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家陽現在不在北京,等他回來,找機會請他來拜見您。”
慕寧并沒有反應太久,他知道林家陽如今勢頭正猛,是所有人眼中潛力無限,性價比極高的香饽饽。鐘亦貞對他好奇,這無可厚非。
等鐘亦貞走遠,慕寧找了個角落給安娜打電話,報備晚上的行程。
“啊?我今天要找品牌談合作,本來還想帶着你的。”安娜剛落地北京,電話裏傳來機場不間斷的廣播聲。
“什麽品牌?”
“阿迪達斯。雖然是運動品牌,但是在時尚圈拿出來還是站得穩的,先不想別的,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阿迪?他們能要我?”
慕寧本人是不少高奢品牌的座上賓,離開莊堯以前,莊堯的私人買手基本都是他在用,但慕寧很清楚自己作為一個明星的商業價值有多少。安娜就算和品牌關系再好,也不大可能把一個連代言都沒有的小演員硬塞進這些時尚圈上游品牌。
“這你就別管了呀,這是我和楊柳的事兒。你跟鐘亦貞他們吃飯去吧,好好應酬。”安娜通知到,索性直接挂了,連個感嘆的機會也沒給慕寧留下。
慕寧能感覺到,鐘亦貞與趙茜有意拉攏自己。娛樂圈裏拉幫結派必不可少,鐘亦貞及他背後強大的資源與人脈确有極大的吸引力。
從前和莊堯在一起時,慕寧從不覺得娛樂圈是個很大的地方。
最早的時候,他在組合裏,年輕又單純。他只知道去争去搶,卻不知道舞臺上的一秒鐘究竟意味着什麽。後來遇見莊堯,娛樂圈在他眼中,就是莊先生與聚恒集團裏的那一畝三分地。他看不到外面,也不想看。直到他離開聚恒,回到大海中來,他才發現這十年來娛樂圈究竟有多面目全非。那麽多人掙紮在底層茍延殘喘,為了一秒鐘的鏡頭拼得頭破血流,依舊心甘情願地浮沉其中,等待着命運的光顧。而現在,自己也是其中一個了。
鐘亦貞若能提供給他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到了晚上的飯局,慕寧與鐘亦貞一行人先到, 武城卻是姍姍來遲。
“來吧,遲到先罰。”鐘亦貞滿了杯酒推到武城面前,武城笑了笑一口悶掉。
“改的怎麽樣?”鐘亦貞問。
“照他意思改了,你回頭看看,不行的話,就還是按你的意思來。”武城說完又連忙補充:“畢竟大部分是你的戲嘛。”
慕寧原本在低頭吃飯,聽到他們談及顧啓明,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
鐘亦貞沒細問,自然也沒有對顧啓明的意見進行過多指摘,反而與武城談論起片場轶事來,飯桌上一切如常。慕寧不太懂酒桌禮儀,也不太能喝酒。至多在鐘亦貞與武城興意正高時起身敬酒,平常時候就做透明人。
九十年代後,港影勢衰,武城是為數不多的提前來內地發展的香港導演之一。以鐘亦貞為核心的京圈并非那麽好進,武城與鐘亦貞能維持良好的關系,也是他如今在內地有如此成就的原因。
“內地是大海,我們只是小魚苗。”武城說:“太多人到頂峰又落下,能維持現狀,我也就滿足了。”
“你不用太擔心,咱們這個戲能火。現在資本也不頂事兒了,還是得片子好。更何況,這不是還有老鐘在麽。”趙茜笑着寬慰道:“他近幾年哪拍過什麽電影,這次還不都是為了給你捧場。”
武城雙手合十做感謝狀,鐘亦貞連忙要他放下,一杯酒又遞過去。武城接着說:“前幾年迎合市場,IP也拍過,反響不怎麽樣。這回算是豁出去了。不行就回香港,靠兒子養咯。”
武城作為一個拿過大獎的著名導演,名聲在外,近幾年都免不了被商業資本打彎了腰杆。這次膽大做回他擅長的動作片,大概也是不希望徹底砸了自己的招牌——慕寧當初推掉了賀歲片的重要角色轉而接了《極速風暴》,同樣也是想賭上一把。
第二天依然排了滿滿當當的戲,因此桌上衆人也不過小酌。酒足飯飽後準備散場,慕寧起身時從鐘亦貞身邊過,聽見鐘亦貞與武城說:“至于戲,明天就照原樣演吧。”
慕寧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鐘亦貞一眼,又聽武城說:“我知道的,只是明天,我怕顧老……”
鐘亦貞道:“明天我來和他說就是了。”
慕寧的腳步凝固住,他不明白為什麽鐘亦貞要這樣做,一邊答應了顧啓明,一邊卻又……
鐘亦貞留意到了慕寧的停頓,神色如常地對他說:“怎麽了?”
他知道。鐘亦貞什麽都知道。即使他們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說過一個字,但鐘亦貞知道慕寧有多迫切,知道慕寧與林家陽走得近,知道慕寧對顧啓明始終抱有好奇。于是一瞬間所有的不解都說得通了。
“……沒什麽。”慕寧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回答:“鐘老師,您路上小心,外面好像有點小雨。”
鐘亦貞滿意地點點頭:“好。”
……
莊堯從未主動回過家,尤其在他去英國念了公學以後。事實上,莊堯去英國讀書的決定,正是莊家迫使他做出的選擇。莊堯從前并非纨绔,他是莊家最小的兒子,按理說應當集着萬千寵愛于一身,但在他的童年裏,他的母親對他總是疏離,而他的父親,以着最為嚴苛的标準要求自己的子女,唯獨對莊堯沒有過多苛求。然而,對于一個身居高位的父親而言,放任并非是一件好事。
莊堯清楚,自己不具有驕縱跋扈的資格。在那座掩于重重樹蔭後的四合院裏,他選擇了乖巧聽話作為自己的保護傘。
莊堯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大哥做官,是從基層起來的幹部。二哥做實業,近幾年正在經歷轉型的陣痛。姐姐在外交部,有時遠派海外,幾年回來一次。姐夫亦是高官之子。
莊堯的家族越是顯赫,便越得低調做人。他不願意聽從家中的安排,也不愛做生意。他喜歡表演,喜歡戲劇。因此他瞞着所有人,在英國讀了戲劇專業。但在莊堯的父親看來,表演不是什麽正經職業,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戲子”。
莊堯最終選擇了折中的妥協。
回憶湧上心頭,徐平回頭喚了莊堯幾聲,他才回過神來。這處四合院,莊堯并沒有住過多久。他很小的時候,住在一處僻靜幽深的三層宅子裏,是他大了一些之後,才搬到這裏來的。而他的父親在這裏,一住就是三十年。莊堯是離家最早的一個,出國留學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父親原本不同意,谌珍幫了大忙。後來他的哥哥姐姐陸續搬走,成家立業,這裏就只住着他的父母,以及照顧他二人起居的:常姨。
胡同內不好行車,莊堯讓徐平将車開走,停在別處再聽指示。莊堯在來時路上看到一輛軍部牌照從對面車道馳來,他猜測今天的晚餐要吃上一陣子了。
“仲堯?”
莊堯同輩份的旁系名字中都有“仲”字,是他父親的名字。莊家是顯赫之家,家中之人都深谙小心駛得萬年船之理。因此莊堯極少以真名示人,查無此人是情有可原。
叫住莊堯的人是二哥莊仲亦。
“二哥。”莊堯向他點頭示意,視線一轉,見他手中提着兩籃子水果,又道:“還是二哥細心些。”
“哪是我呀,”莊仲亦哈哈一笑,“是你二嫂準備的,我才沒這閑工夫。”
“二嫂今天不來?”
“帶孩子上課去了,下了課就來。”
簡單寒暄後,兄弟二人陷入沉默。家族中,因都算是生意人,莊堯與二哥的關系不錯。兩人一路沉默着走向家門,正好碰到姐夫出來抽煙。
“來了?我們也剛到。先進去吧,你們姐姐也在。”
二人繞過屏門與影壁,見莊仲與莊仲其正坐在內院聊天。
莊仲其雖然是個男兒名字,但年輕時也是大院兒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如今年歲漸長,一頭長發仍是護理得油光水亮,顯得十分年輕。
“爸。”莊堯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又偏過頭,喊了一聲:“大姐。”
“來了就吃飯吧。”莊仲其起身,扶起莊仲,便往正廳走去。
桌上氛圍着實沉悶,大哥一家都沒有來,莊仲不多話,二嫂和小侄子都還沒來,大姐與大姐夫偶爾交頭接耳,谌珍忙着吃飯。
“這飯吶,還是常姨燒的好吃。”莊仲亦将啃了一半的糖醋小排扔在骨碟裏:“這燒的什麽呀?”
莊堯聽見“常姨”二字,神色如常,繼續下筷。
莊仲看了莊堯一眼,問:“最近在忙什麽?”
“沒什麽事,前幾天有個明星單方面解約,忙着處理去了。”莊堯一板一眼地回答。
莊仲沒說話,瞥眼看了看谌珍,後者只好放下筷子,如履公事一般:“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莊堯:“碰見合适的再結。”
莊仲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谌珍又說:“你的世界裏不存在‘合适的’女人。”
“爸,仲堯都快四十的人了,他自己心裏有數。”莊仲其替他打起圓場。
莊堯知道這一趟被催婚是情理之中,但僅是催婚,沒必要特地叫他回來一趟。莊堯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二哥。心中已有定論。
“慈善晚會?”
“是的,我想辦個晚會,營銷我已經都找好了,到時候一定把這條新線推出去。現在……”莊仲亦笑了笑:“這不就差些撐場子了的麽。”
莊堯抿着唇思索,道:“二哥,你說的那些明星,有的已經不在聚恒了。”
莊堯做老板很有風度,他明白這個圈子的狹窄與片面,因此做事從來都留有三分餘地。有的人單飛求變,他從不為難。許多明星即便已經不在聚恒,和他也私交甚篤。
“二哥,你看讓聚恒和你的慈善晚會做個聯動怎麽樣?合作的話,倒是能請一些人來捧場。”
“這倒是個好主意。”莊仲亦說。
莊堯笑道:“只是拍賣的物什兒,我的東西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看你這摳門勁兒的。”莊仲亦打趣道:“年底在香港把藍瑛那套山水圖給高價競走的人,是你的經紀人吧?”
“我那都是投資用的。”莊堯說。
莊仲亦當然知道。他自己平時忙,也有競拍經理。香港那次他恰巧在,見着那個經紀人覺得眼熟,況且山水畫也的确是莊堯的取向。才有此一問。
“對了,仲堯,你認不認識那個慕寧?他好像是你們公司的藝人哦?”
莊堯眉頭微蹙,他和慕寧相識逾十年,從未将慕寧與家族中人介紹過,自然也沒有被曝光。莊堯覺得有些蹊跷,沒有正面回答:“慕寧?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朵朵最近特別喜歡他!迷得不得了,我說人家都三十歲了,你一個十幾歲的丫頭片子湊什麽熱鬧?這丫頭還跟我鬧起來了,說他顯年輕,要嫁給他。你說說現在這些小鮮肉……”
朵朵是莊仲亦的掌上明珠,若不然,他才懶得向莊堯開這個口。
“慕寧已經從聚恒解約了。”莊堯說:“你問朵朵喜不喜歡最近電視劇特火的那群,什麽鐘方圓,鄭端什麽的,我喊他們過來陪朵朵吃飯。”
“朵朵最近看那個什麽節目,真人秀吧,還挺火。我那天看你二嫂都在跟着看。特別喜歡慕寧……”
莊堯不知不覺睜大眼睛:“真人秀……《與敵同眠》?”
“對,就是這個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