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贈予(2)
贈予(2)
那女子勾唇冷笑,像是絲毫不給着任何情面:“這一年到頭都未曾見過宣玉來給本宮請安,宣玉今日前來,恐怕是另有他意。”
長公主容煙婕是宸國出了名的瘋美人,如今雖經了些歲月,可當年的風韻猶存。身為當今聖上的長姐,世人皆是對其有所忌憚,無不恭敬三分。
此人瘋就瘋在性子上,時常令人不得捉摸,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了些。
“皇姑思慮多了,”容淺奚恭肅而立,瞧着皇姑滿目不屑,便直言不諱般道着,“宣玉來此,只不過想問問皇姑,那位趙予霜姑娘,皇姑是作何打算?”
聞言,容煙婕掩唇譏笑,眸色冰寒,将她輕緩打量:“仗着陛下給予的幾分恩寵,就敢來插足本宮的事?”
“宣玉不敢,宣玉只是想與皇姑商議……”作勢淺淡而笑,她微凝雙目,将來此的目的道得明徹。
“畢竟宣玉心悅周大人,是世人皆知之事。”
“宣玉公主的一廂情願,确為人盡皆知,”容煙婕不為所動,唇邊的笑意加深,悠閑地飲起茶來,“霜兒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與周玦乃是良配。本宮奉勸宣玉識趣,強扭的瓜不甜。”
皇城之人皆有着各自的野心,她亦深信不疑,料想皇姑此番作為,不覺淺笑。
“皇姑刻意為之,是想攬下內閣勢力。”
手中的茶盞悠緩放下,容煙婕微眯起鳳眸,別有深意地言道:“宣玉莫要總覺着自己有幾分聰慧,便想着來忖度本宮,興許本宮僅是厭惡你那成日纏着陛下不放的母妃,想拉周大人一把……以免他身陷泥潭。”
她能容忍這位皇姑說她的不是,卻不能忍受如是言辱母妃,好似母妃是那禍國妖孽一般。
分明是陛下喜愛得緊,又怎能說是母妃纏着不放……
衣袂不易察覺地被攥了緊,容淺奚輕咬着牙,緩聲相言:“父皇與母妃是兩情相悅,皇姑何出此言。”
“兩情相悅?”如同聽得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容煙婕譏嘲不已,“試問這世上有哪位帝王會有情意?不過是你那母妃使的伎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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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霎,眉間再次染上了不明的笑意,容煙婕慢條斯理而道,似不再對她理會。
“你的母妃亂了後宮,本宮是在替皇後慢慢整治。”
她又怎會不懂這弦外之音,陛下對母妃百般恩寵,皇後便想方設法與皇姑聯手,承諾予以權勢榮華,亦或是有別的欲得的好處。
皇姑欣然,着手謀劃着将母妃除之。
二者的身份顯赫,母妃皆不是對手。
玉指不自覺地微顫,她心覺此時非同小可,卻不知皇姑為何分毫不避諱,仿佛本就打算言與她聽一般。
“後宮之事,皇姑身為長公主,又如何能插手其中……”
許是見她不谙朝事,僅是個天真到可笑的公主,這位長公主只感她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來。
“本宮欲做何事,還需你來提點?”容煙婕将她再而端量,眸中透着一絲鄙夷之色,“陛下都對本宮恭敬三分,你又是何等身份?”
欲再作辯駁一番,她還未啓唇,便聽着皇姑已下了逐客令:“本宮乏了,若未有他事,宣玉請回吧。”
“皇姑好生歇息,宣玉告退。”
眸色不由地黯淡了下,容淺奚行禮作罷,快步離了這座府殿。
如此一來,母妃的處境太為兇險,前路無從得知,若是皇後攀附上了長公主,母妃失寵是為遲早的事。
母妃畢竟是宮女出身,父皇不會為了一名女子而動蕩江山。
若是朝中再不攬下些勢力,母妃在後宮的地位定會被動搖。
這便是為何,她與周玦之間百般受阻。這便是為何,她得不到他的回應……
他明知這一點,想與她暫且劃着界限,想護她周全,不欲讓她卷入這場權勢争奪裏。
“長公主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嘛,”跟随其後的芸香悶聲了好半晌,望向身後已然瞧不見的長公主府,回眸輕嘆,“那趙姑娘是何居心,奴婢覺着周大人不會不知曉……”
這是他思量所得的決意,她無從改變。容淺奚沉穩回着,心緒已較昨日平靜了許多:“也罷,既是他已做了抉擇,往後有關他之事,本宮不聞、不聽、不念。”
暮春三月,山色如娥,溫風如酒。
行回府邸,遙望映秋已然恭敬地在府門等候,她緩步下了馬車,微風拂過,幾片桃瓣被吹落至明豔華裳。
“公主,”映秋上前低語,擡手輕掩着唇,“周大人派人送來的面t首已在後院,公主是否要去見一見?”
這才想起周玦此前所言要送她面首一事,若非映秋道起,她已是忘卻在了腦後。
此刻的她仍舊陷在理不清的煩亂中,輕揚雲袖,脫口便道:“不見,将他随意安頓吧。”
映秋深思熟慮,凝思片晌,随後輕聲問着:“那奴婢将他安頓于公主的偏殿如何?”
聽罷,她似有些不滿,轉念一想,煩悶般再道:“書香院的耳房,讓他住那兒去。”
那書香院本是陛下為公主念書所建的偏院,可公主對于閱書不為喜愛,久而久之,那一方之地便成了無人問津的書閣。
因公主從不踏足,連府中的侍從也是許久未曾打掃那處院落。
讓新來的公子遭此冷遇,映秋多少心生了猶豫。
适才瞧見那公子如同無塵白璧,落滿灰燼的書香院實在不相配,映秋沉默一刻,遲疑般道着:“可……可那院落已荒廢了多時……”
“本宮能收留他,已是給了他恩賜,”容淺奚故作趾高氣揚,心感收來的面首放哪皆是礙了眼,“此後他便是本宮的人,任憑着本宮差遣。”
“奴婢這就去安排。”
公主本是與周大人賭氣才收下這位公子,還未見面便感厭倦也在情理之中,映秋心下明白,轉身便去妥當安頓。
回于殿中,容淺奚托腮而思,最終得出一論。這宮中的明槍暗箭太過龐雜,不是她一個成日悠閑無拘的公主能思索得清晰的。
容煙婕所道之語徘徊于心底,母妃在後宮之內定是在與皇後明争暗鬥,可母妃出身卑賤,待父皇的寵愛消磨殆盡時,母妃難逃一劫。
芸香将糕點端進殿內,望見公主正于軒窗旁颦眉凝思。
這些時日,公主因周大人的事頗為煩心,倒是與往昔相較穩重了許多。
糕點被輕置于書案,芸香眨了眨眼,小聲将聽聞的趣事緩緩言道:“方才奴婢聽府中的姐妹告知,那入府的公子無瑕勝雪,曠世清逸,公主當真不去瞧瞧?”
說起這面首,她便想起與那人在周府相言之景,容淺奚煩悶一揮袖,清麗的面容暗沉了一些。
“說了不去便是不去,本宮如今哪有心思去管那面首。”
“皇姑的此番作為,本宮定要讓母妃知曉,”思來想去,她只覺自己不能放任母妃不顧,無論如何也要提醒上一語,“若是她與皇後聯手,母妃就要遭殃了。”
“本宮甚至都懷疑,今日皇兄前來拜訪,卻為皇後娘娘的意思。”想着今早皇兄刻意前來看望,定是聞見了風吹草動,才對此來确認一番。
她與周玦的婚事若能成,內閣的勢力會霎時偏向母妃一側,這無疑會威脅到皇後的地位。
而周玦不願看她卷入這滔天巨浪,便順勢而為,放她遠行。
芸香似懂非懂地颔着首,決意往後要多留意些太子殿下,以護公主安危:“看來公主不能與太子殿下走得太近,以免被當作棋子而利用。”
“随本宮入宮見母妃。”
天色微暗,她驀然欲出府,卻見映秋行步而來。
映秋穩步伫立,朝她肅然禀報着:“公主,貴妃娘娘來了,奴婢已讓貴妃娘娘在正殿等候。”
未曾想她還未去尋母妃,母妃竟自行來了。
容淺奚快步向正殿行去,瞧見母妃一如既往地端莊而坐,和藹地向她招呼着。
她歡步來至母妃身側,眸光一擡,将身旁的随從都遣了下。
“奚兒,母妃聽聞那周玦竟給你送來了一名面首,”柳苒一啓唇,愠怒之意便迸發而出,“母妃氣不過,想前來替奚兒做主,将那面首給退回去。”
“他這存心便是讓奚兒受辱!”
于此越想越為氣惱,柳苒飲了口茶,将茶盞重重地置在了案臺上。
極少見母妃如此惱怒,她揚唇淺笑,嬌聲安慰着:“母妃不必氣惱,兒臣覺着養個面首,有益而無一害。”
柳苒若為不解,愠色退散了些:“此話又怎講?”
作勢清了清嗓,容淺奚粲然作笑,得意地彎起了新月般的眉眼:“在這整個宸國皇城中,除了兒臣之外,又有誰敢驕縱恣肆地養得面首?這恰能彰顯兒臣的金尊玉貴。”
“奚兒此言倒是有幾番道理……”難得見她這般釋然,柳苒悄無聲息地将怒意壓了下。
“況且,兒臣想明晰了,”輕柔地拉上母妃的手,她嬌俏而言,“周大人既對兒臣不上心,兒臣便遂母妃的意,另擇驸馬而嫁。”
幾日未見,這倔強丫頭竟是自己想通明了。柳苒喜形于色,忙将帶來的書卷遞至她手中:“奚兒能這般作想,為娘就放心了。”
“今日來見奚兒,為娘也是為此事而來。”