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1 章
唢吶聲,鑼鼓聲,老頭兒的念叨聲,無盡無窮的哭聲。
漫天飛揚的黃白紙錢,不斷升天的灰燼,伴随着陣陣風一同吹去。白花遍布墳前,白紗盡披身中,白光透過葉片下映草地。
一群不明事理的快樂的小孩在墳前那片草地上追逐。笑聲哭聲在此時此刻交相輝映。除了顧青,其餘的來客都在落淚,仿佛此事恰好發生在自己身上。
S市魏辰與靈苗的領證紀念日聚會,時常爆發出陣陣歡笑,兩人沉浸在幸福與歡樂之中。顧青的位置,留了張空椅子。
不知道為什麽,人死後要放大悲咒,甚至再多問一次,人為什麽要面臨死亡?顧青不哭不鬧,靜靜地看着父親的棺材被一點一點埋進土中,黑發人在墳外,白發人永遠躺在墳裏。
他想給父親留下最安寧的剎那,奈何衆人淚如泉湧。顧青不怕死亡,他怕的是死亡在自己面前發生且無力回天,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爸,換作別人,早就癱成泥了。
嘈雜的聲音快把耳膜震破,人們大都談論着顧忠權死的多麽不值得—年前在工地上摔下樓,晚上還嘻哈和工友喝酒,第二天一早,走了。查出來是顱內出血,在睡覺之時暴斃而亡。
顧青再也不想聽到這些—父親怎麽出事的他現在不想知道,徑直進了父親那間屋,他只不過想一個人待會兒。
沒過一個時辰,餘淑華便端着一碗飯,一碟菜,顫顫巍巍的走進房門。“青子,吃點東西吧...”她以一種懇求的語氣對顧青說道。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管不上饑餓—根本沒半點胃口。
顧青趴在木桌上,一句話也沒說。
“哎...孩子,我和你爸在一起二十多年,現在人說走就走了...我也心碎啊...家裏的頂梁柱就只剩你了...你身體再一垮...留我一個還有什麽意義,還不如和你爸一起走了算了。”
顧青聽完她最後一句話,立即把埋進雙臂的頭擡起:“媽!你在說什麽傻話?...”“真的...媽要是走了,你也就沒負擔了。”
“媽!哪怕我把工作辭了,也要照顧你的!”顧青起身說。
此時此刻,所有姜浔所經歷過的全在他自己身上經歷一次—失去父親,失去最好的朋友,甚至...失去工作。
“孩子,別想太多,早些回去吧...我會陪着你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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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回去還有什麽意義?難不成回去看着空蕩的房間發呆?盯着電腦屏幕死心工作?傻子般的把大門敞開等着他回來?
“...把事兒都辦妥了,我就回去。”顧青随意搪塞一句,接着就像原先一樣趴着。“吃着吧...我放在這兒啦...別壞了身體。”餘淑華看着瘦如柴骨的兒子,眼中全是淚,轉身去招待客人了。
門關上以後,顧青擡頭看見桌上那盤顧忠權生前最愛吃的韭菜炒蛋,強迫自己笑笑,沒有動筷子,也沒有忽略,只是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仿佛從中可以看到父親的影子。
堂屋側面坐着建築集團老板,正中是顧青和餘淑華,所有的親戚都在身後站着,聆聽着這場對話。
還有很多事兒沒辦完,包括和集團的糾紛。
“對老顧的意外,我們真的深感同情與抱歉...”李正明手中盤着對核桃,還沒等說完,便被顧青打斷。
“客套話不必說,為什麽我爸會在你們工地出事?工地的防護措施都是擺設嗎?”顧青一怒之下拍響桌子,空氣瞬間凝固。
李正明不緊不慢笑着回答:“防護措施自然是有的,至于他是怎麽越過安全保障出事的,我們也不清楚...”
“怎麽?你當我爸是瘋子?...”顧青冷笑一聲,“我倒希望在這件事沒被鬧上法庭之前,你可以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李正明身旁的法律顧問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李正明緊咬牙關,強忍怒火問:“想要什麽?你直說。”顧青的要求非常簡單:“把我爸的命還回來...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只要你把應該履行的合同協約認真完成,把該項目的負責人炒了,就不為難你了。”
工人意外保險,公司合同承諾,再加上公司協約的相關內容,李正明理應賠償顧家一百二十七萬,否則将會面臨法律審判。顧青這些錢一分也不想要,他要把這些錢分給親人們。
李正明心想自己工地出了人命,再加上自己又是負責人沒做好防護工作,倘若真鬧大了,可能就不止這一百多萬了。他一錘桌子,茶杯叮當作響,一句話也沒說,大步流星地離開顧家。
月亮很圓,晚間也很安靜,但顧家廳堂依舊吵吵鬧鬧。
顧忠權死後,他的姐妹兄弟都前來商讨遺留物的分配,其中就包括這一百二十七萬。說是商讨,實則就是吵架。兄弟之間為了這錢罵的都挺難聽的,親情在金錢面前不值一提。
餘淑華看着這一切,既不争執也不阻攔。在這種情況下,她沒得資格說話。“現在我哥走了,多半是給我的,父親以前可都說過這種話。”“老三,話可不得這麽說!按法來說,咱倆得平分,但我給老二那麽多幫助,多的一部分不得給我?!”
兩家子人絲毫沒把顧青放眼裏,似乎從沒有他這個侄子似的。
“我就直說,忠叔這遺囑都沒有,走的太突然。依照法定程序,這遺産第一繼承人理應是淑華的,但人家就一個人在這過日子,有他兒子養着,要這些錢又做什麽?...是吧,淑華?”大姑陰陽怪氣地朝餘淑華說教一番,把人家後路給堵的死死的。
“是啊,淑華兒子可有出息,養老保險可一直買着,要這麽多也花不完。”小叔伯同是擠眉弄眼,仿佛兄弟死了不值一提,到手的鈔票才是重中之重。顧青聽完這些鬧劇,臉上肌肉不斷抽搐。
“哦,還有這間房,這都是咱老顧家一手建的,理當物歸人主...淑華住這,咱也不攆你走,東面那間你就住着,剩下的甭管了...”
“夠了!”顧青怒火中燒似河東虎嘯般吼道,手中的瓷杯随之落地摔得稀碎。衆人一驚,沒有人再說話。包括方才大姑小叔伯,哪見過顧青如此兇過?這威懾力不比拿槍指的差。
“這是我爸顧忠權死後的財産,合着你們來參加葬禮,就是來争財産的?!如果是這樣,對不起,我們不歡迎,慢走不送。”
他把大門敞開,也不管一群人走不走,又坐回老位置。
“按照法律條文,第一繼承人是我媽。各位長輩們,方才我脾氣挺大,還望見諒。”顧青的話言簡意赅,闡明財産的歸屬并大度客事,葬禮上的争鬧無所謂,侮辱我父母,可要下逐客令了。
大姑假惺惺的走近說:“小顧啊,不是大姑說你,怎麽非得按啥法律走啊?忠權肯定是把遺産給最關心他的人,對嗎?...你這幾年不回來,可都是咱們一直幫着他,這該給誰,也毋庸置疑吧?”
顧青向來答話是對答如流:“倘若大姑執意把財産納入囊中,我也不希望好好的一家子人鬧上法院,影響不好。”
大姑理屈詞窮,一談到打官司那可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當然,房子的事,我媽那間屋動不得,我爸的我就先把話說在前,誰敢動,我和誰翻臉。大姑和小叔如果想分,剩下的三間房子,你們分了便行。多謝各位長輩。”顧青深鞠一躬,以表達對各位長輩的敬意與感謝。“後天的事處理完了,我就回去。爸的靈魂也就安息了。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吧,早點兒休息。”
顧青安排完所有的事,一頓操作猛如虎,反被動為主動。大招一開六親不認,管你什麽七大姑八大姨,通通閃開。這地産我媽和我說了算,分財産的事,哪有你們的事?要不是有賠償金,這些人都能待到這兒?還不是希望多多少少沾上一塊發財。
按顧忠權生前的話,財産給了餘淑華,作為母親也留不了那麽多,夠自己養老的,餘下的都給了顧青。他自然不會用這些錢搞自己的事,父親總是念叨沒讀書,心裏後悔,還說以後要有錢了給學校捐些錢。顧青取出一半向教育幫扶工程捐款,其他留下給父母當做每年的上墳,整修,維護費用了。
可盡管公司賠償一百多萬,人沒了,又有什麽用?
金錢換的回物質生活,卻換不回一個生命。
命沒了,錢留給後人,又有什麽用?視錢如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