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慕寧送了安娜回家後，淩晨時分才回到片場。酒店房間牆上挂着的時間表中顯示，《極速風暴》的試鏡就在下個禮拜了。
站在貼着花花綠綠各式标簽的日程表前，慕寧突然想到，如果白小譚非要這個角色的話，莊堯随便揮揮手，那麽自己這麽長久以來的努力，吃了這麽多苦，甚至推掉了別的更輕松、收效或許更大的角色，大概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慕寧心中有些後怕。
可是只要一想到今天莊堯遞過來的那條毛巾，他又覺得莊堯不會這樣對自己。
人大概就是這樣吧，就算心理暗示一千遍，一萬遍，告訴自己不要喜歡他，不要再相信他，從此和他形同陌路是最好的。但心中某一個角落裏，總會希望那個人還是向着自己多一些。
慕寧搖搖腦袋，又搖搖腦袋。拼命想把莊堯從腦子裏甩出去。
趙艾米正好進房間來給他上藥，弱弱地問：“老板，你是吃飯吃傻了？”
慕寧轉身飛過去一個枕頭：“你才傻了。”
趙艾米精準接住，說：“明天早上七點的戲，你最少五點起床。留一個小時做妝發。”
慕寧掐指一算：“是我數學不好？還有一個小時哪兒去了。”
趙艾米說：“何真給你找了個理療師，明天早上留一個小時做理療。你看你這膝蓋積水，又不去醫院，針灸能緩解緩解。”
“每天嗎？”慕寧問。
“當然。”趙艾米無情地回答。
好，太好了。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紮針，晚上睡覺前最後一件事是上藥。然後一整天都和白小譚在一起工作，擡頭不見低頭見。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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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忙到昏天黑地的星期過去，《黑玫瑰》的拍攝步入尾聲。七月開拍，如今九月也快過完了。但慕寧卻從未覺得時間如此快過，快得連每天睡滿七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
值得一提的是，慕寧每天和程相簡在一起練拳腳和體能，別的見效不快，口音倒是被帶跑了。程相簡的港普如同魔音灌耳，極具傳染力。
因此，慕寧自己說話也變成了：“老吳，介個串兒李還吃嗎？不吃給我啦！”或者，“雪桦，李的手臂上有肌又诶！”
然後吳超和陳雪桦被傳染，轉頭也跟別人說：“哇，今天戲不多！控記不句我的喜悅了！”
港普像病毒一樣在劇組裏蔓延，慕寧陳雪桦還有吳超這三個晚期患者更是愈發口條不清，湊到一起說普通話時，就跟三個剛來內地的香港土著一樣。
港普流行的事傳到杜則耳朵裏，氣得杜則拿劇本狂敲慕寧：“我說最近怎麽雪桦連臺詞都念不清楚，趕緊給我改了！”
這天剛拍完一條男女主對手戲，趙艾米把手機遞給慕寧，說：“有人給你打電話。”
“誰啊。”
趙艾米朗聲念道：“大——傻——”最後一個沒出來，慕寧連忙搶過手機，接通：“範承汐？”
範承汐也不跟他寒暄，直接就問：“你知道嚴世彰在哪裏嗎？”
“啊？嚴世彰？”慕寧一頭霧水：“我怎麽知道啊，我連他聯系方式都沒有。”
“莊先生和你提起過嗎？”範承汐又問。
“沒有。”慕寧提到這件事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雖然他知道莊堯和範承汐必定沒什麽，遂反諷道：“莊堯說的話，你現在不比我知道的清楚嗎？”
“你不要給我陰陽怪氣的，你當我樂意給你打電話啊？”範承汐沒好氣地說。
“喂，你求人也有個求人的态度吧。”
“要不是找人，我才不給你打電話。”範承汐說：“神經病。”
“你才神經病！”慕寧氣得跳腳。
“你有消息就告訴我。”範承汐說。
“有消息我也不告訴你！”慕寧拿着電話，對着手機屏幕大喊道：“垃圾！”然後憤憤挂斷。
“嚯，風傳你倆不合，敢情是真的啊？”陳雪桦在一邊刷微博，順便看戲。
慕寧沒否認：“哼，垃圾。”
《極速風暴》的試鏡比想象中順利很多。
慕寧的文戲本就拔尖，正常發揮。至于打戲，慕寧當着一衆主創的面兒，上來就是一個側空翻加一個漂亮的收勢。一個多月來的突擊很有成效，看得武城當場心花怒放，喜歡得不得了。
差點兒二面都給取消了。
但幾個主創都一致認為，白小譚的外形比慕寧要合适些。
說實話，慕寧的五官生得太漂亮了。雖然輪廓深刻，但過分精致。部分慕寧的粉絲熱衷于給他P女裝圖，成品皆是氣場強大的冷豔禦姐型，由此可見一斑。
白小譚的外形沒那麽漂亮，清秀一些，也平凡一些，因此可塑性強。就算演技暫時趕不上慕寧的水準，後期再做調整也不遲。
二面最後定了慕寧和白小譚。
武城很糾結，《極速風暴》的反一林泰是個必定要大爆的角色，因為角色本身年齡限制，只能找新生代的年輕演員。
慕寧二十八歲的年紀演十八歲，少年感分毫不減。況且試鏡時的武術動作行雲流水，看着就是下過功夫的。這一絲不茍的工作态度，在一衆嬌生慣養的年輕演員當中着實難得。
白小譚則是二十出頭正年輕，加上人氣确實高出慕寧一截。
幾位主創都很頭大。
二面定在下星期，只要二面一過，立刻就簽合約。其他大牌演員已空出檔期，劇本成型，主創投資全部到位，這戲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極速風暴》這樣的戲，幾乎所有人都會優先檔期。況且，投資方那邊确實等得很急。
林泰這個角色的競争到了白熱化。網絡與媒體上，楊柳與白小譚方宣傳的通稿較勁早已開始。《黑玫瑰》的劇組裏，慕寧和白小譚之間更是氣氛敏感，劍拔弩張。
吳超是劇組中少數幾個知情者，總是說白小譚面上仍是親熱極了地喊慕寧“寧哥”，私下不定怎麽紮他小人呢。慕寧只是一笑置之。
《極速風暴》的試鏡結束後，慕寧從香港回到《黑玫瑰》片場的第二天，就發現道具組送過來了三輛警車，兩輛摩托車。
慕寧眼前一亮，小聲問道具組長：“今天拍追車戲？通告單上沒寫啊。”
組長說：“明後天吧，今天先把道具搬來了。”
慕寧躍躍欲試：“那我先上去練練。”
執行導演路過時看到，好意提醒道：“小心點，你受傷了劇組又得賠錢。”
慕寧大大咧咧地一擺手：“沒事沒事，我買了保險的。”
執行導演：“……”
慕寧穿着警服，端得是一個英姿飒爽。吳超說：“拍不拍照？”
慕寧理所當然地回答：“拍啊！”
吳超舉起手機：“來，擺個POSE。”
慕寧戴上墨鏡，坐在車裏拍了幾張，眉眼間的英氣被荷爾蒙爆棚的警服激發出了大半，拍完還意猶未盡，又倚在車邊拗造型。
下了戲的晚上，慕寧精心挑選六張圖，發了微博：
“@慕寧：打戲小王子即将上線，感謝攝影師@吳超 的高超技術！[麽麽噠]”
慕寧自從《明星戰争》以後多了很多黑粉，但也漲了很多真情實感就吃這作天作地人設的真愛粉兒。
現在發微博三天兩頭帶吳超出場，仗義得很。
吳超轉發加評論：“嚯，夠自戀的！”
倆人順勢在評論裏聊起來。
粉慕寧多年的一些老慕絲是又驚又喜。出道十年了，從來也沒見自家愛豆和誰在微博上這樣互動過。坊間流傳他脾氣刁鑽，目中無人，他們連甩幾張慕寧同圈內人的親密合照出來反黑都沒得做。
這如今離開大樹，出來單幹，倒像是突然開竅了一樣。
接下來幾天的打戲都很順利。慕寧每日片場報到，背着杜則繼續傳播光榮的港普文化。
劇組裏許多人對他都有所改觀。雖然親身上陣拍打戲應該是演員的本分，但現在這個風氣，願意不用替身自己上，還不用動作指導從頭教起的，真沒幾個。
比方說這些天，白小譚幹脆沒來，陳雪桦也來得很少。
吳超這幾天沒戲份，晚上才會回來。慕寧閑得無聊，和白小譚的替身倒是投緣，于是兩個人天南海北一頓侃。
白小譚的替身叫豐瑞，一聽就知道是改的藝名。豐瑞今年二十三歲，剛從表演學校畢業沒兩年。
“我很羨慕你啊。”拍戲間隙裏，豐瑞說了好幾遍：“有天賦，還有人賞識。從來不用給別人做替身。”
慕寧慢悠悠地回答：“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我不懂。”豐瑞說：“我就想演戲，我還想要別人能看到我的表演，而不僅僅只是我的背影。”
慕寧笑道：“你就當做你自己在演戲。慢慢磨練，慢慢嘗試。時間越久，你越會知道每一場戲都親身上陣的好處。用替身的人，終歸只是吃口青春飯而已。”
“那你呢，你從來不用替身的嗎？”
“我也用過啊。”慕寧坦坦蕩蕩地回答：“拍《一葉蘭》的時候，我一百來場戲，只拍了一小半，剩下都是替身。”
“我看過《一葉蘭》，挺爛的。”豐瑞特耿直。
慕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也覺得很爛。拍戲的那段時我間狀态太差，現在想想，真的挺對不起導演的。”
豐瑞拍了拍慕寧的肩膀：“你是個好演員！”
慕寧卻并不覺得自己當得起這個“好”字，終點在遠方，而他還在路上。
第二天晚上拍到深夜，總算是把任務拍完。杜則哈欠連天，準備回酒店。慕寧見杜則走了，悄悄跑去執行導演身邊探口風：“明天是不是有飛車黨的戲！”
剛回來沒多久的白小譚在旁邊等着，助理在收拾東西，聽見這話也過來問，“什麽飛車戲？”
執導說：“噢，就是葉源跟飛車黨歹徒的戲。”
葉源的一個朋友是交警。那天他放假，在路上碰見朋友值班。飛車黨打傷了他朋友，上摩托車跑了。于是葉源上了他朋友的警用摩托去追，一路追到飛車賊，正巧也到了女主家門口。
這戲份慕寧很喜歡，主要是很期待飙車。
“酷哦。”白小譚意味不明地說。
慕寧沒搭理他，回酒店了。
吳超和女朋友約完會直接過來基地，老樣子給慕寧帶了烤冷面。路過片場時，白天熱鬧喧天的地方仿佛變了一個世界般，寂靜無人。吳超一擡頭，居然看到白小譚的助理鬼鬼祟祟地在片場轉悠。
“嘿，嘛呢？”吳超拎着烤冷面，大聲問。
助理聞聲，渾身一抖，凝神見是吳超，尴尬不已地笑道：“噢，那個，沒事兒。小譚有個東西落這兒了，我替他找找。”
吳超沒多想。
第二天飛車戲出的是外景。在五環外找了條封閉道路進行拍攝。
“抓緊時間。”杜則說。外景燒錢，早拍完早結束。
慕寧興高采烈地戴上頭盔，跨上了機車。
吳超今天沒戲，但是說好和慕寧拍完戲去吃飯的，因此就一塊兒跟着來外景地了。白小譚也在，在一旁的B組拍街景。
“老板，你小心着點兒。”趙艾米憂心忡忡的神态和語氣，仿佛一位送兒子高考的老母親：“就當自行車騎，一樣的，啊。”
“我知道啦。”慕寧笑着說：“看我的吧。”
封閉道路約莫一二百米，到了拐角處要減速再轉彎。轉彎處不遠便是有人車經過的普通街道了。杜則想要一個非常漂亮連貫的鏡頭，昨天道具組來時，車也讓替身試過，都沒問題。
慕寧伏趴在機車上，攝影組坐在旁邊的轎車裏扶着器材。
慕寧一開始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
杜則喊開始，他踩下油門就沖了出去，速度不算快。到了彎道處前，杜則說：“可以轉彎了。”
慕寧踩下剎車的同時扭轉車頭，發現車子的速度居然絲毫未減！這摩托是道具車，考慮到替身不會騎摩托的因素，因此不像正常的摩托車，道具組的車是只能靠剎車控制速度的。
剎車壞了，根本沒法兒減速！
慕寧離轉彎的拐角就剩幾秒，彎道那邊直行或轉彎處都沒有封嚴。慕寧只好死擰車頭，試圖令飛速行駛的車避開人行道。
電光火石間，摩托車的前胎撞上馬路牙子，一聲悶響。而慕寧本人，卻是直接飛摔了出去。
“我｀操！”杜則在監視屏後面看到，也不顧用詞了，驚慌失措地站起來，“趕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趙艾米和吳超只遠遠看到車斜着摔到路邊才停下，連忙穿過片場去找慕寧的人。
“老板！”
“慕寧！”
慕寧倒在路邊，身上不少挫傷，人已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