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甘(2)

不甘(2)

芸香凝眉思忖,與之正色告知:“據說那姑娘姓趙名予霜,是……是長公主的表戚。”

“此為皇姑之意。”心上再度震顫了半分,容淺奚似是有些了然。

她深受着父皇的恩寵,可長公主卻對她不為待見,如若這位趙姑娘是長公主所派,此事定不簡單……

這也難怪那姑娘敢接近她心心念念的周玦,原是因背後有着牢不可破的靠山。

不安之感湧入心底,她喃喃而語,只覺此情形對她太為不利:“皇姑向來不待見母妃與本宮,此番是有意而為。”

為此,她斷然下了決意:“本宮要去見周大人一面。”

“公主切莫沖動行事,”瞧着公主理着華裳便欲出府,芸香頗為擔憂,心覺此刻前去是為不妥,“趙姑娘此時還在周大人的府邸處拜訪。”

容淺奚勾唇冷笑,想看看是何人敢從她眼中奪走屬于她的珍視之物:“本宮偏要在此刻前去,本宮倒要看看,是何等姿色的姑娘,能對本宮看中的男子動上心思。”

見着婢女皆愣在原地,她凝眸呵斥:“愣着作甚,快備馬車!”

“奴婢遵命。”二位婢女面面相觑,随後慌忙順着其語退了下。

公主行事一向不計後果,風風火火,随性張揚而行,此次又是關乎周大人的傳言,她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得勸阻。

行至周府,已是半個時辰過後,公主一路無話,清眉緊鎖,思緒像是籠上了一層陰翳。

她們心知肚明,公主生性其實并非外頭傳聞的那般嚣張恣意,只是偶爾會有些任性之時。

可一旦觸及周大人,公主才是徹底亂了方寸。

容淺奚從馬車內端莊行下,府前侍衛見此身影頓時面露詫色,略帶慌亂地向其抱拳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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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玉公主。”

張望着府宅深處,她嫣然一笑,直言道:“本宮要見周大人,煩請通傳一聲。”

一侍衛似不敢對視,低垂着眉眼,遲疑而回:“這……公主可否改日再來?大人他……”

此神态分明是心虛至極,她不顧侍衛阻攔,快步硬闖入府中,引得侍從額間冷汗直冒:“本宮親自上府拜訪,豈有對本宮拒之不見的理。”

府邸清幽雅致,亭臺水榭,落英缤紛,而她卻非是初次到訪。

過往之時,她也是時常來此處尋他游玩,可他朝務繁忙,便讓她在一旁靜候少時。

她在書案旁等得困乏,便埋頭趴在案上小憩。過不了幾時,她就能感到身上披了件淺薄的外衫,而清雅之息将她溫柔萦繞,她便能帶着暖意入夢去。

踏入正殿,望着殿內二人正拘謹地飲着茶,容淺奚将目光直直落于那亭亭玉立的女子上,毫不遮掩地透着厭惡之意。

“這位便是趙姑娘?”她冷聲一笑,凝視着此景不予之絲毫情面,“皎若秋月,顏如舜華,當真是與周大人般配極了。”

似未料到她會這般蠻橫闖進,周玦順勢起身,清隽的雙眉緩慢地蹙了起:“微臣與姑娘初次相識,公主不必如此……”

聽罷不由地嗤笑,她冷哼一聲,意有所指而道:“初次相識?才見了一面,便帶着人家姑娘到了府上,周大人可真如傳聞所言,潔身自好,謙謙君子。”

眼前這抹明媚已有許久未像今日這番蠻不講理,周玦怔在堂中,進退兩難,眸底掠過一陣不明暗沉。

“公主如何才能放過微臣?”

放過……他竟是在懇求她放過……

言說得好似是她糾纏至今,好似是她誤會了諸多年載,是她作繭自縛,一切皆是她的過錯。

若不是他再三對她親近,再三予她希冀,她也不會不甘至此。

那傳言中名為趙予霜的女子倏然起身,朝她端量了一霎,面色清柔,唇邊道出的卻是挑釁之語:“你便是長公主口中的宣玉公主,果真與長公主所說不差,飛揚跋扈,嚣張驕橫。”

“放肆!”她一甩雲袖,與其怒然相視,随之不屑而笑,“你又是何等卑賤之軀,竟敢如此同本宮說話?”

仗着長公主便如是膽大,她怒意橫生,不再予之好臉色:“僅是有着皇姑作靠山,便這般不分尊卑禮數,姑娘也不怕本宮告知于父皇,讓父皇降下一罪。”

“小女敢作敢當,不怕公主賜罪。”趙予霜不緊不慢地行上一禮,又向着身旁的周大人再恭敬俯身,話語仍是說與她聽。

“此地乃周大人的府邸,公主魯莽擅闖,是為不妥。”

遙望着天色,趙予霜恭肅而離,舉止尤為得體:“小女告辭,改日再來大人府中做客。”

瞧這不願再見的身影終是于長廊盡頭消逝遠去,容淺奚松了口氣,方才燃起的冷傲之勢被柔和取代,日晖斜照,映下殿內唯剩的二人之影。

“玦哥哥,她沒有越矩吧?”滿目憂慮地将身前清冷打量,她輕撇着櫻唇,忙為自己适才之舉作解,“我是擔心玦哥哥t的安危才……”

周玦玉樹而立,雙手縛于身後,神色卻較往常更為肅穆:“宣玉,我知你對我有意,只是我做不到。”

“是我之過,非你之錯。”

他道得柔緩,似将曾經無意間給予的溫柔盡數收回,一字一頓清晰入耳,讓她的自以為是逐漸原形畢露。

再度一頓,他垂落的皙指微顫,眸光凜了微許:“微臣望公主莫要再将真心錯付了。”

“玦哥哥是何意,我聽不明白……”徐徐輕擺着頭,她忽感害怕,害怕着即将侵襲的下文,“我無需玦哥哥做什麽,何言做不到……”

一貫冷寂的容顏逐漸轉柔,周玦淺聲一笑,笑意中盡是苦澀:“公主瓊枝玉葉,為陛下的掌上明珠,若跟了微臣,微臣定不敢令公主受一絲委屈。”

如同早已歷經掙紮,早已從泥潭中獨善其身,他輕阖雙目,輕言着心頭之語。

“可微臣做不到,微臣只想娶一尋常姑娘家為妻室,過上再為尋常不過的一生。”

在那一刻,她終是明了,這一切與他們是否相悅并無關聯。他看重的是他高高在上的尊嚴,是他生性為伴的孤高,而她受盡恩寵所擁的權勢與榮華,恰是無法給予……

這确是荒唐與可笑……也确是她從未猜想過的原由。

“說到底,周大人在意的是本宮的身世,在意的是本宮最引以為傲的身份……”她忽覺荒謬至極,發出一聲冷笑,自嘲般順着其意而言,“所以你才……”

可身處朝中,又怎能全身而退,她與其相望,怔怔地道着連她都懂得的道理:“可大人還是太為天真,大人以為,以如今大人所擁的權勢與地位,如何能過上尋常之人的日子?”

他沉默了良久,玉指嵌入了掌心,目光晦澀不明,對此不再言上一語。

憶着已然離去的清姿麗影,容淺奚隐忍着心底泛起的層層悲痛,輕聲提醒着。

“趙姑娘是皇姑引見而來,其中自有皇姑的意圖與野心,大人不會不知……”

“微臣明白,多謝公主提點。”他風雅作揖,與她拉遠了距離。

輕緩地颔着首,她似是忽而清醒,從前是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是這樣,大人也不願思量本宮的心意。”

他輕揮衣袖,清冷的雙眸流淌過萬般無奈:“宣玉,你不知曉我,亦如我不知曉你。何必如是糾纏……”

是了,她從始至終都不知他,亦如他一般,對她無從知曉。

“周大人可太難懂了……”揚起明眉笑靥,她随意行着禮數,匆匆拜別,“今日打擾了大人的雅興,本宮慚愧。”

在府門外等候的芸香不知裏邊發生了何事,只瞧見公主快步行了出,上了馬車後默然回府。

望向一側的映秋,映秋搖頭示意着無需再問,芸香只得順從地緊跟其後。

回于公主府,公主便一人待于寝殿內,隐隐傳出啜泣之聲,哭聲漸緩,最終化為縷縷嗚咽。

在殿前踱步了半晌,芸香不忍見公主這般傷切,此時入殿雖有被治罪之險,可她心下一橫,邁入了寝殿。

公主正倚靠于軒窗旁,哭腫了雙眼,拿着方帕不住地拭着不止的清淚,眸中淚光盈盈更為嬌柔,着實惹人疼惜。

想着定是那周大人又說了令公主氣惱的話,芸香輕步走近,斟酌而道:“公主,你別這樣,奴婢瞧着心裏難受。”

“公主打奴婢,罵奴婢,哪怕說上一句話也好,”極少見公主這般痛心,芸香也跟着紅了眼眶,“可莫要這般藏着掖着。”

學着公主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模樣,芸香直起了身板,想方設法地安慰起來。

“那周大人出言不遜,公主便降罪責罰,陛下如此疼愛公主,公主還怕什麽……”

透過軒窗瞧向高懸的清月,容淺奚釋然些許,輕盈而笑:“芸香,這世上之物,本宮皆是唾手可得。唯有這一人,本宮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了。”

“一世求不得,本宮心有不甘……”

事到如今,她好像是該放下了。

見公主沉靜了些,芸香托起腦袋,與她一同望着明月,故作欣喜地作想:“公主不必在一棵樹上吊死,說不定放眼而望,能望見更為風華卓絕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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