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坐吧。”莊堯紳士地為慕寧拉開椅子。

虹姐也坐在這一桌,與稍顯窘迫的慕寧打了個招呼。

“聽說,剛才你差點兒把紅毯給掀了?”

“我沒有。”慕寧小聲說:“你別瞎說。”

莊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有攝影師端着長槍大炮在他們周圍環繞,不時拍幾張照片。慕寧環顧四周時,發覺這個場合還是商界名流更多。

莊堯在臺上做了一個簡短演講,幽默風趣,虹姐在臺下聽得眼笑眉飛。

“慕寧,咱倆也好久沒見了吧?”虹姐說:“一會兒結束了去吃飯啊。”

慕寧的假反正是請了,正要一口應下。眼看蹭飯機會就在眼前,卻被剛剛下臺來的莊堯給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兒裏。

“他可去不了。”莊堯解開一顆西裝紐扣,坐下後朝慕寧揚了揚下巴:“人家着急趕回去拍戲呢。”

“怎麽,我的面子都不給啊?”

慕寧連忙說:“不是,虹姐,真沒這個意思。”

虹姐雖然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她與慕寧表現得如此熱絡,難道是因為她有什麽事要求着慕寧不成?分明是看在莊堯的面子上。

莊堯這才慢悠悠地開始替慕寧解釋起來:“他的新戲和顧老師一起拍的,這活動原本怎麽請他他都不來,都是我搬出你的名字,他才松口。”

虹姐只是聽,莊堯的話音落下,她拿紅酒杯碰了碰慕寧的礦泉水杯,去另外的桌上說話去了。

慕寧小聲對莊堯說:“我明明可以去的。”

莊堯的眼睛固定在舞臺上,漫不經心地回答:“別的你可以去,但今晚這個,最好不要。”

慕寧也猜到幾分,仍是嘴硬:“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麽做。”

莊堯一時語塞,将視線挪回慕寧的臉上。後者也正看着他。

莊堯說不清那眼神裏有什麽,但他覺得似曾相識。那種倔強的,絕不服輸的光亮,仿佛在瞬間就将莊堯帶回了十年前。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場合。他與嚴世彰坐在最前頭,組合上來的時候,嚴世彰興高采烈地向他介紹自己的新策劃,但他的眼睛卻落在了主舞的身上。

莊堯見到慕寧的第一眼,他知道,他最看重的劇本中那個懸而未決的男主角,就是這個人了。

直到現在,莊堯也從未有一刻改變過這個想法。

臺上的主持人打斷了莊堯的思緒,慕寧早就沒在看他,端正地坐在一旁假裝認真傾聽臺上的人說話,實則眼神放空。

慕寧其實是第一次參加拍賣式的慈善晚宴,生疏又緊張。次之,這場景老是令他想起第一次遇見莊堯的時候。

慕寧從來沒認為是莊堯把他掰彎的,在認識莊堯以前他沒考慮過愛情或者性生活,他只是想紅。某種程度上來說,莊堯是他的老師。只是他對老師的愛太偏執,太苛刻,才走到如今這般分崩離析的境地。

還愛不愛莊堯,很難講。但離開莊堯的玻璃魚缸、跳出愛情的旋渦之後,慕寧發覺自己居然有了與這個從前仰望着、渴求着的男人,平等對談的底氣。

臺上的拍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忽然間,慕寧注意到一只很眼熟的花瓶,他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

“這是什麽?好像在哪兒見過。”慕寧問身邊的男人。

莊堯輕笑,回答道:“之前被你摔碎的那只花瓶,其實是一對。這是其中的另一只。”

慕寧回頭看了看七位數的底價,數了好幾遍,不自覺咽了一口口水。

“那麽貴啊。”慕寧說。

“當時比較貴。”莊堯點點頭,雲淡風輕地說:“現在剩它形單影只,沒什麽收藏價值。”

慕寧想到自己那時火冒三丈,随手抄起來一只花瓶就往地板上狠狠甩過去,莊堯聽見聲音,回頭看他。他那樣歇斯底裏,莊堯也只是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通知家裏的阿姨上樓來收拾。見他赤着腳,還叫他退開點,以免傷了自己。

慕寧無數次掉進這樣的溫柔陷阱裏,無法自拔地越陷越深,終于将自己溺斃。在莊堯放棄他以後,他才想清楚這一切:莊堯并非是個溫柔的人。他只是戴着那樣一副紳士面具,做事太有分寸。因此很多人愛他,但他除了金錢與權勢,別的無法回報。莊堯的脾氣并非很好,只不過能忍。他了解別人的弱點,知道打蛇七寸的滋味,因此不屑浪費自己的氣力,更不屑為他人而大動肝火。他擅長的是冷暴力,最會的,是一刀一刀地淩遲別人的心。

慕寧心知肚明,自己無論再過多少年,也決計玩不過這個男人。

與莊堯談真心,幾乎是天方夜譚。

慕寧覺得胸口發悶,趁莊堯去別桌寒暄時,慕寧悄悄起身,從側門溜了出去。

北京深秋的夜晚已不異于冬日,慕寧的外套落在保姆車上,冷風竄進他的衣袖當中,他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這麽快就入冬了。慕寧哈出一口白氣,在黑暗的空中漂浮幾秒便歸于無形。

離開莊堯時,還是個盛夏天氣。慕寧腦海中的畫面非常明晰,樹上嘈雜的蟬鳴聲,桌上美豔奪目卻無人問津的花朵,目送莊堯的車絕塵而去的時刻,如今想來,卻是恍如隔世了。

就這樣吧,慕寧想。這一生也就這樣吧。

“現在可不是夏天。”與這句話随之而來的,還有一件落在慕寧肩膀上的大衣。

慕寧驚詫地回頭看去,似乎不敢相信來人是莊堯。

莊堯沒有說話,從西褲口袋裏拿出一只火機,問:“有煙嗎?”

慕寧在身上東摸一下,西摸一下,還真有半盒煙。他抽了一根出來,遞給莊堯。

“別人都是帶煙不帶火,你可倒好。”慕寧眼饞,自己也點了一根。

莊堯的大衣披在慕寧肩膀上,他本人只穿着一身西裝。

“抽完煙我就回去了。”慕寧準備把外套還給莊堯,卻被後者按住了手。

“穿着吧。”莊堯撣了撣煙灰,“我不怕冷。”

“……都快忘了你在英國待過那麽多年。”

“別說你,我都快忘了。”莊堯笑道。

兩人又陷入沉默。

慕寧想到那個古董花瓶的事,掐滅了手裏的煙,清了清嗓子。“那個……那個花瓶,我很抱歉。”

莊堯失笑:“多少年前砸的,現在才想起來道歉?”

慕寧接着說:“不只是那個花瓶,以前欠你的,我其實都可以慢慢還你。”

“還我?”

“這樣,咱們就兩清了。”慕寧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莊堯聽見這句話時,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沒動,于是慕寧也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更別提他完全猜不出這個男人在想什麽了。

“慕寧。”

“什麽?”

“如果我說,我不想兩清呢?”

莊堯說完,低頭去吻慕寧。

“慕寧!!”

一道突兀至極的聲音破空而來,莊堯尚未吻上慕寧的嘴唇,掃興地拉開一些兩人的距離。回頭看去,來人竟是林家陽。

林家陽走上前來,似乎剛發現這兒除了慕寧還有另一個人。

“咦,莊先生也在?”

莊堯點了點頭,沒說話。

林家陽便越過莊堯,直接摟住了慕寧:“莊先生,我有個事兒要找慕寧聊,您介意嗎?”

莊堯臉色愈發不好,正要開口時手機鈴聲響了,是夏蕊叫他速度回到會場,晚宴快要結束了。莊堯懶得與林家陽多費口舌,轉頭對慕寧說:“對了,慕寧。”

“啊,什麽?”一直處在震驚狀态中的慕寧這才反應過來。

“劇組裏,多與顧老師走動。”莊堯耐心提點:“對你沒壞處。”

慕寧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莊堯轉身走了幾步,他才想起來莊堯的外套還在自己肩膀上,“等等!你的外套。”

莊堯頭也不回:“改天,你親自還到我家裏來吧。”

待莊堯走遠,林家陽才連珠炮似的說:“你還好嗎?他剛才不是想對你做什麽吧?我剛巧看到你走出來!……”

“他想親我。”慕寧如實相告:“還沒親上,你就來了,好家夥。”

林家陽醋意正濃:“喂,別告訴我,你還很期待。”

慕寧笑道:“沒有啦,只是有點驚訝。”

“走吧走吧,我看這兒有妖氣。”林家陽撇撇嘴,“咱們不回去了,找個KTV唱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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