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莊堯最終沒讓朵朵見到慕寧，得知他已回片場，才松了一口氣。莊家的事，慕寧知道的越少越好。
慕寧也沒有和林家陽去唱歌，而是回到了片場。因為顧啓明在等他。
“老顧，嘛呢！”
顧啓明正在輪椅上翹着腿抽煙，慕寧留意到，接着說：“你這入個屁的戲啊，成安志能翹二郎腿？”
“晚上別回去了，”顧啓明懶得搭理他，抖了抖煙灰，輕描淡寫地說：“補課。”
“啊？”
“不是，我補什麽課？”慕寧感覺自己受到了職業侮辱：“對，我基本功是不怎麽優秀，但我有天賦。林泰這種角色，不需要我補課，我還把握得住。”
“林泰是不用，別的角色呢？”
“別的角色？”
“如果你遇到一個非常喜歡的角色，你發現自己演不出來怎麽辦？有天賦是好事，但恃才傲物要不得。”顧啓明說：“別太高看自己。”
慕寧氣得吹胡子瞪眼，但他知道顧啓明說的有道理。
比如萊希，或者說，就是萊希。慕寧乍然發覺《愛你長久》的拍攝計劃已經在他視野可見處，而他卻對這個角色一點頭緒也沒有。
顧啓明不僅是對的，更是了解他的。
顧啓明給慕寧上的第一課是：拉片。
“哇，你跟莊堯是不是親生父子啊？”慕寧眯着眼睛掃視了一番顧啓明電腦中的拉片單，搖搖頭，啧啧稱奇：“你們兩個給我拉的片都是一樣的。”
顧啓明沒說話，擡擡下巴。簡星得令，按了下空格，電腦屏幕上開始播放《七宗罪》。這是莊堯之前也送給過慕寧的片子，慕寧其實早就看了很多遍，但還是又再看了一半。那會兒，範承汐還住在他家，瑤瑤也沒因為自己工作太忙而不得不送給朋友寄養。熱熱鬧鬧還挺好的。
慕寧有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這個世界上除了莊堯以外，另一件能奪去慕寧呼吸的事，就是孤獨。他害怕，需要陪伴，也因此他無法拒絕林家陽，林家陽似乎也知道他害怕獨處的時刻，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
想到這些，慕寧甚至無法集中注意力。事實上，這狀況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除了演戲時，有時甚至在演戲的間隙，他也會思緒飄忽，心态浮躁。
只談《極速風暴》的話，他和林泰之間并沒有什麽共情。當初接演這個角色，是因為這個角色性質對他來說收獲更大，而非這個角色本身。
顧啓明多少能看出來慕寧的心态，因此對他總是沒什麽好臉色，連帶着還要說幾句蘇長清的不是。慕寧什麽脾氣的人，要不是為了蘇長清和自己向顧啓明打的那個賭約，早就和這個脾氣硬得像石頭的人翻臉了。
顧啓明在講解。慕寧心不在焉地聽着，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喂，改戲的事……你打算就這樣接受了？”
顧啓明暫停了電影：“說到這件事，我還正要和你商量。”
“商量什麽？”
“來和我演場戲。你劇本呢？”顧啓明從輪椅後頭掏出他的劇本來，沾沾口水開始翻頁。
慕寧說：“擱酒店了。”
“啪！——”顧啓明手拿劇本抽了慕寧一下，後者龇牙咧嘴地跳起來：“幹嘛啊！”
“劇本不準離手！回去拿去。”
“我幹嘛給你通氣兒啊，就應該看着你被鐘亦貞欺負刁難，真是的，好人沒好報……”慕寧我嘟嘟囔囔的，回到酒店去拿劇本。
顧啓明知道鐘亦貞在拉攏慕寧。一個拿過影帝的演員，有演技有成績，與聚恒的小莊總還有一段圈內人諱莫如深的舊情，這樣的演員若能拉攏去，那會是極大的幫助。鐘亦貞約莫也是存了這個心思。但顧啓明是絕不會讓慕寧和那些人在一起的——那些人幾十年前可以呼風喚雨，如今各路資本大顯神通，他們老了，也不再像從前那麽一言九鼎。慕寧是璞玉，更是蘇長清最中意的徒弟，他不能讓慕寧成為其中一份子。
次日。
趙艾米給慕寧換暖手寶時，不小心把他擱在腿上的劇本打翻了。撿起來時瞥了一眼，有些奇怪：“老板，你怎麽連鐘老師的劇本都在看，太努力了吧？”
慕寧連忙做了個噓聲表情：“到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我看你最近和顧老關系挺好的。”
“好個屁，”慕寧翻了翻微博，說：“哇，我是不是火了，我微博漲了好多粉！——評論也變多了！”
趙艾米說：“老板，你村通網嗎？與敵同眠都播完第三集 啦，第三集超級好笑，就是你跟範承汐喝可樂那集。”
“村通網是什麽啊？”慕寧擡起頭，亮亮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你……”趙艾米語噎，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怎麽才能解釋清楚這三個字中包含的嘲諷。幹脆作罷。
“回酒店嗎？下午也沒你的戲。“
“我去看看老頭子拍戲，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趙艾米沒有多想，為了晚上的夜戲，下午沒有排戲，樂得清閑，倒頭大睡。
等她睡了幾個小時之後再睜眼，世界好像都變了。
先是聽說慕寧得罪了鐘亦貞——這也就算了；再是聽說慕寧撇下所有人獨自離開了片場——您有車鑰匙麽您；最可怕、最重要的是：莊堯和林家陽來了，并且都是來找慕寧的。
趙艾米眼前一黑， 直挺挺地又躺下了。
至于慕寧那邊，還是先從第一件事兒說起。
怕不怕得罪鐘亦貞，慕寧當然是要點頭的。但是，雖然顧啓明看自己不順眼，總是批評自己，他也能感覺到顧啓明是在為他好。至于鐘亦貞，慕寧只是看不慣他仗勢欺人。
甩開趙艾米，慕寧去了鐘亦貞與顧啓明的拍攝場地。片場裏一切如常，正在拍攝最後一個鏡頭。
慕寧站在一旁揣兜看着。這是成安志與鄒志宏的一場對手戲，成安志坐在輪椅上，鄒志宏站着俯視他。
“CUT！”武城在監視器後喊道：“不錯不錯，這條很好！”
“大家辛苦了。”鐘亦貞笑着說，又轉向顧啓明：“顧老師也辛苦了，非常精彩。”
顧啓明舉重若輕地說：“我覺得還不夠好。”
鐘亦貞面色不改，看了看武城。皮球踢到武城那裏，武城只得硬着頭皮說：”是嗎？“
“導演，我看時間還早，今天下午戲也不多，不如試演一場。”
這裏是主片場，近百號人在忙碌，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不同尋常的氣氛，紛紛駐足。武城為難，看向鐘亦貞，“亦貞，你說呢，要不看看。我是覺得這條蠻好的了。”
鐘亦貞笑道：“我當然支持老師的意見，只是您改戲怎麽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沒見過劇本，我怎麽試演呢？”
“這個不用你操心了。”顧啓明環顧四周：“慕寧！”
慕寧正聚精會神地看戲呢，被這一嗓子喊得一哆嗦，簡星在他身側推了推他：“快去呀。”
“來了來了！”
這一對戲，鐘亦貞及武城自然明白是顧啓明早就安排好的，難怪今天剛開始照原樣表演時，顧啓明一絲驚詫也無。——想必是有人告密了。
那天飯局散場，鐘亦貞滿以為慕寧鐵定與自己站在一邊，沒想到他會站在顧啓明的身邊。
鐘亦貞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不及武城。顧啓明做的改動的确比原版要好很多，他看了看鐘亦貞，小聲問：“老鐘，要不……”
鐘亦貞仍然是笑，慕寧不得不佩服他。一個人能将自己的心情藏得如此滴水不漏，大概是天生适合這個圈子。
“顧老師的意見果然高明，就照您說的改吧。”鐘亦貞說完，又走到慕寧身邊。
“人不可貌相，剛才演得很好。以前低估你了。”鐘亦貞說完，便在助理的擁簇下離開了片場。
在外人看來不過一句誇獎，只有慕寧知道，這是一種示威。
慕寧和顧啓明一起回了酒店，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林家陽的電話說他正在片場外面的麗都飯店等着。慕寧只好撇下老頭子偷溜出去和林家陽吃了頓飯。吃完飯林家陽說晚上的飛機還不着急，攝影基地附近沒什麽消磨時間的地方，慕寧就帶着林家陽穿過片場往酒店走去。
莊堯此時也在去找慕寧的路上。他想見見慕寧，沒什麽理由，就是想見。正好沒事，于是獨自一人驅車前往。慕寧的手機無人接聽，莊堯向安娜問了慕寧的房間號，便倚在門口等着。
林家陽與慕寧坐上電梯，看着電梯鏡子中的自己。林家陽說：“我大概一個月都不會回北京了。”
“這樣啊。”慕寧覺得有些可惜：“聖誕節吳超還說叫上你一起出來玩呢。”
電梯“叮”地一聲。
林家陽先一步跨出去，慕寧緊接着跟上。
“這一個月，你會不會想我啊？”林家陽趁機牽住慕寧的手，後者習以為常，并沒覺得有什麽。
“會的。”慕寧回答：“你好好工作，回北京我請你吃飯。”
“那我有一個要求，你會不會答應。”
“你先說是什麽要求。”
“你先答應我嘛。”林家陽開始耍賴。
慕寧只好說：“答應你答應你。”
林家陽計謀得逞，在長長的走廊盡頭，低下頭，吻住了慕寧。
“唔！”慕寧要推開林家陽，卻被他死死扣住雙肩，動彈不得。林家陽吻技純熟，慕寧僵直的身體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好啦，我心滿意足！”林家陽滿足地放開了慕寧，慕寧看着他，本想罵他，又不覺得有什麽罵他的必要，最終一笑置之。
慕寧轉身掏出房卡，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莊堯感覺到自己的多餘。
而莊堯至今的人生中，對多餘的感觸已經有過太多。這觸碰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雷區，更令他怒不可遏。
“莊，莊堯？？”慕寧訝異地問：“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來找你。”莊堯說。
“找我？”
莊堯還要接着說，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莊堯掐掉，電話又來，他無奈接起：“徐平，我現在很忙。”
徐平的語氣不急不緩，但內容卻十萬火急：“莊先生，常姨病危，您盡快趕過來吧。”
“什麽？！”
莊堯接了這個電話，連一句話也沒來得及和慕寧說，與他擦身而過，飛快地離開了酒店。
“走啦。”林家陽催促道。
“哦。”慕寧掏出房卡開門，又往莊堯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出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