂文手指微動,再次察覺了自心口湧出的灼熱和迫切,安全的地方,溫暖的房屋,柔軟的床,充足的食物以及相處的十分舒适愉悅的朋友。

聽起來就像是天堂一樣,他只在這裏住過一晚,就用了很久去重新适應他原本的床,甚至到了野外更是無法接受崎岖的地面以及可以裹腹的荒草。

雖然他也想對自己好一點,但人沒有這樣折騰自己的,住幾天他會不想離開這裏的。

“不用了。”斯蒂文起身笑道,“我去刷盤子。”

“不着急,盤子等你傷好了再刷。”許願制止了這件事,喚來傭人端走了盤子和瓦罐,重新落座笑道,“這次帶回來了什麽商品?”

“唔,有好東西。”斯蒂文拿過了一旁滿滿當當的包裹,從裏面取出了塊極藍摻有些許金色的石頭放在了桌面上道,“這個東西據說很貴重。”

“青金石。”許願拿過了那塊石頭打量了兩眼道。

“你果然認識這東西。”斯蒂文對他的認識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嗯,用來做群青顏料的東西。”許願反複看着笑道,“确實很貴重。”

群青是極正的藍色,又往往用在教堂之中,擁有着不同的寓意,青金石也擁有着跟黃金等價的美稱。

“顏料比石頭更貴重。”斯蒂文說道。

許願擡眸看向了他,輕笑道:“你不會做?”

顏料自然更貴,七倍于黃金都是很正常的事。

“唔。”斯蒂文輕應了一聲笑道,“你會。”

許願笑着颔首,他的确會,而且這方法不難,只是稍微有點耗時間。

斯蒂文的神色上略有糾結劃過道:“賣出顏料分你四成怎麽樣?”

四成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可以。”許願看着青年肉痛的神色笑道,“東西給我吧。”

雖然耗時間,但難得得到這種石頭,親手制作也算別有意趣。

斯蒂文沉澱了一下心頭的情緒,将那一整盒的青金石推了過去道:“那就拜托你了。”

他知道布蘭德并不缺這些金幣,缺的是他,但對方仍然願意幫忙。

“不用這麽客氣。”許願将手中的那塊放進木盒中道,“我做好了進城時帶給你。”

“好。”斯蒂文手指輕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提起包裹搭在了沒有受傷的肩頭笑道,“那我先走了。”

“我讓馬車送你回去。”許願合上盒子看着他幹脆起身的身影道。

“不用了,馬車只會震的傷口更疼。”斯蒂文摸了一下腰腹笑道,“放心吧,天色還早,我回去騎慢一些就行。”

“也好,我送你出去。”許願起身帶上了那個盒子,跟上他的身影到了門外。

“說起來沃森夫人都沒有這樣的待遇。”斯蒂文稍等了一下他,抑制着心口處的不舍笑道。

相聚太短,但作為朋友,這樣的分分合合才是正常,要不然以後獨自闖蕩,不舍得這個地方可不行。

不過他這次應該能休養很久,等傷好了來往也方便的多。

“她是合作夥伴,你是朋友。”許願笑道,“當然不一樣。”

雖然他不送沃森夫人出去是因為不想被卡蜜拉看到,但二者确實是不同的。

斯蒂文眸光微頓,看着站在門口相送的人,手伸到腰包裏摸了摸道:“伸手。”

許願下意識朝他伸出了手,掌心中落入了一枚碩大渾圓的珍珠,聽到了那漫不經心的聲音:“我在海邊遇到的,送你。”

掌心中碩大的珍珠輕輕滾動,許願擡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謝謝,這麽貴重的禮物沒猶豫?”

“猶豫了。”斯蒂文側開眸輕嘆了一口氣笑道,“再見,布蘭德。”

“再見。”許願看着青年将包裹放上馬背上馬的動作道,“路上小心。”

“嗯哼。”斯蒂文應了一聲,輕夾了一下馬腹,在菲利普行進時朝身後揮了揮手笑道,“坦桑城見。”

【美人又走啦。】統子出現在了許願的肩頭上探頭道,【為什麽不多留幾天呢?】

【因為不想給朋友添麻煩。】許願看着那緩緩消失在叢林間的一人一馬,轉身回了城堡之中。

對方來的自如,去的灑脫,看起來是不喜歡與人深交的性格,但更多的是不想添麻煩。

經濟上拉開差距,曾經對許願還能蠻橫無理的人已經變得畢恭畢敬,斯蒂文未曾改變,既是因為是朋友,也是因為從未想過從他這裏獲得什麽。

他很自立,從不喜歡依附別人太多,也不希望失去獨立生存的能力,這是一種不錯的心性,只是有時候對自己的要求在他看來有些嚴苛了。

可那就是斯蒂文,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作為朋友應該尊重。

【可是朋友不就是互相麻煩的嗎?】統子不理解。

【可能是因為我對他的需求比較少?】許願将掌心的珍珠納入腰包中略微沉吟道。

他确實沒有太多事需要麻煩對方,尤其是在入住莊園之後,只是生活上不需要,情感上還是需要友人有所往來的,但又并非強求。

強求得來的終究無益。

【那宿主就多麻煩美人一點。】統子出着主意。

【他已經很辛苦了。】許願進入了自己用來工作的室內笑道,【咪咪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也不必太執着對方的何去何從,只要知道彼此安康就足夠了。

斯蒂文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能潇灑自如,往來如風。

【咪咪今天狩獵辛苦了,在睡覺。】統子默默交疊着爪墊,并無法理解那麽大點的貓到底是怎麽抓到跟它一樣大的老鼠的。

它都要吓飛了!那只小不點貓就那麽兇狠的撲過去了!

【确實辛苦了,等它醒來獎勵它一條大魚。】許願笑道。

【那…那我呢?】作為貓咪陪伴者的統子有點眼巴巴。

【你也辛苦了,也獎勵一條。】許願将盒子裏的青金石翻撿出來,找出錘頭将其敲碎成極小的顆粒。

【嗷!謝謝宿主!】統子興奮,貓貓不在乎哪裏辛苦了,貓貓只想要大魚。

……

斯蒂文趕往莊園的時候行進速度很快,但回去的時候卻放慢了速度,一是因為重要的事已經交代了,二則是因為一直想見的人已經見到了。

這次的出行很順利,青金石制作的顏料制作賣出,他可以很長時間都不必在刀尖之上舔血了。

馬蹄聲噠噠,日暮的霞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卻不怎麽刺目。

斯蒂文的心情難得的十分安然,即使是之前在胸口作亂的陌生情緒也只是安靜的待在這裏。

“菲利普,這次回去可以給你試試五枚銅幣的草料,我讓韋恩給你加上豆子和蛋殼。”斯蒂文在看到城門時摸了摸老夥計的鬃毛笑道。

然後得了一個歡快的響鼻回應。

“好了,稍微走的快一點,我們要經過那條河了。”斯蒂文笑了一聲,夾了一下馬腹。

雖然他在這座城市待的很久了,但是這并不代表在野外舒心慣了的鼻子會喜歡那條河的味道。

身下的馬稍微加快了些許速度,在天邊烏雲将要将最後一絲霞光吞噬時到達了城門口。

這種時候入城的人少了很多,城門附近駐紮的人卻比以往多了不少。

“是出了什麽事嗎?”斯蒂文思忖着,在前面的人通過城門時駕馬上前,對上士兵打量的視線時将兜帽摘下來,三枚銅幣遞了過去笑道,“進城。”

一切都是如常的事,可銅幣卻沒有如以往一樣接過去,斯蒂文甚至看到了士兵握上劍的動作。

不對!

警覺頓生!

“是斯蒂文!抓住他!”拔劍聲伴随着呼喊聲響起。

斯蒂文試圖調轉馬頭,迎面而來的卻是從城池之中飛來的鎖鏈!

是絆馬索!

思緒來不及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麽,本能讓他将拔出的劍擲了出去,阻攔纏繞住了那飛來的絆馬索,并拉動了缰繩。

馬匹嘶鳴聲響起,輕松跨過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鎖鏈,可迎面而對的卻不是暢通的街道,而是無數坐在馬上的騎士。

他們穿着厚重的盔甲,在夜色中點燃着了火把,卻也像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牆,而為首者是……艾德!

斯蒂文只來得及看清面孔,就不得不在背後傳來的數道鎖鏈聲中翻身下馬,拔出匕首抵擋住揮砍來的刀劍,卻在試圖起身時因為腹部傳來的疼痛蹙緊了眉頭。

而他無法起身,數道刀劍已經瞬間架上了他的脖頸,按住了他的肩膀。

“咴!”馬匹嘶鳴,卻也被層層疊疊的鎖鏈捆起,被迫摔在了地上。

“菲利普!”斯蒂文臉色驟白,看向了那騎在馬上為首的人道,“艾德隊長不會跟一匹馬過不去吧?它可是一匹相當不錯的馬。”

“當然不會,據說它可是一匹只有你斯蒂文才能騎上的馬。”艾德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在火光中被俘的狼狽青年,十分滿意道,“它不會死,但你就未必了。”

“我并沒有違反這座城市的制度。”斯蒂文能夠感受到腹部滲出的些許濕潤,“巡邏隊這樣抓人可不太好?”

如果不是之前被追捕太久,受傷未愈,他也不至于喪失警惕,就這樣失手被擒。

真是糟糕透了,他應該聽從那個流浪者的話,離艾德遠一點。

馬上的巡邏隊長卻并未因為他的話而氣急敗壞,反而在那火光中略微揚起了下巴,垂下洋溢着愉悅和蔑視的眸道:“看來你還不知道,馬丁被抓到了,而他指認了你是他的同夥。”

斯蒂文的血液有一瞬間的逆流,以至于在鎖鏈縛在身上時都沒有去反抗,事實上反抗也沒有什麽用。

他可以在叢林裏借助地形甩掉并反殺那些對內陸不太熟悉的海盜,卻無法一個人對抗這麽多人的力氣,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已。

“他真的是這樣說的?”斯蒂文被按着肩膀站了起來,唇邊已沒了以往的笑意。

這種時候已經不能去論誣陷,艾德不會聽,他只會将這些事情做實。

“當然,他是個很誠實的囚犯。”艾德的嘴角揚起了極其愉悅的笑意,他揮動了馬鞭道,“帶走。”

巡邏隊駐紮城門,又在夜色中極其煊赫的帶着他們抓獲的人離開。

一場熱鬧落下,只剩下滿地寂寥時,那些或是躺在路邊,或是悄悄探頭的人看着城門道:“被抓的人是誰?”

“是斯蒂文。”

“天吶,艾德還真是想讓他快點去死。”

“進了監牢那種地方,可不怎麽妙。”

“地上有血跡,斯蒂文那家夥好像還受了傷。”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鎖鏈聲在漆黑幽深的地牢中作響,即使火把放在了一旁,內裏的幽深似乎也無法徹底照亮,仿佛随時會有什麽東西從其中蔓延出來。

一盆冷水貫頭潑下,些許咳嗽聲響起,被鎖鏈吊在刑架上的青年睜開了碧綠的眼睛,看向了這幽深的地牢以及解下劍坐在他對面的艾德。

“真是狼狽。”艾德看着渾身滴落着水的青年道。

“莫名被貫上殺人犯的名頭,當然狼狽。”斯蒂文微微收緊了手指,确定自己無法掙脫腰腹和手臂縛着的鐵鏈,索性不再掙紮,而是擡眸看着艾德笑道,“艾德隊長要是被鎖在這裏,也是一樣的。”

“但很可惜,我永遠也不會有被鎖在這裏的一天。”艾德看着他臉上刺眼的笑意,冷哼了一聲道,“而你這樣卑賤的臭蟲,很快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你不打算通過法庭審判?”斯蒂文雖然有預期,但沒想到艾德真的敢這麽大膽。

“哦,你親愛的朋友馬丁可是一口咬定你是他的同夥。”艾德支着劍柄,示意了身旁的人,“将人帶出來。”

立在他身旁的人匆匆離去,半晌後有鎖鏈配合着腳步聲從幽深的地底傳了出來,那一頭棕發,看起來幾乎瘦的脫骨的囚犯出現在了火光之中,他有些難受的眨着眼睛,卻在看到刑架上的人時臉色變得格外憤怒:“斯蒂文,你這個叛徒!!!”

他的聲音幹啞撕裂,可即便如此,他也差點掙脫鎖鏈撲到斯蒂文的身邊。

如果不是斯蒂文看清了他的眼睛,幾乎無法辨認那是之前的馬丁。

“安分點兒!”拉着他前來的士兵拉緊了鎖鏈,看着他摔倒在地上時又踹了兩腳。

而倒在地上的人下意識蜷縮起手腳,沉默的悶哼了兩聲,可即便如此,他盯着斯蒂文的目光也充斥着仇恨和憤怒。

“我沒有背叛你。”斯蒂文略微喘着氣道,“是你自己有錯在先。”

“是你供出了我的行跡!”馬丁幾乎是猙獰的嘶吼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已經逃到了遙遠的伊斯達爾城還被追捕押解回來!我即将上絞刑架,你也是一樣的!”

斯蒂文抿緊了唇看着那猙獰的人半晌,聽到了艾德輕快的詢問聲:“馬丁,你确定斯蒂文是你的同夥嗎?”

“是的,他是同夥,是他策劃了這一切!他甚至教唆我殺了那個無辜可憐的傭兵。”馬丁十分熟練且惡毒的說出了這一連串的供詞,“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擔保,我甚至可以向上帝發誓。”

“那麽我向你保證,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艾德揮手,鎖鏈再次拉動,帶着有些欣喜若狂的馬丁離開了這裏。

“你覺得面對這樣的供詞,法庭會怎麽判呢?”艾德起身走到了青年的面前笑道,“或者也不用這麽麻煩,你直接承認自己的罪行怎麽樣?反正你的手上應該也染了不少的血腥,畢竟你這次可是有着相當光輝的戰績。”

“我想艾德隊長應該知道,那些被殺掉的人是海盜。”斯蒂文擡眸輕笑道。

“但海盜追捕的人是盜賊。”艾德伸手,從他的腰上解下了那沉甸甸的錢袋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偷走我錢袋的那個人是你,斯蒂文,整個坦桑城除了你沒人有這樣大的膽子來冒犯貴族。”

“這些都是揣測而已。”斯蒂文看着他拿走的錢袋輕輕抿住了唇。

“這些就是證據,一個卑賤的臭蟲如果不靠偷搶,是怎麽擁有這麽多的金幣的?”艾德打開了那個錢袋,看着其中的金幣時擡起了有些幽暗的眸道,“殺人和盜竊,即使是法庭也不會偏向你,面對這樣的罪證,你滿城都是的朋友們會為你出頭證明嗎?”

斯蒂文看着他,緩緩沉下了呼吸,他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座利益勾連的城市,他所有的朋友都以利益牽扯在一起,沒有誰會真正在意另外一個人的生死,他也不會成為例外。

“能看到你認清現實,我很開心。”艾德看着他沉默的神色,冷漠的眼底有着快意的神色。

“以這樣的方式讓我認罪,原來會讓您這麽開心。”斯蒂文攥着掌心中的汗水,嗤笑了一聲道。

他知道自己不該挑釁的,可是無力反抗真的很不甘心,友情,錢幣,名聲,他本就一無所有,現在似乎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狀态。

他的話語出口,也如願看到了艾德沉下的臉色,只是下一刻他的下巴被對方粗暴的擡起,看到了對方臉上猙獰的笑意:“不要挑釁我,親愛的斯蒂文,你應該知道監牢是什麽樣的地方,即使我不對你動手,你也很難在這裏活很久……”

艾德捏着他的下巴,看着青年在火光中極其漂亮的面孔笑道:“我忘了,你比一般的囚犯會更受這裏的人歡迎,因為你有一張十分漂亮的臉,那些即将處以絞刑的人應該很樂意在死前擁有一段非常愉悅的經歷。”

他這樣說了,也清晰的看到青年臉上笑意的消失和浮現的厭惡神色,只是他的高興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那已經有些蒼白的唇微揚,繼續吐出了讓他十分不愉悅的話語。

“可惜地牢裏太黑了,即使是艾德隊長這樣的絕世美人進去,他們也看不清楚。”斯蒂文沉着呼吸笑道,即使被抓着頭發後仰,也沒有抑制住他唇邊的笑意,“我想您應該給裏面添一個火把,這樣才有效。”

不該挑釁的!斯蒂文知道這樣說是不對的,只要他服軟,無非是被關進監牢,等候定罪,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有出去的一天,或者在被送上絞刑架之前還能好過一些。

但或許因為結果都一樣,反而沒關系了。

“真是卑賤下賤的臭蟲。”艾德松開了他的頭發,整理了一下袖口道,“或許你早已經習慣這種事了吧?”

“誰知道呢。”斯蒂文垂下頭壓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目光觸及腹部,卻看到了那裏滲出的血。

還真是很不妙,卻又沒有任何的辦法。

“将他關進最陰暗的監牢裏去吧。”艾德轉身坐下,看着面前的青年道,“記得把他身上的武器都解下,別弄傷了那些犯人,畢竟斯蒂文可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冒險者。”

“是。”周圍的巡邏隊員上前,将他的腰包以及空置的劍鞘解下,然後将縛着鎖鏈的人從其上拉了下來,“走!”

斯蒂文被推動着前行,即使後方有火把照路,卻還是險些在樓梯那裏一腳踩空,而進入地牢之中,那些粘膩濕臭的味道已經傳了過來,漆黑低矮的牢房中擁擠着無數的人頭,看不清面孔,擁擠攢動,像是隐藏在其中異變的怪物。

火把照亮,讓一些能看到是眼睛的地方眯了起來,卻又在看到那捆縛着鎖鏈的漂亮青年時成堆的擠在了牢門邊緣。

“哦!真是一位美人!”

“天吶,他就像是地獄裏的一道光。”

“他應該一起來下地獄。”

“我會将他變成魅魔……”

他們肆無忌憚的吐露着惡意的語言,畢竟已經快死的人,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制止他們釋放心底的扭曲和陰暗。

很可怕,比斯蒂文想象中的還要令人害怕,他即将與饑餓的野獸共居,卻連一把武器都沒有,甚至有可能在不久的将來變得跟他們一樣,或者悄無聲息的死去。

“快點!”士兵從身後推動着他,就像推動着每一個進入這裏的人一樣。

沒有人願意進來這裏,因為這裏比地獄更可怕和無望。

……

“艾德隊長,真的要将斯蒂文跟那些人關在一起嗎?”駐守在艾德旁邊的士兵在人被押走時問道,“他畢竟跟阿萊恩伯爵以及莉娜夫人交好。”

貴族也有劃分,即使是巡邏隊也惹不起那兩位。

“他跟阿萊恩伯爵所謂的交好,不過是他當年獻給了阿萊恩伯爵一塊頂級的香料而已,對方允許他借交好的名義行事。”艾德不屑的冷笑了一聲道,“至于莉娜夫人……”

“艾德隊長,莉娜夫人派了人前來。”有士兵匆匆進入禀報道。

“她在城裏?”艾德聞言蹙起了眉頭道。

“是的,莉娜夫人據說最近進城要談什麽生意。”士兵禀報道。

艾德的臉色有些微沉,卻還是站起身來道:“一起去見見。”

莉娜夫人雖然是一位女士,丈夫死後也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力,但是她擁有着極其鼎盛的家族,還有一個可以繼承爵位的小兒子,兩座莊園的話語權捏在她的手上,連國王都要給面子的。

“是。”士兵匆匆在前帶路,可剛到地道入口,就已經有火光從那裏下來了,撐着火把的傭人身後跟着一位有些蒼老但穿着十分華貴服飾的老者。

“不用了,我已經下來了。”

“費斯管家,您怎麽親自來了?”艾德在看到那位威嚴熟悉的老者說道。

“主人聽說了這裏的事,讓我親自過來解決。”老者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起話來卻很穩當,甚至面對艾德也看起來像一位長輩,因為連莉娜夫人都将他視作長輩,不輕易派出。

“莉娜夫人想要救那個平民嗎?”艾德忍着自己心底的不滿道。

那家夥将貴族們甚至包括他騙的團團轉,這次放出去,恐怕會很不妙。

“哦,不。”老者否定了他的想法,擡手示意周圍的人下去後才繼續道,“主人只是希望對那孩子的懲罰能夠推遲三天,如果他願意做她的情夫的話,那麽就救他出去。”

艾德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他扶着腰間的劍沒忍住輕嘲笑道:“因為那張漂亮的臉?”

“那麽漂亮的孩子是很少見的。”老者稱贊道,“那是上帝的傑作,直接毀壞總是讓人覺得可惜,如果國王問起,主人也會親自去說。”

艾德摩挲着劍柄,終是松了口:“好吧,真是好運的家夥。”

“還有,主人想要的禮物,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損壞和別人的玷污。”老者提醒道。

艾德握緊了劍柄,眸中劃過思緒,下一刻面色微變,拔出火把匆匆朝地牢深處奔了過去:“我盡量保證!”

他的身影離開,老者卻不甚在意的朝着一旁舉着火把的傭人示意,轉身離開了這裏。

一份禮物雖然遭到惦記,但即使失去了價值,也不過是豐富的人生中會有一些小小的遺憾而已。

艾德匆匆奔下樓梯,卻幾乎跟舉着火把上來的士兵們撞在一起。

雙方停下,為首的士兵有些驚訝的看着他道:“隊長,您怎麽下來了?”

“斯蒂文呢?”艾德平複着呼吸詢問道。

“已經關進地牢中了。”士兵看着他瞬間難看的臉色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帶我去。”艾德舉着火把從人群中穿過道,“快點!”

萬一在這之前出了什麽事,得罪了那位夫人可不是鬧着玩的。

“是。”士兵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火把照亮濡濕粘膩的地面,地牢之中的痛呼呻吟聲似乎永遠都是連綿不絕的,艾德看着那些地牢中混亂粘稠的場景,沒忍住捏住鼻子,臉色沉的厲害。

“到底關在了哪裏?!”艾德有些不耐,卻在下一刻聽到了前方傳來的痛呼慘叫聲。

鎖鏈碰撞着,幾乎要砸破牢門一樣,士兵們指向了那間動靜極其大的牢房,火光照過去時看到的卻是飛濺出來的血液。

“那群家夥!”艾德背後一涼,這裏面都是窮兇極惡的家夥,他知道斯蒂文在裏面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要是真這樣死了,他可沒辦法交差。

然而急匆匆靠近,腳步踩上新鮮粘稠的血液,看到的卻是青年手中的鐵鏈砸向一人頭顱的場景。

那個人當即倒地,血液在本就粘稠發黑的地面上蔓延出血跡,所有還醒着的人因為火光而眯起了眼睛,可那漂亮的青年卻用染着血跡的鐵鏈迅速纏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手指用力拉緊,威懾着那些同處一個牢籠的人,瞟向了門口。

這裏像是地獄的盡頭,充斥着血腥和肮髒,可身上濺着血液的青年卻像是生長在其中的曼珠沙華,鮮豔漂亮到攝人心神。

能讓莉娜夫人惦記,不是沒有理由的。

艾德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斯蒂文,你這樣可就坐實殺人的罪名了。”

“那麽您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坐實我的罪名嗎?”斯蒂文微微眯起眼睛,拉緊着手中的鎖鏈說道。

他的呼吸很重,即使力圖鎮定,也難以掩飾胸膛的劇烈起伏。

“不,你的運氣不錯。”艾德示意,一旁的士兵們拔出劍打開了牢門,逼退着那些窮兇極惡之徒,小心靠近着那握着鐵鏈的青年。

“所以您打算現在就殺了我?”斯蒂文看着那些在火光中反着光的刀劍,思索着奪劍然後擊穿士兵盔甲逃出去的可能性。

低到幾乎必死無疑。

“莉娜夫人來救你了,不是每一個家夥都有這樣好的運氣。”艾德在他戒備的神色中說道。

“莉娜夫人……”斯蒂文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情緒稍緩,“條件呢?”

“如果你願意成為她的情夫的話,現在就可以出去。”艾德開口的時候,也看到了青年唇邊自嘲的一笑,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就像是之前他已經預料到又或是已經聽到過這樣的提議。

“考慮時間呢?”斯蒂文抿了一下唇問道。

“三天。”艾德微阖了一下眼睛道。

“我需要考慮。”斯蒂文看着對面的人道。

“可以,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換個牢房待着。”艾德下令,士兵們再次近前時青年緩緩的松開了鐵鏈,只是在他們想要觸碰他時,鎖鏈抖動的聲音再次從他的手上響起,那雙碧綠的眸即使映着火光,也沒有半分的溫暖波動。

士兵們略微退後,只能看着青年拖着鎖鏈走了出去,又十分嚴密謹慎的将他圍在了中間,不讓他有絲毫逃脫的機會。

牢房挪動,雖然從最底層到了最上層,卻仍然是地牢而已,金屬制的牢門,濕冷的地面,青年在包圍中緩步踏了進去,既沒有暴動,也沒有逃走,甚至在士兵們離開牢房鎖上時也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這三天給他幹淨的水和食物,別讓他死了。”艾德看着安分待在其中的人,确定了一下牢門的緊實程度道,“看好這裏。”

“是!”守在外面的士兵齊聲應道。

艾德看了一眼那道背影,扶着劍轉身離開了。

三天,要麽死要麽成為貴族的情夫,監牢中的其他人不用想都會做出第二個選擇,雖然只是成為情夫,但那位夫人對情夫可是相當大方。

但艾德卻莫名不确定斯蒂文會怎麽選。

牢房的腳步聲離開,只有火把靜靜燃燒着,給這裏增添了許多光亮,其他牢房中的人在看到這裏有新人進駐時也好奇的張望了兩眼,卻礙于士兵們的駐紮沒有輕易開口。

至于他們為什麽會畏懼,當然是因為他們的罪還不至于處死,得罪這些家夥們可沒有什麽好處。

但在艱難的牢獄之中給自己找一點樂子還是可行的。

“喂,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可真是個漂亮的家夥……”

“那是斯蒂文啊,他怎麽也進來這裏了?”

“天吶,他的身上全是血。”

“你該慶幸你沒有被關到最底下一層,否則那裏的人會把你生吞活剝的。”

但不管他們怎麽搭話,站在原地的青年都沒有擡頭給出回應,但就在士兵們都覺得他會在那裏永遠站着時,卻聽到了讓他們背後激靈的鎖鏈聲。

背對的士兵轉身看了過去,下意識想要拔出劍時,卻發現青年只是緩慢的挪動身體,在冰冷的牆根處坐了下來,然後便垂着頭再無動靜了。

“他看起來只是累了,傑克你的反應也太大了。”正對的士兵開口嘲笑道。

“剛才你提着劍也沒敢靠近他不是嗎?”名叫傑克的士兵毫不猶豫的反唇相譏道。

他們見慣了很多東西,卻還是會為之前那一幕而感到頭皮發麻,因為那并不是什麽不可匹敵的武力,更像是被逼到盡頭的本能求生,在瘋狂的邊緣徘徊,所有靠近者皆死。

士兵們兩敗俱傷,牢房裏再次恢複了靜谧,是的,即使有人試圖搭話,火把噼啪聲一直作響着,這裏也有着一股冷入骨髓的靜谧。

而監牢只是坦桑城中的一角,這裏的事情并不會影響整座城市夜晚的繁華。

少了一個人,甚至少了一個富有的人,也不過是讓店家多嘆幾聲氣。

其中就包括坐在大廳裏看着客人比以往寥落很多的老伯特。

“老伯特,我要一份麥芽酒!”有酒客吆喝着。

“我這裏要一份啤酒。”

“一份面包。”

“知道了。”老伯特應了一聲道,“你們不來點葡萄酒嗎?我這裏的葡萄酒也很好喝。”

“哦,親愛的老伯特,我們可不是漢特,喝不起那麽昂貴的葡萄酒。”有人調侃道。

“哈哈哈哈,偉大的漢特現在或許連麥芽酒都喝不起了吧。”還有人灌着啤酒揚聲道。

其他人皆是快意的附和了起來,其中更是不乏漢特曾經的“朋友們”。

他們熱議着,老伯特只是撇了撇嘴,繼續看着人來人往,他不在乎漢特偉不偉大,他只在乎自己的收入比之前少了很多。

比起斯蒂文那種吝啬的家夥,他更喜歡漢特這樣大方的客人。

“哎,聽說斯蒂文被巡邏隊抓走了。”

“哦,碰上艾德,他得吃點苦頭了,那可是監牢。”

“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誰會跟一個殺人犯成為朋友呢,你可不要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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