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娜下飛機時,距離慕寧被送進醫院已經有一小時三十分鐘了。剛一開機,手機就震動不停。各媒體聯系人把她的微信電話輪番轟炸,她不敢随便接,她和風立娛樂的總編關系好,也信任些,就接了他的。
“安娜,慕寧怎麽回事兒啊?快快快,這回給個獨家。”風立總編說:“你可算開機了。”
“他怎麽了?”安娜不明所以:“我剛下飛機。”
“我就猜你也不清楚!哎,說是出事啦!好像是在片場撞車了,具體什麽情況衆說紛纭,劇組的人也不接電話。”
“撞車?!”安娜心裏咯噔一下:“我靠。我先不跟你說了。我趕緊給助理打電話問問情況。”
風立總編一句“別忘了給獨家”還沒說完,就被安娜給挂了。
趙艾米秒接電話,“安娜姐”三個字還沒說完,便捧着手機哭了起來。安娜的預想原本就不樂觀,如今聽艾米這口氣,心中已沉至最低點,她鼻頭一酸,強撐着問:“哭什麽?人……人沒了?”
“沒,沒有!”趙艾米抽抽嗒嗒地回答:“活着呢!”
“……那你哭什麽啊?!”安娜握着手機直接在廊橋上抓狂地嚷嚷了起來,剛湧出來的眼淚也收回去了。
“可是受傷了啊。”趙艾米吸了吸鼻子,說:“拍戲的時候道具摩托車故障,他從上面摔下來了。身上有挫傷,現在剛從昏迷裏醒過來,可能有點腦震蕩。然後腰椎摔了,但是具體情況還在等加急MRI的片子出來才能确定。”
安娜重歸冷靜,一邊聽一邊記,問:“還有別的嗎?”
趙艾米又哭了起來,話裏還有些埋怨:“這還不夠?你還要什麽別的啊!”
安娜真的時間緊急,沒功夫哄這小丫頭,囑咐了一句好好照顧慕寧後就把電話挂了。
她将情況交代給楊柳,然後告訴楊柳直接聯系和風立總編聯系。之前慕寧與聚恒不續約的事欠過風立的人情,給個獨家應該的。一切安排好後,安娜關了機,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機來。
安娜一屁股坐在人來人往的行李轉盤口處,面色難得頹喪。
她正在準備撥通她輝煌的職業生涯中,最艱難的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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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堯正在聚恒總部開例行董事會,聽報告聽得昏昏欲睡。
總助Lucy急急忙忙推門進來,會議室裏正襟危坐的董事們集體側目。
“我們在開會。”莊堯有些奇怪。Lucy跟着他七八年,不是這般莽撞的人。見Lucy面色嚴肅,便小聲問:“什麽事?”
“莊先生,是安娜的電話。”身經百戰如Lucy此時也不由得頓了一頓:“她說慕寧受傷了。”
“什麽!”莊堯一把接過電話,聲音中強壓的怒氣如同山雨欲來:“怎麽回事?!”
各位高管面面相觑。在座中不乏與莊堯共事十餘年的老人,莊堯的私生活他們管不着,況且風月場上的事兒也沒人比他幹淨到哪去。但是,莊堯這些年坐在高位,從來沒有過将私事放在公事前頭的時候——除非是慕寧——
再開口時,素來冷靜自持的莊堯已接近暴怒。他的聲線低沉如悶雷:“我把人好好的交給你,這才半年,你就給我把他弄進醫院了!”
全會議室的人霎時間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生怕觸了黴頭。
過了一會兒,莊堯問:“哪家醫院!”話音剛落,他将手機塞還給Lucy,什麽話都沒說,急匆匆地走了。
“這……”有人問Lucy:“這怎麽回事兒啊?”
Lucy面色平靜,笑道:“抱歉,是莊先生的家事。”
慕寧迷迷糊糊醒來好幾次。救護車上有些意識,拍片子的時候也隐約記得,對那仿佛太空膠囊一般的儀器很有印象。
這一次醒來時,病房外的天已經黑下來了。
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慕寧躺在那兒,不敢動彈。走廊上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壓低聲音的交談聲。
慕寧想說話,可是嗓子幹啞得像要冒火。他擡起手,手臂上埋着針。正準備按鈴,走廊上傳來一陣行疾如飛的腳步聲,緊接着,病房的門被推開,莊堯走了進來。
莊堯看到慕寧醒了,連忙走到病床邊,在床沿單膝跪下,以便能靠近他一些。莊堯伸手輕撫他的額發,力道溫柔,充滿憐惜。看見他面色蒼白又病怏怏的模樣,心中卻又惱怒不及。
“你怎麽回事?拍個戲把自己傷成這樣。一會兒膝蓋發炎,一會兒身上全是摔傷,現在幹脆被救護車送進醫院……”
慕寧沒說話,眼角微微下垂,毫無征兆地掉起眼淚來。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眶裏一顆又一顆地墜落,不要錢一樣。
“怎麽了?”莊堯一看他哭,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放哪裏,只一個勁兒地問:“是不是哪兒疼?我去叫人。”
慕寧哭着拉住莊堯的手:“別!你別走。”
莊堯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才聽見慕寧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說:“……我害怕。”
莊堯這心裏就像被一根冰錐子紮穿了似的。
他回握住慕寧因輸液而冰涼的手,連聲道:“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慕寧緊緊抓牢身邊人的手,又抽搭了幾下,才停住眼淚。
莊堯見他情緒穩定了,伸手按了呼叫鈴。
“多大人了,就知道哭。”莊堯騰出一只手給他擦幹眼淚,心疼又無奈。
慕寧別過眼睛不看他。
慕寧這一摔,摔裂了腰椎橫突,MRI上顯示左邊有一個明顯的黑色縫隙。
主治醫師拿着片子,說:“放心吧,硬性卧床休息半個月,出院後可以起來活動。但是劇烈運動兩個月以內不用想了,以後也得多注意。這一次你運氣好,腰椎附近神經非常多,你這個再摔厲害點,沒準都要下半身癱瘓了。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明白嗎?”
怎麽了,是因為他死死抓着莊堯不松手,又一副剛哭過的嬌弱模樣,所以所有人都把他當小朋友嗎?講話怎麽都這麽溫柔,這麽循循善誘?
慕寧乖乖點頭。想了想,覺得确實有點不好意思,還是把莊堯的手松開了。
莊堯在旁邊溫柔地問:“還有沒有哪裏難受?”
“我想吐。”慕寧說。
“腦震蕩後遺症,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醫生合上病歷本,道:“看了你的片子,沒大問題。”
醫生走了。病房裏站着吳超和趙艾米,以及莊堯。
“莊先生。”吳超與莊堯握手,打了個招呼,然後低頭問慕寧:“你還好嗎?難受嗎?”
趙艾米的眼睛通紅,一看就是哭了好久。
慕寧拿趙艾米開刀:“別哭啦,我又沒死。”
趙艾米馬上連着“呸”了三聲:“你少烏鴉嘴!”
“看着你渾身是血地躺在那兒,怎麽喊你也不回答,我都快吓暈過去了。”趙艾米說:“對了,安娜還在趕過來的路上。”
“我知道了。”慕寧擡眼,對趙艾米和吳超說:“你們都回家吧,不用在這裏了。”
吳超欲言又止,半晌才說:“我在這陪陪你吧。”
趙艾米也緊着說:“我也要在這陪你!”
慕寧笑道:“不用了,我有事要和莊先生講。”
趙艾米還梗着脖子不要走,吳超見狀,二話不說将她一起扥出去了。
病房裏終于重歸寂靜。
“有什麽事要說?還一定要把人都支出去。”莊堯拉了把椅子,在慕寧的病床邊坐下。
慕寧雖然是腦震蕩,但他腦子沒壞。道具摩托車是前天送來,這次他沒有替身,又是這種驚險的打戲,道具組的人絕對是檢查好了才送來的。剎車失靈這種大問題不可能查不出來。
“我覺得是有人故意弄壞的。”慕寧将前因後果及自己的推斷講了出來,事故後的他可能有些語序混亂,但他知道莊堯能聽懂。
莊堯又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說白小譚?”
慕寧的話尖利地指向白小譚,:“林泰統共就剩我和他兩個人在争,現在我摔成這樣,他可不就滿意了嗎?”
莊堯沉吟半晌,道:“你大概想多了。他沒那麽大膽子。”
慕寧委屈極了,他為了林泰這個角色吃了這麽多苦,白小譚就算沒有親自動手,只怕也有八分他的屬意在裏頭。
莊堯卻也不向着自己,反倒替白小譚開脫。
“我和你在一起過十年,你都不相信我?”
“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莊堯說:“你好好休息,過兩天如果你堅持這種說法,我們再談。”
“你是說我現在腦子不清楚了?”
莊堯壓着火氣耐心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輕易給別人起罪名,分明什麽證據也沒有。”
“行吧。”慕寧冷冷地回答:“畢竟我這次沒摔死,是不方便麻煩你。下回,等白小譚把我坑得只剩一口氣了,我再聯系您。”
莊堯真的拿慕寧沒有辦法。
摔壞了他心疼,扔下工作趕來,還沒說上兩句好話呢,眼看着又要吵起來。
莊堯站起身,撂下一句“好好休息”,徑直出去了。
關上病房的門,莊堯準備離開。走了兩步,腳又一頓,摩托車的事在他腦海裏萦繞着,揮之不去。
他雖然警告過白小譚,但白小譚與他說了無數次想要林泰這個角色,試鏡回來後說得更頻繁,自己也從未插手。
慕寧的懷疑是否也有道理?
莊堯在門口叉着腰,焦躁地踱步。半晌,終于還是為了慕寧妥協,打了一通電話出去:“方清。有件事你去查一查,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