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7)
第48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7)
斯蒂文扶着眼睛框的手指一頓, 看向那頗有幾分正襟危坐的人笑道:“為什麽會這麽想?”
他與布蘭德分別的事并沒有其他人知道,坦桑城中的人都以為他的離開是因為艾德,雖然也确實是因為艾德。
“哦, 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富賓恩說道。
雖然主人取締了艾德的家族,但是他在那以後幾乎不再過問斯蒂文的消息, 即使有人送過去,他也只是随手翻過,傭兵隊伍擴大,斯蒂文的消息就幾乎不會再傳來洛格城了。
雖然是一種猜測,富賓恩卻隐約覺得他們可能出現了很大的分歧, 以至于斯蒂文離開了坦桑城,即使回去也沒有再去莊園,而主人也幾乎不再提起這個名字。
坦桑城失去了它最鮮亮的一抹色彩,富賓恩還以為他們大約真的不會再見了,沒想到會再次遇到, 他跟主人的關系好像還是很好。
“猜測?”斯蒂文輕挑了一下眉梢,心神微松時察覺這透明的東西帶來了幾分眩暈感, 但看向遠處時好像比以往會清晰一些, “我跟布蘭德關系好的很。”
至于怎麽好,還是別告訴這家夥了, 萬一他要是坐在這裏成了雕塑可就不好玩了。
“好吧。”富賓恩看着他上下戴着眼鏡的模樣覺得也不像有什麽心理負擔, 反而相當的輕松随意。
像個孩子一樣, 富賓恩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詞,收容所的一些小家夥們看見他的眼鏡時也想拿去當玩具玩耍。
“你的眼睛不太好了嗎?”斯蒂文推了推鏡腿詢問道。
說起此事富賓恩神色中略露了些尴尬:“因為年齡大了。”
因為他堅信自己的眼睛足以在月光下進行閱讀, 沒有聽從主人的話, 悔之晚矣!
但這種事當然不能告訴眼前這個惡劣的家夥。
斯蒂文看着他的神色略微挑眉, 卻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溫和聲音:“慢點。”
Advertisement
聲音伴随着兩道腳步聲下來, 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現,暫時中止了這裏的談話,也讓兩人齊齊看了過去。
布蘭德行走在前面,而被他牽着手的阿爾傑已經換了一身幹淨柔軟的布料,他明顯有些不太适應,以至于目光一直停留在其上,用手小心的攥緊了。
富賓恩起身迎了過去,看着那半大的孩子溫和的打着招呼:“你好,你就是阿爾傑嗎?”
阿爾傑有些忐忑的盯着他,下意識擡頭看向了牽着他的人。
“這位是收容所的主人,不用怕。”許願看着跟前的孩子笑道。
阿爾傑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人,小聲的點頭道:“是的。”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富賓恩感慨,然後朝他伸出了手笑道,“跟我一起去收容所好嗎,那裏有很多同齡的孩子,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阿爾傑有些忐忑,卻還是看了看許願,然後小心翼翼的将手交了過去。
富賓恩握緊,拍了拍小家夥的肩膀,許願松開手起身,目光落在那坐在一旁的青年身上時眸光輕動,朝着那正在上下調整着鏡框的青年走了過去。
紅發張揚,綠眸如洗,本是意氣風發極漂亮的樣貌,加上那幅金絲框的眼鏡卻驀然多上了幾分文氣和華麗,雖然有些度數,卻很好看。
“怎麽戴了這個?”許願走近笑道。
斯蒂文将那眼鏡架在了鼻梁上看着走過來的人略眨了一下眼睛抑制着那種眩暈感笑道:“能看清遠處的東西。”
“這東西有度數,不能随便戴。”許願将他眼睛上的鏡框擡起,看着那雙不太适應的綠眸道,“戴的久了,再摘下就會容易看不清。”
斯蒂文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将那鏡框取了下來笑道:“這東西還挺精巧漂亮的。”
“喜歡的話可以做一副平光的給你玩。”許願看着他指間擺弄的東西笑道,“想看遠處的話可以用望遠鏡,比這個看的遠。”
斯蒂文眸光亮起,霎時對手中的東西失去了興趣:“一言為定。”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許願笑道。
斯蒂文覺得這句話可就需要斟酌了,不過他還是起身将手中琢磨了半晌的眼鏡還了回去。
富賓恩接過,重新戴了回去,朝着那并立一處的青年和主人道:“布蘭德先生,我先帶他回去了。”
“好,好好安頓他。”許願走過去彎腰摸了摸那半大孩子的頭笑道,“阿爾傑,以後有什麽事告訴這位富賓恩叔叔就行。”
阿爾傑點了點頭,在頭上溫柔的大手離開時跟在了這有些陌生的人的身旁,然後上了那十分寬敞的馬車。
孩子安頓好,富賓恩卻推了一下鏡框回眸看了那坐落在風雪中的面包店一眼,想起了之前那二人談話的一幕,淺淡的金與濃烈的紅對立,卻是極其養眼的畫面,他們待在一起時,好像有一種別人無法介入的氛圍,就好像他們的十年從未分別過,反而關系更加好了一樣。
就是好像跟十年前有些不太一樣,但具體哪裏不一樣,富賓恩又說不上來。
不過也只有主人能夠應付得來那性格惡劣的家夥了吧。
富賓恩上了馬車拉上了門,從抽屜裏取出一直準備着的點心遞到了身旁孩童的面前慈和道:“肚子餓嗎?吃點點心。”
……
馬車遠行離開,斯蒂文的目光則一直落在那送走了人關門回身的人身上,在對上那雙目光時只見其腳步一頓,朝着他走了過來。
“覺得我真是個好人?”許願扶着他身後的椅背,看着青年輕輕流轉漾出笑意的眸笑道。
“嗯哼。”斯蒂文鼻中輕出聲音,看着近前的人,扣住他的肩膀時唇邊輕動,已經被吻住了。
晨間的吻總是帶着幾分悸動,像是在補足昨夜未完成的約定一樣,由輕淺的觸碰加深,就像是被點燃的木炭一樣,一開始只能引燃一點點,好像随時能夠熄滅掉,但它慢慢的蔓延,卻足以變得火熱滾燙,讓整個屋子都變暖起來。
一吻分開,許願輕抵着青年的額頭,看着那浮上紅暈的臉頰笑道:“有進步,繼續加油。”
斯蒂文呼吸微顫,平複着內心極其躁動的情緒,雖然有些不服,但他的确面對這個人時沒有什麽招架之力:“你放心,我學的很快。”
認輸是不可能認輸的。
許願笑了一下,起身拍了拍他的頭道:“我聽到安德魯的傳聞了,他被地獄前來的使者懲罰了,滿身是血的被抓進了監牢。”
雖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但聽到監牢兩個字的時候斯蒂文的耳朵還是輕輕動了動:“他會被關多久?”
“大概十五天左右。”許願坐在桌子對面,看着青年微動的神色道,“這裏的監牢跟坦桑城的不太一樣。”
“我知道。”斯蒂文端過那泡了果幹有些甘甜的水笑道,“我在伊斯達爾城有聽說過這座城市的監牢。”
那是一座很不一樣的監牢,傳聞它像一座塔一樣矗立在地上,就像是位于地面的十八層地獄,不是肮髒和充斥着斷肢血腥,而是在每一層經過的牆壁上都雕刻着來自于地獄的惡鬼。
據說它們平時待在牆壁上,一到了夜間就會一點點蠶食犯人的靈魂,它極少動用刑罰,卻會讓人不停的勞作,用來償還自己犯下的罪孽。
它在富人的口中比其他城市的監牢還要可怕,因為他們總是很怕在死後進入地獄,它在流浪漢的口中更可怕,因為他們寧願躺在路邊等死,都不願意進入到那需要驅趕勞動的地方,對于酒鬼們更是要了命。
而定下這些規則的洛格城主人,在傳聞中也更加的神秘而富有色彩,或許有來自于坦桑城的人在訴說着他曾經的故事,但因為關于他的揣度和故事太多了,真的反而聽起來很像假的。
例如他第一次進入坦桑城時其實是個窮光蛋這樣的事,他們寧願相信豬能倒立,都無法相信這件事。
只是這座監牢對于別人而言可怕又神秘,對于斯蒂文這樣早就不信神的人而言實在缺乏了一些威懾力,雖然他後來遇到了神明,但比起信奉他,他更想跟他上床,并一步步為之努力。
“不怕嗎?”許願沉吟了一下詢問道。
“不怕。”斯蒂文起身,将桌上的盤子收了起來笑道,“我去刷盤子。”
下地獄有什麽可怕的,雖然布蘭德說他是一個還不錯的人,也撇過他早些年做過的事,但單憑他渎神這一點就夠他下地獄的了。
但那又怎麽樣,他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
許願看着青年進入廚房的身影,同樣起身,走到了壁爐邊将火焰搭的高了些。
洛格城的冬天總是經常飄雪,又經常有海風吹拂,格外寒冷,沒有人會喜歡在這種雪天出門。
斯蒂文倒掉那器皿中的熱水,從後廚出去時看到的就是那坐在長椅軟墊上,蓋着毯子正在垂眸閱讀着什麽的人。
他看了眼櫥窗的位置,走到了長椅旁坐在了扶手上時對上了男人擡起的目光,聽到了對方溫柔的問詢:“要過來坐嗎?”
“你的店還沒開。”斯蒂文提醒道。
雖然天空一直飄雪,看着暗沉沉的,但是已經是新的一天了。
“啊,忘了。”坐在那裏的男人輕動了一下毯子,就在斯蒂文以為他會起身時卻聽到了他毫不猶豫的結論,“今天挂歇業吧。”
“邦妮已經把面包做好了。”斯蒂文眼角輕動了一下,覺得現在的男人看起來像只懶貓了,尤其當咪咪一個跳躍趴在了他的腳邊打了個哈欠時。
“那就傍晚再賣,那樣會很快賣完。”許願看着青年微妙的神色,拉開毯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道,“要過來坐嗎?”
他的背後墊着柔軟的抱枕,鋪着的墊子極其柔軟,壁爐的火光跳躍,怎麽看都是很舒适。
但關鍵不是那個,關鍵是雖然這個長椅看起來既穩固又寬敞,但那個位置坐上兩個男人,還是會有些擁擠的。
斯蒂文心尖顫動着,努力想要抵制來自魔鬼的誘惑:“我先幫你挂歇業的牌子吧。”
“不用挂,雪天幾乎不會有人來。”許願笑道,“而且你挂了牌子,他們也不認識字。”
非常完美且無可挑剔的理由。
斯蒂文喉結輕動,內心那個雀躍的家夥即将沖破那實在不怎麽堅固的牢籠。
“你要是覺得這裏擠,也可以坐那頭。”許願看着眸中有些遲疑的青年笑道,下一刻那還在遲疑的青年毫不猶豫的坐在了他的身側。
“坐那頭有什麽意思?”斯蒂文坐在那長椅墊上側眸道。
他又不是只為了暖和。
“我也覺得。”許願略微起身,從身後将那坐下的青年抱進了懷裏笑道。
灼熱的體溫貼近,足以讓斯蒂文的身體一個激靈,心髒在那靠近的氣息中砰砰跳動了起來,腦海中有些空茫,臉頰蔓延上熱度,卻足以清晰的感覺到背後和抱着他的手臂上傳來的溫度。
這家夥……好會。
而他對此的抵抗力幾乎沒有,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一刻斯蒂文既想逃離,卻又喜歡極了這個懷抱。
“然後呢?”斯蒂文輕輕轉眸,在察覺耳側的氣息時呼吸有些亂了節奏。
“然後要看書嗎?”許願抱着懷裏略僵的身體輕聲詢問道。
他倒不想做什麽,只是青年難忍害羞的模樣與那總是飒爽的模樣相隔甚遠,看起來十分有趣。
人總是喜歡唯一的偏愛的,即使他對此并不追求,但當它是唯一時,總是會令人心情愉悅。
“小貓咪歷險記?”斯蒂文耳朵輕動,屏着心神輕輕後倚,在那雙手臂收的更緊時心髒跳動的幾乎要到讓人無法抑制的地步。
“那是富賓恩寫給孩子們的故事。”許願笑道,“我随手拿過來看一看,寫的還是很有趣的。”
“咪咪集結衆貓咪大戰田鼠?”斯蒂文挑眉。
“你翻了十幾頁。”許願看着那眸光頓住,驀然側過的青年失笑,“沒關系,我也喜歡看。”
斯蒂文垂眸不置可否,雖然他是有些任性妄為,但他可是一個相當成熟的人。
“這些年認的字很多。”許願傾身拉上了毯子道,“如果不想讀故事,可以講講這些年的經歷,你那天晚上分享的很少。”
他的話語溫柔極了,卻又磁性的像是從胸腔之中發出來的一樣,萦繞在耳旁時會讓人的心尖發癢,總是想要與他更親密一些,得到更多的溫柔以待。
“從哪裏講起呢……”斯蒂文的心仍是流淌着熱流的,只是突然平靜了下來,就像是每一次看到新奇事物想到這個人的心情一樣,歡喜,愉悅,只是不再空曠。
“從你離開後去的第一個目的地講起怎麽樣?”許願笑道。
“那個時候……”斯蒂文有些無意識的握住了扣在他腰間的手。
十年是很久遠的時間,久遠到曾經的很多記憶都有些像另外一個世界中的故事,很多人都發生了變化,只是想起那次別離時卻仿佛還在昨日。
他愛上了一個人,知道了一個巨大的秘密,得到過神明的眷顧,卻與之分離,說是逃亡,其實也是在體驗自己想要的自由和生活。
因為離開了坦桑城,那些巡邏隊的人對他而言幾乎沒有任何威脅,而那個國家也不是唯一的國家,它對比他所去過的城市和國家,不能說小,只能說的上是平平無奇。
瞧,多麽高傲的話語,但神明看世人是否也會是如此呢?
“我剛開始去了羅拉王國。”斯蒂文靠在他的懷裏笑道,至于所謂的艾德,那是個不值得占據他的記憶和講述的家夥,“據說那裏抓獲了一只獅鹫,并試圖馴養它。”
“是你曾經刺傷的那一只?”許願詢問道。
“我也希望是,但很遺憾。”斯蒂文輕啧了一聲道,“那是個相當兇悍的大家夥,比我遇到的那只大很多,它有着成年雄獅一樣的身體,據說可以輕易馱人上天。”
“據說?”許願問道。
“因為它不僅有着鷹的頭和翅膀,還有鷹的驕傲。”斯蒂文說道,“是很難馴服的種族,當時沒有人可以馴服,以至于它的價格很低。”
很好,價格很低才是重點。
許願笑道:“你也沒能馴服?”
斯蒂文略微側身看向了他,竟沒從那雙眸中看出絲毫戲谑:“你對我的評價竟然這麽高?”
“畢竟是第二次見面就懷疑我不是人的冒險家。”許願笑道,“當然很厲害。”
斯蒂文略微眯了下眸道:“能夠在那個時候就察覺我在懷疑的你不是更厲害。”
“謝謝。”許願氣息輕碰了一下他的臉頰笑道。
十年未見,這家夥還是一點也不懂得謙遜,斯蒂文略微揚了唇道:“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也沒能馴服獅鹫。”許願提醒道。
“因為沒有馴服那家夥的必要,我又不想上天。”斯蒂文手指輕點,語調微揚。
只不過他當時雖然逃亡的還算輕松,但還是不能太張揚,在一個地方待一段時間就要換個地方。
“真的不想上?”許願輕聲詢問道。
斯蒂文語調微頓,輕咳了一聲道:“待在天空很危險啊。”
如果只是馬匹失控,他可以輕松的從其上脫離,但如果獅鹫在天空中失控翻轉,摔下來就是一灘肉泥,他可沒有在天空長翅膀的能力。
至于傳說中的龍騎士,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确實缺乏安全保障。”許願贊同道,“然後呢?”
能讓懷裏的青年提起,它有極大的概率會跟能賺到金幣沾邊。
“然後我在離開前碰到了我曾經刺傷的那一只,那可是個記仇的家夥。”斯蒂文摩挲着下巴笑道,“不過它不來還好,來了就逃不了,被我抓住後直接賣給了羅拉王國。”
“賣了多少?”許願看着他揚起的唇角詢問道。
“五百枚金幣。”斯蒂文下意識蹬掉了鞋子,略微翻身看向他笑道,“你猜猜原因。”
許願看着他含笑的眸沉吟道:“他們想把它們配一對?”
“你真是個聰明的家夥。”斯蒂文擡手摸了摸他的臉,眸中滿是贊賞,“他們無法馴服它,就想着如果能産下幼獸,從小教起會容易一些。”
“他們成功了?”許願問道。
“我想沒有,因為那兩只都是雌性。”斯蒂文揚唇道,“不過因為沒有雄性,也很難辨別它們的雄性應該擁有什麽樣的特征。”
“如果有,它們生出來的應該是蛋還是幼獸?”許願不太在意羅拉王國的事,那些人如果想要培養一些幼獸,肯定不會局限于那兩只獅鹫的幼獸。
斯蒂文卻因為這個問題陷入了思索,要說那是鳥,那家夥可是擁有着像獸類一樣的體征,要說是獸,又擁有着翅膀和鷹一樣的嘴。
這可真是個令人思索斟酌的大問題:“或許我當時應該在那裏停留的久一些,富賓恩的書裏沒記嗎?”
“有關于獅鹫的,但幼獸應該很難被傭兵們發現。”許願看着沉浸在思索的青年笑道,“看來你以後還需要再去瞧瞧那些家夥們。”
“好主意。”斯蒂文從那些許的糾結中掙脫出來笑道。
留有疑問有留有疑問的樂趣,探究的過程本身就充斥着趣味,并不值得遺憾。
“羅拉王國是個相當繁華的地方,你的商店如果開到那裏,一定非常賺錢。”斯蒂文思索着那個地方道。
“比伊斯達爾城呢?”許願輕聲詢問道。
“不太一樣,羅拉王國的軍備力量要強上一些……”斯蒂文給他講述着在那個地方發生的事。
他不僅去過王城,還去過那裏的鄉野和森林,而每一段旅程都有着十分鮮明有趣的經歷,服飾,文化以及飲食。
外面的雪靜悄悄的落下,在原本的積雪上不斷的堆砌,只是在屋頂上堆積的太厚,難免會被人從其上掃落下來,灑落在雪地上偶爾引起一兩聲驚呼,但那樣的動靜和寒風卻沒能傳進這個溫暖舒适的屋內。
這裏似乎與世隔絕,只有安靜的一間屋子,其中的故事卻好像通往了各個國家的各個季節,或溫情脈脈,或驚險刺激,卻足以讓那正在敘話的二人比之前更親密無間一些。
而等到抱着他的人往壁爐中加入木柴,給他遞過水時,斯蒂文略微起身,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躺靠在這個人的懷裏了。
甘甜的溫水足以緩解唇舌間的幹燥,卻難以平複內心的躁動,可當他放下杯子擡眸靠近時,已被那扣住腰身的人低頭吻住了,沉澱了情意的心髒也随之而跳動了起來。
金色的眸近在咫尺,含着笑意,似乎總是輕易就能夠看透他的心思,有力的手臂扣緊着,在那噼啪燃燒的爐火旁,讓人恨不得能夠在這樣纏綿的吻中融化在他的懷裏。
二人的難舍難分讓空氣似乎都在升溫,趴在扶手上的統子下意識用爪墊遮擋住咪咪的眼睛,以免教壞小貓咪。
俗話說飽暖思淫欲,只有暖是不行的,午餐的時間到達足以讓那擁在一處敘話的兩個人分開,讓食物烹制的味道溢散出來。
雖然冬日缺少了鮮蔬,但耐存放的豆子,曬幹的蘑菇以及耐儲存的蘿蔔足以給那煎制的牛排增色,再配上雪白的米飯和煎的焦黃的蛋,一餐帶來的幸福和滿足感是難以言喻的。
唯一的不足就是能在屋子裏待一個早晨幾乎已經是斯蒂文的極限了。
夜晚當然不算,但如果一天都待在屋子裏他會覺得這一天好像從生命中消失了一樣。
但就在他思索着一會兒要不要出去轉一圈的時候,聽到了廚房門口傳來的問詢聲:“一會兒要不要出去散步?”
斯蒂文停下擦拭着盤子的手,看向了那門口含笑邀請的人道:“好啊。”
要出去,那挂着的鬥篷和罩袍都是要穿上的,只是斯蒂文原本打算套上自己的時,手上卻被放上了另外一件。
“穿這個,這是羊毛做的,會比你那件更暖和。”許願看着青年看過來的眸笑道。
“有點紮手。”斯蒂文摸了摸那略顯粗糙卻十分厚實的料子陳述道。
“羊毛的材質難免,但裏面縫了內襯,不會紮到耳朵的。”許願笑道。
“唔。”斯蒂文看了看手上的料子,放棄了自己那一件,直接将手上這件套上了。
比他那件要重很多,但的确暖和,只是套上去,就已經令他有燥熱發汗的感覺了。
只是這種燥熱感在兩個人一前一後出門時消散了。
下了一早上的雪并未停下,厚實的雪将原本行走的痕跡全部擦去,更是幾乎将地面拔高了一層,雪花紛紛揚揚,在門關上動身時灑落在了帽沿和兜帽上,也帶去了過熱的溫度。
“冷嗎?”許願看着那踩入雪地的青年道。
“呼……”斯蒂文輕輕呼出了一口熱氣,手扶在劍柄上笑道,“不冷,比我那件要暖和很多,謝謝。”
雖然他并不怕冷,畢竟即使在這樣的冬日,以他的體質只要活動活動,甚至還會發汗,但這件衣服卻讓他連出門那一瞬間的冷意都被抵擋住了。
“不客氣。”許願踏上了那踩上去咯吱尋響的積雪,看着那雙在暗沉天色下十分明亮的眸笑道,“想去哪裏看看?”
“都可以。”斯蒂文笑道,“散步的話散到哪裏算哪裏。”
許願略微颔首,沿着主道走向了一個方向。
這樣的大雪天,道路上的行人卻不算少,只是來往有些匆匆,不過雖然布蘭德的面包店不生意不太好,認識許願的人卻不少,偶爾路過也有人打着招呼。
“布蘭德先生,出門啊。”
“是的。”
“這位是?”偶爾也會有人留意到他身邊戴着寬大兜帽的青年。
“我的朋友,斯蒂文。”許願笑着介紹道。
但招呼也僅限于此,嘎吱作響的腳步聲在大雪紛飛中反而顯得有些靜谧。
“我還以為你大冷天不會輕易出門。”斯蒂文目光瞟過街邊并不缺少顧客的店鋪,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
面包店,衣料店,甚至還有鮮肉和臘肉店,每一家都有不少人迎來送往,反而是香料店的生意看起來很一般。
但即便如此,這座城市在雪天也是在不斷秩序運轉的,只有它的主人是懶洋洋的。
“每天只是吃東西和睡覺,身體會變笨重的。”許願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如果那樣的話,你見到的我應該是十年前的兩倍。”
斯蒂文想了想那樣的場景,驟然失笑,下一刻卻是歪頭思索道:“你也需要像人類一樣注意那些嗎?”
他是知道吃得多,吃很多蜂蜜和酒又不喜歡挪動會令人膨脹,坦桑城的很多貴族和商人們充分的證明這一點,不過這種事跟他沒什麽關系,因為他大多數吃下的食物都不夠他消耗的。
但布蘭德可謂是貴族中的貴族了,他雖然每次吃的不算多,但以他冬日像懶貓一樣的生活方式,他還以為對方能夠擁有這樣的體魄說不定與傳說中的神力挂鈎。
“沒有太大的區別。”許願看着青年眸中的疑問笑道。
“那……不會不适應嗎?”斯蒂文思索道。
以人類的身體,人類的方式行走在人群之中,沒有瞬移或變化的魔法,很多事情仍然需要親自動手,唯一擁有的只是長生,不像是神明降世,倒像是對他的歷練。
就像是鳥雀原本能飛卻被束縛住了翅膀,以鳥雀而言,恐怕會相當不舒适。
“不會。”許願笑道,“這反而是一種很舒适的狀态。”
是活着,他能夠真切的感受到他在活着,而不是只是虛妄且無聊的度過長生。
斯蒂文不太能理解,如果他能夠擁有神力卻被限制,一定每天想的都是如何結束現在的狀态去重新恢複力量,因為沒有力量真的令人不太愉悅。
但布蘭德與他的狀态卻是不同的,或許他所經歷的是目前的他無法理解的,在未來或許能理解,或許不能,但布蘭德就是布蘭德:“你的力氣好像并不小。”
“這應該屬于基石本身的質量不錯。”許願沉吟笑道。
雖然他是人類,但進入這個世界用的卻是自己的身體,在身體适應小世界的規則之後,雖然會有大量力量被封存,也會有相應體質上的适應,以免因為體質受限遭遇不可抵抗的危機。
斯蒂文自動解讀為神體,雖然這個神體的局限好像并不少于人類,但神體……
“那我們接吻我會獲得你的力量嗎?”斯蒂文沉吟半晌問道。
許願并不驚訝于他這樣的問題,只是:“很可惜,不會。”
“你真的很不容易。”斯蒂文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這樣的神明他是一天都做不下去的。
許願看出了他眸中的憐憫失笑道:“還好。”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斯蒂文跟他挨的近了些側眸詢問道。
許願微怔,看着那含着些許關切的綠眸笑道:“不用,你看我對比大部分的人類而言,還是過的很好的。”
“唔。”斯蒂文對此倒是認同的,這家夥不僅會賺錢,還十分會讓自己享受生活,“我覺得大雪天別的店鋪的客人還是很多的。”
不開業是不會有客人上門的。
“沒關系,這些商鋪都是我的。”許願輕笑前行,卻發現原本行走在身邊的青年停留在了原地,正用十分微妙複雜的情緒看着他。
“這些商鋪,所有?”斯蒂文看着那回首的人,思索着一路來看到的所有商鋪,它們的大門和其上的紋飾真的有着十分相似的地方。
許願看着青年訝異的神色笑道:“只是商鋪本身,并不是所有經營都屬于我。”
“也就是說一部分經營是屬于你的?”斯蒂文覺得這件事有點現實卻又荒誕。
他之前覺得自己已經估高了布蘭德的財富,但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他不僅擁有一整條街的商鋪,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還是屬于他經營的範疇。
這是怎樣一筆巨大的財富,斯蒂文幾乎不敢去想象,因為這一整條主街道修建下來,恐怕不止一萬枚金幣那麽簡單。
而這條道路還通往了達薩克城,那可是騎馬都需要一兩天的路徑,只是修建需要花費多少,簡直不可計量。
作為至今還沒有見過完整的一萬枚金幣長什麽樣的人而言,這可真是相當真實又巨大的沖擊。
“我以為你一早就知道。”許願朝他停留在原地糾結又迷茫的人走了過去笑道。
雖然他擁有的不僅是一條街的商鋪,還有洛格城70%的建築。
“只是現在才有真實的感受。”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那近前的人嘆道,“如果我一開始見到你,你是坐在儀仗隊的簇擁下戴着王冠,我現在是不會這麽驚訝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有領口的扣子上鑲嵌着一塊看起來十分低調的綠寶石,雖然他身上衣料的質地很好,讓他的身形高大挺闊又不失優雅,但隐藏着一座寶藏和直接堆放在面前的效果是不同的。
“我要是那樣出現,你可能只會隐藏于人群中看一眼就離開了。”許願握住了他垂落在身旁的手道。
即使是在這樣的寒風之中,他的掌心也是幹燥又滾燙的,斯蒂文對上那雙溫柔的眸,反手輕扣住他的手時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如果他以洛格城主人的身份出現,他确實只會藏于人群看上一眼,因為那樣的布蘭德一定離他很遠,他雖然有自诩之心,但也只是一個人類,即使努力去争取,也只能争取到自己能夠觸碰的人和物,太過高遠的那叫自不量力。
也正是因為布蘭德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和生存,他才敢于伸手去觸碰。
如果他奉在神壇之上,那他只會扭頭就走。
“你真了解我。”斯蒂文露出了笑意,先前被那無盡財富沖擊的心痛感也已經消失了。
他仍然對布蘭德的財富有着真切又十分不真切的感受,明明沒有見過完整的一萬枚金幣,卻又好像覺得那些鋪天蓋地的財富也沒什麽,反正與他無關,與布蘭德本人似乎有關,又似乎無關。
“因為你一直沒有變。”許願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覺得心口又開始難耐了,他輕抿了一下唇側開了眸笑道:“你還記得嗎,我還欠你一萬枚金幣,不過以我目前的財力,到春天大概只能還上你三千枚。”
他來到洛格城其實也有這件事的原因,雖然布蘭德可能不在乎,他現在也沒有一萬枚金幣,但不能因為對方不在乎,他就不在乎了。
許願聞言有片刻的思索,然後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那個不用還了。”
斯蒂文微微凝眸,看着他的神色問道:“你該不會把我欠債這事都忘了吧?”
一萬枚金幣說忘就忘,這家夥到底有多少錢?
許願眸色輕動,拍了拍他的頭頂笑道:“沒有,只是在我授爵那一年阿萊恩伯爵已經把那一萬枚金幣還給我了。”
斯蒂文怔在了原地:“還給你了?”
“救一個被誣陷的人出來,對一個貴族而言并不是太難的事。”許願笑道,“那件事早就了結了,不用再記着還錢這件事了。”
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眸光輕輕閃動着,然後微微側開了。
這家夥對他說話總是避重就輕,對于貴族很容易,但對于當時的布蘭德而言是很難的,阿萊恩伯爵願意歸還,是因為布蘭德足夠努力,而跟他交好,能夠從他那裏獲得比一萬枚金幣更加多的利益,阿萊恩伯爵才會歸還。
那一夜的奔波和傾力相救,并不會因為金幣歸還而抹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糊弄?”斯蒂文思及此處,擡眸看向了他道。
“我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險,你也會傾力救我。”許願看着青年觸動的眸色笑道,“我們之間,不用太計較那些。”
斯蒂文輕眨了一下眸,心中情緒翻滾着,卻是笑了出來:“真是狡猾的布蘭德。”
他總是輕而易舉的就能将他的心弄的亂七八糟的。
“謝謝稱贊。”許願笑道。
“我想抱一下。”斯蒂文這次沒有吐槽他的不謙遜,這個時候他不太滿足于只是牽手,他想靠的更近一些。
許願眸光輕斂,松開他的手時伸上了青年的手臂笑道:“那就抱抱。”
“會被人看到。”斯蒂文這樣說着。還是忍不住順着那力道離他更近了一些。
“沒關系,你戴着兜帽沒人看得到。”許願将湊近的青年抱進了懷裏拍了拍,惹來了青年更深的相擁和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